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 至 第四〇
31**時間:稍後 地點:客店乙
(當日客店裏辰牌時分慢慢地打火,喫了早飯行。)
(正是六月初四日時節,天氣未及晌午。
(一輪紅日當天,沒半點雲彩,其日十分大熱。)
32**時間:稍後 地點:山路
(當日行的路,都是山僻崎嶇小徑。
(南山北嶺,卻監著那十一個軍漢,約行了二十餘里路程。)
(那軍人們思量要去柳陰樹下歇涼,被楊志拿著藤條打將來,喝)
楊 志:快走!教你早歇!
(眾軍人看那天時,四下裏無半點雲彩,其時那熱不可當。)
(當時楊志催促一行人在山中僻路裏行,看看日色當午,那石頭上熱了,腳疼走
(不得。)
軍 漢:這般天氣熱,兀的不晒殺人!
楊 志:(喝著軍漢)快走,趕過前面岡子去,卻再理會。
(正行之間,前面迎著那土岡子。)
33**時間:稍後 地點:土崗子
(當時一行十五人奔上岡子來,歇下擔仗,那十四人都去松陰樹下睡倒了。)
楊 志:苦也!這裏是甚麼去處,你們卻在這裏歇涼?起來!快走!
軍 漢:你便剁做我七八段,其實去不得了!
(楊志拿起藤條,劈頭劈腦打去,打得這個起來,那個睡倒,楊志無可奈何。)
(只見兩個虞侯和老都管氣喘急急,也巴到岡子上松樹下坐了喘氣。)
(看這楊志打那軍健,老都管見了說)
老都管:提轄,端的熱了走不得,休見他罪過。
楊 志:都管,你不知這裏正是強人出沒的去處,地名叫做黃泥岡。閒常太平時節,白日
裏兀自出來劫人,休是這般光景,誰敢在這裏停腳!
(兩個虞侯聽楊志說了,便)
虞 侯:(便罵)我見你說好幾遍了,只管把這話來驚嚇人!
老都管:權且教他們眾人歇一歇,略過日中行如何?
楊 志:你也沒分曉了!如何使得?這裏下岡子去,兀自有七八里沒人家,甚麼去處,敢
在此歇涼!
老都管:我自坐一坐了走,你自去趕他眾人先走。
楊 志:(拿著藤條喝)一個不走的,喫俺二十棍。
(眾軍漢一齊叫將起來,數內一個分說)
軍 漢:提轄,我們挑著百十斤擔子,須不比你空手走的,你端的不把人當人!便是留守
相公自來監押時,也容我們說一句。你好不知疼癢!只顧逞辯。
楊 志:(罵)這畜生不慪死俺!只是打便了!
(楊志拿起藤條,劈臉便打去。)
老都管:(喝)楊提轄,且住!你聽我說,我在東京太師府裏做奶公時,門下官軍見了無
千無萬,都向著我喏喏連聲。不是我口棧,量你是個遭死的軍人,相公可憐抬舉
你做個提轄,比得芥菜子大小的官職,直得恁地逞能!休說我是相公家都管,便
是村莊一個老的,也合依我勸一勸。只顧把他們打,是何看待?
楊 志:都管,你須是城市裏人,生長在相府裏,那裏知途路上千難萬難。
老都管:四川、兩廣也曾去來,不曾見你這般賣弄。
楊 志:如今須不比太平時節。
都 管:你說這話,該剜口割舌,今日天下恁地不太平?
(楊志卻待再要回言,只見對面松林裏影著一個人,在那裏舒頭探腦價望,楊志
()
楊 志:俺說甚麼?兀的不是歹人來了!
(楊志撇下藤條,拿了朴刀,趕入松林裏來。)
楊 志:(喝一聲)你這廝好大膽,怎敢看俺的行貨!
(楊志趕來看時,只見松林裏一字兒擺著七輛江州車兒,七個人脫得赤條條的在
(那裏乘涼。)
(一個鬢邊老大一搭朱砂記,拿著一條朴刀,望楊志跟前來。)
楊 志:(喝)你等是甚麼人?
晁 蓋:你是甚麼人?
楊 志:你等莫不是歹人?
晁 蓋:你顛倒問,我等是小本經紀,那裏有錢與你?
楊 志:你等小本經紀人,偏俺有大本錢!
晁 蓋:(問)你端的是甚麼人?
楊 志:你等且說那裏來的人?
晁 蓋:我等弟兄七人是濠州人,販棗子上東京去,路途打從這裏經過。聽得多人說這裏
黃泥岡上時常有賊打劫客商。我等一面走,一頭自說:我七個只有些棗子,別無
甚財貨。只顧過岡子來。上得岡子,當不過這熱,權且在這林子裏歇一歇,待晚
涼了行。只聽得有人上岡子來,我們只怕是歹人,因此使這個兄弟出來看一看。
楊 志:原來如此,也是一般的客人。卻纔見你們窺望,惟恐是歹人,因此趕來看一看。
晁 蓋:客官請幾個棗子了去。
楊 志:不必。
(楊志提了朴刀,再回擔邊來。)
老都管:既是有賊,我們去休。
楊 志:俺只是歹人,原來是幾個販棗子的客人。
老都管:似你方纔說時,他們都是沒命的!
楊 志:不必相鬧,只要沒事便好。你們且歇了,等涼些走。
(眾軍漢都笑了。)
(楊志也把朴刀插在地上,自去一邊樹下坐了歇涼。)
(沒半碗飯時,只見遠遠地一個漢子挑著一副擔桶,唱上岡子來,唱)
白 勝: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
(那漢子口裏唱著,走上岡子來,松林裏頭歇下擔桶,坐地乘涼。)
(眾軍看見了,便問那漢子)
軍 漢:你桶裏是甚麼東西?
白 勝:(應)是白酒。
軍 漢:挑往那裏去?
白 勝:挑出村裏賣。
軍 漢:多少錢一桶?
白 勝:五貫足錢。
軍 漢:我們又熱又渴,何不買些喫,也解暑氣。
(眾軍漢正在那裏湊錢。)
楊 志:(喝)你們又做甚麼?
軍 漢:買碗酒喫。
(楊志調過朴刀桿便打,罵)
楊 志:你們不得灑家言語,胡亂便要買酒喫,好大膽!
軍 漢:沒事又來鳥亂!我們自湊錢買酒喫,干你甚事?也來打人!
楊 志:你這村鳥,理會的甚麼!到來只顧喫嘴!全不曉得路途上的勾當艱難,多少好漢
,被蒙汗藥麻翻了!
白 勝:(看著楊志冷笑)你這客官好不曉事!早是我不賣與你喫,出這般沒氣力的話來
!
(正在松樹邊鬧動爭說,只見對面松林裏那夥販棗子的客人都提著朴刀,走出來
()
晁 蓋:你們做甚麼鬧?
白 勝:我自挑這酒過岡子村裏賣,熱了,在此歇涼,他眾人要問我買些喫,我又不曾賣
與他。這個客官我酒裏有甚麼蒙汗藥,你好笑麼?說出這般話來!
晁 蓋:我只有歹人出來,原來是如此,說一聲也不打緊。我們正想酒來解渴,既是他們
疑心,且賣一桶與我們喫。
白 勝:不賣!不賣!
晁 蓋:你這鳥漢子也不曉事,我們須不曾說你。你左右將到村裏去賣,一般還你錢,便
賣些與我們,打甚麼不緊?看你不得捨施了茶湯,便又救了我們熱渴。
白 勝:賣一桶與你不爭,只是被他們說的不好。又沒碗瓢舀喫。
晁 蓋:你這漢子忒認真!便說了一聲,打甚麼不緊?我們自有椰瓢在這裏。
(只見吳用、阮小元去車子前取出兩個椰瓢來,一個捧出一大捧棗子來。)
(七個人立在桶邊,開了桶蓋,輪替換著舀那酒喫,把棗子過口。)
(無一時,一桶酒都喫盡了。)
晁 蓋:正不曾問得你多少價錢?
白 勝:我素不說價,五貫足錢一桶,十貫一擔。
晁 蓋:五貫便依你五貫,只饒我們一瓢喫。
白 勝:饒不的,做定的價錢。
(晁蓋把錢還他,吳用便去揭開桶蓋,兜了一瓢,拿上便喫。)
(那漢去奪時,這客人手拿半瓢酒,望松林裏便走,那漢趕將去。)
(只見這邊一個客人從松林裏走將出來,手裏拿一個瓢,便來桶裏舀了一瓢酒。
()
(那漢看見,搶來劈手奪住,望桶裏一傾,便蓋了桶蓋,將瓢望地下一丟,口裏
()
白 勝:你這客人好不君子相!戴頭識臉的,也這般羅唣!
(那對過眾軍漢見了,心內癢起來,都待要喫,數中一個看著老都管)
軍 漢:老爺爺與我們說一聲,那賣棗子的客人買他一桶喫了,我們胡亂也買他這桶喫,
潤一潤喉也好。其實熱渴了,沒奈何。這裏岡子上又沒討水喫處,老爺方便。
(老都管見眾軍所說,自心裏也要喫得些,竟來對楊志說)
老都管:那販棗子客人已買了他一桶酒喫,只有這一桶,胡亂教他們買喫些避暑氣。岡子
上端的沒處討水喫。
楊 志:(尋思)俺在遠遠處望這廝們都買他的酒喫了,那桶裏當面也見喫了半瓢,想是
好的。打了他們半日,胡亂容他買碗喫罷。
楊 志:既然老都管說了,教這廝們買喫了,便起身。
(眾軍健聽了這話,湊了五貫足錢,來買酒喫。)
白 勝:不賣了!不賣了!這酒裏有蒙汗藥在裏頭!
軍 漢:(陪著笑說)大哥直得便還言語!
白 勝:不賣了!休纏!
晁 蓋:(勸)你這個鳥漢子,他也說得差了,你也忒認真!連累我們也喫你說了幾聲。
須不關他眾人之事,胡亂賣與他眾人喫些。
白 勝:沒事討別人疑心做甚麼?
(這販棗子客人把那賣酒的漢子推開一邊,只顧將這桶酒提與眾軍去喫。)
(那軍漢開了桶蓋,無甚舀喫,陪個小心,問客人借這椰瓢用一用。)
晁 蓋:就送這幾個棗子與你們過酒。
軍 漢:甚麼理。
晁 蓋:休要相謝,都是一般客人,何爭在這百十個棗子上。
(眾軍謝了,先兜兩瓢,叫老都管喫一瓢,楊提轄喫一瓢,楊志那裏肯喫。)
(老都管自先喫了一瓢,兩個虞侯各喫一瓢。)
(眾軍漢一發上,那桶酒登時喫盡了。)
(楊志見眾人喫了無事,自本不喫,一者天氣甚熱,二乃口渴難熬,拿起來只喫
(了一半,棗子分幾個喫了。)
白 勝:這桶酒被那客人饒一瓢喫了,少了你些酒,我今饒了你眾人半貫錢罷。
(眾軍漢湊出錢來還他。)
(白勝收了錢,挑了空桶,依然唱著山歌,自下岡子去了。)
(那七個販棗子的客人,立在松樹傍邊,指著這一十五人說)
晁 蓋:倒也!倒也!
(只見這十五個人頭重腳輕,一個個面面廝覷,都軟倒了。)
(那七個客人從松樹林裏推出這七輛江州車兒,把車子上棗子丟在地上,將這十
(一擔金珠寶貝都裝在車子內,遮蓋好了,叫聲)
晁 蓋:聒噪!
(一直望黃泥岡下推了去。)
(楊志口裏只是叫苦,軟了身體,掙扎不起;十五人眼睜睜地看著那七個人都把
(這金寶裝了去,只是起不來,掙不動,說不的。)
(原來楊志喫的酒少,便醒得快,爬將起來,兀自捉腳不住。)
(看那十四個人時,口角流涎,都動不得。)
楊 志:(憤悶)不爭你把了生辰綱去,教俺如何回去見得梁中書?這紙領狀須繳不得,
就扯破了。如今閃得俺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待走那裏去?不如就這岡子上尋個
死處。
(楊志撩衣破步,望著黃泥岡下便跳。)
楊 志:(尋思)爹娘生下灑家,堂堂一表,凜凜一軀,自小學成十八般武藝在身,終不
成只這般休了。
比及今日尋個死處,不如日後等他拿得著時,卻再理會。
(回身再看那十四個人時,只是眼睜睜地看著楊志,沒個掙扎得起。)
楊 志:(指著罵)都是你這廝們不聽我言語,因此做將出來,連累了灑家。
(樹根頭拿了朴刀,掛了腰刀,周圍看時,別無物件,楊志歎了口氣,一直下岡
(子去了。)
(〔第十七回 花和尚單打二龍山 青面獸雙奪寶珠寺〕)
34**時間:夜 地點:同上
(那十四個人直到二更,方纔得醒,一個個爬將起來,口裏只叫得連珠箭的苦。
()
老都管:你們眾人不聽楊提轄的好言語,今日送了我也!
軍 漢:老爺,今日事已做出來了,且通個商量。
老都管:你們有甚見識?
軍 漢:是我們不是了。古人有言,火燒到身,各自去掃;蜂蠆入懷,隨即解衣。若還楊
提轄在這裏,我們都說不過;如今他自去的不知去向,我們回去見梁中書相公,
何不都推在他身上。只說:他一路上,凌辱打罵眾人,逼迫得我們都動不得。他
和強人做一路,把蒙汗藥將俺們麻翻了,縛了手腳,將金寶都擄去了。
老都管:這話也說的是。我們等天明,先去本處官司首告。留下兩個虞侯,隨衙聽候,捉
拿賊人。我等眾人,連夜趕回北京,報與本官知,教動文書,申復太師得知,著
落濟州府,追獲這夥強人便了。
35**時間:稍後 地點:途中
(楊志提著朴刀,悶悶不已,離黃泥岡,望南行了半日,看看又走了半夜,去林
(子裏歇。)
楊 志:(尋思)盤纏又沒了,舉眼無個相識,卻是怎地好?……
(漸漸天色明亮,只得趁早涼了行。)
(又走了二十餘里。)
36**時間:稍後 地點:酒店
(楊志走到一酒店門前。)
楊 志:若不得些酒喫,怎地打熬得過?
(便入那酒店去,向這桑木桌凳座頭上坐了,身邊倚了朴刀。)
(只見灶邊一個婦人問)
婦 人:客官莫不要打火?
楊 志:先取兩角酒來喫,借些米來做飯,有肉安排些個,少停一發算錢還你。
(只見那婦人先叫一個後生來面前篩酒,一面做飯,一邊炒肉,都把來楊志喫了
(。)
(楊志起身,綽了朴刀,便出店門。)
婦 人:你的酒肉飯錢都不曾有!
楊 志:待俺回來還你,權賒咱一賒。
(說了便走。)
37**時間:接上 地點:店外
(那篩酒的後生趕將出來,揪住楊志,被楊志一拳打翻了。)
(那婦人叫起屈來。)
(楊志只顧走,只聽得背後一個人趕來,叫)
旁 白:(曹正)你那廝走那裏去!
(楊志回頭看時,那人大脫著膊,拖著桿棒,搶奔將來。)
楊 志:這廝卻不是晦氣,倒來尋灑家!
(楊志立腳住了不走。)
(那篩酒後生也拿條欓叉,隨後趕來,又引著三兩個莊客,各拿桿棒,飛也似都
(奔將來。)
楊 志:結果了這廝一個,那廝們都不敢追來。
(便挺了手中朴刀來鬥這漢。)
(這漢也掄轉手中桿棒,搶來相迎。)
(兩個鬥了三二十合,這漢怎地敵的楊志,只辦得架隔遮攔,上下躲閃。)
(那後來的後生並莊客,卻待一發上,只見這漢托地跳出圈子外來叫)
曹 正:且都不要動手!兀那使朴刀的大漢,你可通個姓名。
楊 志:(拍著胸)灑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青面獸楊志的便是!
曹 正:莫不是東京殿司楊制使麼?
楊 志:你怎地知灑家是楊制使?
(這漢撇了鎗棒,便拜)
曹 正: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楊 志:(便扶曹正)足下是誰?
曹 正:小人原是開封府人氏,乃是八十萬禁軍都教頭林沖的徒弟,姓曹,名正,祖代屠
戶出身。小人殺的好牲口,挑觔剮骨,開剝推撏,只此被人喚做操刀鬼。
楊 志:(抱拳)失敬了。
曹 正:為因本處一個財主,將五千貫錢,教小人來此山東做客,不想折了本,回鄉不得
,在此入贅在這個莊農人家。卻纔灶邊婦人,便是小人的渾家。這個拿欓叉的,
便是小人的妻舅。
楊 志:你的師父被太尉陷害,落草去了。如今現在梁山泊。
曹 正:小人也聽得人這般說將來,未知真實。且請制使到家少歇。
(楊志便同曹正再回到酒店裏來。)
38**時間:接上 地點:店中
(曹正請楊志裏面坐下,叫老婆和妻舅都來拜了楊志,一面再置酒食相待。)
(飲酒中間,曹正動問)
曹 正:制使緣何到此?
(楊志把做制使失陷花石綱,並如今又失陷了梁中書的生辰綱一事,從頭備細告
(訴了。)
曹 正:既然如此,制使且在小人家裏住幾時,再有商議。
楊 志:如此卻是深感你的厚意。只恐官司追捕將來,不敢久住。
曹 正:制使這般說時,要投那裏去?
楊 志:灑家欲投梁山泊,去尋你師父林教頭。俺先前在那裏經過時,正撞著他下山來,
與灑家交手。王倫見了俺兩個本事一般,因此都留在山寨裏相會,以此認得你師
父林沖。王倫當初苦苦相留,俺卻不曾落草,如今臉上又添了金印,卻去投奔他
時,好沒志氣。因此躊躇未決,進退兩難。
曹 正:制使見的是。小人也聽的人傳說王倫那廝,心地偏窄,安不得人。說我師父林教
頭上山時,受盡他的氣。不若小人此間離不遠,卻是青州地面,有座山,喚做二
龍山。山上有座寺,喚做寶珠寺。那座山生來卻好,裹著這座寺,只有一條路上
的去。如今寺裏住持還了俗,養了頭髮,餘者和尚都隨順了。說他聚集的四五百
人,打家劫舍。為頭那人,喚做金眼虎鄧龍。制使若有心落草時,到去那裏入夥
,足可安身。
楊 志:既有這個去處,何不去奪來安身立命?
(當下就曹正家裏住了一宿。)
39**時間:次日 地點:山路
(楊志拿了朴刀,拽開腳步,投二龍山來。)
(行了一日,看看漸晚,卻早望見一座高山。)
楊 志:俺去林子裏且歇一夜,明日卻上山去。
40**時間:接上 地點:林子
(楊志轉入林子裏來,喫了一驚。)
(只見一個胖大和尚,脫的赤條條的,背上刺著花繡,坐在松樹根頭乘涼。)
(那和尚見了楊志,就樹根頭綽了禪杖,跳將起來,大喝)
魯智深:兀那撮鳥,你是那裏來的?
楊 志:原來也是關西和尚。俺和他是鄉中,問他一聲。
楊 志:(叫)你是那裏來的僧人?
(魯智深也不回說,掄起手中禪杖,只顧打來。)
楊 志:怎奈這禿廝無禮,且把他來出口氣!
(楊志挺起手中朴刀,來奔那和尚。)
(兩個就林子裏,一來一往,一上一下,對打起來。
(楊志和那和尚鬥到四五十合,不分勝敗。)
(魯智深賣個破綻,托地跳出圈子外來。)
魯智深:(喝一聲)且歇!
(兩個都住了手。)
楊 志:(暗暗地喝采)那裏來的這個和尚!真個好本事,手段高!俺卻剛剛地只敵的他
住!
魯智深:(叫)兀那青面漢子,你是甚麼人?
楊 志:灑家是東京制使楊志的便是。
魯智深:你不是在東京賣刀殺了破落戶牛二的?
楊 志:你不見俺臉上金印?
魯智深:(笑)卻原來在這裏相見。
楊 志:不敢問師兄卻是誰?緣何知灑家賣刀?
魯智深:灑家不是別人,俺是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帳前軍官魯智深的便是。為因三拳打死
了鎮關西,卻去五臺山淨髮為僧。人見灑家背上有花繡,都叫俺做花和尚魯智深
。
楊 志:(笑)原來是自家鄉裏,俺在江湖上多聞師兄大名。聽得說,師兄在大相國寺裏
掛搭,如今何故來在這裏?
魯智深:一言難盡。(所說化為影像)灑家在大相國寺管菜園,遇著那豹子頭林沖,被高
俅要陷害他性命。俺卻路見不平,直送他到滄州,救了他一命。不想那兩個防
送公人回來,對高俅那廝說:正要在野豬林裏結果林沖,卻被大相國寺魯智深救
了,那和尚直送到滄州,因此害他不得。這直娘賊恨殺灑家,吩咐寺裏智真不許
俺掛搭,又差人來捉灑家。卻得一夥潑皮通報,不是著了那廝的手。喫俺一把火
燒了那菜園裏廨宇,逃走在江湖上,東又不著,西又不著。來到孟州十字坡過,
險些兒被個酒店婦人害了性命,把灑家著蒙汗藥麻翻了。得他的丈夫歸來得早,
見了灑家這般模樣,又看了俺的禪杖、戒刀喫驚,連忙把解藥救俺醒來。因問起
灑家名字,留住俺過了幾日,結義灑家做了弟兄。那人夫妻兩個,亦是江湖上好
漢有名的,都叫他做菜園子張青,其妻母夜叉孫二娘,甚是好義氣。住了四五日
,打聽的這裏二龍山寶珠寺可以安身,灑家特地來奔那鄧龍入夥,叵耐那廝不肯
安著灑家在這山上。和俺廝併,又敵灑家不過,只把這山下三座關,牢牢地拴住
。又沒別路上去,那撮鳥由你叫罵,只是不下來廝殺,氣得灑家正苦在這裏沒個
委結,不想卻是大哥來。
(楊志大喜。)
楊 志:既是閉了關隘,俺們休在這裏,如何得他下來?不若且去曹正家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