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２１＊＊時間：後來 地點：街坊
（哭得那兩邊鄰舍，無不恓惶。）
（潘金蓮也在裏面假哭。）
２２＊＊時間：後來 地點：武宅
（武松哭罷，將羹飯酒餚和士兵喫了，討兩條席子，叫士兵中門傍邊睡。）
（武松把條席子，就靈床子前睡。）
（潘金蓮自上樓去，武松下了樓門自睡。）
２３＊＊時間：後來 地點：同上
（約莫將近三更時候，武松翻來覆去睡不著；看那士兵時，齁齁的卻似死人一般
（挺著。）
（武松爬將起來，看了那靈床子前琉璃燈，半明半滅；側耳聽那更鼓時，正打三
（更三點。）
（武松歎了一口氣，坐在席子上，自言自語，口裏）
武 松：我哥哥生時懦弱，死了卻有甚分明。
（說猶未了，只見靈床子下捲起一陣冷氣來，真個是盤旋侵骨冷，凜烈透肌寒。
（）
（昏昏暗暗，靈前燈火失光明；慘慘幽幽，壁上紙錢飛散亂。）
（那陣冷氣逼得武松毛髮皆豎。）
（定睛看時，只見個人從靈床底下鑽將出來，叫聲）
武大郎：兄弟，我死得好苦！
（武松看不仔細，卻待向前來再問時，只見冷氣散了，不見了人。）
（武松一交顛翻在席子上坐地，尋思是夢非夢。）
（回頭看那士兵時，正睡著。）
武 松：哥哥這一死，必然不明。……卻纔正要報我知，又被我的神氣衝散了他的魂魄。
（直在心裏不題，等天明卻又理會。）
２４＊＊時間：後來 地點：同上
（天色漸明了，士兵起來燒湯。）
（武松洗漱了。）
（潘金蓮也下樓來，看著武松）
潘金蓮：叔叔夜來煩惱？
武 松：嫂嫂，我哥哥端的甚麼病死了？
潘金蓮：叔叔卻怎地忘了，夜來已對叔叔說了，害心疼病死了。
武 松：卻贖誰的藥喫？
潘金蓮：見有藥貼在這裏。
武 松：卻是誰買棺材？
潘金蓮：央及隔壁王干娘去買。
武 松：誰來扛抬出去？
潘金蓮：是本處團頭何九叔。盡是他維持出去。
武 松：原來恁地。且去縣裏畫卯，卻來。
２５＊＊時間：後來 地點：巷口
（武松起身帶了士兵，走到紫石街巷口，問士兵）
武 松：你認得團頭何九叔麼？
土 兵：都頭恁地忘了？前項他也曾來與都頭作慶。他家只在獅子街巷內住。
武 松：你引我去。
２６＊＊時間：後來 地點：何宅
（士兵引武松到何九叔門前。）
武 松：你自先去。
（士兵去了。）
武 松：（卻揭起簾子，叫聲）何九叔在家麼？
（這何九叔卻纔起來，聽得是武松來尋，嚇得手忙腳亂，頭巾也戴不迭，急急取
（了銀子和骨殖藏在身邊，便出來迎接著）
何九叔：都頭幾時回來？
武 松：昨日方回到這裏，有句話閒說則個，請那尊步同往。
何九叔：小人便去，都頭且請拜茶。
武 松：不必。免賜。
２７＊＊時間：後來 地點：酒店
（兩個一同出到巷口酒店裏坐下，叫量酒人打兩角酒來。）
何九叔：（起身）小人不曾與都頭接風，何故反擾？
武 松：且坐。
（何九叔心裏已猜八九分。）
（量酒人一面篩酒，武松更不開口，且只顧喫酒。）
（何九叔見他不做聲，倒捏兩把汗，卻把些話來撩他。）
（武松也不開言，並不把話來提起。）
（酒已數杯，只見武松揭起衣裳，颼地掣出把尖刀來，插在桌子上。）
（量酒的都驚得呆了，那裏肯近前？看何九叔面色青黃，不敢䚳氣。）
（武松捋起雙袖，握著尖刀，指何九叔）
武 松：小子麤疏，還曉得冤各有頭，債各有主。你休驚怕，只要實說武大郎死的緣故，
便不干涉你！我若傷了你，不是好漢！倘若有半句兒差，我這口刀立定教你身上
添三四百個透明的窟窿！閒言不，你只直說我哥哥死的屍首，是怎地模樣？
（武松罷，一雙手按住肐膝，兩隻眼睜得圓彪彪地，看著何九叔。）
（何九叔便去袖子裏取出一個袋兒，放在桌子上）
何九叔：都頭息怒。這個袋兒，便是一個大證見！
（武松用手打開，看那袋兒裏時，兩塊酥黑骨頭，一錠十兩銀子，便問）
武 松：這是何物？
何九叔：小人並然不知前後因地，忽於正月二十二日在家，只見開茶坊的王婆來呼喚小人
殮武大郎屍首。
旁 白：（何九叔之言化為影像）至日，行到紫石街巷口，迎見縣前開生藥鋪的西門慶大
郎。
大郎邀小人同去酒店裏喫了一瓶酒，取出這十兩銀子，付與小人，吩咐：所殮的
屍首，凡百事遮蓋。
小人從來得知那人是個刁徒，不容小人不接。
小人去到大郎家裏，揭起千秋旛，只見七竅內有瘀血，唇口上有齒痕，係是生前
中毒的屍首。
小人本待聲張起來，只是又沒苦主，不敢聲言，自咬破舌尖，只做中了惡，扶歸
家來了。
火家自去殮了屍首，不曾接受一文。第三日，聽得扛出去燒化，小人買了一陌紙
，去山頭假做人情；使轉了王婆並令嫂，暗拾了這兩塊骨頭，包在家裏。
這骨殖酥黑，係是毒藥身死的證見。這張紙上寫著年月日時，並送喪人的姓名，
便是小人口詞了。
都頭詳察。
武 松：姦夫還是何人？
何九叔：卻不知是誰。小人閒聽得說來，有個賣梨兒的鄆哥，那小廝曾和大郎去茶坊裏捉
姦。這條街上，誰人不知。都頭要知備細，可問鄆哥。
武 松：是。既然有這個人時，一同去走一遭。
２８＊＊時間：後來 地點：鄆家
（武松收了刀，藏了骨頭銀子，算還酒錢，便同何九叔望鄆哥家裏來。）
（卻好走到他門前，只見鄆哥挽著個柳籠栲栳在手裏，糴米歸來。）
何九叔：（叫）鄆哥，你認得這位都頭麼？
鄆 哥：解大蟲來時，我便認得了。你兩個尋我做甚麼？
武 松：有話問你。
鄆 哥：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歲，沒人養贍。我卻難相伴你們喫官司耍。
武 松：好兄弟。（便去身邊取五兩來銀子）鄆哥，你把去與老爹做盤纏，跟我來說話。
（鄆哥接過銀子，入內將銀子和米把與老兒。
（跟了二人出巷口一個飯店樓上來。）
２９＊＊時間：後來 地點：飯店
（武松叫過賣造三分飯來，對鄆哥）
武 松：兄弟，你雖年紀幼小，倒有養家孝順之心，卻纔與你這些銀子，且做盤纏。我有
用著你處。事務了畢時，我再與你十四五兩銀子做本錢。你可備細說與我：你恁
地和我哥哥去茶坊裏捉姦？
鄆 哥：我說與你，你卻不要氣苦。
旁 白：（鄆哥之言化為影像）我從今年正月十三日，提得一籃兒雪梨。
我去尋西門慶大郎掛一勾子，一地裏沒尋他處。
問人時，說在紫石街王婆茶坊裏，和賣炊餅的武大郎老婆做一處；如今刮上了他
，每日只在那裏。
我聽得了這話，一逕奔去尋他，叵耐王婆老豬狗，攔住不放我入房裏去。
喫我把話來侵他底子，那豬狗便打我一頓栗暴，直叉我出來，將我梨兒都傾在街
上。
我氣苦了，去尋你大郎，說與他備細，他便要去捉姦。我：你不濟事。
西門慶那廝手腳了得，你若捉他不著，反喫他告了，倒不好。
我明日和你約在巷口取齊，你便少做些炊餅出來。
我若張見西門慶入茶坊裏去時，我先入去，你便寄了擔兒等著。
只看我丟出籃兒來，你便搶入來捉姦。我這日又提了一籃梨兒，逕去茶坊裏。
被我罵那老豬狗。那婆子便來打我，喫我先把籃兒撇出街上，一頭頂住那老狗在
壁上。
武大郎卻搶入去時，婆子要去攔截，卻被我頂住了，只叫得：武大郎來也。
原來倒喫他兩個頂住了門。
大郎只在房門外聲張，卻不隄防西門慶那廝開了房門，奔出來，把大郎一腳踢倒
了。
我見那婦人隨後便出來，扶大郎不動，我慌忙也自走了。
過得五七日，說大郎死了？我卻不知怎地死了。
武 松：你這話是實了？你卻不要說謊。
鄆 哥：便到官府，我也只是這般說。
武 松：說得是，兄弟。
（便討飯來喫了，還了飯錢，三個人下樓來。）
何九叔：小人告退。
武 松：且隨我來，正要你們與我證一證。
３０＊＊時間：後來 地點：縣衙
（把兩個一直帶到縣廳上。）
知 縣：（見了問）都頭告甚麼？
武 松：小人親兄武大郎，被西門慶與嫂通姦，下毒藥謀殺性命。這兩個便是證見，要相
公做主則個。
（縣吏都是與西門慶有首尾的，官人自不必說，因此官吏通同計較）
知 縣：（面有難色）這件事難以理問。武松，你也是個本縣都頭，不省得法度。自古：
捉姦見雙，捉賊見贓，殺人見傷。你那哥哥的屍首又沒了，你又不曾捉得他姦；
如今只憑這兩個言語，便問他殺人公事，莫非忒偏向麼？你不可造次，須要自己
尋思，當行即行。
（武松懷裏去取出兩塊酥黑骨頭、十兩銀子，一張紙）
武 松：覆告相公：這個須不是小人捏合出來的。
知 縣：（看了）你且起來，待我從長商議。可行時，便與你拿問。
（何九叔、鄆哥，都被武松留在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