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６１＊＊時間：後來 地點：翠屏山（不到兩個時辰，早來到翠屏山上。）
（翠屏山在薊州東門外二十里，都是人家的亂墳，上面一望，盡是青草白楊，並
（無菴舍寺院。）
（當下楊雄把巧雲抬到半山，叫轎夫歇下轎子，後去忽簾，拾起轎簾，叫巧雲出
（轎來。）
巧 雲：卻怎地來這山裏？
楊 雄：你只顧且上去。轎夫只在這裏等候，不要來，少刻一發打發你酒錢。
轎 夫：這個不妨，小人自只在此間伺候便了。
６２＊＊時間：後來 地點：山坡
（楊雄引著那巧雲並迎兒三個人上了四五層山坡，只見石秀坐在上面。）
巧 雲：香紙如何不將來？
楊 雄：我自先使人將上去了。
（楊雄把巧雲一引，引到一處古墓裏，石秀便把包裹、腰刀、桿棒，都放在樹根
（前。）
石 秀：嫂嫂拜揖。
巧 雲：（連忙應）叔叔怎地也在這裏？
（一頭說，一面肚裏喫了一驚。）
石 秀：在此專等多時。
楊 雄：你前日對我說：叔叔多遍把言語調戲你，又將手摸著你胸前，問你有孕也未。今
日這裏無人，你兩個對的明白。
巧 雲：哎呀，過了的事，只顧說甚麼？
石 秀：（睜著眼來）嫂嫂，你怎麼說？這須不是閒話，正要哥哥面前對個明白。
巧 雲：叔叔，你沒事自把
兒提做甚麼？石 秀：嫂嫂，你休要硬諍，教你看個證見。
（便去包裹裏，取出裴如海並頭陀的衣服來，撒放地下）
石 秀：你認得麼？
（巧雲看了，飛紅了臉，無言可對。）
（石秀颼地掣出腰刀，便與楊雄說）
石 秀：此事只問迎兒，便知端的。
（楊雄便揪過那丫頭跪在面前，喝）
楊 雄：你這小賤人，快好好實說，怎地在和尚房裏入姦，怎生約會把香桌兒為號，如何
教頭陀來敲木魚。實對我說，饒你這條性命，但瞞了一句，先把你剁做肉泥。
迎 兒：（叫）官人，不干我事，不要殺我，我說與你。
（迎兒跪在地上，一一說了。）
（迎兒說罷，石秀便）
石 秀：哥哥得知麼？這般言語，須不是兄弟教他如此說。請哥哥卻問嫂嫂備細緣由。
（楊雄揪過巧雲來。）
楊 雄：賊賤人，丫頭已都招了，便你一些兒休賴，再把實情對我說了，饒了這賤人一條
性命。
巧 雲：我的不是了。你看我舊日夫妻之面，饒恕了我這一遍。
石 秀：你卻怎地對哥哥倒說我來調戲你？
巧 雲：前日他醉了罵我，我見他罵得蹺蹊，我只猜是叔叔看見破綻，說與他。到五更裏
，又提起來問叔叔如何，我卻把這段話來支吾，實是叔叔並不曾恁地。
石 秀：今日三面說得明白了，任從哥哥心下如何措置。
楊 雄：兄弟，你與我拔了這賤人的頭面，剝了衣袁，我親自伏侍他。
（石秀把巧雲頭面首飾衣服都剝了，楊雄割兩條裙帶來，親自用手把巧雲綁在樹
（上。）
（石秀也把迎兒的首飾都去了，遞過刀來說）
石 秀：哥哥，這個小賤人，留他做甚麼？一發斬草除根。
楊 雄：果然，兄弟把刀來，我自動手。
（迎兒見頭勢不好，卻待要叫，楊雄手起一刀，揮作兩段。）
巧 雲：（叫）叔叔勸一勸。
石 秀：嫂嫂，哥哥自來伏侍你。
（楊雄向前，把刀先挖出舌頭，一刀便割了，且教巧雲叫不的。）
楊 雄：（卻指著罵）你這賊賤人，我一時間誤聽不明，險些被你瞞過了。一者壞了我兄
弟情分，二乃久後必然被你害了性命。不如我今日先下手為強。我想你這婆娘心
肝五臟怎地生著，我且看一看。
（一刀從心窩裏直割到小肚子下，取出心肝五臟，掛在松樹上。）
（楊雄又將巧雲七事件分開了，卻將頭面衣服都拴在包裹裏了。）
楊 雄：兄弟，你且來，和你商量一個長便。如今一個奸夫，一個淫婦，都已殺了，只是
我和你投那裏去安身？
石 秀：兄弟已尋思下了，自有個所在，請哥哥便行，不可耽遲。
楊 雄：卻是那裏去？
石 秀：哥哥殺了人，兄弟又殺人，不去投梁出泊入夥，卻投那裏去？
楊 雄：且住。我和你又不曾認得他那裏一個人，如何便肯收錄我們？
石 秀：哥哥差矣。如今天下江湖上皆聞山東及時雨宋公明招賢納士，結識天下好漢，誰
不知？放著我和你一身好武藝，愁甚不收留！
楊 雄：凡事先難後易，免得後患，我卻不合是公人，只恐他疑心，不肯安著我們。
石 秀：（笑）他不是押司出身？我教哥哥一發放心。前者哥哥認義兄弟那一日，先在酒
店裏和我喫酒的那兩個人，一個是梁山泊神行太保戴宗，一個是錦豹子楊林。他
與兄弟十兩一錠銀子，尚兀自在包裏，因此可去投托他。
楊 雄：既有這條門路，我去收拾了些盤纏便走。
石 秀：哥哥，你也這般搭纏。倘或入城事發拏住，如何脫身？放著包裹裏見有若干釵釧
首飾，兄弟又有些銀兩，再有三五個人，也勾用了，何須又去取討。惹起是非來
，如何解救？這事少時便發，不可遲滯，我們只好望山後走。
（石秀便背上包裹，拏了桿棒；楊雄插了腰刀在身邊，提了朴刀，卻待要離古墓
（。
（只見松樹後走出一個人來叫）
時 遷：清平世界，蕩蕩乾坤，把人割了，卻去投奔梁山泊入夥。我聽得多時了。
（楊雄、石秀看時，那人納頭便拜。）
楊 雄：你如何在這裏？
時 遷：節級哥哥聽稟。小人近日沒甚路，在這山裏掘些古墳，覓兩分東西。因見哥哥在
此行事，不敢出來衝撞。卻聽說去投梁山泊入夥，小人如今在此，只做得些偷雞
盜狗的勾當，幾時是了，跟隨的二位哥哥上山去，卻不好？未知尊意肯帶挈小人
麼？
石 秀：既是好漢中人物，他那裏如今招納壯士，那爭你一個。若如此說時，我們一同去
。
時 遷：小人卻認得小路去。
（當下引了楊雄、石秀，三個人自取小路下後山，投梁山泊去了。）
６３＊＊時間：後來 地點：鄆州
（楊雄，石秀，時遷行到鄆州地面。
（過得香林洼，早望見一座高山，不覺天色漸漸晚了。）
（看見前面一所靠溪客店，三個人行到門首。
（右壁廂一行，書寫「庭幽暮接五湖賓」左勢下七字，題「戶廠朝迎三島客」）
（雖居野店荒村外，亦有高車駟馬來。）
（當日黃昏時候，店小二卻待關門，只見這三個人撞將入來，小二）
小 二：客人來路遠，以此晚了。
時 遷：我們今日走了一百里以上路程，因此到得晚了。
小 二：客人不曾打火麼？
時 遷：我們自理會。
小 二：今日沒客歇，灶上有兩隻鍋乾淨，客人自用不妨。
時 遷：店裏有酒肉賣麼？
小 二：今日早起有些肉，都被近村人家買了去，只剩得一甕酒在這裏，並無下飯。
時 遷：也罷，先借五升米來做飯，卻理會。
６４＊＊時間：後來 地點：店內
（小二哥取出米來與時遷，就淘了，做起一鍋飯來。）
６５＊＊時間：後來 地點：房中
（石秀自在房中安頓行李。）
（楊雄取出一隻釵兒，把與店小二，先回他這甕酒來喫，明日一發算賬。）
（小二哥收了釵兒，便去裏面掇出那甕酒來開了，將一碟兒熟菜放在桌子上。）
（時遷先提一桶湯來，叫楊雄、石秀洗了腳手，一面篩酒來。
（就來請小二哥一處坐地喫酒，放下四隻大碗，斟下酒來喫。）
（石秀看見店中簷下插著十數把好朴刀，問小二哥）
石 秀：你家店裏怎的有這軍器？
小 二：都是主人家留在這裏。
石 秀：你家主人是甚麼樣人？
小 二：客人，你是江湖上走的人、如何不知我這裏的名字？前面那座高山，便喚做獨龍
山。山前有一座另巍巍岡子，便喚做獨龍岡，上面便是主人家住宅。這裏方圓三
十里，卻喚做祝家莊。莊主太公祝朝奉有三個兒子，稱為祝氏三傑。莊前莊後，
有五七百人家，都是佃戶，各家分下兩把朴刀與他。這裏喚作祝家店。常有數十
個家人來店裏上宿，以此分下朴刀在這裏。
石 秀：他分軍器在店裏何用？
小 二：此間離梁山泊不遠，只恐他那裏賊人來借糧，因此準備下。
石 秀：與你些銀兩，回與我一把朴刀用如何？
小 二：這個卻使不得，器械上都編著字號。我小人喫不得主人家的棍棒。我這主人法度
不輕。
石 秀：（笑）我自取笑你，你卻便慌。且只顧喫酒。
小 二：小人喫不得了，先去歇了，客人自便寬飲幾杯。
（小二哥去了。）
（楊雄，石秀又自喫了一回酒，只見時遷）
時 遷：哥哥要肉喫麼？
楊 雄：店小二說沒了肉賣，你又那裏得來？
（時遷嘻嘻的笑著，去灶上提出一隻老大公雞來。）
楊 雄：那裏得這雞來？
時 遷：兄弟卻才去後面淨手，見這隻雞在籠裏，尋思沒甚與哥哥喫酒，被我悄悄把去溪
邊殺了。提桶湯去後面，就那裏撏得乾淨，煮得熟了，把來與二位哥哥喫。
楊 雄：你這廝還是這等賊手賊腳。
石 秀：（笑）還不改本行。
（三個笑了一回，把這雞來手撕開喫了，一面盛飯來喫。）
６６＊＊時間：後來 地點：廚房
（只見那店小二略睡一睡，放心不下，爬將起來，前後去照管。
（只見廚桌上有些雞毛和雞骨頭，卻去灶上看時，半鍋肥汁。）
６７＊＊時間：後來 地點：客房
（小二連忙出來問）
小 二：客人，你們好不達理，如何偷了我店裏報曉的雞喫？
時 遷：見鬼了。耶耶，我自路上買得這隻雞來喫，何曾見你的雞！
小 二：我店裏的雞，卻那裏去了？
時 遷：敢被野貓拖了，黃猩子喫了，鷂鷹撲了去，我卻怎地得知！
小 二：我的雞纔在籠裏，不是你偷了是誰？
石 秀：不要爭，直幾錢，賠了你便罷。
小 二：我的是報曉雞，店內少他不得，你便賠我十兩銀子也不濟，只要還我雞。
石 秀：（大怒）你詐哄誰？老爺不賠你，便怎地？
小 二：（笑道）客人，你們休要在這裏討野火喫！只我店裏不比別處客店，拏你到莊上
，便做梁山泊賊寇解了去。
石 秀：（大罵）便是梁山泊好漢，你怎麼拿了我去請賞！
楊 雄：（也怒）好意還你些錢，不賠你，怎地拿我去！
小 二：（叫一聲）有賊！
（只見店裏赤條條地走出三五個大漢來，逕奔楊雄、石秀來。
（石秀手起，一拳一個，都打翻了。）
（小二哥正待要叫，被時遷一掌，打腫了臉，作聲不得。）
（這幾個大漢都從後門走了。）
楊 雄：兄弟，這廝們一定去報人來，我們快喫了飯走了罷。
（三個當下喫飽，把包裹分開腰了，穿上麻鞋，跨了腰刀，各人去鎗架上揀了一
（條好朴刀。）
石 秀：左右只是左右，不可放過了他。
（便去灶前尋了把草，灶裏點個火，望裏面四下淬著。）
（看那草房被風一煽，刮刮雜雜火起來。）
（那火頃刻間天也似般大。）
（三個拽開腳步，望大路便走。）
６８＊＊時間：後來 地點：山路
（三個人行了兩個更次，只見前面後面火把不計其數，約有一二百人，發著喊，
（趕將來。）
石 秀：且不要慌，我們且揀小路走。
楊 雄：且住。一個來，殺一個，兩個來，殺一雙。待天色明朗卻走。
（四下裏合攏來。）
（楊雄當先，石秀在後，時遷在中，三個挺著朴刀，來戰莊客。）
（那夥人初時不知，掄著鎗棒趕來。）
（楊雄手起朴刀，早戳翻了五七個。）
（前面的便走，後面的急待要退，石秀趕入去，又戳翻了六七人。）
（四下裏莊客見說殺傷了十數人，都是要性命的，思量不是頭，都退了去。）
（三個得一步，趕一步。）
（正走之間，喊聲又起，枯草裏舒出兩把撓鉤，正把時遷一撓鉤搭住，拖入草窩
（去了。）
（石秀急轉身來救時遷，背後又舒出兩把撓鉤來。
（楊雄眼快，便把朴刀一撥，兩把撓鉤撥開去了，將朴刀望草裏便戳，發聲喊，
（都走了。）
（兩個見捉了時遷，怕深入重地，亦無心戀戰，顧不得時遷了，只四下裏尋路走
（罷。）
（見遠遠的火把亂明，小路上又無叢林樹木，照得有路便走，一直望東邊去了。
（）
（眾莊客四下裏趕不著，自救了帶傷的人去，將時遷背剪綁了，押送祝家莊來。
（）
６９＊＊時間：後來 地點：村落
（楊雄、石秀走到天明，望見一座村落酒店。）
石 秀：哥哥，前頭酒肆裏買碗酒飯喫了去，就問路程。
（〔第四十七回 撲天鵰兩修生死書 宋公明一打祝家莊〕）
７０＊＊時間：後來 地點：酒店
（兩個便入村店裏來，倚了朴刀，對面坐下，叫酒保取些酒來，就做些飯喫。）
（酒保一面鋪下菜蔬、案酒，盪將酒來。）
（方欲待喫，只見外面一個大漢奔走入來。）
杜 興：大官人教你們挑擔來莊上納。
店主人：（連忙應）裝了擔，少刻便送到莊上。
杜 興：（吩咐了，便轉身）快挑來。
（卻待出門，正從楊雄、石秀面前過。）
楊 雄：（便叫一聲）小郎，你如何卻在這裏？不看我一看？
（杜興回轉頭來，看了一看，卻也認得。）
杜 興：（便叫）恩人如何來到這裏？
（望著楊雄便拜。）
（話說當時楊雄扶起那人來，叫與石秀相見。）
石 秀：（便問）這位兄長是誰？
楊 雄：這個兄弟，姓杜，名興，祖貫是中山府人氏，因為他面顏生得麤莽，以此人都叫
他做鬼臉兒。上年間做買賣，來到薊州，因一口氣上，打死了同夥的客人，喫官
司監在薊州府裏。楊雄見他說起拳棒都省得，一力維持救了他。不想今日在此相
會。
杜 興：（便問）恩人，為何公事來到這裏？
楊 雄：（附耳低言）我在薊州殺了人命，欲要投梁山泊去入夥。昨晚在祝家店投宿，因
同一個來的火伴時遷，偷了他店裏報曉雞喫，一時與店小二鬧將起來，性起，把
他店屋放火都燒了。我三個連夜逃走，不隄防背後趕來。我弟兄兩個搠翻了他幾
個，不想亂草中間，舒出兩把撓鉤，把時遷搭了去。我兩個亂撞到此，正要問路
，不想遇見賢弟。
杜 興：恩人不要慌，我叫放時遷還你。
楊 雄：賢弟少坐，同飲一杯。
（三人坐下，當下飲酒，杜興）
杜 興：小弟自從離了薊州，多得恩人的恩惠，來到這裏。感承此間一個大官人見愛，收
錄小弟在家中，做個主管。每日撥萬論千，盡托付與杜興身上，甚是信任，以此
不想回鄉去。
楊 雄：此間大官人是誰？
杜 興：此間獨龍岡前面，有三座山岡，列著三個村坊。
旁 白：（杜興之言化為影像）中間是祝家莊，西邊是扈家莊，東邊是李家莊。
這三處莊上，三村裏算來，總有一二萬軍馬人家。
惟有祝家莊最豪傑，為頭家長，喚做祝朝奉，有三個兒子，名為祝氏三傑。
長子祝龍，次子祝虎，三子祝彪。又有一個教師，喚做鐵棒欒廷玉，此人有萬夫
不當之勇。
莊上有一二千莊客。西邊那個扈家莊，莊主扈太公，有個兒子，喚做飛天虎扈成
，也十分了得。
惟有一個女兒最英雄，名喚一丈青扈三娘，使兩口日月雙刀，馬上如法了得。
這裏東村莊上，卻是杜興的主人，姓李，名應，能使一條渾鐵點鋼鎗，背藏飛刀
五口，百步取人，神出鬼沒。這三村結下生死誓願，同心共意，但有吉凶，遞相
救應。
惟恐梁山泊好漢過來借糧，因此三村準備下抵敵他。
如今小弟引二位到莊上，見了李大官人，求書去搭救時遷。
楊 雄：你那李大官人，莫不是江湖上喚撲天鵰的李應？
杜 興：正是他。
石 秀：江湖上只聽得說獨龍岡有個撲天鵰李應是好漢，卻原來在這裏。多聞他真個了得
，是好男子，我們去走一遭。
（楊雄便喚酒保，計算酒錢。）
（杜興那裏肯要他還，便自招了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