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２１＊＊時間：後來 地點：野外（林沖跨了腰刀，提了朴刀，與小嘍囉藏身路邊。）
林 沖：我今日若還取不得投名狀時，只得去別處安身立命。
（兩箇來到山下東路林子裏潛伏等候，看看日頭中了，又沒一箇人來。）
（時遇殘雪初晴，日色明朗，林沖提著朴刀對小嘍囉）
林 沖：眼見得又不濟事了。不如趁早，天色未晚，取了行李，只得往別處去尋箇所在。
小嘍囉：（用手指）好了！兀的不是一箇人來？
林 沖：（看時，叫聲）慚愧！
（那漢子遠遠在山坡下望見行來。）
（待他來得較近，林沖把朴刀捍翦了一下，驀地跳將出來。）
漢 子：（見了林沖，叫聲）阿呀！
（漢子撇了擔子，轉身便走。）
（林沖趕將去，那裏趕得上，那漢子閃過山坡去了。）
林 沖：你看，我命苦麼！來了三日，甫能等得一箇人來，又喫他走了。
小嘍囉：雖然不殺得人，這一擔財帛，可以抵當。
林 沖：你先挑了上山去，我再等一等。
（小嘍囉先把擔兒挑出林去。）
（只見山坡下轉出楊志來。）
林 沖：天賜其便。
（楊志挺著朴刀，大叫如雷，喝）
楊 志：潑賊，殺不盡的強徒，將俺行李那裏去？灑家正要捉你這廝們，倒來拔虎鬚。
（楊志飛也似踴躍而來。）
（林沖正沒好氣，那裏答應，睜圓怪眼，倒豎虎鬚，挺著朴刀，搶將來鬥那箇大
（漢。）
（此時殘雪初晴，薄雲方散。
（一往一來，鬥到三十來合，不分勝敗。）
（兩箇又鬥了十數合，正鬥到分際，只見山高處叫）
王 倫：兩位好漢不要鬥了！
（林沖聽得，驀地跳出圈子外來。）
（兩箇收住手中朴刀，看那山頂上時，卻是白衣秀士王倫和杜遷、宋萬並許多小
（嘍囉。
（三人走下山來，將船渡過了河）
王 倫：兩位好漢，端的好兩口朴刀，神出鬼沒！這箇是俺的兄弟豹子頭林沖。青面漢，
你卻是誰？願通姓名。
楊 志：灑家是三代將門之後，五侯楊令公之孫，姓楊，名志。流落在此關西。年紀小時
，曾應過武舉，做到殿司制使官。
王 倫：緣何到此？
楊 志：君因蓋萬歲山，差一般十箇制使去太湖邊搬運花石綱，赴京交納。不想灑家時乖
運蹇，押著那花石綱，來到黃河裏，遭風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綱，不能回京赴
任，逃去他處避難。
王 倫：小可久聞此事。
楊 志：如今赦了俺們罪犯，灑家今來收的一擔兒錢物，待回東京去樞密院使用，再理會
本身的勾當。打從這裏經過，顧倩莊家挑那擔兒，不想被你們奪了。可把來還灑
家如何？
王 倫：你莫是綽號喚做青面獸的？
楊 志：灑家便是。
王 倫：既然是楊制使，就請到山寨喫三杯水酒，納還行李如何？
楊 志：好漢既然認得灑家，便還了俺行李，更強似請喫酒。
王 倫：制使，小可數年前到東京應舉時，便聞制使大名。今日幸得相見，如何教你空去
！且請到山寨少敘片時，並無他意。
（楊志聽說了，只得跟了王倫一行人等過了河，上山寨來。）
２２＊＊時間：後來 地點：聚義廳
（眾人都來到寨中聚義廳上。）
（左邊一帶四把交椅，卻是王倫、杜遷、宋萬、朱貴。）
（右邊一帶兩把交椅，上首楊志，下首林沖，都坐定了。）
（王倫叫殺羊置酒，安排筵宴，管待楊志。）
（酒至數杯。）
王 倫：（心裏想）若留林沖，實形容得我們不濟，不如我做箇人情，並留了楊志，與他
作敵。
王 倫：（指著林沖對楊志）這箇兄弟，他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喚做豹子頭林沖。
楊 志：（對林沖抱拳）久仰！
（林沖回禮。）
王 倫：因這高俅那廝安不得好人，把他尋事刺配滄州。卻纔制使要上東京勾當，不是王
倫糾合制使，小可兀自棄文就武，來此落草。制使又是有罪的人，雖經赦宥，難
復前職。
志：復職事小，還鄉要緊。王 倫：高俅那廝現掌軍權，他如何肯容你？不如只就小寨歇馬，大秤分金銀，大碗喫酒
肉，同做好漢，不知制使心下主意若何？
楊 志：重蒙眾頭領如此帶攜，只是灑家有箇親眷，現在東京居住。前者官事連累了他，
不曾酬謝得。今日欲要投那裏走一遭，望眾頭領還了灑家行李。如不肯還，楊志
空手也去了。
王 倫：（笑）既是制使不肯在此，如何敢勒逼入夥？且請寬心住一宵，明日早行。
（楊志大喜。）
２３＊＊時間：次日 地點：山亭
（眾頭目置酒與楊志送行。）
（喫了早飯，小嘍囉把擔兒挑了，一齊都送下山來，到路口與楊志作別。）
（小嘍囉渡河，送出大路。）
（眾人相別了，自回山寨。）
２４＊＊時間：後來 地點：路途
（楊志出了大路，尋箇莊家挑了擔子。
（發付小嘍囉自回山寨。）
（楊志自行上路。）
２５＊＊時間：後來 地點：東京
（到得東京，楊志入得城來。
（尋箇客店安歇下，莊客交還擔兒，與了些銀兩，自回去了。）
（楊志到店中放下行李，解了腰刀、朴刀，叫店小二將些碎銀子買些酒肉喫了。
（）
２６＊＊時間：後來 地點：樞密院
（楊志央人來樞密院打點，理會本等的勾當。
（將出那擔兒內金銀財物，買上告下，再要補殿司府制使職役。）
（楊志把許多東西都使盡了，方纔得申文書。
（差人引去見殿帥高俅。）
２７＊＊時間：後來 地點：大廳
（楊志來到廳前。
（高俅坐在位上，差人呈上文書。
（高俅把從前歷事文書都看了，大怒）
高 俅：既是你等十箇制使去運花石綱，九箇回到京師交納了，偏你這廝把花石綱失陷了
。又不來首告，倒又在逃，許多時捉拿不著。今日再要勾當，雖經赦宥所犯罪名
，難以委用。
（把文書一筆都批倒了，將楊志趕出殿帥府來。）
２８＊＊時間：後來 地點：客店
（楊志悶悶不已，回到客店中，思量）
楊 志：王倫勸俺，也見得是。只為灑家清白姓字，不肯將父母遺體來玷污了。指望把一
身本事，邊庭上一鎗一刀，博箇封妻蔭子，也與祖宗爭口氣，不想又喫這一閃。
高 俅，你忒毒害，恁地刻薄！
（心中煩惱了一回。）
２９＊＊時間：後來 地點：同上
（楊志在客店裏又住幾日，盤纏都使盡了。）
楊 志：（尋思）卻是恁地好？只有祖上留下這口寶刀，從來跟著灑家，如今事急無措，
只得拿去街上貨賣得千百貫錢鈔，好做盤纏，投往他處安身。
３０＊＊時間：後來 地點：街上
（楊志將了寶刀，插了草標兒，上市去賣。
（走到馬行街內，立了兩箇時辰，並無一箇人問。）
（將立到晌午時分，轉來到天漢州橋熱鬧處去賣。）
（楊志立未久，只見兩邊的人都跑入河下巷內去躲。）
（人人亂攛，口裏喊著。）
路 人：快躲了，大蟲來也！
楊 志：好作怪！這等一片錦城池，卻那得大蟲來！
（當下立住腳看時，只見遠遠地黑凜凜一大漢，喫得半醉，一步一攧撞將來。）
（楊志看那人時，形貌生得粗陋。）
（這人是京師有名的破落戶潑皮，叫做沒毛大蟲牛二，專在街上撒潑、行凶、撞
（鬧。）
（牛二搶到楊志面前，就手裏把那口寶刀扯將出來）
牛 二：漢子，你這刀要賣幾錢？
楊 志：祖上留下寶刀，要賣三千貫。
牛 二：（喝）甚麼鳥刀，要賣許多錢！我三十文買一把，也切得肉，切得豆腐。你的鳥
刀有甚好處，叫做寶刀！
楊 志：灑家的須不是店上賣的白鐵刀，這是寶刀。
牛 二：怎的喚做寶刀？
楊 志：第一件，砍銅剁鐵，刀口不捲；第二件，吹毛得過；第三件，殺人刀上沒血。
牛 二：你敢剁銅錢麼？
楊 志：你便將來剁與你看。
（牛二便去州橋下香椒舖裏討了二十文當三錢，一垛兒將來放在州橋欄干上，叫
（楊志）
牛 二：漢子，你若剁得開時，我還你三千貫。
（那時看的人，雖然不敢近前，向遠遠地圍住了望。）
楊 志：這箇直得甚麼？
（把衣袖卷起，拿刀在手，看的較準，只一刀，把銅錢剁做兩半。）
（眾人都喝采。）
牛 二：喝甚麼鳥采！你第二件是甚麼？
楊 志：吹毛得過：若把幾根頭髮望刀口上只一吹，齊齊都斷。
牛 二：我不信。
（自把頭上拔下一把頭髮，遞與楊志）
楊 志：你且吹我看。
（楊志左手接過頭髮，照著刀口上盡氣力一吹，那頭髮都做兩段，紛紛飄下地來
（。）
（眾人喝采，看的人越多了。）
牛 二：第三件是甚麼？
楊 志：殺人刀上沒血。
牛 二：怎麼殺人刀上沒血？
楊 志：把人一刀砍了，並無血痕，只是箇快。
牛 二：我不信，你把刀來剁一箇人我看。
楊 志：禁城之中，如何敢殺人？你不信時，取一只狗來殺與你看。
牛 二：你說殺人，不曾說殺狗！
楊 志：你不買便罷，只管纏人做甚麼？
牛 二：你將來我看。
楊 志：你只顧沒了當，灑家又不是你撩撥的！
牛 二：你敢殺我？
楊 志：和你往日無冤，昔日無讎，一物不成兩物，現在沒來由殺你做甚麼？
牛 二：（緊揪住楊志說）我偏要買你這口刀。
楊 志：你要買，將錢來。
牛 二：我沒錢。
楊 志：你沒錢，揪住灑家怎地？
牛 二：我要你這口刀。
楊 志：我不與你。
牛 二：你好男子，剁我一刀。
（楊志大怒，把牛二推了一交。）
（牛二爬將起來，鑽入楊志懷裏。）
楊 志：（叫）街坊鄰舍，都是證見。楊志無盤纏，自賣這口刀，這箇潑皮強奪灑家的刀
，又把俺打。
（街坊人都怕這牛二，誰敢向前來勸。）
牛 二：（喝）你說我打你，便打殺直甚麼？
（牛二口裏說，一面揮起右手一拳打來。）
（楊志霍地躲過，拿著刀搶入來，一時性起，望牛二顙根上搠箇著，撲地倒了。
（）
（楊志趕入去，把牛二胸脯上又連搠了兩刀，血流滿地，死在地上。）
楊 志：（叫）灑家殺死這箇潑皮，怎肯連累你們！潑皮既已死了，你們都來同灑家去官
府裏出首。
（坊隅眾人慌忙攏來，隨同楊志逕投開封府出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