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 至 第二〇

11**時間:稍後 地點:酒店 
    (阮小二扶吳用上了岸,入酒店裏來。)
阮小二:先生休怪我三個弟兄粗俗,請教授上坐。
吳 用:卻使不得。
阮小七:哥哥只顧坐主位,請教授坐客席,我兄弟兩個便先坐了。
吳 用:七郎只是性快。
    (四個人坐定了,叫酒保打一桶酒來。)
    (店小二把四隻大盞子擺開,鋪下四雙箸,放了四盤菜蔬,打一桶酒,放在桌子
    (上。)
阮小二:有甚麼下口?
店小二:新宰得一頭黃牛,花糕也似好肥肉。
阮小二:大塊切十斤來。
阮小五:教授休笑話,沒甚孝順。
吳 用:倒來相擾,多激惱你們。
阮小二:休恁地說!
    (催促小二哥只顧篩酒,早把牛肉切做兩盤,將來放在桌上。
    (阮家三兄弟讓吳用喫了幾塊,便喫不得了。)
    (那三個狼餐虎食,喫了一回。)
阮小五:教授到此貴幹?
阮小二:教授如今在一個大財主家做門館教學,今來要對付十數尾金色鯉魚,要重十四五
    斤的,特來尋我們。
阮小七:若是每常,要三五十尾也有,莫說十數個,再要多些,我弟兄們也包辦得。如今
    便要重十斤的也難得。
阮小五:教授遠來,我們也對付十來個重五六斤的相送。
吳 用:小生多有銀兩在此,隨算價錢,只是不用小的,須得十四五斤重的便好。
阮小七:教授,卻沒討處,便是五哥許五六斤的,也不能彀,須是等得幾日纔得,我的船
    裏有一桶小活魚,就把來喫酒。
    (阮小七去船內取將一桶小魚上來,約有五七斤,自去灶上安排,盛做三盤,把
    (來放在桌上。)
阮小七:教授胡亂喫些個。
    (四個又喫了一回。)
吳 用:(看看天色漸晚,尋思)這酒店裏須難說話,今夜必是他家權宿,到那裏卻又理
    會。
阮小二:今夜天色晚了,請教授權在我家宿一宵,明日卻再計較。
吳 用:小生來這裏走一遭,千難萬難,幸得你們弟兄今日做一處,眼見得這席酒不肯要
    小生還錢。今晚借二郎家歇一夜,小生有些須銀子在此,相煩就此店中沽一瓮酒
    ,買些肉,村中尋一對雞,夜間同一醉如何?
阮小二:那裏要教授壞錢,我們弟兄自去整理,不煩惱沒對付處。
吳 用:逕來要請你們三位。若還不依小生時,只此告退。
阮小七:既是教授這般說時,且順情喫了,卻再理會。
吳 用:還是七郎性直爽快!
    (吳用取出一兩銀子,付與阮小七,就問主人家沽了一瓮酒,借個大瓮盛了。
    (買了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對大雞。)
阮小二:我的酒錢,一發還你。
店主人:最好!最好!
    
    
12**時間:稍後 地點:船 
    (四人離了酒店,再下了船,把酒肉都放在船艙裏。
    (解了纜索,逕划將開去,一直投阮小二家來。)
    
    
13**時間:稍後 地點:阮宅
    (到得門前上岸,把船仍舊纜在樁上。
    (四人取了酒肉,一齊都到後面坐地,便叫點起燈來。)
    (阮小七宰了雞,叫阿嫂同討的小猴子在廚下安排。)
    (約有一更相次,酒肉都搬來擺在桌上。)
    (吳用勸他弟兄們喫了幾盃,又提起買魚事來)
吳 用:你這裏偌大一個去處,卻怎地沒了這等大魚?
阮小二:實不瞞教授說,這般大魚,只除梁山泊裏便有。我這石碣湖中狹小,存不得這等
    大魚。
吳 用:這裏和梁山泊一望不遠,相通一派之水,如何不去打些?
阮小二:(歎氣)休說!
吳 用:二哥如何歎氣?
阮小五:(接了說)教授不知,在先這梁山泊是我弟兄們的衣飯碗,如今絕不敢去。
吳 用:偌大去處,終不成官司禁打魚鮮。
阮小五:甚麼官司,敢來禁打魚鮮!便是活閻王,也禁治不得!
吳 用:既沒官司禁治,如何絕不敢去?
阮小五:原來教授不知來歷,且和教授說知。
吳 用:小生卻不理會得。
阮小七:(接著道)這個梁山泊去處,難說難言。如今泊子裏新有一夥強人占了,不容打
    魚。
吳 用:原來如今有強人!
阮小二:那夥強人,為頭的是個落第舉子,喚做白衣秀士王倫,第二個叫做摸著天杜遷,
    第三個叫做雲裏金剛宋萬。以下有個旱地忽律朱貴,現在李家口開酒店,專一探
    聽事情。
吳 用:(搖搖頭)素未聞名。
阮小二:如今新來一個好漢,是東京禁軍教頭,甚麼豹子頭林沖,十分好武藝。這幾個賊
    男女聚集了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搶擄來往客人。我們有一年多不去那裏打魚,
    如今泊子裏把住了,絕了我們的衣飯。
吳 用:如何官司不來捉他們?
阮小五:如今那官司一處處動撣,便害百姓。但一聲下鄉村來,倒先把好百姓家養的豬、
    羊、雞、鵝,盡都喫了,又要盤纏打發他。
阮小七:那捕盜官司的人,那裏敢下鄉村來!來了都嚇得尿屎齊流!
阮小二:我雖然不打得大魚,也省了若干科差。
吳 用:恁地時,那廝們倒快活!
阮小五:他們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論秤分金銀,異樣穿紬錦,成瓮喫酒,大塊喫
    肉,如何不快活?我們弟兄三個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學得他們!
    (吳用聽了,暗暗地歡喜。)
阮小七: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我們只管打魚營生,學得他們過一日也好!
吳 用:這等人學他做甚麼?他做的勾當,不是笞杖五七十的罪犯,空自把一身虎威都撇
    下;倘或被官司拿住了,也是自做的罪。
阮小二:如今該管官司沒甚分曉,一片糊塗,千萬犯了迷天大罪的,倒都沒事!我弟兄們
    不能快活,若是但有肯帶挈我們的,也去了罷。
阮小五:我也常常這般思量,我弟兄三個的本事,又不是不如別人!誰是識我們的?
吳 用:假如便有識你們的,你們便如何肯去!
阮小七:若是有識我們的,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若能夠受用得一日,便死了開眉展
    眼。
吳 用:(暗暗喜)這三個都有意了,我且慢慢地誘他。
    (吳用又勸他三個喫了兩巡酒。)
吳 用:你們三個敢上梁山泊捉這夥賊麼?
阮小七:便捉的他們,那裏去請賞?也喫江湖上好漢們笑話!
吳 用:小生短見,假如你們怨恨打魚不得,也去那裏撞籌卻不是好?
阮小二:先生,你不知,我弟兄們幾遍商量要去入夥,聽得那白衣秀士王倫的手下人都說
    他心地窄狹,安不得人。前番那個東京林沖上山,嘔盡他的氣。王倫那廝,不肯
    胡亂著人。因此我弟兄們看了這般樣,一齊都心懶了。
阮小七:他們若似老兄這等慷慨,愛我弟兄們便好!
阮小五:那王倫若得似教授這般情分時,我們也去了多時,不到今日!我弟兄三個,便替
    他死也甘心!
吳 用:量小生何足哉!如今山東、河北多少英雄豪傑的好漢!
阮小二:好漢們盡有,我弟兄自不曾遇著。
吳 用:只此間鄆城縣東溪村晁保正,你們曾認得他麼?
阮小五:莫不是叫做托塔天王的晁蓋麼?
吳 用:正是此人。
阮小七:雖然與我們只隔得百十里路程,緣分淺薄,聞名不曾相會。
吳 用:這等一個仗義疏財的好男子,如何不與他相見!
阮小二:我弟兄們無事也不曾到那裏,因此不能夠與他相見。
吳 用:小生這幾年也只在晁保正莊上左近教些村學;如今打聽得他有一套富貴待取,特
    地來和你們商議,我等就那半路裏攔住取了,如何?
阮小五:這個卻使不得。他既是仗義疏財的好男子,我們卻去壞他的路,須喫江湖上好漢
    們知時笑話。
吳 用:我只你們弟兄心志不堅,原來真個惜客好義。我對你們實說,果有協助之心,我
    教你們知此一事。我如今現在晁保正莊上住。保正聞知你三個大名,特地教我來
    請你們說話。
阮小二:我弟兄三個,真真實實地並沒半點兒假!晁保正敢有件奢遮的私商買賣,有心要
    帶挈我們?一定是煩老兄來。若還端的有這事,我三個若捨不得性命相幫他時,
    殘酒為誓,教我們都遭橫事,惡病臨身,死於非命!
阮小五:(手拍著阮小七脖項)這腔熱血,只要賣與識貨的!
吳 用:你們三位弟兄在這裏,不是我壞心術來誘你們,這件事非同小可的勾當!目今朝
    內蔡太師是六月十五日生辰,他的女婿是北京大名府梁中書,即目起解十萬貫金
    珠寶貝與他丈人慶生辰。如今欲要請你們去商議,聚幾個好漢,向山凹僻靜去處
    ,取此一套富貴不義之財,大家圖個一世快活。
阮小五:罷!罷!
吳 用:(叫)七哥,心意如何?
阮小七:(跳起來)一世的指望,今日還了願心!正是搔著我癢處!我們幾時去?
吳 用:請三位即便去來,明日起個五更,一齊都到晁天王莊上去。
    (阮家三弟兄大喜。)
    
    
14**時間:稍後 地點:晁家莊 
    (晁家莊前,晁蓋和劉唐在那裏等。
    (吳用引著阮家三兄弟直到槐樹前,兩下都廝見了。)
晁 蓋:(大喜)阮氏三雄名不虛傳,且請到莊裏說話。
    (六人俱從莊外入來。)
    
    
15**時間:稍後 地點:後堂
    (六人到得後堂,分賓主坐定。)
    (晁蓋便叫莊客宰殺豬羊,安排燒紙。)
    (阮家三弟兄見晁蓋人物軒昂,語言灑落。)
阮小二:我們最愛結識好漢,原來只在此間。今日不得吳教授相引,如何得會?
    (三個弟兄好生歡喜。)
    (當晚且喫了些飯,說了半夜話。)
    
    
16**時間:次日 地點: 同上
    (次日天曉,去後堂前面列了金錢、紙馬、香花、燈燭,擺了夜來煮的豬羊、燒
    (紙。)
    (眾人見晁蓋如此志誠,盡皆歡喜,個個說誓)
阮小二:梁中書在北京害民,詐得錢物,卻把去東京與蔡太師慶生辰,此一等正是不義之
    財。我等六人中但有私意者,天地誅滅,神明鑒察。
    (六人都說誓了,燒化紙錢。)
    (六籌好漢,正在後堂散福飲酒,只見一個莊客報說)
莊 客:門前有個先生要見保正化齋糧。
晁 蓋:你好不曉事!見我管待客人在此喫酒,你便與他三五升米便了,何須直來問我!
莊 客:小人化米與他,他又不要,只要面見保正。
晁 蓋:一定是嫌少!你便再與他三二斗米去。你說與他,保正今日在莊上請人喫酒,沒
    工夫相見。
    (莊客去了多時,只見又來說)
莊 客:與了他三斗米,又不肯去,自稱是一清人,不為錢米而來,只要求見保正一面。
晁 蓋:你這廝不會答應,便說今日委實沒工夫,教他改日卻來相見拜茶。
莊 客:小人也是這般說,那個先生說:我不為錢米齋糧,聞知保正是個義士,特求一見
    。
晁 蓋:你也這般纏,全不替我分憂!他若再嫌少時,可與他三四斗去,何必又來說!我
    若不和客人們飲時,便去廝見一面,打甚麼緊!你去發付他罷,再休要來說!
    (莊客去了沒半個時,只聽得莊門外熱鬧。)
    (又見一個莊客飛也似來報。)
莊 客:來人把十來個莊客都打倒了。
    (晁蓋聽得,喫了一驚,慌忙起身)
晁 蓋:眾位弟兄少坐,晁蓋自去看一看。
    
    
17**時間:稍後 地點:門前 
    (晁蓋便從後堂出來,到莊門前看時。
    (那個先生身長八尺,貌堂堂,生得古怪,正在莊門外綠槐樹下打那眾莊客。)
    (公孫勝一頭打,一頭口裏說)
公孫勝:不識好人。
晁 蓋:(大叫)先生息怒,你來尋晁保正,無非是投齋化緣,他已與了你米,何故嗔怪
    如此?
公孫勝:(哈哈大笑)貧道不為酒食錢米而來,我覷得十萬貫如同等閒。特地來尋保正,
    有句話說。叵耐村夫無理,毀罵貧道,因此性發。
晁 蓋:你可曾認得晁保正麼?
公孫勝:只聞其名,不曾會面。
晁 蓋:小子便是。先生有甚話說?
公孫勝:保正休怪,貧道稽首。
晁 蓋:先生少請,到莊裏拜茶如何?
公孫勝:多感。
    (兩人入莊裏來。
    (吳用見公孫勝入來,自和劉唐、三阮一處躲過。)
    
    
    (〔第十六回 楊志押送金銀擔 吳用智取生辰綱〕)
    
    
18**時間:稍後 地點:後堂
    (晁蓋請公孫勝到後堂喫茶已罷。)
公孫勝:這裏不是說話處。別有甚麼去處可坐?
    (晁蓋見說,便邀公孫勝又到一處小小閣兒內。)
    
    
19**時間:稍後 地點:閣樓
    (二人分賓主坐定。)
晁 蓋:不敢拜問先生高姓?貴鄉何處?
公孫勝:貧道復姓公孫,單諱一個勝字,號一清先生。小是薊州人氏,自幼鄉中好習鎗棒
    ,學成武藝多般,人但呼為公孫勝大郎。為因學得一家術,亦能呼風喚雨,駕霧
    騰雲,江湖上都稱貧道做入雲龍。
晁 蓋:(起身作禮)失敬了。
公孫勝:(還禮)貧道久聞鄆城縣東溪村晁保正大名,無緣不曾拜識。今有十萬貫金珠寶
    貝,專送與保正,作進見之禮。未知義士肯納受否?
晁 蓋:(大笑)先生所言,莫非北地生辰綱麼?
公孫勝:(大驚)保正何以知之?
晁 蓋:小子胡猜,未知合先生意否?
公孫勝:此一套富貴,不可錯過。古人有云:當取不取,過後莫悔。晁保正心下如何?
    (只見一個人從閣子外搶將入來,劈胸揪住公孫勝說)
吳 用:好呀!明有王法,暗有神靈,你如何商量這等的勾當!我聽得多時也!
    (嚇得這公孫勝面如土色。)
晁 蓋:(笑)教授休慌,且請相見。
    (兩個敘禮罷。)
吳 用:江湖上久聞人說入雲龍公孫勝一清大名,不期今日此處得會!
晁 蓋:這位秀才先生,便是智多星吳用。
公孫勝:吾聞江湖上多人曾說加亮先生大名,豈知緣法卻在保正莊上得會。只是保正疏財
    仗義,以此天下豪傑,都投門下。
晁 蓋:再有幾個相識在裏面,一發請進後堂深處相見。
    
    
20**時間:稍後 地點:後堂 
    (三個人入到裏面,就與劉唐、三阮都相見了。)
吳 用:今日此一會,應非偶然,須請保正哥哥正面而坐。
晁 蓋:量小子是個窮主人,怎敢佔上!
吳 用:保正哥哥年長,依著小生,且請坐了。
    (晁蓋只得坐了第一位,吳用坐了第二位,公孫勝坐了第三位,劉唐坐了第四位
    (,阮小二坐了第五位,阮小五坐第六位,阮小七坐第七位。)
    (卻纔聚義飲酒,重整盃盤,再備酒餚,眾人飲酌。)
吳 用:保正夢見北斗七星墜在屋脊上,今日我等七人聚義舉事,豈不應天垂象!此一套
    富貴,唾手而取。前日所說央劉兄去探聽路程從那裏來,今日天晚,來早便請登
    程。
公孫勝:這一事不須去了。貧道已打聽,知他來的路數了,只是黃泥岡大路上來。
晁 蓋:黃泥岡東十里路,地名安樂村,有一個閒漢,叫做白日鼠白勝,也曾來投奔我,
    我曾齎助他盤纏。
吳 用:北斗上白光,莫不是應在這人?自有用他處。
劉 唐:此處黃泥岡較遠,何處可以容身?
吳 用:只這個白勝家便是我們安身處,亦還要用了白勝。
晁 蓋:吳先生,我等還是軟取,卻是硬取?
吳 用:(笑)我已安排定了圈套,只看他來的光景,力則力取,智則智取。我有一條計
    策,盡寫在此中。
    (吳用將字條交給晁蓋。
    (晁蓋看了大喜,轉交給公孫勝。)
晁 蓋:好妙計!不枉了稱你做智多星!果然賽過諸葛亮!好計策!
吳 用:休得再提,常言隔牆須有耳,窗外豈無人。只可你知我知。
晁 蓋:阮家三兄且請回歸,至期來小莊聚會。吳先生依舊自去教學。公孫先生並劉唐,
    只在敝莊權住。
    (當日飲酒至晚,各自去客房裏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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