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至 第一〇
1**時間: 地點:
(第一回 談楔子演說九尾龜 訪名花調查青陽地)
(龜有三足,亦有九尾。)
AAA:(《爾雅》注云)南方之龜有九尾,見之者得富貴。
(古來麟、鳳、龜、龍,列在四靈之內,那烏龜是何等寶貴的東西。)
(降至如今,世風不古,竟把烏龜做了極卑鄙齷齪的混名:婦女或有外遇,群稱
(其夫為「烏龜」。)
(這是個什麼講究呢?大抵也有一個來歷,諸公靜聽,待鄙人慢慢的說來。)
(從前管仲設女閭三百,以為兵士休宿之所,這便是妓女的濫觴。)
(唐時官妓多隸教坊,設教坊司以管領女樂。)
(那教坊中的人役,皆頭裹綠巾,取其象形有似烏龜。)
(列公試想:那烏龜一頭兩眼,不多是碧綠的麼?還有取義的一說,是龜不能交
(,那雌龜善與蛇交,雄不能禁,因此大凡婦女不端,其夫便有烏龜之號。)
(在下這部小說名叫「九尾龜」,是近來一個富貴達官的小影。)
(這貴官帷薄不修,鬧出許多笑話,倒便宜在下,編成了這一部《九尾龜》。)
(閒話少提,書歸正傳。)
(且先將一個風流才子類弄登場,好為諸公解穢。)
(正是:
( 莫把酒杯澆塊壘,且將綺夢說鶯花。)
2**時間: 地點:
(且說這名士姓章,單名一個瑩字,別號秋谷,江南應天府人氏,寄居蘇州常熟
(縣。)
(生得白皙豐頤,長身玉立。)
(論他的才調,便是胸羅星斗,倚馬萬言;論他的胸襟,便是海闊天空,山高月
(朗;論他的意氣,便是蛟龍得雨,鷹隼盤空。)
(這章秋谷有如此的才華意氣,卻又談詞爽朗,舉止從容,真個是美玉良金,隋
(珠和璧,一望而知他日必為大器的了。)
(只是秋谷時運不濟,十分偃蹇,十七歲便丁了外艱,三年服闋,便娶了親。)
(他夫人張氏,身材不長不短,面孔不瘦不肥,雖不是絕世佳人,恰也不十分醜
(怪,但是性情古執,風趣全無。)
(若在別人,原也不至夫妻反目,無奈秋谷倚著自家萬斛清才,一身俠骨,準備
(著要娶一個才貌雙全的絕代名姝,方不辜負他自家才調,娶了這等一個平庸女
(子,叫他如何不氣?氣到無可如何之際,便動了個尋花問柳的念頭,就借著他
(事,告稟了太夫人,定了行期,收拾行李,便登舟往蘇州進發。)
(不一日到了蘇州,在盤門外一個客棧名叫「佛照樓」的住下。)
(那蘇州自從日本通商以來,在盤門城外開了幾條馬路,設了兩家紗廠,那城內
(倉橋濱的書寓,統通搬到城外來,大菜館、戲館、書場,處處俱有,一樣的車
(水馬龍,十分熱鬧。)
(秋谷落棧之後,歇息了一日,不免往書場、戲館去涉獵涉獵。)
(坐了幾天馬車,吃了兩回大菜,覺得蘇州馬路的風景不過如此。)
(與上海大不相同,雖然燈火繁華,卻時時露出荒涼景象。)
(日間歡場徵逐,自有那一班朋友聲應氣求,到也並不寂寞,只是到了酒闌人散
(之時,客舍獨居,孤燈相對,你道這樣風流人物,怎生消受得來?)
3**時間: 地點:
(一日夜飯後並無應酬,信步出棧望馬路走來。)
(見那來往兜圈子的馬車上坐的那些倌人,真是楊柳為眉,芙蓉如面。)
(同著客人坐在一車的,更是佯嗔嬌笑,慎態動人。)
(只苦的自己初到蘇州,並無熟識,只得走到一家書場名叫「餘香閣」的,走了
(進去,揀張桌子泡茶坐下,細細的打量台上倌人。)
(只見左首第三座上坐著一個倌人。)
(年紀約十六七歲,珠光側聚,珮響流葩,眉鎖春山,目澄秋水,那粉頰上暈著
(兩個酒渦,似笑非笑的低頭斂手,坐在那裡弄衣角兒。)
(秋谷一眼看見,吃了一驚,那雙眼睛就如被他勾了去的一般,登時神魂不定起
(來,便呆呆的看著他。)
(一會兒,那堂倌在傍湊趣,問秋谷道)
低低的:這倌人名叫許寶琴,名氣狠大,今年尚止十六歲,唱得好一口京調。老爺可要點
他兩齣?
(秋谷不答,只微微的點一點頭。)
(堂倌便如飛去取了粉牌過來,並拿一枝筆遞給秋谷。)
(秋谷提起筆來,寫了兩齣《硃砂痣》、《瓊林宴》的京戲,《賣花球》、《白
(蘭花》的兩支小調,頓時喊上台去。)
(原來蘇州規矩與上海不同,點戲是當台招呼的。)
(那倌人聽有客人點戲,抬起頭來,飄了秋谷一眼,又微笑一笑,只覺媚眼橫波
(、紅潮上頰,越顯得光容綽約、豐采飛揚,喜得秋谷色舞眉飛,十分得意。)
(又見一個年輕大姐,手拿著銀水煙袋,下來裝煙,便問秋谷尊姓,隨即應酬了
(幾句,秋谷一一的回答了。)
4**時間: 地點:
(此時許寶琴抱著琵琶,彈了一套開片,背臉兒亢起嬌聲來,雖不是裂石穿雲,
(卻也引商刻羽。)
(唱過一段《硃砂痣》,便把琵琶捺低一調,低低的唱那小調《白蘭花》。)
(唱到關情之處,星眸低漾,杏臉微紅,把眼波只顧向秋谷溜來,台下看客齊聲
(喝采,到把秋谷弄得不好意思起來。)
(一會寶琴唱完,對那大姐使一個眼色,那便又下來裝了幾筒煙)
大 姐:對勿住,停歇請過來!
(便扶著寶琴姍姍而去;臨行之際,又向秋谷一笑,方才下樓去了。)
(秋谷急叫堂倌算好了帳,立起身來跟下扶梯,許寶琴還未上轎。)
(立在門口,見秋谷匆匆的下來,含笑招呼道)
秋 谷:章大少,啥勿一淘到倪搭去嗄!
秋 谷:我正要去坐坐,你叫大姐同我去罷。
寶 琴:(便叫那大姐道)阿仙,格末倪先轉去哉,耐同仔章大少要就來格十虐。
(阿仙答應一聲,寶琴便上轎走了。)
(秋谷同著阿仙一路問答,慢慢的走過了甘棠橋。)
(秋谷早看見了許寶琴的牌子,便進門登樓,相幫叫了一聲)
秋 谷:客人上來!
(寶琴早換了衣服,接到扶梯邊,秋谷攜了寶琴的手,同進房來。)
(抬頭一看,房間雖然不大,收拾得十分富麗。)
(秋谷便在炕上坐下。)
(寶琴敬過瓜子,細細的打量秋谷。)
(正是二月初天氣,見他穿著一件白灰色灰鼠皮袍,玄色外國緞草上霜一宇襟坎
(肩,外罩天青貢緞洋灰鼠馬褂,顏色配搭得十分勻襯。)
(長眉鳳目。)
(白面豐頤,英爽之氣,奕奕逼人,覺得眼中從未見過這樣人物,不覺親熱起來
(,挨著秋谷身旁坐下,應酬了一回。)
(秋谷看他言語之間尚覺有些羞澀,便知初入青樓,不是那林黛玉、翁梅倩一流
(人物;又見他低顰淺笑,顧盼生憐,不由心花大放,便向寶琴說道)
秋 谷:我今日雖然還是第一次來,竟要在這裡請幾個客,不知房間可空不空?
寶 琴:(笑道)只要大少肯照應倪,是再好勿有格事體,倪阿有啥倒勿肯格?
(便回頭叫房間裡娘姨,交代一台菜下去。)
(秋谷叫拿筆硯過來,寫好請客票,發去不多一刻,客人陸續到來。)
(發過局票,秋谷叫起手巾,其時檯面已經擺好,大家入座。)
(其中恰有一位客人,是秋谷最敬重的朋友,雙姓東方,單名一個瑤字,又號小
(松。)
(生得儀容俊雅,眉目風流,素有璧人之目,同秋谷意氣相投,時常會面的。)
(當下到了席中,一眼先看見了許寶琴,山花寶髻,石竹羅衣,神采驚鴻,珮環
(回雪,不覺呆了一呆;又見秋谷與他非常親熱,眉語目成,又如飛燕依人,夭
(桃初放,笑道)
便 大:秋谷說蘇州地方並無相好,這位貴相知難道是天外飛來的不成?快快實說:是幾
時做起,為何瞞著我們,是何道理?
(秋谷尚未開口,寶琴早已兩頰通紅,扭轉身子,恰好與小松打個照面,更加不
(好意思,低下頭去,咕嚕道)
口 中:耐篤總是實梗瞎三話四,阿要無淘成,倪是要板面孔格。
便 大:(秋谷聽了好笑)這位方大少,天生的不老成,沒有好話說的,你只當他放屁就
是了。
口 中:(又向小松道)我向來作事從未瞞你,此處我實是今日第一回來,在餘香閣點戲
之後,釘梢回來的。你不信,只顧問房間裡人便了。
(那房間裡娘姨阿彩、大姐阿仙)
了 一:方大少,勿要勿相信,軋實章大少是今朝做起格勒,倪阿肯騙耐嗄。
(小松聽了,方才相信,想了一想,又搖搖頭道)
小 松:我只不信。既然是今天做起,為甚你們先生的神氣,倒像與章大少是老相好一樣
,是何道理?
(小松說到此際,早被秋谷捏了一把,使個眼色,小松方才住口。)
秋 谷:(悄悄埋怨他道)你取笑也要看地方起的。我今天初次在此請客,你便如此胡言
亂語,倘被他真個板起面孔來,你我豈不大家沒趣?
小 松:(笑道)你不要來嚇我,我是不怕的,你只好好的叫他轉個局,我便不開口了,
你肯不肯?
秋 谷:(不覺大笑道)原來你說了半天,是要割我的靴腰,何不早說,恰要繞著彎兒說
呢?
(便叫寶琴轉過去坐在小松旁邊。)
(寶琴抬起頭來,著實釘了秋谷一眼,也不言語。)
(秋谷又催一遍,寶琴方才對著小松說道)
秋 谷:方大少,對勿住,倪間搭格規矩:一幫裡客人勿做兩個格。阿好謝謝耐,勿要扳
倪格差頭。倪情願吃子一杯罰酒末哉。
(說罷,便叫阿仙取出一隻雞缸杯來,斟了一杯熱酒,立起身來,將杯照著小松
(,竟自吃乾了。)
(小松倒也無可再言。)
(停了一會,笑道)
忽 然:可惡可惡,我在堂子裡頭頑兒,總弄你這促掐鬼不過,你總要占個上風,究竟我
同你是一樣的人,難道我短了什麼不成?
忽 然:(說著,又問寶琴道)你看我們兩人,倒底誰的風頭好些?
(寶琴聽小松說得好笑,不免面紅一笑,暗中又飛了秋谷一眼,早被對坐的客人
(名叫孔伯虛的看見,笑道)
便 大:據我看來,秋翁與小翁二人正是工力愁敵,可算得瑜亮並生,一時無兩。只是寶
琴的意思有些看不上小翁,或是小翁的內才短些,比不上秋翁的精力,那我們外
人就無從曉得了。
(說得合席大笑起來。)
(恰好各人的局陸續到了,彼此打斷了話頭。)
(酒過數巡,小松鼓起興來,便要擺五十杯的莊。)
秋 谷:(微笑道)你這種的酒量也敢擺莊?待我來打坍你的。
(於是攘臂而起,正與小松旗鼓相當。)
秋 谷:(旁坐一個姓吳的勸道)五十杯太多,留幾杯等別人來打,你打了二十杯罷!
(秋谷依了,便與小松五魁三元的叫了一陣。)
(二十杯莊打完,秋谷自己也輸了十五六杯,秋谷慢慢的喝了十杯,還有五杯,
(便折在一個大玻璃缸裡,回過身來遞與阿彩,叫他代飲。)
(阿彩剛剛接過,早被寶琴劈手奪來,一口氣咕嘟嘟的竟喝了一個乾淨,面上早
(紅暈起來,放下杯子,那兩隻秋波水汪汪的更加了幾分風韻。)
(小松只顧與別人搳拳,竟不理會。)
(秋谷卻是留心的,見他杏眼微餳,桃腮帶澀,心上覺得好生憐惜,只是說不出
(來,便合他說道)
低低的:你何苦這樣拼命的喝酒,喝醉了便怎樣呢?
(寶琴微笑不答,秋谷更是魂銷。)
(兩人相視了好一會,小松的莊早已打完。)
(小松除代酒外,自家也喝了三十餘杯,覺得有些沉醉,從腰間掏出一個表來一
(看,早已指到十二點三刻了)
便 大:時候不早了,我們散罷!好等你們兩人細細的談心。
(上過乾稀飯,各人都掏出兩塊洋錢放在桌上。)
(秋谷也取出下腳四元,添菜兩元,一齊放在台上。)
(相幫進來收拾檯面,把洋錢數了一數,七個客人共是十四塊,一總二十塊洋錢
(,便高叫一聲)
了 一:多謝各位大少。
(拿了洋錢出房去了。)
(看官且慢,你道此是什麼規矩?原來姑蘇書寓規條,大凡請客,須每位客人出
(檯面洋兩元,謂之「丟檯面」。)
(朋友請吃花酒,若非素日知己,不肯到場。)
(因非但賠貼局錢,又要現丟檯面,絕非上海請吃花酒,客人到了就算賞光的風
(俗。)
(再加上海碰和一概二十元,蘇州卻無論長三么二均是八元。)
(以前上海青樓風俗,凡生客進門,倌人必唱京調或小曲一支,名為「堂唱」,
(恰須現錢開銷。)
(現在上海此例已除,姑蘇卻至今未改,這是蘇、滬不同之處,在下預先一一申
(明,免得要受看官的指摘。)
(只說客人散後,只有秋谷未曾回去,就在那裡借了一夜乾鋪。)
(名說乾鋪,只怕明乾暗濕也未可知,不在話下。)
(秋谷睡至晌午,方才起來,洗漱已畢,待要回棧,寶琴叫相幫到正元館端了一
(碗一錢六分生炒雞絲麵來,讓秋谷吃了;又親自替秋谷梳了一條辮子,方才放
(他下樓,又叮囑他晚上要來。)
(秋谷一一答應了,自回棧去,仍就睡了。)
(約至三下鐘,方睡醒起來,隨意吃些東西。)
(正待出去,只見許家的阿仙笑嘻嘻的走進來)
寶 琴:章大少,阿是剛剛起來勒?倪先生到書場浪去哉,請耐去點戲。
(秋谷也無可不可的,同了阿仙走到餘香閣。)
(正待上樓,只見一頂倌人轎子停在門前,眼前覺得毫光一閃,走出一個倌人來
(,穿一件黑地銀花外國緞灰鼠皮祆,下襯品藍花緞褲子,玄色緞子弓鞋不到四
(寸,眉眼雖比許寶琴略遜,那一種的丰姿嫋娜,骨格輕盈,卻比許寶琴更加娬
(媚。)
(秋谷立在扶梯邊,一直等到他上了樓,目光尚有些定定的,被阿仙從後推了一
(把)
秋 谷:阿是看得頭裡向有點渾淘淘哉,快點上去哩!
(秋谷被他一推,嚇了一跳,不覺自己好笑,便走上扶梯,揀一個座位。)
(剛剛坐下,堂倌早送了點戲牌過來,秋谷且不點戲,問著堂倌,那外國緞襖的
(叫甚名字。)
堂 倌:他住在談瀛里,名叫花雲香,還是新近從上海來的,章老爺可要也點他兩齣?
(秋谷要過筆來,便寫了《二進宮》、《龍虎鬥》、《探寒窯》、《鍘美案》四
(齣,都要花雲香與許寶琴兩人合唱。)
(堂倌喊了上去,花雲香聽得分明,回頭一看,就是樓梯邊的相遇人,不免低頭
(一笑,隨叫娘姨下來裝煙。)
(許寶琴卻著實的釘了秋谷一眼。)
(秋谷雖也看見,並不理會。)
(花雲香先了和弦,唱出一段《二進宮》,許寶琴隨接唱下去,唱到末尾一句,
(兩人一齊背過臉去,把琵琶放高一調,全用輪指合唱。)
(那一聲搖板卻唱得頓挫抑揚,十分圓穩,秋谷喝一聲采。)
(隨後又合唱了一齣《鍘美案》,許寶琴便先起身走了。)
(只有花雲香又獨唱一齣《探寒窯》,那喉嚨愈唱愈高,愈高愈亮,唱到極高之
(後,一落千丈,就如銀瓶落井一般,落到一半卻又陡然提起,又如鶴唳入雲,
(聲聲搖曳,真是珠喉遏月,逸響回風,只聽得台下喝采之聲轟然不絕。)
(秋谷異常得意。)
(花雲香唱完之後,方才立起身來,正走秋谷面前經過,向秋谷點一點頭,下樓
(去了。)
(秋谷見他走了,無精打采的付了帳,慢慢的下來。)
(才到樓下,不防阿仙候在門口,便一把衣袖拉了秋谷,一直拉到甘棠橋,進門
(推他上樓。)
(只見寶琴欲笑不笑,一付尷尬面孔)
秋 谷:章大少,耐倒有功夫到倪搭來坐坐,啥勿到花雲香搭去嗄!
秋 谷:(聽了笑道)你們這班人實在難說話得狠。叫了我來,又叫我到別處去,我就依
著你的吩咐,到花家去。
(說著,假做回身要走,早被阿仙)
一把拉:耐阿要好意思格!花家裡明朝去末哉,倪搭小場化,委屈耐點阿好?
寶 琴:(接口說道)耐放俚去囁,看俚阿好意思走出去。
秋 谷:(呵呵笑道)你們不要我去,也就罷了,何必做出許多生意筋絡來。
(一面說,一面坐下。)
寶 琴:阿要吃夜飯哉,就倪搭便飯,去叫仔兩樣菜阿好?
(秋谷正待寫菜去叫,只聽樓下喊聲「請客」。)
(把請客條子遞將上來一看,原來是小松請到如意里金黛玉家,上面寫著:「容
(齊坐候入席」,秋谷便立起身來。)
小 松:(阿仙便說道)章大少,阿要帶局去罷,省得來叫哉。
秋 谷:(點頭道)也好。
(因如意里與許家只隔一橋,便不用轎子,催許寶琴換好了出局衣裳,二人攜手
(出門。)
(到了金黛玉家,問了房間,恰在樓下。)
(小松早在房門口招呼,進房坐下,滿房客人都與秋谷相識,不用套談。)
便 大:(小松見秋谷同著寶琴)你帶局來,倒也簡便,可還叫別人麼?
(秋谷因叫小松代寫了一張花雲香的局票,一同發去。)
5**時間: 地點:
(少時,大家入席,花雲香早姍姍其來,進房含笑叫了一聲,便坐在秋谷身後。
()
(秋谷不及應酬,便留心打量金黛玉的妝束,只見他:淡掃蛾眉,薄施脂粉,穿
(一件蜜色皮襖,襯一條妃色褲子。)
(風鬟霧鬢,雖非傾國之姿;素口蠻腰,穩稱芳菲之選。)
(那邊小松見了花雲香,也打量了一會,忽嚷道)
小 松:不好了,又被你搶了一個去了!怎麼我到處留心,總沒有好的;你遇見的,總是
好的呢?
秋 谷:你為什麼總是這樣脾氣?今天是你自己的主人,勸你少說兩句罷!
(說著,金黛玉起身斟了一巡酒,眾客人的局也來了。)
(花雲香先唱了一齣《取成都》,唱完了,對秋谷說聲「獻醜」,秋谷說聲「辛
(苦」,便慢慢的談起來。)
(兩人咬著耳朵不知講些什麼。)
(許寶琴卻看著冷笑。)
(偶而秋谷回過身來同寶琴說話,寶琴卻只是扭過身去,不肯理他。)
(秋谷正在沒做理會處,小松斟了一大杯酒要與秋谷照杯,又笑道)
秋 谷:知己希逢,佳人難得,你快乾了這一杯。
(秋谷猛然聽得,觸起他的心事來,長歎一聲,舉杯一飲而盡,高吟道)
口 中:此時此景不沉醉,豈待三尺蓬蒿墳。
(與小松彼此相對黯然。)
(停了一回,方勉強笑道)
小 松:我們原是尋樂的,怎麼倒尋起煩惱來呢?我與你還是喝酒罷。
(秋谷也不回言,自己斟了一杯,又高吟道)
秋 谷:今日少年若長在。古之少年安在哉?
(就又乾了一杯。)
(花雲香看見秋谷無故不樂,心中覺得十分難過,卻又替他不得,便咬著秋谷耳
(朵道)
心 中:耐勿要煞死個吃酒哉,到倪搭去坐歇罷。耐坐仔我個轎子去阿好?
(秋谷只點點頭。)
(花雲香便叫自己的轎子來,親手將秋谷扶在轎內,自己也立起身來,跟著走出
(,叫一部東洋車,傍著轎子同走。)
(秋谷也不顧許寶琴,竟自到花家去了,連主人方小松都未招呼。)
(正是:
( 名士風塵多涕淚,美人香草寄牢騷。)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回 真抑塞粉墨登場 假從良姑蘇遇舊)
(只說方小松見秋谷不辭而別,也曉得他別有傷心,無不勸解,當下草草終席,
(小松便進城去了。)
(秋谷自從坐著花雲香的轎子,同到花家之後,便常在許、花二家走動,許寶琴
(雖只心中不悅,也無可如何。)
(開筵坐花,飛觴醉月,不覺已是一月有餘。)
6**時間: 地點:
(一日夜間,秋谷在花家吃過夜膳,想到二馬路丹桂去看戲,便同著雲香走出談
(瀛里。)
(那丹桂就在談瀛里對門,不用轎子。)
(走到戲園門口,案目認得秋谷,慌忙同了進去。)
(蘇州戲園沒有廂樓,就在正桌坐下。)
(那時台上正在演那《翠屏山》,周鳳林扮著潘巧雲,雖然年紀大些,台容倒還
(不錯。)
(筱榮祥扮的楊雄,陳雲仙扮的石秀,卻也工力悉敵。)
(末後陳雲仙一路單刀,身眼手步,一絲不走,舞到妙處,就如一片電光,滿身
(飛舞。)
(秋谷見了高興起來,忽然發一個奇想:自己想要粉墨登場,出一出胸中的鬱勃
(之氣。)
(原來秋谷自幼投師習武,拳棒極精,等閒一二十人近他不得。)
(打定主意,叫了案目過來,叫出開丹桂的老闆郝爾銘走到座前。)
(秋谷向來認得,便同他商議,要點一齣《鴛鴦樓》,叫陳雲仙扮武松,到那舞
(刀的一場,讓秋谷自己登台試演,一場舞過,仍叫陳雲仙上場。)
(郝爾銘聽了也覺詫異,躊躇一會)
方 才:照例是沒有這個規矩,不過既是章老爺高興,雲仙又是我的徒弟,不比外來的武
生,不妨遷就。
(秋谷大喜,便取出兩張十元的鈔票交給他說)
秋 谷:這就算點戲的錢,我既硬出了這個新鮮主意,自然要多出些錢。
(郝爾銘隨意謝了一聲收下,便走了進去,早見掛出一面點戲牌來。)
(隨後《翠屏山》唱完,便是《鴛鴦樓》出場,陳雲仙仍扮武松,那脫靠的一場
(解數,筋斗跌撲,十分伶俐。)
7**時間: 地點:
(此時秋谷早已走進戲房,打扮去了,花雲香攔阻不住。)
8**時間: 地點:
(少時,陳雲仙下去,只聽得鑼聲一響,那板鼓的聲音,打得猶如飄風疾雨一般
(,值場的掀開軟簾,秋谷執刀在手,迅步登場。)
(花雲香見了,呆了一呆,覺得另換了一副英武的精神,絕非秋谷平時緩帶輕裘
(的態度。)
(只見他頭紮玄緞包巾,上挽英雄結,身穿玄緞密扣緊身,四週用湖色緞鑲嵌著
(靈芝如意,胸前白絨繩繞著雙飛蝴蝶,腰紮月藍帶子約有四寸半闊,上釘著許
(多水鑽,光華奪目,兩邊倒垂雙扣,中間垂著湖色回須,下著黑縐紗兜襠叉褲
(,腳登玄緞挖嵌快靴,襯著這身裝束,越顯得狼腰猿臂,鶴勢螂形。)
(再加頭上用一幅黑紗巾當頭緊紮,紮得眼角眉梢高高吊起,那一派的英風銳氣
(,直可辟易千人。)
(加以秋谷出身貴介,天然台步從容,拳棒精通,自爾功夫圓穩。)
9**時間: 地點:
(此時台上台下,眼睜睜的都看著秋谷一人。)
(秋谷左手擎刀,用一個懷中抱月的架式,右手向上一橫,亮開門戶,霍地把身
(子一蹲,「拍」的一聲,起了一個飛腿,收回右腿,繳轉左腿,旋過身來,就
(勢用個金雞獨立,右手接過刀來,慢慢的舞起。)
(初時還鬆,後來漸緊,起初還見人影,後來只見刀光,那一把刀護著全身,絲
(毫不漏,只看見一團白光在台上滾來滾去,卻沒有一些腳步聲音。)
(說時遲,那時快,猛然見刀光一散,使一個燕子街泥,這一個筋斗,直從戲台
(東邊直撲到台角,約有八九尺,那手中的刀便在自己腳下反折過來,「呼」的
(一聲,收了刀法,現出全身,面上不紅,心頭不跳,仍用懷中抱月,收住了刀
(。)
(正待進去,忽聽得喝采聲中,有一個婦女的聲音十分清脆,高叫一聲)
自 己:好呀!
(秋谷詫異起來,回頭一看,只見二排上坐著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女子,衣裝嬌豔
(,態度妖嬈,面目有些相熟,好像那裡見過的一樣,一雙瑩瑩的眼波,只注在
(秋谷身上。)
(照例武松舞刀一場,便要進去,此時秋谷見他看得認真,故意賣弄精神。)
(好個章秋谷,另使出一番解數,把腰刀插在背後,空手開了一個四門,忽然左
(右開弓,連撲兩交筋斗。)
(翻過身來,腳跟尚未著地,那一把明晃晃的刀早掣在手中。)
(這路刀法,與前更是不同,風聲颯颯,冷氣颼颼,刀光映著燈光,異常精采。
()
(這一路刀舞有半刻餘鐘,方才收住。)
(進場換了衣服,下得台來,並不見一些兒殺氣威風,依然是一個風流才子,台
(上仍換了陳雲仙上場接演。)
(那知這一路刀,雖然不打緊,卻引出一個人的故事來,就是那喝采的女子。)
(你道是誰?就是三年前盛名之下的大金月蘭。)
(這金月蘭自從十七歲梳櫳之後,不到一年,便有一個杭州黃大軍機的長孫公子
(名叫黃伯潤的,看中了他,花了八千銀子的身價將他娶去,做了一位現現成成
(的姨太太。)
(這位黃公子年方二十,正妻亡過,尚未續弦,性情極是溫和,眉目也還清秀。
()
(家財巨萬,門第清華。)
(至於服食起居,更是一呼百諾,要一奉十。)
(論起來,這金月蘭也該自家知足,跟他過了一生,倘或生得一男半女,怕不是
(一位誥命夫人?豈非天外飛來的一段福分?)
(無奈上海這些做倌人的,骨相天生,萬不能再做良家婦女。)
(這班倌人,馬夫、戲子是姘慣了,身體是散淡慣了,性情是放蕩慣了,坐馬車
(,游張園,吃大菜,看夜戲,天天如此,也覺得視為固然,行所無事。)
(你叫他從良之後,怎生拘束得來?)
(再如良家婦女,看得「失節」二字是一件極重大的事情;倌人出身的,只當作
(家常便飯一樣,並不是什麼奇事。)
(就是那一班情願從良的妓女,偶然見了一個俊俏後生,便由不得背地裡私通款
(曲,這不過如家常便飯之外,偏背了一頓點心,算不是毀名敗節,卻輕輕的把
(一頂綠頭巾暗暗送與主人公戴在頭上。)
(這還算是好的,更有那一種倌人,自己或是討人,不能作主,或是欠了債項,
(不得自由,便揀一個有錢的客人,預先灌了無數迷湯,發下千斤重誓,一定要
(嫁那客人,身價不是三千,就是五千。)
(這班壽頭碼子的客人卻也奇怪:平時親戚通融,友朋借貸,就立刻翻轉面皮,
(倒反說窮告苦,非但一毛不拔,而且還要從此斷絕往來;獨到了遇著這種倌人
(,卻情情願願,伏伏貼貼的,捧著大把的銀子去孝敬他,還不敢說一個「不」
(字,好似兒子見了父母一樣。)
(這班人具著卑鄙齷齪的面目,懷著勢利狹窄的心腸,那面目比純鋼煉就的還厚
(,那心腸比煤炭燒枯的還焦。)
(目不識丁,偏會看不起讀書種子;骨頭鄙賤,偏要擺著那富貴的規模。)
(真個是「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的東西。)
(他自己喪盡良心,所以就有喪盡良心的倌人來收拾他。)
(歸根花了一注大錢,不上一年半載,得個方便,卷了值錢的衣飾,遠走高飛。
()
(那時非但人財兩空,連他自家的血本都丟在東洋大海去了。)
(這便叫「倌人淴浴」。)
(借了他人的財力,自己拔出火坑;及至出了火坑,卻又負義忘恩,全不顧人情
(天理。)
(終究報應循環,絲毫不爽。)
(自家拐騙的邪財,遲早原被那戲子、馬夫一齊騙去。)
(如此得來如此去,依舊是一雙空手,蓄積毫無,到了年長色衰,門前冷落,這
(便追悔也追悔不來了。)
(看官,你道上海的倌人可以娶得的麼?)
(閒話少提,書歸正傳。)
(只說金月蘭嫁了黃公子之後,同到杭州,不上幾時,便覺得十分拘束,漸漸的
(不慣起來,就攛掇黃公子,要賃房子住在上海。)
月 蘭:(黃公子道)你的意思無非拘束不慣,要去住在上海,好遊園聽戲,散散心情。
但是上海地方不是可以長住得的,況且你更不比從前,做了良家婦女,就要諸事
小心,就是住在上海,也不能時常出去。你既然嫁了我,便是我家的人,卻要依
著我家的規矩。別樣事情我總可答應,這件事情是答應不來的,勸你不必起這念
頭罷。
(金月蘭聽了十分不悅,敢怒而不敢言,心中便有重落風塵之意。)
(存了這條心念,便時時刻刻打算私逃。)
(苦的是侯門如海,無計可施。)
(好容易想著一個主意:那黃府的後進一帶房屋,都是樓房,最後一進的後樓就
(靠著城河,城河內的船都停在黃府樓下,說話都聽得見的。)
(月蘭便對公子說了,要搬到後樓去住,好看看往來船上的行人。)
(黃公子夢裡也想不到他要逃走,就應允了,任他搬去。)
(月蘭暗暗歡喜,揀了一個好日搬了上去。)
(不多幾時,買通了樓下一個船戶,趁那夜黃公子不在房中,先把金銀細軟打了
(一個包袱,開了樓窗,在窗洞內弔將下去;然後自己也用一條汗巾,一頭緊繫
(窗搭,一頭拴在自己腰間,又用兩手緊緊扳住窗口,耐著驚嚇,大著膽子,慢
(慢的在樓上墜下船來,連夜開船逃走,離了杭州,趁輪船到上海去了。)
(黃府直到明日午後,見月蘭還不開門,方才疑惑。)
(在門外大聲叫喚,也不見有人答應。)
(黃公子就曉得事情不妙,叫了兩個家人打開了門,進去看時,那裡有什麼金月
(蘭的影子?樓窗大開,箱籠抖亂。)
(開箱看時,所有金珠首飾,值錢細軟,都被他收拾一空。)
(黃公子氣得目瞪口呆,氣了一會,也無可如何,只得取了月蘭兩張照片,並大
(略開了一個失單,已有萬金開外,自己去拜錢塘縣,托他上緊追拿,又請他發
(一角公文到上海緝訪。)
(一面寫信知會華洋同知,將失單、照片一同寄去,叫包探認真探訪。)
(明知一時海闊天空,無從緝獲,只好暫時放下,再作理會。)
(因是為了此事,心中不樂,便也懶懶的坐在家中,有一月有餘並未出去。)
(屢次叫人到縣裡催過幾趟,也並無影響。)
(忽一日,錢塘縣差了一個家人,來黃府報知公子,黃公子方才曉得金月蘭現在
(上海,依舊掛牌應局。)
(自從黃公子將照片、失單寄到上海之後,那華洋同知翁延壽便派了兩個有名的
(包探,仔細採訪。)
(你想上海的包探何等精細,金月蘭又不會改頭換面,不多幾日,早被兩個包探
(訪了出來,立時協同巡捕,將金月蘭人贓並獲,解到公堂。)
會審官:(略略問了幾句)我這裡也不難為你,只把你移縣解回杭州,等你主人自己發落
就是了。
(就把金月蘭移交上海縣收禁起來。)
(上海縣登時發了一角咨文到錢塘縣,叫他派差來申,將金月蘭提回核辦。)
(錢塘縣接了咨文,連忙叫人到黃府送信,請示辦法。)
(黃公子聽了,心中反又躊躇起來,暗想:月蘭雖然可惡,既自己經逃走,便成
(覆水難收,若仍把他提到杭州追贓審問,豈不辱沒了相府的門楣?況且耐著現
(在的淒涼,想到當初的恩愛,不覺心早軟了一半。)
(心中盤算了一回,打定主意,方對那差人道)
心 中:你回去上覆你們貴上。這金月蘭雖是府中逃妾,但是張揚起來,未免聲名不雅。
據我看來,不必一定去辦他逃走的罪名,只不許他再做生意,也就是了。
請你們貴上就回一角文書,人也不必去提,只叫他具一個以後不再為娼的切
結,再切實在上海縣存一個案,如金月蘭再在蘇、杭、滬三處賣娼,便要徹底重
究。你照我的話去說就是了。
(錢塘差人諾諾連聲,回去說了。)
(錢塘縣就發一角公文到上海縣,存了一個案,准了金月蘭具結取保出去,把一
(場天大的官司,化得來無影無蹤,煙銷火滅。)
(誰知金月蘭江山好改,本性難移,只不敢在上海、蘇、杭再做生意。)
(聞得人說天津地方富盛,闊客極多,林黛玉、張書玉二人在天津不到兩年,都
(是服用豪奢,外場闊綽,就是手中私蓄,何止萬金,那衣飾尚不在數內,金月
(蘭便想也到天津,投奔黛玉。)
(他們本是要好姊妹,那有不收留他的道理。)
(便收拾了隨身的金珠衣服,趁了招商局新裕輪船的房艙。)
(不一日,到了天津紫竹林。)
(停船上岸,好容易問到侯家後東天保南班林黛玉的寓所。)
(黛玉見了月蘭,驚喜交集,便問他如何脫身出來?月蘭將逃走被拿、取保釋放
(情形細說一遍,後說到上海不能再做生意,特地到天津投奔他的話。)
黛 玉:(喜道)這裡正為人少做不出生意,要想去上海請人。我想近來上海的一班人也
沒有什麼色藝雙佳、擒縱客人的手段,所以我也不敢薦人。如今你既來此,甚是
湊巧,那生意料想做得起的。我便叫本家替你預備房間,但房內的鋪設是要的,
兩房間的陳設,少也要四五百塊錢,你可打算得出麼?
月 蘭:我身旁現銀雖然不多,卻有幾十兩金條在此,約莫也有二三千塊錢,料想沒有什
麼不夠,這倒不用打算的。
(黛玉更是歡喜,忙叫本家進來,說明緣故,要他預備房間。)
(那女本家名叫阿毛,也是上海人,大姐出身,近來著實有些積蓄,所以到天津
(來開這爿南班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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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聽得金月蘭要包他的房間,見月蘭年紀尚輕,風頭又好,也是高興,便滿
(口答應。)
(月蘭開了箱子,取出六十兩金條來托他去換,正正換了三千多塊錢。)
月 蘭:(俗語)有錢諸事辦。
(不上兩日,把月蘭的房間收拾得花團錦簇。)
(當夜由黛玉的熟客,一個候補道姓錢的,替他擺了一個雙台。)
(從此之後,果然車馬盈門,和酒紛紛不絕。)
(約有半年光景,開銷之外多了二千開外的衣飾,三千餘兩的現銀,月蘭得意非
(常。)
(那曉得禍不單行,福無雙至。)
(恰值拳匪之亂,聯軍破了天津,林黛玉、金月蘭等一齊狼狽南歸。)
(金月蘭只逃得一個空身,那黃家卷出來的金珠也丟得乾乾淨淨。)
(到了上海住不兩日,聯軍又進了北京,信息一日緊似一日,風聲鶴唳,草木皆
(兵。)
(月蘭是個驚弓之鳥,更加寢食不安,只得又逃到蘇州暫時住下,再聽消息,恰
(好與章秋谷同住佛照樓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