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６１＊＊時間：後來 地點：王宅
（潘金蓮去到他房裏，取出生活，一面縫將起來。）
（王婆自一邊點茶來喫了。）
６２＊＊時間：後來 地點：同上
（看看日中，潘金蓮取出一貫錢付與王婆說）
潘金蓮：乾娘，奴和你買杯酒喫。
王 婆：阿呀！那裏有這箇理？老身央及娘子在這裏做生活，如何顛倒教娘子壞錢？
潘金蓮：卻是拙夫吩咐奴來。若還乾娘見外時，只是將了家去做還乾娘。
王 婆：大郎直恁地曉事。既然娘子這般說時，老身權且收下。
（王婆安排了點心，請潘金蓮喫了酒食，再縫了一歇，看看晚來，千恩萬謝歸去
（。）
６３＊＊時間：後來 地點：武宅
（第三日早飯後，王婆只張武大郎出去了，便走過後頭來叫）
王 婆：娘子，老身大膽。
潘金蓮：（從樓上下來）奴卻待來也。
６４＊＊時間：後來 地點：王宅
（兩箇廝見了，來到王婆房裏坐下，取過生活來縫。）
（那婆子隨即點盞茶來，兩箇喫了。）
６５＊＊時間：後來 地點：街上
（西門慶裹了頂新頭巾，穿了一套整整齊齊衣服，帶了三五兩碎銀子，逕投這紫
（石街來。）
（到得茶坊門首，便咳嗽）
西門慶：王乾娘，連日如何不見？
王 婆：（瞧科，便應）兀誰叫老娘？
西門慶：是我。
（王婆趕出來，看了笑）
王 婆：我只是誰，卻原來是施主大官人。你來得正好，且請你入去看一看。
（王婆把西門慶袖子一拖，拖進房裏。）
６６＊＊時間：後來 地點：王宅
（王婆指西門慶對潘金蓮說。）
王 婆：這箇便是那施主，與老身這衣料的官人。
（西門慶見了潘金蓮，便唱箇喏。）
（潘金蓮慌忙放下生活，還了萬福。）
王 婆：（對西門慶）難得官人與老身緞疋，放了一年，不曾做得。如今又虧殺這位娘子
出手與老身做成全了。真箇是布機也似好針線，又密又好，其實難得！大官人，
你且看一看。
西門慶：（把起來看了喝采，口裏）這位娘子怎地傳得這手好生活，神仙一般的手段！
潘金蓮：（笑）官人休笑話！
西門慶：（問王婆）乾娘，不敢問，這位是誰家宅上娘子？
王 婆：大官人，你猜。
西門慶：小人如何猜得著？
王 婆：（吟吟的笑）便是間壁的武大郎的娘子。前日叉竿打得不疼，大官人便忘了？
潘金蓮：（赤著臉便）那日奴家偶然失手，官人休要記懷。
西門慶：說那裏話。
王 婆：（便接口）這位大官人，一生和氣，從來不會記恨，極是好人。
西門慶：前日小人不認得，原來卻是武大郎的娘子。小人只認的大郎一箇養家經紀人，且
是在街上做些買賣，大大小小，不曾惡了一箇人；又會賺錢，又且好性格：真箇
難得這等人。
王 婆：可知哩。娘子自從嫁得這箇大郎，但是有事，百依百隨。
潘金蓮：拙夫是無用之人，官人休要笑話。
西門慶：娘子差矣。柔軟是立身之本，剛強是惹禍之胎。似娘子的大郎所為良善時，萬丈
水無涓滴漏。
王 婆：（打著攛鼓兒）說的是。
（西門慶獎了一回，便坐在潘金蓮對面。）
王 婆：娘子，你認的這箇官人麼？
潘金蓮：奴不認的。
王 婆：這箇大官人，是這本縣一箇財主，知縣相公也和他來往，叫做西門大官人。萬萬
貫錢財，開著箇生藥鋪在縣前。家裏錢過北斗，米爛陳倉；赤的是金，白的是銀
，圓的是珠，光的是寶。也有犀牛頭上角，亦有大象口中牙。
（王婆只顧誇獎西門慶，口裏假嘈。）
（潘金蓮就低了頭縫針線。）
（西門慶得見潘金蓮十分情思，恨不就做一處。）
（王婆便去點兩盞茶來，遞一盞與西門慶，一盞遞與潘金蓮。）
王 婆：娘子相待大官人則箇。
（喫罷茶，便覺有些眉目送情。）
（王婆看著西門慶，把一隻手在臉上摸。）
（西門慶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
王 婆：大官人不來時，老身也不敢來宅上相請；一者緣法，二乃來得恰好。常言：一客
不煩二主。大官人便是出錢的，這位娘子便是出力的。不是老身路歧相煩，難得
這位娘子在這裏，官人好做箇主人，替老身與娘子澆手。
西門慶：小人也見不到，這裏有銀子在此。
（便取出來，和帕子遞與王婆，備辦些酒食。）
潘金蓮：不消生受得。
（口裏說，卻不動身。）
（王婆將了銀子便去，潘金蓮又不起身，婆子便出門）
王 婆：有勞娘子相陪大官人坐一坐。
潘金蓮：乾娘，免了。
（卻亦是不動身。）
（西門慶這廝一雙眼只看著潘金蓮。
（潘金蓮一雙眼也把來偷睃西門慶，見了這表人物，心中倒有五七分意了，又低
（著頭自做生活。）
（不多時，王婆買了些現成的肥鵝、熟肉、細巧果子歸來，盡把盤子盛了；果子
（菜蔬，盡都裝了，搬來房裏桌子上。）
王 婆：（看著潘金蓮）娘子且收拾過生活，喫一杯兒酒。
潘金蓮：乾娘自便，相待大官人，奴卻不當。
（依舊原不動身。）
王 婆：正是專與娘子澆手，如何這話？
（王婆將盤饌都擺在桌子上，三人坐定，把酒來斟。）
西門慶：（拿起酒盞來說）娘子，滿飲此杯。
潘金蓮：（謝）多感官人厚意。
王 婆：老身知得娘子洪飲，且請開懷喫兩盞兒。
（潘金蓮接酒在手，那西門慶拿起箸來）
潘金蓮：乾娘，替我勸娘子請些箇。
（王婆子揀好的遞將過來，與潘金蓮喫。）
（一連斟了三巡酒，王婆便去盪酒來。）
西門慶：不敢動問娘子青春多少？
潘金蓮：奴家虛度二十三歲。
西門慶：小人痴長五歲。
潘金蓮：官人將天比地。
王 婆：（便插口）好箇精細的娘子，不惟做得好針線，諸子百家皆通。
西門慶：卻是那裏去討？武大郎好生有福！
王 婆：不是老身說是非，大官人宅裏枉有許多，那裏討一箇趕得上這娘子的！
西門慶：便是這等一言難盡！只是小人命薄，不曾招得一箇好的。
王 婆：大官人先頭娘子須好。
西門慶：休說！若是我先妻在時，卻不怎地家無主，屋倒豎。如今枉自有三五七口人喫飯
，都不管事。
潘金蓮：官人恁地時，歿了大娘子得幾年了？
西門慶：說不得。小人先妻是微末出身，卻倒百伶百俐，是件件都替的小人；如今不幸他
歿了，已得三年，家裏的事，都七顛八倒。為何小人只是走了出來？在家裏時，
便要慪氣！
王 婆：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你先頭娘子，也沒有武大郎娘子這手針線。
西門慶：便是小人先妻，也沒此娘子這表人物。
王 婆：（笑）官人，你養的外宅在東街上，如何不請老身去喫茶？
西門慶：便是唱慢曲兒的張惜惜。我見他是路歧人，不喜歡。
王 婆：官人，你和李嬌嬌卻長久。
西門慶：這箇人現今取在家裏。若得他會當家時，自冊正了他多時。
王 婆：若有這般中的官人意的來宅上說，沒妨事麼？
西門慶：我的爹娘俱已沒了，我自主張，誰敢箇不字！
王 婆：我自說耍，急切那裏有中得官人意的？
西門慶：做甚麼了便沒！只恨我夫妻緣分上薄，自不撞著。
王 婆：正好喫酒，卻又沒了。官人休怪老身差撥，再買一瓶兒酒來喫如何？
西門慶：我手帕裏有五兩來碎銀子，一發撒在你處，要喫時只顧取來，多的乾娘便就收了
。
（王婆謝了官人，起身睃西門慶，一鍾酒落肚，鬨動春心；又自兩箇言來語去，
（都有意了，只低了頭，卻不起身。）
王 婆：（滿臉堆下笑）老身去取瓶兒酒來，與娘子再喫一杯兒。有勞娘子相待大官人坐
一坐。注子裏有酒沒？便再篩兩盞兒，和大官人喫。老身直去縣前那家，有好酒
買一瓶來，有好歇兒耽擱。
潘金蓮：（口裏說）不用了。
（坐著卻不動身。）
（王婆出到房門前，便把索兒縛了房門，卻來當路坐了。）
（且說西門慶自在房裏，便斟酒來勸潘金蓮，卻把袖子在桌上一拂，把那雙箸拂
（落地下。）
（那雙箸正落在婦人腳邊。）
（西門慶連忙蹲身下去拾，只見潘金蓮尖尖的一雙小腳兒，正蹻在箸邊。）
（西門慶且不拾箸，便去潘金蓮繡花鞋兒上捏一把。）
潘金蓮：（便笑將起來）官人休要囉嗥！你真箇要勾搭我？
西門慶：（便跪下）只是娘子作成小生。
（潘金蓮便把西門慶摟將起來。）
（當時兩箇就王婆房裏脫衣解帶，共枕同歡。）
６７＊＊時間：後來 地點：同上
（當下二人雲雨纔罷，正欲各整衣襟，只見王婆推開房門入來）
王 婆：你兩箇做得好事！
（西門慶和潘金蓮都喫了一驚。）
王 婆：好呀，好呀！我請你來做衣裳，不曾叫你來偷漢子。武大郎得知，須連累我，不
若我先去出首。
（王婆回身便走。）
潘金蓮：（扯住裙兒）餘娘饒恕則箇。
西門慶：餘娘低聲。
王 婆：（笑）若要我饒恕你們，都要依我一件事。
潘金蓮：休說一件，便是十件，奴也依乾娘。
王 婆：你從今日為始，瞞著武大郎，每日不要失約，負了大官人，我便罷休；若是一日
不來，我便對你武大郎說。
潘金蓮：只依著乾娘便了。
王 婆：西門大官人，你自不用老身說得。這十分好事已都完了。所許之物，不可失信。
你若負心，我也要對武大郎說。
西門慶：乾娘放心，並不失信。
（三人又喫幾杯酒，已是下午的時分。）
潘金蓮：（便起身）武大郎那廝將歸來，奴自回去。
６８＊＊時間：後來 地點：武宅
（潘金蓮踅過後門歸家，先去下了簾子，武大郎恰好進門。）
６９＊＊時間：後來 地點：王宅
王 婆：（看著西門慶）好手段麼？
西門慶：端的虧了乾娘！我到家裏，便取一錠銀送來與你，所許之物，豈敢昧心。
王 婆：眼望旌節至，專等好消息。不要叫老身棺材出了討挽歌郎錢。
（西門慶笑了去。）
７０＊＊時間：後來 地點：武宅
（武大郎一出門，潘金蓮便踅過王婆家裏來。
（西門慶早在內等著。二人恩情似漆，心意如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