第一 至 第一〇
１＊＊時間：白天（春秋戰國，夏） 地點：晉國都 劇型：述事
（晉國都全景，鏡頭移到王宮前市集。〔字幕：晉王宮〕）
旁 白：（說書人）在下今日說一樁俞伯牙的故事。
（市集中人流不斷。）
旁 白：（說書人）話說春秋戰國時，有一名公，姓俞名瑞，字伯牙，楚國郢都人氏，即今湖廣荊
府之地也。少時隨名師習琴，盡得其技。嘗獨居蓬萊仙島，有感怒海狂濤，林鳥寂啼而琴
藝大長，聲名亦噪，但能識其曲中意者稀。
（一輛馬車從王宮駛出，穿過人群。伯牙坐車中，雙手捧一卷竹簡。）
旁 白：（說書人）那俞伯牙身雖楚人，官星卻落於晉國，仕至上大夫之位。因奉晉主之命，去楚
國修聘。
旁 白：（說書人）伯牙討這個差使，一來是個大才，不辱君命﹔二來就便省視鄉里，一舉兩得。
（伯牙所坐車漸行漸遠。）
２＊＊時間：白天 地點：楚王宮
（楚王宴請伯牙，眾人分坐，席前擺放許多酒菜。）
旁 白：（說書人）伯牙從陸路至於郢都，朝見了楚王，致了晉主之命，楚王設宴款待，十分相敬
。
楚 王：故鄉可曾去得？（喝酒。）
伯 牙：少不得去看一看墳墓、會一會親友。
楚 王：（放下酒杯）楚地風光甚好，你離國已久，大可盡情觀看，一開耳目。
伯 牙：縱懷故國，君命在身，不敢遲留，是以莫能恣情觀覽。
楚 王：可惜，可惜。
伯 牙：臣今備得瑤琴，願為撫一曲，謝王厚待。
（伯牙撫琴娛眾。）
楚 王：（笑問）所奏者晉樂乎？楚樂乎？
伯 牙：非也，江山之勝，百姓之樂也。
楚 王：（莫名其妙）夫樂以禮天儀節，琴以調和頌歌，尚能作江河之聲，仿鄉里之音者？請為再
奏一曲。
伯 牙：（低頭道）此雕蟲小技，實有污清聽。願為再奏一曲。
（伯牙再彈一曲，這次中正整齊，數大臣隨琴音而歌，）
楚 王：（大悅）伯牙無虛名也！（高聲道）贈以黃金采緞，高車駟馬。
伯 牙：（站起）拜謝楚王，今公事已畢，明日即返。臣實思想楚國風物，適才聞王言及，心念難
平，請王准從水路舟楫而上，一可免車馬之勞，再者得償心願，一覽楚國風貌。
楚 王：（喜）准奏。（命水師）撥大船二隻，一正一副，以送伯牙。
（伯牙離座拜謝楚王。）
３＊＊時間：白天 地點：江邊
（大船二隻，都是蘭橈畫槳，錦帳高帆，甚是齊整。
（群臣直送至江頭而別。）
４＊＊時間：白天 地點：江上
（凌千層碧浪，看不盡遙山疊翠，遠水澄清。）
５＊＊時間：晚上（八月十五） 地點：漢陽江口
（烏雲蓋頂，狂風大作。霎時之間，波涌浪翻，惊濤怒吼，將伯牙所乘的船顛得起伏搖晃
（。船夫急忙拉索，降下帆來。不多時，暴雨傾盆，江面上金蛇狂舞。船夫速將船駛到山
（崖下江灣處拋錨泊定。）
６＊＊時間：接上 地點：船艙內
（伯牙坐船艙中，書僮伺候在旁。窗外雨聲不住。
（伯牙側頭靜聽雨聲，手指在膝上不斷撥動，作彈琴狀。）
７＊＊時間：接上 地點：漢陽江口
（不多時，風恬浪靜，雨止雲開，現出一輪明月。
（那雨後之月，其光倍常。）
８＊＊時間：同上 地點：船艙內
（月光自窗外透入。
（伯牙呼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站起來左右踱了一個來回，對書僮道，）
伯 牙：來焚香，待我撫琴一操，以遣情懷。
（書僮置香於香爐內，點燃香後捧出一個琴囊置於案間。
（伯牙開囊取琴，調絃轉軫，彈出一曲。
（曲猶未終，琴絃忽然斷了一根。
（伯牙一驚，）
伯 牙：（對書僮）去問問船頭這住船所在是甚麼去處？
（書僮走出船艙。稍後轉回，）
書 僮：偶因風雨，停泊於山腳之下，雖然有些草樹，並無人家，是荒山。
伯 牙：（驚訝）若是城郭村莊，或有聰明好學之人，盜聽吾琴，所以琴聲忽變，有絃斷之異。這
荒山下，那得有聽琴之人？（有感）哦，我知道了，想是有仇家差來刺客。不然，或是賊
盜伺候更深，登舟劫我財物。
（伯牙走近艙門，）
伯 牙：（高聲）來人！
（隨從左，隨從右出現在門外）
伯 牙：想是有賊盜，與我上崖搜檢一番。不在柳陰深處，定在蘆葦叢中！
（隨從左，隨從右領命，喚齊眾人，正欲下船，）
旁 白：（鍾子期朗聲道）舟中大人，不必見疑。小子並非奸盜之流，乃樵夫也。因打柴歸晚，值
驟雨狂風，雨具不能遮蔽，潛身巖畔。聞君雅操，少住聽琴。
伯 牙：（笑）山中打柴之人，也敢稱『聽琴』二字！此言未知真偽，我也不計較了。左右的，叫
他去罷。
旁 白：（鍾子期高聲道）大人出言謬矣！豈不聞『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門內有君子，門外
君子至。』大人若欺負山野中沒有聽琴之人，這夜靜更深，荒崖下也不該有撫琴之客了。
（伯牙一怔，回嗔作喜，走近艙門。）
９＊＊時間：接上 地點：船頭近船艙門外
（伯牙從艙內走到艙門口，向隨從擺了擺手，大聲問道，）
伯 牙：崖上這位君子，既是聽琴，站立多時，可知道我適才所彈何曲？
（鏡頭從伯牙處指向崖下，月色下依稀可辨鍾子期之身影，）
旁 白：（鍾子期）小子若不知，卻也不來聽琴了。方才大人所彈，乃孔仲尼歎顏回，譜入琴聲。
其詞云：『可惜顏回命蚤亡，教人思想鬢如霜。只因陋巷簞瓢樂，』到這一句就斷了琴絃
，不曾撫出第四句來，小子也還記得：『留得賢名萬古揚。』
伯 牙：（大喜道）先生果非俗士，隔崖窵遠，難以問答。（對隨從左，隨從右說）掌跳，看扶手
，請那位先生登舟細講。
（隨從左，隨從右掌跳，鍾子期上船。
（鍾子期頭戴箬笠，身披蓑衣，手持尖擔，腰插板斧，腳踏芒鞋。
（隨從左隨從右向鍾子期打量了一下，對看了一眼。）
隨從左：咄！你這打柴的，快下艙去，見到我老爺記得叩頭。老爺問你甚麼，小心答應。
隨從右：他老人家官可大著哩！
鍾子期：（不卑不亢）列位不須粗魯，待我解衣相見。
（鍾子期除了斗笠，露出頭上的青布包巾，脫了蓑衣，身上是藍布衫兒，搭膊拴腰，露出
（褌下截。
（鍾子期不慌不忙，將蓑衣、斗笠、尖擔、板斧，俱安放艙門之外，脫下芒鞋，屣去泥水
（，復穿上，向艙門走來。
隨從左：（在鍾子期身後小聲說）記得叩頭。
１０＊＊時間：接上 地點：艙內
（船艙內燈燭輝煌。
（鍾子期從艙門走進艙內，向伯牙長揖道，）
鍾子期：大人施禮了。
（伯牙掃了鍾子期一眼，鄒了下眉頭，沒奈何，微微舉手道，）
伯 牙：賢友免禮罷。（對書僮甲）看坐。
（書僮取一張杌坐兒置於下席。
（伯牙下巴向樵夫一揚道，）
伯 牙：且坐了。
（鍾子期亦不謙讓，儼然坐下。
（兩人默坐，過了一會。伯牙有些不自在，開口問道，）
伯 牙：適才崖上聽琴的，就是你麼？
鍾子期：（對伯牙拱手）不敢。
伯 牙：我且問你，既來聽琴，必知琴之出處。（手指向琴）此琴何人所造？撫他有甚好處？
水手甲：（出現在艙門外，躬身對伯牙道）風色順了，月明如晝，可以開船了。
伯 牙：（吩咐船頭）且慢些。（船頭領命走開。）
鍾子期：承大人下問，小子若講話絮煩，恐擔誤順風行舟。
伯 牙：（笑）惟恐你不知琴理。若講得有理，就算不做官，亦非大事，何況行路之遲速乎！
鍾子期：既如此，小子方敢僭談。（站起來走到琴附近。）此琴乃伏羲氏所琢，見五星之精，飛墜
梧桐，鳳皇來儀。鳳乃百鳥之王，非竹實不食，非梧桐不棲，非醴泉不飲。伏羲以知梧桐
乃樹中之良材，奪造化之精氣，堪為雅樂，令人伐之為琴，是為瑤琴。
伯 牙：（追問）如何而伐？
鍾子期：梧桐其樹高三丈三尺，按三十三天之數，截為三段，分天、地、人三才。取上一段叩之，
其聲太清，以其過輕而廢之﹔取下一段叩之，其聲太濁，以其過重而廢之﹔取中一段叩之
，其聲清濁相濟，輕重相兼。
伯 牙：（微微點頭，再問）如何而為琴？
鍾子期：送長流水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數。取起陰乾，選良時吉日，用高手匠人劉子奇
製成樂器。（邊說邊用手對琴比劃）此琴長三尺六寸一分，按周天三百六十一度﹔前闊八
寸，按八節﹔後闊四寸，按四時﹔厚二寸，按兩儀。有金童頭，玉女腰，仙人背，龍池，
鳳沼，玉軫，金徽。那徽有十二，按十二月﹔又有一中徽，按閏月。先是五條絃在上，外
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內按五音宮、商、角、徵、羽。
伯 牙：此琴有何經歷？
鍾子期：堯舜時操五絃琴，歌『南風』詩，天下大治。後因周文王被囚於羑里，弔子伯邑考，添絃
一根，清幽哀怨，謂之文絃。後武王伐紂，前歌後舞，添絃一根，激烈發揚，謂之武絃。
先是宮、商、角、徵、羽五絃，後加二絃，稱為文武七絃琴。
伯 牙：（撫掌而笑）難得你記得如此清楚，是何書所記？
鍾子期：大人有問，當據實以答。撫琴聽琴之道，豈是記問之學。大人可知此琴有六忌、七不彈、
八絕？
伯 牙：（好奇）何為六忌？
鍾子期：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風，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
伯 牙：（喜道）何為七不彈？
鍾子期：聞喪者不彈，奏樂不彈，事冗不彈，不淨身不彈，衣冠不整不彈，不焚香不彈，（頓了一
（頓）不遇知音者不彈。
伯 牙：（默然點頭，又追問道）那八絕呢？
鍾子期：清奇幽雅，悲壯悠長。
伯 牙：好！
鍾子期：此琴撫到盡美盡善之處，嘯虎聞而不吼，哀猿聽而不啼。乃雅樂之好處也。
伯 牙：（揚了揚眉毛）你﹒﹒﹒（改口）足下既知樂理，可知當時孔仲尼鼓琴於室中，顏回自外
入，聞琴中有幽沉之聲，疑有貪殺之意，怪而問之。仲尼曰：『吾適鼓琴，見貓方捕鼠，
欲其得之，又恐其失之。此貪殺之意，遂露於絲桐。』之事？
鍾子期：是知聖門音樂之理，入於微妙。
伯 牙：假如下官撫琴，心中有所思念，足下能聞而知之否？
鍾子期：（站起身）《毛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大人試撫弄一過，小子任心猜度。若
猜不著時，大人休得見罪。
（伯牙將斷絃重整，沉思半晌。鍾子期復又坐下。
（伯牙撫琴一弄。〔其意在於高山。〕）
鍾子期：（贊道）美哉洋洋乎，大人之意，在高山也！
（伯牙不答，將琴再鼓。〔其意在於流水。〕）
鍾子期：（又贊道）美哉湯湯乎，志在流水！
（伯牙又驚又喜，忙推琴而起，）
伯 牙：（驚嘆）失敬！失敬！今夕何夕，得遇知音！先生高名雅姓？
（伯牙與鍾子期施賓主之禮。）
鍾子期：（欠身答道）小子姓鐘，名徽，賤字子期。
伯 牙：（拱手道）是鍾子期先生。石中有美玉之藏，若以衣貌取人，豈不誤了天下賢士！
鍾子期：不敢，不敢。大人高姓？榮任何所？
伯 牙：下官俞瑞，仕於晉朝，因修聘上國而來。
鍾子期：（喜道）原來是伯牙大人！大人擅琴，舉世皆知，不意今日得見。
伯 牙：（拉鍾子期坐客位）鍾先生來此坐。（對書僮）看茶。（伯牙坐主席相陪。）
伯 牙：（書僮正向外走，伯牙對書僮道）一並取些酒來。
伯 牙：先生口音是楚人了，但不知尊居何處？
鍾子期：離此不遠，地名馬安山集賢村，便是荒居。
伯 牙：（點頭）好個集賢村。道藝何為？
鍾子期：也就是打柴為生。
（書僮收起瑤琴，端來茶和酒，伯牙端起酒爵。）
伯 牙：(向鍾子期做個請的手勢)借此攀話，休嫌簡褻。
鍾子期：不敢。
伯 牙：（微笑）子期先生，下官也不該僭言。似先生這等材幹，何不求取功名，立身於廊廟，垂
名於竹帛。(鍾子期搖頭笑笑。)卻放志林泉，混跡樵牧，與草木同朽？竊為先生不取也。
鍾子期：實不相瞞，舍間上有年邁二親，下無手足相輔。採樵度日，以盡父母之餘年。雖位為三公
之尊，不忍易我一日之養也。
伯 牙：先生如此大孝，一發難得。青春多少？
鍾子期：虛度二十有七。
伯 牙：下官年長一旬。子期若不見棄，結為兄弟相稱，不負知音契友。
鍾子期：（笑道）大人差矣！大人乃上國名公，鐘徽乃窮鄉賤子，怎敢仰扳，有辱俯就。
伯 牙：（誠心道）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下官碌碌風塵，得與高賢結契，實乃生平之萬幸。
若以富貴貧賤為嫌，覷俞瑞為何等人乎！（向書僮）添些爐火，再點好香來。
（書僮重添爐火，再爇名香。
（伯牙和鍾子期在船艙中頂禮八拜。）
伯 牙：伯牙年長為兄，子期為弟。今後兄弟相稱，生死不負。
鍾子期：（感動道）生死不負。
（伯牙和鍾子期拜罷起來，鍾子期讓伯牙上坐，伯牙從其言，鍾子期坐下席。）
鍾子期：賢兄口音也有楚聲，想必是居此已久之故了。
伯 牙：慚愧！愚兄本來卻是個楚人。
鍾子期：怪不得，卻不知何以官任於晉？
伯 牙：這事說來話長，賢弟即有所問，且待慢慢道來。本家原於郢都﹒﹒﹒
（鏡頭轉向船艙窗外，慢慢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