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至 第一〇

1**時間: 地點:
    (第一回 錯中錯悟繁華一夢 情外情談影事前塵)
    (春申十里繁華地,數得巴黎第二。)
    (群玉坊頭,恩談街上,一樣花魂遊戲。)
    (湘簾斐幾,有白袷才人,青樓妙伎一段,風流盡教播入管弦裡。)
    (滄桑幾番閱遍歎離奇社會,情場轉變馬克無雙,武大絕豔,散出自由種子。)
    (鶯花小史,卻吸收文明,包羅政見。)
    (無限傷心,讓美血淚。)
    (調寄齊天樂)
    
    
2**時間: 地點:
    (話說男女愛情,本是天地生成的,雖說是與生俱生與死俱死,卻未生之前,先
    (已有了根柢;已死之後,常留無限波瀾。)
    (所以,愛情到了熱極之時,覺得天可以傾,地可以陷,山可以崩,好綿綿的情
    (,仍是比金剛愈堅,比乙太更具永不磨不滅的樣兒。)
    (據科學家說,男女身上有陰陽兩電,得此吸引就是隔著千年萬年、千里萬里,
    (電力不減,即愛情不滅,你道永我不永久?所以,男女相遇,除非了不起愛情
    (,不發電力,還可以彼此無關,若是腦海中留了一點影子,就要弄出生生死死
    (、希希奇奇的事來,隨便嚴刑峻法禮的路義防,也不過說說罷了,何會真能夠
    (把已起的愛情、已發的電力生生的遏滅了呢?倒是順其自然,或者代為疏通,
    (尚可以隱藏於密,不致激而生變。)
    (但看空中的雷電,順了防雷鐵直流地下,再無轟裂之患。)
    (若是不加防備,那高堂大廈,就不免毀於雷火了。)
    (支那自古相傳的男女制過嚴,平日不相交接,不相往來,直至合巹之時,方扭
    (做一堆。)
    (不要說配合不由自主,未必得宜,不免生了外心,就使兩情愛悅,銖兩相稱,
    (但是未合巹之前,無論種種拘禁,不過拘得身,如何能拘得心?在男子,有世
    (務縈心,尚可排解;那女子,幽禁深閨,到了花朝月夕,難保不春心暗動,彼
    (此萬難排遣,就有乘隙躍牆的事做出來了。)
    (就算那女子守禮謹嚴,不肯躍閒蕩檢,只是腦電已發,不可復收,便要釀出厭
    (厭歉歉傷春的症候了。)
    (並且向來不曾閱歷得精透,不免要愛情妄用,鍾愛於闒茸不堪、佻亻迖無行的
    (男子,迨至時物變遷,郎君薄倖,東流溝水,西去伯勞,可憐那無瑕白璧,已
    (經有不磨之玷了。)
    (這其間,怨憤輕生,古往今來不知凡幾。)
    (合這兩項看來,不知傷多少天地之和哩。)
    (倒不知預先放他們男女彼此往來熟習,再加自幼讀書,通曉學問,眼光也精了
    (,主意也老了,不要說平常些的男子哪裡在他眼上,就真真是個好人物,也要
    (算計得周密,估量得實在,真能個一竹竿打到底,主肯把葳蕤妙質會托於他。
    ()
    (白首如新,青蠅無玷,你道不出閨門的女子做得到麼?怪不得春情發動,要吃
    (那無邊的苦呢。)
    (看官,你道這幾句說話,是做書的說的麼?呵呵,其實不然。)
    (還記得那一天晚上,我偶然吃了幾杯酒,薰薰然向一隻睡椅上橫臥,才覺身子
    (已出了門。)
    (那路上花明柳暗,塵香真是無窮景致。)
    (信步行來,陡見前面一座白玉牌樓,大書著「香海」)
    (兩字,裡邊卻有無數金迷紙醉的地方,粉白黛綠的人物,我那時心裡迷迷糊糊
    (的走了進去。)
    (不知歷了多少昏朝、多少所在,至今一些想不出,卻記得走過一所高樓,明煌
    (煌的寫著「茶花第二樓」五個大字,上面卻湘簾半卷,花影參差,隱隱約約一
    (個少年在那裡引杯痛飲,擊節狂歌。)
    (不一會,立起身來,在粉壁之上題著一首新詞。)
    (剛剛寫完,頓時酒上湧上來,往後便倒,口角間卻流出血來。)
    (那裡我心中大駭,奔上樓去杯,要想救他。)
    (那知上得樓來,樓中卻空空洞洞,一無所有。)
AAA:(少年也不見了,只有一本書掉在中間,上面題著「新茶花」的簽條,揭開看時
    (,原來便是這少年和那樓中美人的歷史,原原本本一覽無遺,不覺點頭道)原
    來如此!
    (就將少年方題的「齊開樂」)
AAA:(詞抄下來,做個弁首倒也相稱,便自言自語道)我好僥悻,走到此處,卻得了
    這本稿子。如今待我攜回去。,托申江小說社刻印出來,給大家看,只怕也不輸
    次序紅生的《茶花女》哩!
AAA:(正要下樓,不防簾兒一閃,像花間夾蝶一般,飛進一個美人,嬌聲喝道)偷書
    賊!要往那裡去?
    (我心中一樣呆,政權要訴說緣故,不料那美人忽地不見了,卻變成一隻斑斕猛
    (虎,咆哮的向我撲來。)
AAA:(道)阿呀,不好了!我的性命不保了!
    (一交跌倒,正不知是失了三魂,還是走了七魄,定睛一看,原來還因在睡椅上
    (,通體汗下如雨。)
    (正是:
    (  繁華一夢何時醒?夢裡人談夢裡因。)
    (不知夢中這部書裡,說的是何種人,載的何等事?待我將記得一一鋪敘出來。
    ()
    
    (第二回 交際場中志士爭稱新黨 眾香國裡野蠻講得自由)
    (大凡人腦盤中間,天生有一種電氣,各為心電。)
    (若是腦筋專注一端,那電力發得多,就成一大電流,不但驅使全體的機關,不
    (可以感動他人的腦電。)
    (便和那水裡的風潮、空中的天潮一般,大力鼓蕩,無論何物,不得不隨之而靡
    (。)
    (此刻,各國發明的催眠要,也是這種道理。)
    (所以,一代中間,只要有腦筋最敏的一個出來,提倡一種主義,天下人就都認
    (定這種主義,附和起來。)
    (那時熱度的高,直高到極處,好像天地間除了這種主義之處,再沒有高似他的
    (。)
    (隨便有什麼阻力,都要衝破,其實這裡頭的好處,他也未必曉得。)
    (不過他的腦電受了他動力,不知不覺,跟人家走罷了。)
    (像戰國的游說,漢的經學,晉的清談,唐之詩賦,宋之道,宋之道學,地之詞
    (典,明代及國初的科學,近今之洋務,啼是有好有壞,有有用有無用,但是,
    (極盛的時候,都是風行一世,沒一個不入其門中的,倘使事後問竟究為什麼緣
    (故也要自己不解,啞然失笑呢!你想腦電的感動動力大不大?即如洋務一門,
    (在本朝康熙乾隆年間,大約絕不曾曉得有這兩個字的名詞,直到鴉片煙一戰,
    (圓明園一燒,才算是洋國務院的開幕時代。)
    (那時就有李潤叔、徐雪人一班人,大聲疾呼,做了個西學的哥倫波。)
    (說也希奇,初起時人少,不免招了許多嫉妒,許多困難。)
    (到後人婁一天多似一天,勢力也一天大似一天,恰好又有外交的種種失敗,相
    (逼而來到,暗裡助力不少,即如琉球之役、台灣之役、高麗之役、越南之役,
    (一次一次國勢日微,卻黨勢日盛,便名目也新了,主義也改了,見解也精了。
    ()
    (一直到日清大戰,更是入了絕大的盤渦,不知有許多人直沉到底,許多人直升
    (上天,真是組織出一個淒風苦雨的歷史,卻又包括著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
    (看官,你道感慨不感慨,歡迎不歡迎呢?正是:
    (  黨會乖張,山河破碎。)
    (斗大明珠,鍾情彼差。)
    
    
3**時間: 地點:
    (卻說中國自甲午後,朝野上下,都曉得不是變法,不能圖存,不是維新不能自
    (立。)
    (那新黨的勢,越發大了。)
    (只要表上有名的,隨便走到那裡,都有人招待他,奉承他,恭敬得了不得。)
    (引得那些人如發狂一般。)
    (村裡一字不識的鄉人,要說兩句新名詞,自命為道人,不要真真淹貫的了。)
    (記得那一年,卻下了一道上諭,是叫內外大臣,各各保舉洋務人才,破格錄取
    (用。)
    (這個詔書一下,更不知轟動了多少人。)
    (本是非常有舉動,所以街談巷議,當作一件新聞,與相傳說。)
    (那一天,蘇州城裡有幾個少年,聚在一處,大家議論這件事。)
    (卻好外面送進一張新聞報。)
    (翻開看時,上面刊著協辦大學士龔同和、工部尚書呂端芬、刑部侍郎章蔭桓,
    (聯名保薦廣東在籍工部主事康有為、舉人梁啟超,才堪大用,奉的硃批,卻是
    (著該省督撫送部引見。)
AAA:(眾人看了此段,內中有一個清華高貴自視不凡的少年,舉手加額道)南海先生
    師徒登用.中國從此富強了。
AAA:(對面一個委委瑣瑣的少年道)不就是做新學偽經考的康先生麼?他學問是中國
    第一,難怪叔翁先生推許呢。
    (原來起先發言的少年姓姜,號季霞,單名一個表字,是一個孝廉。)
    (對面那個也是一榜,姓苟,名鵬,號叫缽山,都是新黨中表表的。)
便 道:(當下季霞便道)缽山兄,還不知道這康先生,真是孔子以後一人,非顏曾可及
    ,所以他自號長素,就是長於素王的意思。他門下學生卻有超回軼賜的號,是見
    他自命不凡了。此番既經奉旨出山,想必經過上海,兄弟到想去會他一會,也可
    以稍慰平生的渴想,並且看看時務報館裡王讓卿,真是伊一班人。
    (當下兩人分手。)
    (季霞便回去收拾行李,搭了戴生昌的蒸汽船,望上海進發。)
    (過了一夜,已抵碼頭,吩咐家人下了晉升棧,自己卻輕身上岸,喚了一部東洋
    (車,直到大馬路泥城橋時務報館裡,會見了王讓卿,詢知康長素已到上海,就
    (住在館裡。)
    (此刻卻同他高弟良君出門去了。)
    (季霞談了一會,又拜會了幾個人,方才回棧。)
    (便接了一張請客票,是遁叟的名字。)
    (請他到西合興姚蓉初家吃酒的,那遁叟姓黃名滔,號子詮,是個洋務中前輩,
    (卻又有些名士派。)
    (譬如半路上出家的和尚,總不脫的酒肉氣。)
    (季霞剛才也拜過他,便已面約了今晚一局,並且曉得康先生也是在座的,便叫
    (家人回復一個曉得了。)
    (一面換了便服,徑到姚蓉初家赴宴,一上樓便見一個蒼顏白髮的偉丈夫,在那
    (裡高談闊論。)
    (季霞上前見了,遁叟便道)
便 道:季翁來得正好,且聽我演述普法一場大戰。
林林笑:(季霞笑道)子翁先生又開了書庫了。
    (一面同眾人招呼,卻認得一個是山陰吳桂笙,一個是金匱周浣薇,一個就是王
    (讓卿,還有一個不認識,請教起來,原來是廣東來的辛憨亮,表字即庵,和康
    (先生是一人之交。)
AAA:(此次到滬公幹,順便同來的季霞便問康長翁何以尚未到來?即庵答道)大約即
    刻就到了。
    
    
4**時間: 地點:
    (正說時,樓梯邊的藥水鈴轔轔轔響起來,娘姨曉的有客上來,就到簾外去迎,
    (只見登登的,扶梯上來兩個人,便問道)
問 道:是黃大人朋友麼?
AAA:(兩人點頭,娘姨揭開門簾報導)黃大人朋友來,
    (季霞抬頭看時,前面一人方面大耳,微微有幾根發,後面一人雖是少年卻十分
    (英俊。)
林林笑:(遁叟起立大笑道)康聖人來了。此地難得聖駕降臨,大約也可稱為聖地了。卓
    如如何未來?不然倒是個聖賢高會哩。
    (季霞方知那少年不是良君,便恭恭敬敬的向長素說道)
說 道:勾吳下士,傾慕道德久矣。何意今夕得瞻道貌?
    (又和少年慇懃幾句,方知也是康先生的高弟,叫什麼馬孟北,大家招呼了一陣
    (,恰好姚蓉初出局回來,簾衣一掀,香風滿座,季霞的眼光覺得一閃,倒閃得
    (花碌碌的看不清楚。)
AAA:(但覺輕雲薄霧中擁著一輪寶相,香嫣玉軟,嬌媚十分,便呆了一呆,蓉初轉眼
    (一望,也就嫣然一笑,更覺勾魂攝魄,蓉初來敬瓜子,毫不覺得,卻被遁叟把
    (他肩上一拍道)這是申江第一名花,老叟賞鑒得不差麼?
    (季霞吃了一驚,自知失檢,紅了臉卻一句回答不出。)
    (蓉初又笑了少頃,檯面擺好,主人請客入座。)
    (自然是長素首席了。)
    (餘人以次坐定,便各各的飛箋叫局。)
    (桂笙叫的是陸孟劬,浣薇叫的是凌碧霞,長素推說沒有卻被眾人曉得他的舊好
    (,便寫個金媚聖。)
    (其餘各有新歡舊好,毋庸細說。)
AAA:(當下八人清歌細酌,倒也歡暢,酒至半酣,長素喟然歎道)子翁我們人生在這
    個世界,真是古今一大變局,那裡還好照著舊法辦下去,不是我說句狂話,就是
    孔子再生也沒有不變法的。況且孔子在周時就是個變法的主兒,你看他做了一部
    《春秋》就要想實行黜周王,行主義,何嘗是一味的迂闊呢?只可恨那一班亂臣
    賊子,仗著些小聰明將微言大義來塗抹了,留傳後世倒成了現在的教科書,你道
    可恨不可恨,所以兄弟此番進京打定一個變法的主意,無論可行不可行,總要達
    我的目的為止。中間倘有阻力,或者要拿出一種強迫的手段,也未可知哩。
    (子詮未及答言,蓉初正給各人斟酒,聽了便笑道)
林林笑:康大人奈說羅個金四呀,金四是洋行裡個剛白度噲。
    (眾人哄然大笑起來,方把長素的話打斷。)
    (少頃席散,季霞便與長素訂定趨教之期,然後別去。)
    (子詮等眾人去後,也就回寓。)
    (蓉初送到梯邊,叫聲走好了,便進去了,接腳上來一個打茶圍客人,蓉初見了
    (,登時滿面堆下笑來,拉到窗口前面切切私語。)
    (娘姨阿金卻走出外間坐下,弄那五關斬將的骨牌兒。)
    (不防耳邊一聲阿金姐,抬頭看時,卻是他的嫂子,笑微微的問道)
問 道:先生呢?
AAA:(阿金將嘴一弩,伸了兩個指頭,他嫂子會意,便低聲道)俺們的先生,倒真快
    活呢!他自己贖了身,脫了父兄娘的拘管,成日成夜坐馬車,吃大菜,穿好吃好
    ,就神仙也沒這般享福,他又喜歡抽幾筒煙,每天起得晚晚的,實心足意,也沒
    人敢說他一聲,他生意又好,自有一般揮金如土的大人、老爺、大少、闊客前來
    竭誠報效,他卻正眼不覷一覷,偏是越嗔嫌那些人,那些人越肯用錢,他就拿那
    些人的錢來,送給姚二一班人,你道快活不快活?剛才黃大人他們說的什麼自由
    ,只怕俺們先生要算自由到極處了。
AAA:(阿金搖頭道)你曉得些什麼?自由不自由,那自由兩字也是俺們講的麼?你不
    過聽了這一班人的議論,就隨口拉來做個口頭禪,好不害臊。
    (他嫂子撲嗤也笑了,正說時,外面又有個姓羊的來叫堂唱,蓉初不得不去,叮
    (囑姚二在房等候,自己帶了阿金出局,到公陽裡去。)
    (第三回 御史席間談朝政 京官衙內讀英文)
    (蓉初走到檯面上,便問是哪個叫的,主人指著首席一個燕尾須、鶯爪鼻、身材
    (臃腫、五十四五年紀的人道)
那人道:這位羊大人叫的。
    (蓉初就挨他旁邊坐下,他卻瞇著兩隻眼,捻著兩片須,看個不住,那口中涎水
    (一點一點流下。)
    (蓉初看他怪樣,笑了一笑,那主人便道)
便 道:羊大人是京裡的御史,勢力最大的,他一動筆,外省的督撫都要害怕,你好生招
    接著罷。
AAA:(羊大人聽這主人一番恭維,頓時歡喜起來,顛著膝蓋道)不是兄弟誇口,在那
    京都老爺當中,要算兄弟是一個不避權貴的,就像李少荃那麼利害,只消尋著他
    私通外國的憑據,也給兄弟參掉了。所以兄弟在老佛爺面前是狠紅的,宮裡的黎
    大叔也狠瞧得起兄弟。說兄弟是個清官王爺是不必說了,卻是要算端府裡和兄弟
    最說得來,兄弟受了這種知遇,更是盡心竭力,要想做一番事業,給兄弟的祖宗
    爭口氣。此番兄弟進京,第一就要參劾那班吃洋屁瞎吹牛皮的敗類,他們放著祖
    宗的法子不守,專講什麼維新,那新法都是夷狄的法,他們難道連用夷變夏這句
    話都不曉得麼?近來更鬧得糟了,又是什麼保舉人才咧,開設學堂咧,那都是廣
    東妖人康有為造的妖言。京裡外許多人跟著他哄,也不知是吃了什麼喪心的藥了
    。
AAA:(正在說得高興,那主人卻見蓉初在他背後,只管掩著嘴笑,一會又同阿金指指
    (搠搠的扮鬼臉,曉得這位羊大人說開了頭,是幾天幾夜都說不完的,便用話打
    (岔道)心翁在京多年,那京師的花事聽見說是一年盛一年了,不比從前都叫相
    公的。
    (那羊大人又起勁起來,道)
便 道:相公有什麼玩頭呢?兄弟最喜歡的是逛窯子,不過近來又被他們弄壞了,從前是
    一兩弔京錢就要樂一天,近來上海去的賽金花、范桂生一班人,又是海式咧、洋
    派咧的亂鬧,聽見一桌酒,就要二三百兩,想想我們做京官一年能有多少俸銀,
    多少孝敬,經得起這樣花銷麼?
    (蓉初哼了一聲,也不言語,便命阿金裝了水煙,立起身來說聲晏歇,一淘請過
    (來,便姍姍的去了。)
    (這裡眾人又鬧了一陣,也就散去。)
    
    
5**時間: 地點:
    (卻說今日首座這位羊大人是個江蘇常熟人,字心柏,在京裡是表表有名的。)
    (此番進了京,銷了假,到衙供職,那時康長素師徒也都到京了,陛見下來,雖
    (不是連升三級,卻也言聽計從,舉辦新政的上諭,雪片似下來,不知是他們請
    (的不是,他們卻在外面誇口,如何得君,如何獻替,鬧得聲勢越大了,心計越
    (粗了,又汲引了許多同志做個幫手,真是一犬吠影,百犬吠聲。)
    (霎時間傳遍通國,心柏心中不樂,每日在書房裡踱個百遍,不知想什麼心事,
    (有一天他去上衙門,卻是靜悄悄的,想來沒甚公事。)
AAA:(便散步來訪同寅,要想談些閒話,走到一個窗下,只聽裡頭朗朗之聲,是些什
    (麼瘟士脫裡花歪愛夫雪口水失文愛脫奶愛痕探痕,正在讀得高興,心柏一腳跨
    (進道)紫翁讀些什麼?
那人道:是英文一二三四……十個號碼罷了。
AAA:(心柏道)原來紫翁如此好學,竟能通達外夷文字,難得難得,只是兄弟愚見,
    總嫌洋氣重些,不是先聖先賢的遺法。
AAA:(那人正色道)心翁你說哪裡話來,自古識時務謂之俊傑,孔子也是個時聖,哪
    裡好死守書上的話呢。方今西學昌明,人人磨練,以備聖朝驅使,正有絕大的事
    業哩。不瞞心翁說,兄弟昨日備了贄見去拜康先生為師,他老人家卻十分器重小
    弟,說是可造之才,同卓如差不多呢。臨走之時,他給我一本拍拉圖,說是西學
    的奧妙盡在其中。因他看得起我,才肯把不傳之秘來傳與我,就同堯舜相傳的什
    麼十六字還緊要呢。你想康先生是個聖人,他老人家的話就是聖人的話了。我們
    後生小子,好違背他麼?所以我昨日一回來就一夜沒命的讀這本書,果然極有道
    理,連天文地理都有在上頭,兄弟細細揣摩,明白了好些,真是昨日今天大不同
    了。心翁你聽我再讀一遍,就曉得我的學問了。
AAA:(心柏被他一陣亂說,氣得發昏,回身就走,口裡喃喃道)天之將喪斯文也歟。
    天之將喪斯文也歟。
    (一徑出了衙門直到端郡王府裡,不知鬼鬼崇崇商議些什麼去了。)
    (那人見心柏走,也不挽留,便到康長素寓所拜謁,豈知卻是擋駕,那人說之再
    (三,又向袖中取出一包銀子,對管門的一塞,方才肯再進去通報。)
    (等了好半晌,方才出來說個請字,那人頓時像得了九錫一般,搖搖擺擺跟了管
    (門的進去,走到一間洋式的客座,長素穿了一件紗袍,禿著頭,腳上卻是一雙
    (靴子,見了客,拱拱手,先向主位坐下。)
    (那人卻恭恭敬敬磕了四個頭,站起來用半個屁股浮在一隻椅上,長素問道)
問 道:貴姓是鬆呵台甫呢?
AAA:(那人連忙答道)是紫人兩字。
    (說罷,覺有無限言語要說,卻頭緒紛繁,一時找不出個頭,只得用力找話來說
    (。)
    (長素卻仰著頭,竟然不理他,只談得兩句就端茶送客,紫人只得出來,估計沒
    (甚指望,無精打采的,見了人卻又誇說康先生待他怎樣怎樣。)
    (不料過於數日紫人正在家中悶坐,外頭一片喧聲,不知何事,叫人去打聽,更
    (鬧到裡頭來了。)
    (說什麼大人恭喜,大人高升。)
    (原來是一伙報子,紫人接過報條看時,上寫著貴府大人欽差考察南洋商務事樣
    (,一時喜得盡情,知道是康先生的力量,著實感激,連忙具了衣冠,到師門謝
    (了恩下來。)
    (應酬了幾天,收拾收拾,便出京搭了船,徑到上海找客棧住下。)
    (第四回 上海縣中快識東方亞猛 福州路上閒評南國鶯花)
    (紫人到了上海,拜會了許多朋友,因他是個小欽差,就有人恭維他,接風洗塵
    (的極多。)
    (紫人一一應酬,也覺煩得很。)
    (那天想起現任上海縣項大令,是此間地方官,雖見過幾面,未曾深談,他姪兒
    (項慶如是個絕世英雄,當今才子。)
    (他懷著蓋代才華,卻生在這黑暗世界,因忿生愁,因愁成恨,便有屣視功名,
    (塵視軀殼的意思。)
    (而且生性多情,溫存體貼,當說道一個人有了神經,就有一種愛好的性質,天
    (地間形形色色,優而美的,就大家歡喜他,惡而丑的,就大家厭惡他,誰也不
    (能逃這個公例。)
    (吾看了天上的雲,江中的水,變化萬狀,重疊千層,算是奇絕的了。)
    (吾就不得不喜歡雲,喜歡水,但是雲水還是無機的物件,那花一瓣一萼,五顏
    (六色,嬌豔異常;那鳥一翎一羽,光彩華美,十分悅目,我就不得不喜歡花,
    (喜歡鳥,你們想想動植物中尚有這般微妙的物,來引我愛情,何況在京垓動植
    (物之中間是一個全智全能的人,在兆秭人類中間是一個最尊最貴的女子,在億
    (萬女子中間是一個至清潔至高尚的美人,哪裡能夠真如死灰木石一般,毫不牽
    (動愛情麼!所以好色一樁事,真是天地間的公性,無論什麼人不能免的,不過
    (聖賢豪傑,愛情真摯格外重些罷了。)
    (這句話並不是我杜撰,但看文王是個大聖人,他愛慕淑女的時候,曾經寢寐反
    (側,就曉得不是常人可及了。)
    (只是好色與愛情卻還有些分別,好色是軀殼上的事,愛情是精神上的事,兩相
    (比較,自然是精神更重子。)
    (所以一個女子雖是姿色可觀,思想卻十分腐敗,那種色就不足好了。)
    (如果那女子的性質高尚,富於愛情,就算不是天姿國色,他的丰韻也必與庸脂
    (俗粉不同,豈不能消受我一番眷戀呢?不過愛情總要彼施此受,兩得其平,假
    (如我愛他,他不愛我,或是我不愛他,他卻愛我,這叫做有正電沒有負電,有
    (陽電沒有陰電,斷無攝引的一日了。)
    (所以必定我自己是個絕世的美男子又負著一副絕世的癡情,方才可以對於絕世
    (的美人,而用我之愛。)
    (不然就是不知自量了。)
    (我現在僥悻有了了這副相貌,這副才情,若不於男女界上做些事業,豈不辜負
    (造物一番美意呢?他生平就是這種議論,可算是個奇人,不可不與他相識一番
    (。)
    (今日無事,何不進城去拜會他,邀他出城來,不拘何處花叢遊歷遊歷,就可看
    (他愛情的熱度了。)
    (當下紫人計算已定,便喚乘轎子,徑進新北門,到縣署投貼,單拜姪少爺。)
    (少頃傳話說請,便有管家引進一間客座,湘簾斐幾,不染一塵。)
    (正在嘖嘖羨慕,只聽簾外腳步聲,簾子一掀,閃進一個人來。)
    (神如秋水,態似春山,卓煢不群,顧盼自喜,便知是主人了。)
    (兩下寒喧幾句,紫人將來意說明,慶如歎息道)
說 道:紫翁你道這北裡中間,能得個知心妙妓麼?若輩大都出身鄙賤,自幼沉浸於淫穢
    世界,飽受下流教育,那思想所到不過是送舊迎新,那目的所在不過是爭妍獻媚
    ,像從前薛濤的文雅、蘇小的風流、李香君的氣節,已經渺不可追了。近來歐風
    東漸,居然平康中大受影響,男女平等,作為軋姘頭的口頭禪,婚姻自由成了弔
    膀子的門面話。雖說自由只是野蠻人享的自由,不過野蠻自由罷了。紫翁你還想
    及時行樂麼?
AAA:(紫人被他一說,如冷水澆頭,一團高興已逃到爪哇國去了,囁嚅道)難道偌大
    申江竟無一個入眼的麼?
AAA:(慶如想了一想道)今年遊戲報花榜狀元林絳雪倒還不差。既然紫翁十分高興,
    就往那裡坐坐罷。
    (便吩咐備了轎子,一同出城,徑到合興裡,下轎入門,慶如是來慣的,一徑到
    (絳雪房間坐下。)
    (紫人是初次,便留心細看,只見榻牀上面掛著青地金字的匾額,斗大的狀元兩
    (字,筆勢極其飛舞,旁邊卻是遊戲主人,為林絳雪立,兩行小字。)
    (正看時,裊裊婷婷走上一位校書,頰暈朝霞,眉籠晚翠,十分富麗。)
    (便也傾心賞識,坐了一會,慶如吩咐擺席,隨意揮了幾張請客票,不一刻陸續
    (客到,共得五位,紫人也都認識,便起了手巾,發了局票,入座暢飲。)
    (席間談些國政,內中有一位報館的主筆陳君,向紫人道)
那人道:令師康先生新得督辦時務報的差使,不日要到上海了。
AAA:(紫人詫異道)怎麼這個消息兄弟一點不知道,出京時也沒甚風聲,不是風聞罷
    ?
AAA:(陳君道)這是時務報館裡得的消息,大約確實,並且報館的舊總理很不舒服哩
    。
那人道:(紫人道)這也難怪,他創辦時本是費了一番苦心的。
慶如道:康先生向用方殷,忽然大才小用,只怕有些變故罷。
    (紫人再要說時,只見各人所叫的局紛紛來了,這日因紫人要博覽名花,所以預
    (先與諸客約定,叫的都是上海有名的紅館人。)
    (真是珠圍翠繞,鬢影釵光。)
    (紫人左顧右盼,心花大開,也就無心再談了。)
AAA:(慶如一一指點道)這天然秀麗的是林家的小林寶珠;嫵媚多姿的是迎春坊的范
    彩霞;豐若有肌柔若無骨的是琴川沈桂雲;那穿月白輕綃衫的是六馬路秦薇云。
    其餘像金湘娥、謝倩雲、高巧雲、祝如椿等都是個中無上上品。
    (紫人一一領會,心中已有高下了,當下熱鬧了一會,早已酒闌席散,紫人拉子
    (慶如回寓,抵足長談,不免提起今日之局來,紫人道)
那人道:我看方才這一班人,算是絕色的了,怎麼慶翁還說是不足觀呢?
AAA:(慶如歎息道)中西優劣之分點,就這花世界上也大有軒輊呢。你看過新出的巴
    黎《茶花女》小說麼?那馬克格尼爾姑娘不過一個名娼,她的身分也同方才的差
    不多,就是她的顏色也不見得沒人賽過她,只是她待亞猛的一腔愛情,真摯到這
    般地步,最難的是用情深處,因要保全亞猛名譽,轉為不情之舉,不但外人疑其
    無情,即身受的亞猛也怨其薄情,他卻仍不肯自表,情願犧牲一身,以達其情之
    目的。這種人可稱為情中之聖,我看她一來是由於天性,二來也是歐洲的教育本
    好,那流風所被,勾欄中人也沐著了。紫翁你想中國的娼家有麼?所以兄弟頗想
    提倡一種花叢教育,以人人有完全真愛情的為目的,倒也是改良社會的一分子。
    只是這種教育,不必定要設立學堂,只消把這個道理日日提倡起來,又物色一兩
    個有愛情的人,獎贊他、崇拜他,自然風靡娼界了。紫翁你道如何?
    (兩人談了好入,不覺天明,方才睡去,直至晌午後醒來,外面送進一張申報,
    (揭開看時,起首的代論,原是梁君啟超,自己敘述辦理時務報的一片苦心孤詣
    (,正操那同室戈哩。)
    (紫人也是歡喜,正看時,又見縣裡有當差的來接姪少爺,並有縣主密函,折開
    (看時,上寫著:
    (  頃得京理由密電,康有為進呈紅丸,實行篡弒,事覺潛逃,著一體嚴拿,
    (勿任漏網等,因此電個分緊急,現道憲已赴淞口查辦,速即回署。)
    (勿為株連,密。)
    (兩人大吃一驚,紫人叫聲阿呀,往後便倒,不省人事。)
    (第五回 碧血青磷孤臣心事 紅燈綠酒寄恨花叢)
    (慶如連聲叫喚,方才醒來,安慰了幾句,便匆匆進城去了。)
    (這裡紫人躺在牀上,心裡如轤轆一般,又悔又恨,悔的不合投在黨中,致今日
    (吃此驚嚇,恨的康君做出這等潑天大事,牽累他人,籌劃了一回,毫無良策,
    (只得捲起鋪蓋,悄悄的行那三十六計中的上計去了。)
    
    
6**時間: 地點:
    (卻說慶如回到縣中,打聽一番,原來紅丸這事卻是托言,京內諸王大臣妒忌康
    (有為,用這個大題目來陷害他的。)
    (不過康梁兩人都已逃出,只拿了譚嗣同他們六個替死鬼。)
    (這裡卻也不十分緊急,除盤查進口的輪船外,還封了一個書局,拿了好些人,
    (幸虧時務報館有末後一番齟齬,不然也要拿了。)
    (過了幾日,打聽得康梁已到日本,京裡便把捉的六個人殺了。)
    (慶如聞得,十分嗟歎。)
AAA:(數日沒有出門,便有他一個友人叫作平君公一的人來找他道)好險,好險!這
    番真是一個轟天霹靂,那當道諸公不但是頑固不化,只怕還懷著什麼私心哩。不
    過新黨裡頭也太過分了,一味的興高采烈,就有許多不合意的人,出他花樣了。
    我聽見這件事都是羊御史串出來的,最可憐的是譚復生一班人盡有毫無干涉的,
    也牽連在裡頭,一齊殺了。你道冤枉不冤枉?譚復生一首絕命詩,什麼我是橫刀
    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那志氣可算極好的哩。
AAA:(慶如聽到這裡,忽然長歎道)世事如棋,人情變幻,你看從前那班附和新黨的
    何等興高采烈,滿口維新變法,到此時一概噤若寒蟬,並有自己具呈,聲稱並無
    經濟的,最可笑是同康君同鄉一鼻出氣的,平素何等交情,何等氣概,此刻卻變
    了面,著些效忠守正的詩文,作一個反對逆黨的確據,這種反覆行為,真真令人
    齒冷。平君我們生在這個惡社會,還有什麼做頭,倒不如放浪形骸,學那揚州杜
    牧,或者美人性質,一片天真,不致如世上之魑魅魍魎,也未可知哩。
林林笑:(平君笑道)慶翁又發牢騷了,你難道真要學那信陵君醇酒婦人,把自己身上最
    重要的國民職任便放棄了麼?
AAA:(慶如正色道)那又不然,你看自古英雄誰不好色,難道他是忘了職任麼?怎麼
    他又做出天大的事業呢?正因他愛國的心熱到極處,旁隘出來,借著女色發揮一
    個盡致,他這個愛情一定是無論什麼不可動搖的,將來移愛國家,決不像那些朝
    秦暮楚的人。你想想一個美人在人群中自然是最可愛的東西,然而我四萬萬同胞
    的祖國自然更可愛些了。愛美人既經竭盡我的愛情,愛國家豈有不竭我的愛情麼
    ?這個正比例是確切不移的,所以我說惟有真愛國的方能好色,不好色的必不是
    真愛國。平君以為何如?
林林笑:(乾君大笑道)你所說的都是強詞奪理,不過為你吃花酒做個護身符,今番且不
    與你辯,就照著你說的物色花叢,去閱歷一番何如?
慶如道:這又何難,不過近來新到一個雛兒,聽說十分好,不但顏色傾城,並且思想出眾
    ,我正要訪他哩。
AAA:(平君道)不是杭州來的武林林麼?我也聽得如此說,趁今日閒暇同走也好。
    (便兩人出了城,尋到迎春坊,認定牌子,進了門,娘姨接入房間,笑道)
林林笑:大少對勿住,尼先生勿拉屋裡,堂唱去哉。
    (兩人惘然,覺得掃興,等於一回,不見玉人蹤跡,那叫堂唱的卻接二連三的來
    (催,曉得難以見面,只得走了出來,心下卻十分悵悵。)
    (慶如便分路回去了,公一獨自往北走去,在三馬路轉角處,黑暗裡被一人拉住
    (,卻一言不發,拖了就走,於隔不多路,有一四輪轎子馬車,停在那裡,那人
    (把公一推入馬車,自己也鑽進來,關了車門。)
    (只聽忽喇一鞭,那馬便飛馳電掣的去了。)
    (一霎間已在曠野,公一不禁駭異起來。)
    (第六回 秘密社運動新大陸 歡喜緣巧遇味蒓園)
AAA:(看看走到一座高大的洋房門首,馬車卻停了,那人便把公一拉下車來,只見門
    (前掛一盞燈,昏暗不明,燈下恍惚站兩個人,裝束不很清楚,大約十分雄武,
    (見了面不發一言,便往門裡一閃,卻看見門裡是一條黑漆漆的路,微露燈光,
    (那人便向公一換了一副和藹的相貌道)請到裡面一談。
AAA:(公一也猜知八九,便跟他直進門來,經過幾重門檻,方推開一個小門,看裡面
    (時,雖有許多人卻都靜悄悄的,內中一個少年站起身來,連聲道)平君受驚了
    。
AAA:(公一向前執手為禮道)足下不是沈君亦仙麼?聞名久矣。
AAA:(少年道)嚴君真快人也。
AAA:(便給各位引見道)這位是黑浪君,這位是史堅如君,這位是陳千秋君。
    (公一一見了,那少年便道)
便 道:今晚奉邀平君到此,特為提議一椿大事,必須借重乾君,不知平君肯允許否?
AAA:(公一鞠躬道)諸君俠腸熱膽,欽佩實深,今日有所見教,倘不礙中國治安的事
    件,無不應命。
AAA:(那少年四顧愕然道)平君你道今日的中國能夠不破壞就可以享治安麼?
AAA:(平君道)破壞雖是有時可以做治安的基礎,然而能夠不破壞豈不更好。譬如一
    座房子樣式太舊,就不免要改一個新樣,假使那房子已經腐敗,必須重新造起,
    但是要拆去舊屋,卻是很不容易呢。那將斷未斷的梁,將坍未坍的壁,雖是沒用
    ,若驚動他,他就要倒下來,不知要壓死多少人。那時就有幾個激烈的木工要想
    用些炸藥把舊屋概行轟去,免其倒塌,好雖好,只是藥性猛烈,將地皮轟陷成了
    一個池,帶累旁觀的死了許多,那預備新建築的木料也一齊壞了,木石飛到四面
    ,連鄰舍都受損害,趕來費氣,把屋基都占去了,那個木工本是要好,豈知連老
    家也回不去了。倒不如聽了那和平的計算,只消用大木撐住四圍,使他不能倒塌
    ,慢慢的一根一根的拆起來,拆去一根舊的便換上一根新的,不多幾天也就可以
    全新了。這是我一向抱持的主見,孫君以為何如?
林林笑:(那少年聽了哈哈大笑道)原來平君志願如此,真是士各有志,不能相強,你們
    送他出去罷。
AAA:(乾君也就告辭道)無知妄談,尚乞孫君恕之。
    (便走了出來,仍由原引入的那人,引出大門,坐了馬車,一霎時已到大馬路停
    (車。)
    (那人送公一下車,叫聲「乎君保重,後會有期」。)
    (便忽喇一鞭去了。)
    (公一定一定神,踱回家中,心裡十分納悶,一夜沒有睡著,翻來復去,直至天
    (明,倒沈沈睡去了。)
    (一覺醒來,已經正午,外面送進一張傳單,卻是保皇會的廣告,正不曉得是何
    (人發起,便又有人來約他,到張園聽演說會。)
    (公一也答應了,吃過飯爽朗,正領略間,倏地後面趕上一輛鏤金象皮輪的雙馬
    (車,裡面坐著一個三十四五年紀的絕世佳人,渦印雙圓,黛痕一點,真是十分
    (美麗,見公一看他,便把眼光溜了一溜,嫣然一笑。)
    (公一心想何處來此尤物,卻見那馬夫絲韁一領,便超出前面去了。)
AAA:(隨手跟上一輛鋼絲的自由車,追風逐電一般,坐著一個美少年,帶一頂麥邊涼
    (帽,壓在眉梁,依稀是天仙戲園裡的孫三兒,暗道)原來是他,那前面馬車上
    的,一定是狀元夫人曹夢蘭了。他們倒這般快樂呢!
    (不一時到了張園,停在安塏地門首,慢慢的進去,只見會場上已經開會,上面
    (掛了一幅龍旗,一個人正在台上演說,認得是崔鶴卿,此次演說的主義為的是
    (設立女學,原來上海的女學堂,從前都是教會中設立一二處,不好算做髮達。
    ()
    (此刻卻有電報局的總辦金君連三倡議創辦,就在滬南桂墅裡地方,金君住宅左
    (近,賃了一座房屋,請了許多女教習,擇期開辦,贊成的都是上海一班闊人,
    (今日一會是商量辦事的方法。)
    (公一上前招呼了金君,因是父執,十分致敬,金君就請公一也上台演說一回,
    (當下議定紛紛各散。)
    (公一卻從東北草地上慢慢的看些水木,不防樹背後嗤的一聲,公一嚇得一跳,
    (定睛看時,卻見兩個人手牽著手,裙衫悉索的進一小亭去了。)
    (看那背後形,便是孫三兒、曹夢蘭兩人,因他蹤跡詭秘,不覺失笑,便也出園
    (,上車回去。)
AAA:(走至半路,後面轔轔蕭蕭的仍是他們兩人趕上前去,公一隻吟了兩句「七十鴛
    (鴦同命鳥,一雙蝴蝶可憐蟲」,細細揣摹語意,卻已到了自家門首,只見當差
    (的回道)項少爺在裡頭等侯呢。
    (公一進來見了,閒談一回,便把今日所見的告訴慶如,慶如笑道)
慶如笑:聽你這般言語,是很羨慕他們了。其實這種緣,只好叫做孽緣,不過是肉慾上的
    事情罷了。那真真愛情一點都說不上哩。
AAA:(說罷又歎息道)茫茫塵海,誰足為我想像中的美人,只好付諸虛願的了。
AAA:(兩人慨歎一回,外面闖進一人,卻是湖州孫求齊,年少英奇,才華卓越,因他
    (親戚徐念劬在湖北當差,寫信來叫他去投考武備學堂,路過上海,特來看望,
    (當下握手道故,歡若生平,寒喧了一會,公一慨然道)求齊你聽我說,中國最
    缺的是軍人性質,自古迄今算當兵是個賤役,從軍是個苦事,把室家看得重,自
    然把國家看得輕了。那唐宋人的詩集大半是描摩行軍的苦處,勞人思婦怨謗重重
    ,這般的人民如何能撐得起一個國呢?所以漢族與他族競爭,沒有一回不敗的。
    那皇祖逐鹿大勝的功勳久矣,不可尋了,現在湖北張制台創這武備學堂,卻專收
    世家子弟,士林英俊,就是要把軍人資格抬高,使天下不再賤視的意思。你此去
    倒要淬礪精神,做一個第一的完全軍人,休負了自己的靈明呢。
    (求齊領諾了,慶如也囑咐一番,當晚便同他祖餞,親自送至小東門金利源碼頭
    (招商局的江永輪船上,方叮嚀鄭重而別。)
    (求齊送他們上岸,也就胡亂回艙中睡下,一時上船的、送客的、挑行李的、賣
    (食物的,出出進進,鬧個不清頭,聽見說船上扒手極多,便不敢合眼,直到半
    (夜已過,輪船開行,方才半醒半睡的打瞌睡。)
    (第七回 武備學堂組織小團體 禁煙善會出現大滑頭)
    (行了數日,已到漢口,便渡過江來,進了武昌城,去見徐念劬,談些家鄉的事
    (,便在公館住下,等到武備學堂招考日期,預備去考,居然取了,便入堂。)
    (那時總持湖北學務的就是辛即庵,他待學生的籠絡本領,是極高的,求齊便也
    (常去談談,好在學堂裡陸陸續續來了許多少年英俊的人,頗還寂寞,時時結幾
    (個會,演說演說,十分興頭。)
    
    
7**時間: 地點:
    (一日有人介紹他去訪一個湖南人陶笏臣,真是一見如故,便成了刎頸之交,不
    (時來往,那天笏臣來辭行,說要到上海運動,要求齊介紹幾個上海朋友,求齊
    (便寫了一封致項慶如信,托他招待一切,一面留他上午飯,邀了幾個同志密切
    (長談。)
AAA:(笏臣席間太息道)方今政府……
AAA:(說到此地也咽住道)唉,現在腐敗的情形不必說了,只可惜的那般平日口裡只
    管說要犧牲身命,倘果然有犧牲的機會,他又說這等事沒有什麼大影響,我們要
    留著身命,幹那大的有影響的,於是天天說運動卻天天運動不成功,這時侯連說
    運動的都不說了,如今我們在座兄弟固然比那般新黨不同,究意這等事非同兒戲
    ,總要力戒我以上所說的毛病罷了。
AAA:(大家一齊拍掌,舉起杯子來道)我等大眾同心,誓聽公的教訓,赴湯蹈火,有
    所不避。今日我公赴滬謹祝速達目的,共享幸福,中國前途興盛在此一舉,並願
    我公為國自重,滿飲此杯。
    (笏臣接過酒來,一飲而盡,道)
慶如笑:謹竭駑鈍,勉赴事機。
    (一面也還敬一杯,便告辭去了。)
    (當晚下船,一路上耽擱,招呼了許多會友,在安慶大通住了些時,方才到上海
    (來佈置一切,便來找尋慶如,誰知慶如已到日本遊學去了。)
    (原來日本步學西法,事事在精神上講究,不像中國專門的講形式,所以那國勢
    (臻臻日上,自甲午戰勝連英國這樣強國都要與他結了同盟,訂個互相幫助的約
    (,他卻毫不滿意,只記念俄德法三國於預遼東的事,當做第一大恥辱,通國上
    (下大家預備著要報此仇,就是小學生的課本上都有這些話頭。)
    (因此越發打起精神,整理得十分美善,拿中國人鼾睡不醒的樣子去比他,真有
    (天淵之隔了。)
    (不想夜長夢多,也有幾個翻身醒了的,便一縱身跳過東洋吸些新鮮空氣,免得
    (常打呵欠,那就要算一班留學生了。)
    (留學生中間第一個破天荒的說不出是那個,這慶如同他的好友何子謙、張頌和
    (也是先前的班次了。)
    (慶如抱了一腔孤憤,無處可伸,聽得有這般一個極眾國,好像下界凡人得了上
    (天的路徑,又像黑暗地獄的鬼魂有了投生的望,豈有不歡欣鼓舞的麼?便告知
    (父母,別了朋友,收拾琴劍,剪去頭髮,換了服色,居然頭帶呢帽,身披大衣
    (,足穿革履,胸間打了一個絕美的領結,等到禮拜六那一天,趁了三菱公司的
    (郵船,乘風破浪的去了。)
    (恰恰是笏臣到的前一天,真是不湊巧。)
    (笏臣跑了一個空,只得回來,卻也被他運動了許多人,東邊演說西面立會,忙
    (了幾個月,聲氣也廣了,名聲也大了。)
    (什麼正氣會、國會,立了不曉得好多。)
    (朋友中間除了同鄉的湖南人外,很結識幾個。)
    (那天有人請他在一品香吃大菜,主人姓章,是一個郎中,是湖南人,本是很熟
    (的,不過所請的客,卻有一大半不認識,內中有一個大眼睛、白面孔的招呼得
    (很親熱,便問他姓名,原來就是上海有名的大滑頭,叫做褚世升的。)
    (笏臣向來曉得他的大名,因為他平日所做的事都是鬼鬼祟祟騙人的勾當,同自
    (己宗旨相去萬里,所以不大同他交談,那世升卻因他是個名士,要想求他做一
    (篇序文,贊揚他戒煙丸的功效,就笏翁長笏翁短,不住的奉承。)
    (看官大凡上海的滑頭有兩種絕大的本領:
    (  一種是拍馬屁,一種是吹牛皮。)
    (這兩種相輔而行,是缺一不可的,假如你只會拍馬屁卻不會吹牛皮,那人家雖
    (然喜歡你的恭維未必肯上你的當,假如你只會吹牛皮卻不會拍馬屁,那就要惹
    (人家的厭,沒心腸來聽你了。)
    (所以上海滑頭都練就這兩副工夫,都到了絕頂,方才哄得住人家。)
AAA:(當下世升便把全副本領施展出來,對笏臣道)笏翁貴省是本朝中興元勳的珂裡
    ,山靈水秀,代產奇才。笏翁應運而生,將來一定也是一個大大的元勳,兄弟今
    日幸識荊州,將來一定要求提拔的,至於貴省人豐功偉烈、彪炳寰區,中國人民
    盡受福蔭,所以簪纓相繼、青紫連綿,不說別的,就這兩江總督一缺別省人如何
    做得來。真是東南半壁倚若長城的了。像現在劉峴帥尤其老成持重,身係安危,
    並且禮賢下士,識拔人才,記得兄弟前番到省,循例稟見,也沒有什麼格外孝敬
    ,他老人家因兄弟在上海略略有些聲名,頓時傳見談了有五六點鍾,方才辭了出
    來,以後又便衣傳見四五次,因為兄弟稍知醫理,便要委一個醫學堂總辦的差使
    ,又因為兄弟在南洋開了一個機廠,便要委到南洋考察商務,倒是兄弟接了家裡
    電報,有些要事,所以竭力辭了,如今還時時有信來問能去不能去哩。真算得是
    生平第一知己了。
    (話末說完,對坐一人卻撲嗤一笑道)
慶如笑:大約峴帥久聞足下的大名,因此必須借重呢。
    (世升見此人訕笑他,不敢再說,回轉頭又同別人講他的丸藥去了。)
    (笏臣也付諸一笑,不來理他。)
    (不多時席已散了,那天因沒有叫局,所以散得快些。)
    (笏臣臨走又被世升拉住,一定要請教住址,明天准來奉候,還有戒煙丸要仰仗
    (大筆做一篇贊哩。)
    (笏臣含糊答應,匆匆坐上車去了。)
    (世升又同別人一個個拉攏幾句,直到主人都走方才坐了包車回南路來。)
AAA:(一面盤算,一面留心細看路上的行人,卻見電光底下對面來了三個人,後面兩
    (個像跟班模樣,前面一個老者四方面孔,赤黑的鬍鬚,認得是一位觀察公,慌
    (得跳下車來,上前請了一個安,叫聲)大人卑職伺候。
AAA:(便往旁邊一站,那大人定睛一看,約略有些認得,點了點頭道)不用客氣。
AAA:(世升連忙招呼道)難得大人降臨敝地,卑職斗膽攀留憲駕,到迎春坊林寶珠家
    花酒替大人洗塵。
那人道:(那大人道)也好。
    (世升見大人允了,喜得盡情,立刻喚了一部馬車,同大人坐上,把包車讓給跟
    (班坐子。)
    (在車中剛問得大人何時在省中啟行,行軒在那裡兩句話,已經到了迎春坊口。
    ()
    (第八回 酒地花天現出官場變相 溫泉竹屋消磨壯士情懷)
AAA:(世升便同那大人進了三弄,認定小林寶珠牌子,進門恰好寶珠在家,上前請叫
    (過了,讓在榻牀上坐,世升便叫把他的娘阿金叫來,吩咐道)今天我請這劉大
    人在這裡用酒,你們要格外巴結些才好。劉大人是公侯門第,到這裡來真是賞臉
    給你們,該要曉得。
AAA:(阿金聽了慌忙吩咐賬房裡去了,世升一面又恭維道)憲駕在此屈等得很,待卑
    職請幾位上海的闊人坐陪大人談談。不瞞大人說,這班闊人因卑職辦事還好都同
    卑職來往的,很親熱。
    (一頭說,一頭已寫了許多請客票,什麼嚴大人哩、施大人哩、周大人哩,也記
    (不清許多,怕相幫的不地道,叫他自己的車夫去請,說務必要請賞光。)
    (誰知去了半日回來,卻說是一概謝謝,急得世升抓頭摸耳,老大不堪,又十分
    (足恭,想是時候太晚了,倒勞大人久候。)
    (也罷,就請卑職的幾個同事來,將就陪侍罷。)
    (便又揮了幾張請客票,剛剛發出,門簾外一陣腳步聲進來許多人,都是頭上前
    (劉海捲得很長,腳上外國的黑色線襪,齊道)
求齊道:老褚你難得請客呵。
AAA:(世升忙丟了幾個眼色道)這位劉觀察新從省裡下來的。所以兄弟今天奉攀一敘
    ,邀諸位作陪。
    (眾人聽了都吃一嚇,延挨半晌,免不得上前招呼,也有作揖的,也有點頭的。
    ()
    (有一個要想學官場的請安,卻把腳拖得忒長了,立腳不定,幾乎吃跌,掙的面
    (孔通紅,好容易大家坐定,世升隨便吩咐擺起檯面,一面開寫局票,世升對著
    (劉大人道)
那人道:這小林寶珠倒還不差,去年遊戲報館,取過他曲榜狀元,大人就叫他一個本堂罷
    。
那人道:(劉大人道)那是你的貴相好,怪難為情的,使不得。
AAA:(世升忙道)這個不妨事的。只要大人中意了就是。
    (劉大人便點了點頭。)
    (世升又給眾人開局票,張三、李四、大少爺的姓都寫了,卻等了半天不見有人
    (說出倌人的名字來,世升又催了一遍只見他們都唧唧噥噥了一會,方才出來說
    (了名字。)
    (世升一一寫了便起手巾入了座,這不用說,一定是劉大人第一位了。)
    (寶珠上來斟了酒,便換了出局衣裳,坐到劉大人背後。)
    (娘姨阿小妹裝煙已過,喊了烏師進來,挨起胡琴,唱了一隻二進宮。)
    (劉大人是北邊人,深通音律,提著嗓子高喊起好來。)
AAA:(世升十分得意又湊趣道)大人看他唱得好就討了回去做個姨太太罷。
AAA:(劉大人微笑卻不說什麼,阿小妹接口道)劉大人肯討俺們的小先生,那是小先
    生福氣到了。
    (寶珠聽了抿著嘴笑笑,通席一齊附和了幾聲。)
    (檯面上已上了許多菜,只不見外面一個局來,直到大菜上完,仍不見來,急得
    (眾人交頭接耳,坐立不安,世升看看不像樣,便叫娘姨吩咐催局,眾人更加著
    (急,遞了好幾個眼色過來,叫他不要催。)
問 道:(那知劉大人卻問道)怎麼許多局還不來?這些王八蛋不是個東西。
    (世升見劉大人發話,便顧不得眾人,叫娘姨快差相幫去催,一面免強打起精神
    (,找些話來說,又打了一套擂,怎奈幾個局仍不見到,急得眾人說話都沒了。
    ()
    (好久好久相幫的來回報,內中有兩個是說謝謝,餘者有的說老旗昌轉局過來,
    (有的說轉十七八個過來,只有兆富裡王寓說是來的。)
    (大眾聽了面如土色,世升心想幸虧還有王寓到來,還不至十分削色,又想怎麼
    (這幾個人連局都叫不出一個枉自穿著得好看。)
    (正在輪算,偏偏劉大人不懂老旗昌是什麼東西,逼著要問個明白。)
AAA:(世升未及回言,有個壞嘴大姐道)老旗昌轉過來就是不來的意思罷了。
AAA:(眾人更加置身無地,劉大人還盤問什麼緣故,恰好簾子一閃,走進一個先生,
    (問是何人叫的,是那一個三少呀,那三少慌忙招呼道)對不住是我叫的。
AAA:(王寓看見哼了一聲,原來是你叫的,扭轉身便走,到簾外大聲道)人都不像,
    便要想來叫局,真正鴨水臭。
    (喃喃的去了。)
    (那三少面孔紅一塊白一塊,萬分難過,勉強坐了一回,托個頭痛溜之乎也了。
    ()
    (劉大人還只管問那個先生怎麼沒有坐,世升自覺無顏,支吾了幾句,便復乾稀
    (飯草草散席,眾人存身不住,謝了世升,紛紛各散,劉大人卻躺在榻牀上叫娘
    (姨裝煙,呼呼的吃不住,又嫌煙不好,叫跟班的拿上一隻白銀長圓的煙盒來,
    (約裝有一兩多煙,直等癮過足了,世升陪著小心動問此番來滬的貴幹來。)
    (來這劉大人號仲芬,是一個直隸世家,在江南候補,狠當過幾回闊差使。)
    (此刻是制台叫他到上海採辦軍裝,以及開礦機器的,他今天看中了小林寶珠,
    (便把公事置之腦後,看見世升狠是巴結,便都托了他,又答應了阿金明天吃個
    (雙雙台,直坐到更深夜靜,方才回棧。)
    (世升親送到棧房裡,回明天一早來伺候,自回去了。)
    (這裡劉大人直睡到午後兩點鍾方才起身,世升已來候過五六次,著末一次,便
    (坐下不走,恰好劉大人起來了。)
AAA:(世升請過早安,談起機器的事,稟道)卑職有個至好的朋友,在克司洋行裡做
    買辦,卑職方才告訴他,他很願意效這個勞。據說他行裡各種軍裝、機器都有,
    只消看了圖樣,就到外洋去定,三月內可以送到,價錢除格外便宜外,另外孝敬
    大人一個九扣。叫卑職請示,可否賞他一點飯吃?
那人道:(劉大人道)價錢倒不在貴不貴,橫豎不是我們的錢,只要用錢大些就再買些也
    不要緊,比方你老兄辛苦了一趟,賺些扣頭也是該的。
AAA:(世升連忙立起請一個安道)多謝大人栽培。卑職感恩不盡,卑職一下去就關照
    他,叫他把價錢開大些,再拿來請大人過目。
    (劉大人點點頭,世升告辭出去。)
    (劉大人約他在小林寶珠家回話。)
    (世升應了幾個是走了。)
    (劉大人叫當差的僱輛馬車,正要望迎春坊來,卻有一個同寅王大人來拜,只得
    (請會,談了一刻,那王大人也是一個江南候補道,此番奉了制台札子,帶了一
    (班學生到日本去留學的,就派他做個監督,兩人本是吃花酒朋友,劉大人便約
    (他今晚酒敘,王大人答應了,一起坐了車,前去赴席去了。)
    (那王大人帶來的學生住在棧房裡,專等王大人來要去打船票,換日本洋錢,明
    (天就要上船,他老人家吃花酒吃昏了,直到晚間兩點鍾方才醉醺醺的回棧,家
    (人上去請示明天走不走,卻一頓王八蛋的臭罵,竟是睡了。)
    (學生們因是官費,不敢觸犯他,忍氣吞聲的各自安歇。)
    (明天上不得船,索性約了劉大人大喝大玩,自有褚世升這班人趨奉,不消細說
    (。)
    (看看又是禮拜五,他還戀戀不捨離開,又怕上司曉得,只得狠了心腸,搭了郵
    (船會社的船動身,一路卻不曾鬧甚笑話,因為他見於外國人就用他平日待上司
    (的樣兒去待,外國人見他怪可憐樣子,就不同他計較了。)
    (等到了東京,他也不管公事,只拜會了本國公使,日文本部把上校的事交代在
    (一今文案身上,自己愉著溜到長崎去玩了。)
    (那時慶如在日本學的是政法速成科,寄宿在外,看見本國的學生不多,很盼望
    (多來些人,學些技藝回去,好幫助國家,聽見江南派了這一班來,喜歡得了不
    (得,連忙趕來訪問,卻見監督不知那裡去了,只得同學生們談了一會,內中卻
    (有幾個思想很高尚的,便結成了知己之交,時常聚會,這是後活。)
    
    
8**時間: 地點:
    (一日慶如因係校中放假之期,閒暇無事,便約了幾個同志到上野公園裡游眺,
    (他們都已改裝,革靴絨裡,倒也很像個日本人,但日本人總看得出是個中國人
    (,走到路上不免有幾個小孩子圍著嘲笑,他們也不介意,一程來到公園,只見
    (仕女如雲,青翠匝地,正可發抒胸襟,作個海天長嘯,看見綠陰叢中青草地上
    (有一隻睡椅,大家便都坐下,看那千丈大樹,新綠欲滴,不覺心曠神怡,渾忘
    (身在海外,慶如口裡微吟道:
    (  蜻嶺洲是神仙窟,無限風光在此間,我比秦皇多福分,蓬萊親到不曾還。
    ()
慶如笑:(同來一人笑道)不要說得太高興了,惹出無限感慨來。
慶如笑:(慶如也笑道)這也叫做落得說嘴哩。
    (正談論間,花外有人走來,便都住口張望,卻見一個紳士裝束的人同了一個女
    (子像是大家閨秀,攜著手一頭走一頭說笑,那一種綺麗風光,令人目迷心醉,
    (慶如不覺惘然,一眼不瞬的直看他們走進一個草亭,望不見了,方才歎一口氣
    (,又長吟道:
    (  黃金世界燦精英,極樂園林峽蝶盟。)
    (偏我羈愁消未得,海天飄泊可憐生。)
慶如笑:(同來一人大笑道)算了罷,算了罷。天已不早,快些回去罷。
    (慶如快快的走出園來,一步幾回頭的盼望,意興蕭條,回到寓中,倒頭便睡,
    (也不辨是昏是暮。)
AAA:(正在百無聊賴的時候,一個人闖進來道)慶如醒來,醒來,天崩地坼的事來了
    。從此我們做了亡國之民,哪裡再望享自由的權利。咳,罷了!罷了!
    (說罷掉下淚來,慶如大吃一驚。)
    (第九回 一封電金太守冒死陳言 三馬路謝校書懸牌應局)
    (看時卻是湖北的留學生陳君元戚,便道)
便 道:有什麼事這般大驚小怪?
元戚道:你還不知道麼?你看這上海的新聞報。
    (說罷將報擲下,慶如拾起看時,上寫著道:
    (  北京來電冊立端郡王之子溥為大阿哥云云。)
AAA:(慶如看了道)我當是什麼事,原來是皇位繼續問題,這是保皇會的事,你待要
    怎樣?
元戚道:你還不知道哩,上海電報的總辦金太守,就是發起女學堂的人,得了這信馬上聯
    合了一千多同志,打一個電報到北京去,請王大人代奏,收回成命等語,這個電
    報到了京,頓時有電報來,把金太守革職拿問,還要查抄家產,金太守已經是甕
    中的鱉了。幸虧上海縣中一個朋友趕去通信,詐了他一萬銀子,才放他逃走,此
    刻聽說逃到澳門,家產已被抄去了。頓時一家星散,你道可憐不可憐?
慶如道:你又來拿這過頭的事來嚇我怎的,我只為這幾日心緒不佳,沒有出門,朋友們曉
    得我有心事都不來纏擾,所以倒挨著你來報新聞了。
慶如笑:(元戚也笑道)你的心事我早已知道了,不過沒有個知心著意的美人兒,伴你朝
    夕可是不是?想我們生在這文野過渡的時代,雖是要學那文明人的結婚,怎奈家
    中已有了妻子,難道好棄了她,再娶一個麼?如果這般行為,先已違背了道德上
    的契約,還成個人麼?所以我們這個時代最難要求兩全之計,還是在北裡中尋個
    知心紅粉,同她周旋一番,聊以抒發愛情,倒是無上的消遣法兒。慶兄你道何如
    ?
AAA:(慶如喜得拍掌道)英雄所見略同,足見我兩人一鼻孔出氣,只是此地新橋一帶
    佳麗雖多,苦於我們要守學生的規則,一跬步都有報館中人監察,稍有不慎,明
    日便有朝日報上登出來,這正是說不出的苦,其實學生的品行好歹何曾在此,就
    算到青樓稍為閱歷,也不值什麼,何必如此認真呢?
慶如笑:(元戚也笑道)重洋遠涉,為的是求學問,自然不該涉足花柳了。這倒不必壞自
    己的名譽,去博一時的快樂,還是上海地方,金迷紙醉粉黛之叢,真是溫柔鄉哩
    。
AAA:(慶如連忙搖頭道)罷!罷!你提起上海,連我頭都漲痛了,我在上海混了多年
    ,何曾看見;個真有愛情的妙人兒。那下等的無鹽嫫母,自然不必說了,那上等
    稍須有些姿色,也不過矯揉造作,並非天然,卻只要生意一好,便自尊自大起來
    ,任意的慢客,姘戲子、軋馬夫,無所不為,算是時髦的起點,最可惡的自己任
    意放蕩,馬車大菜用度浩繁,還要倒貼給姘頭,自然身上的債越積越大了。她們
    卻有個好法子,只消揀一個有錢的主兒,假意同他要好,願意嫁他,說的都是恩
    深義重的話,等到那人著了迷,傾家蕩產的娶她回去,那時債也還了,身子也輕
    鬆了,哪裡肯受人家的拘束,便頓時翻轉一副臉兒,終日間吵吵鬧鬧,這樣又不
    好了,那樣又不好了,不是爭罵,就是哭泣,還有一種利害些的,更做出許多醜
    行,卻有意給外人曉得,等到他丈夫怕得了醜名,不得不放他出去,就是他的心
    願足了,依舊的迎張送李,亂花亂用,到急時再行前法,這個法子,在他們口頭
    禪叫做泡浴。你想這種傢伙,值得用真愛情待他麼?所以我此刻看花的意興遠不
    如前了。
AAA:(元戚不信道)這是你一人造的謠言罷了。他們雖是墮落煙花,原來本是個女子
    ,那女子的性情是真摯不過的,想洋場十里間,豈無一二小家碧玉潔身自好的;
    豈無一個絕世美人偶墮塵劫的。我定要物色出來,一證你說話的真假呢。
慶如笑:(慶如大笑道)你本來快要回國了,且到上海試驗試驗,也是一樁學問,只不要
    自尋煩惱便了。
元戚道:你看就是了。
    (便匆匆的別去,過了幾日,聽見梁啟超在橫濱設了一個清議報,以後又改了新
    (民叢報,聯合了許多人,捐了許多錢,說是保皇,其實不曾辦一件事,只多做
    (了幾篇文章,多打了幾個電報是真的。)
    (元戚同他們本來宗旨不合,便不去睬他,一到畢業,收拾收拾,別了慶如,徑
    (回上海來。)
    (一下了棧,就有許多同志來看他,元戚一一應酬,也曾開了幾次的談話會、演
    (說會,不覺過了幾個月,那時元戚要發起一個印書局,也成功了,便搬入局中
    (住。)
    (料理些筆墨事件,倒也清閒自在。)
    
    
9**時間: 地點:
    (一日同一個朋友閒談,說起同慶如在東京打賭一事,那人道)
那人道:目下上海的花事雖是闌珊,卻不至於像慶如所說的,就像迎春坊的武林林、三馬
    路的謝珊珊,只怕也算是個美人胎了。
元戚道:我也恍惚聽見有人說起過,這兩個你都認得麼?
那人道:武林林我不曾見過,這謝珊珊是極熟的。
AAA:(元戚高興道)我們就去訪珊珊何如?
那人道:那樣罷,今晚我們在大新街的金谷香一敘,我做介紹,你就去叫他來。那邊樓底
    下就是馬車必經之處,也可看看如水如龍的景況。
元戚道:那也好,謝珊珊的歷史你可曉得麼?
那人道:珊珊本是一家大人家的姬妾,中東一戰他丈夫以諸生從戎,死在陣上,噩耗回來
    ,珊珊痛不欲生,卻又為大婦所不容,逐出門來,幸虧她大伯是一個大員給他些
    銀子,叫他尋一所庵堂,焚修度日。不料出來之後,又被奸人哄騙,依然墮落花
    叢,美人身世要算是可憐得很呢。
    (元戚也慨歎一回,那人便先去了。)
    (這裡元戚料理些印刷事件,天有傍晚,接到金谷香的請客票,下面寫個杜字,
    (知道就是方才那個人了。)
    (原來那人姓杜號叫小牧,是一個風流的班首,上海倌人沒一個不認得的。)
    (當下元戚坐車望金谷香來,上了樓,找到房間,見先有了幾個客,問起姓名卻
    (都是有名的名士,有號山人的,有號詞客的,有號亭長的,一一寒喧過了。)
    
    
10**時間: 地點:
    (那日正是禮拜,從張園、愚園回來的馬車在樓下經過,不知有許多,凴欄一望
    (,但見衣香鬢影,散綺流芬,那繁華真算到極處了。)
    (元戚一眼瞥見北頭來了一輛雕輪繡轂的轎車,馬夫兩人,一色杏黃緞的號衣,
    (紅縷大帽,駕著新金山的大馬,飛一般來,車中一個粲者,穿一身月白的衫裙
    (,襟上簪一朵碗大的茶花,分明有一般光彩四射,耀得人不敢正視。)
    (正要定睛細看,只聽得雜沓蹄聲,早已抹過轉角了。)
AAA:(一陣香風隨著氣浪漂過來,迷迷糊糊的,腦中映片未減,似乎仍有一個絕妙美
    (人站在面前,半晌半晌方才回過一口氣來,問小牧道)那是何人,竟有這般美
    麗?
那人道:(小牧轉問旁人道)這就是武林林了。
AAA:(元戚踴躍道)何不就叫她來看看?
AAA:(小牧咋舌道)這武林林的局好難叫哩。你具了這種才貌,便自命不凡,看世上
    一班墮鞭公子,走馬王孫,哪一個在他的眼,他卻並不待慢,只是嘻笑怒罵,旁
    若無人的數說一陣,談論一陣,也不懂有許多人會說會笑到他面前便一句也沒有
    了,再不消說去狎他了。所以他倒很自由的應局的。遲早都聽他自便,沒有人去
    責備他的。他最喜歡坐馬車,在家的時候極少,人去那邊尋不著他,他常常說人
    家來恭維我、奉承我,卻是假的,其實他們看我是個妓女,看不起我是真的。我
    為什麼冶容裝飾去受他作踐,我只消像行雲流水一般,自尋我的樂處就是了。直
    要等有真愛我、真敬我的,我方肯把真愛情報之呢。這是他平常的議論,你道容
    易請教不容易請教呢?
    (元戚默默然半晌,方把念頭打斷,不一時客已到齊,主人替元戚開了一張謝珊
    (珊的局票,旁邊添寫著杜薦兩個字,其餘的客也一一寫了,便叫細崽發出,一
    (面點菜吃起來,到第三道菜上時,眾局都到了。)
AAA:(謝珊珊卻是最後一個,一進門便問那個叫的,小牧用手對元戚一指道)這位陳
    大少叫的。
    (珊珊向小牧嫣然一笑,亭亭的走到元戚身邊坐下,元戚回頭一看,頓覺魂靈兒
    (飛去半天,只管呆呆的看。)
    (珊珊被他看不過,低鬟一笑,更是有一種幽情,從眉梢眼角蕩漾出來,便把思
    (念武林林的都移在珊珊身上,心中暗忖道:這人姿色雖比不上剛才的車上人兒
    (,也算是美的了。)
    (我陳元戚一腔情緒,只怕要網著他了。)
    (珊珊也想:這個客人舉止有些與眾不同,不可輕慢。)
    (便兩心相映,坐到席散方走,去時叮嚀叫元戚到他那裡。)
    (元戚答應了,當晚就與少牧同去,自有一番情致,從此時相往來,成了一個鶼
    (蝶緣了。)
    (第十回 香國掄元文人韻事 潢池盜甲杰士驚心)
AAA:(有一日元戚館中沒事,覺得無聊,便往三馬路謝寓來,上得樓梯,靜悄悄的樓
    (下喊著客人,卻沒有娘姨出來接住,門簾下著,也不知裡頭做些什麼,曉得有
    (異,便躡手躡足走到後房,張望時只聽正房似有兩個人,切切私語的聲音,掀
    (開一角簾子看時,一個馬夫模樣的人,穿了一身元緞衣服,打了一根油鬆大辮
    (,辮有四五兩重,坐在榻牀上,低低的說道)我聽見你此刻做了一個沒辮子的
    恩客,可是有的麼?
珊珊道:又不是和尚,如何見沒辮子?不過剪過頭髮罷了。也算不得恩,只是走得勤些,
    哪裡趕得上你呢。
    (元戚聽了氣往上伸,要想進去,又不知究竟是什麼人,忍了又忍,狠命一摔簾
    (子,回身下樓,登登登走了。)
    (驚動裡面珊珊,趕快出來,已經不及。)
    (原來那時娘姨們迴避出去,落得逍遙自在,干他們的事去了,所以一時樓上無
    (人,元戚上來,他們竟沒有聽見,當下動問客堂,曉得就是元戚,珊珊悔之無
    (及,那人也覺沒趣,草草的走了。)
    (元戚回到館中,一腔怒氣不息,心中暗忖:像珊珊這樣高貴的人,如何卻同這
    (種下等人結緣,莫非真應了慶如的話麼?我當初不肯相信,誰知今日卻臨到自
    (己身上。)
    (咳,罷了!罷了!只當前天沒有認得他是了。)
    (這樣一想,便心中清淨許多,仍舊干他的事業不提。)
    (只是酒後茶餘,予懷悵觸,不知灑了多少臨風涕淚呢?)
    (過了幾日,三馬路娘姨大姐一天來請幾次,元戚只是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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