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61**時間:後來 地點:
(次日天明起來,洗漱罷,帶了刀,又去滄州城裏城外,小街夾巷,團團尋了一
(日。)
(牢城營裏,都沒動靜。)
(林沖自回天王堂,過了一夜。
(街上尋了三五日,不見消耗。
(林沖也自心下慢了。)
62**時間:後來 地點:點視廳
(到第六日,只見管營叫喚林沖到點視廳上)
管 營:你來這裏許多時,柴大官人面皮,不曾抬舉的你,此間東門外十五里有座大軍草
場,每月但是納草納料的,有些常例錢取覓。原尋一箇老軍看管,如今我抬舉你
去替那老軍來守天王堂,你在那裏尋幾貫盤纏。你可和差撥便去那裏交割。
林 沖:小人便去。
63**時間:後來 地點:酒店
(林沖逕到李小二家,對他夫妻兩箇說)
林 沖:今日管營撥我去大軍草料場管事,卻如何?
李小二:這箇差使,又好似天王堂。那裏收草料時,有些常例錢鈔。往常不使錢時,不能
勾這差使。
林 沖:卻不害我,倒與我好差使,正不知何意?
李小二:恩人休要疑心,只要沒事更好了。只是小人家離得遠了,過幾時挪工夫來望恩人
。
(就在家裏安排幾杯酒,請林沖喫了。)
64**時間:後來 地點:草料場
(林沖取了包裹,帶了尖刀,拿了條花鎗。
(與差撥一同辭管營,兩箇取路投草料場來。)
(正是嚴冬天氣,彤雲密布,朔風漸起,卻早紛紛揚揚卷下一天大雪來。)
(草料場一週遭有些黃土牆,兩扇大門。)
(推開看裏面時,七八間草屋做著倉廒,四下裏都是馬草堆,中間兩座草廳。)
(到那廳裏,只見那老軍在裏面向火。)
差 撥:管營差這箇林沖來替你回天王堂看守,你可即便交割。
(老軍拿了鑰匙,引著林沖吩咐)
老 軍:倉廒內自有官司封記。這幾堆草,一堆堆都有數目。
(老軍都點見了堆數,又引林沖到草廳上,老軍收拾行李,臨了說)
老 軍:火盆、鍋子、碗碟都借與你。
林 沖:天王堂內,我也有在那裏。你要,便拿了去。
老 軍:(指壁上掛一箇大葫蘆)你若買酒喫時,只出草場,投東大路去三二里,便有市
井。
(老軍自和差撥回營裏來。)
(只說林沖就床上放了包裹被臥,就坐下生些燄火起來。)
(屋邊有一堆柴炭,拿幾塊來生在地爐裏。)
(仰面看那草屋時,四下裏崩壞了,又被朔風吹撼,搖振得動。)
林 沖:這屋如何過得一冬?待雪晴了,去城中喚箇泥水匠來修理。
(向了一回火,覺得身上寒冷,尋思)卻纔老軍所說二里路外有那市井,何不去
沽些酒來喫?
(林沖便去包裹裏取些碎銀子,把花鎗挑了酒葫蘆,將火炭蓋了。)
(林沖取氈笠子戴上,拿了鑰匙出來,把草廳門拽上。)
(林沖出到大門首,把兩扇草場門反拽上鎖了,帶了鑰匙,信步投東。)
(林沖雪地裏踏著碎瓊亂玉,迤邐背著北風而行。)
65**時間:後來 地點:古
(那雪正下得緊,林沖行不上半里多路,看見一所古廟。)
林 沖:(頂禮)神明庇祐,改日來燒紙錢。
66**時間:後來 地點:小店
(林沖又行了一回,望見一簇人家。
(住腳看時,見籬笆中挑著一箇草帚兒在露天裏。)
(林沖逕到店裏。)
店主人:客人那裏來?
林 沖:你認得這箇葫蘆麼?
店主人:這葫蘆是草料場老軍的。
林 沖:原來如此。
店主人:既是草料場看守大哥,且請少坐。天氣寒冷,且酌三杯,權當接風。
(店主人切一盤熟牛肉,燙一壺熱酒,請林沖喫。)
(又自買了些牛肉,又喫了數杯。)
(就又買了一葫蘆酒,包了那兩塊牛肉,留下些碎銀子。)
(把花鎗挑著酒葫蘆,懷內揣了牛肉,叫聲相擾,便出籬笆門,仍舊迎著朔風回
(來。)
67**時間:後來 地點:草場
(看那雪,到晚越下得緊了。)
(林沖踏著那瑞雪,迎著北風,飛也似奔到草場門口開了鎖,入內看時,只叫得
(苦。)
(那兩間草廳,已被雪壓倒了。)
林 沖:(尋思)怎地好?
(林沖放下花鎗、葫蘆在雪裏。)
(恐怕火盆內有火炭延燒起來,搬開破壁子,探半身入去摸時,火盆內火種都被
(雪水浸滅了。)
(林沖把手床上摸時,只拽得一條絮被。)
(林沖鑽將出來,見天色黑了,尋思)
林 沖:又沒把火處,怎生安排?(想起)離了這半里路上,有一古廟,可以安身。我且
去那裏宿一夜,等到天明,卻作理會。
(林沖把被卷了,花鎗挑著酒葫蘆,依舊把門拽上,鎖了,望那廟裏來。)
68**時間:後來 地點:古廟
(林沖入得廟門,再把門掩上,傍邊止有一塊大石頭,掇將過來,靠了門。)
(林沖入得裏面看,殿上塑著一尊金甲山神,兩邊一箇判官,一箇小鬼,側邊堆
(著一堆紙。)
(團團看來,又沒鄰舍,又無廟主。)
(林沖把鎗和酒葫蘆放在紙堆上,將那條絮被放開。
(先取下氈笠子,把身上雪都抖了,把上蓋白布衫脫將下來,早有五分濕了,和
(氈笠放在供桌上。
(把被扯來蓋了半截下身。)
(卻把葫蘆冷酒提來慢慢地喫,就將懷中牛肉下酒。)
(正喫時,只聽得外面必必撲撲地爆響。)
(林沖跳起身來,就壁縫裏看時,只見草料場裏火起,刮刮雜雜的燒著。)
(當時林沖便拿了花鎗,卻待開門來救火,只聽得外面有人說將話來。)
(林沖就伏門邊聽時,是三箇人腳步響,直奔廟裏來。)
(用手推門,卻被石頭靠住了,推也推不開。)
(三人在廟簷下立地看火。)
旁 白:(差撥)這條計好麼?
旁 白:(陸謙)端的虧管營、差撥兩位用心!回到京師,稟過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
。這番張教頭沒的推故。
旁 白:(差撥)林沖今番直喫我們對付了,高衙內這病必然好了。
旁 白:(陸謙)張教頭那廝,三回五次托人情去說,你的女婿沒了。張教頭越不肯應承
。因此衙內病患看看重了。太尉特使俺兩箇央浼二位幹這件事,不想而今完備了
。
旁 白:(差撥)小人直爬入牆裏去,四下草堆上,點了十來箇火把,待走那裏去?
旁 白:(富安)這早晚燒箇八分過了。
旁 白:(差撥)便逃得性命時,燒了大軍草料場,也得箇死罪。
旁 白:(陸謙)我們回城裏去罷。
旁 白:(富安)再看一看,拾得他一兩塊骨頭回京,府裏見太尉和衙內時,也我們也能
會幹事。
(林沖聽得三箇人時,一箇是差撥,一箇是陸虞侯,一箇是富安。)
林 沖:天可憐見林沖!若不是倒了草廳,我准定被這廝們燒死了。
(林沖輕輕把石頭掇開,挺著花鎗,左手拽開廟門,大喝。)
林 沖:潑賊那裏去?
(三箇人都急要走時,驚得呆了,正走不動。)
(林沖舉手,肐察的一鎗,先撥倒差撥。)
陸 謙:(叫聲)饒命!
(嚇得慌了手腳,走不動。)
(那富安走不到十來步,被林沖趕上,後心只一鎗,又搠倒了。)
(翻身回來,陸謙卻纔行得三四步,林沖喝聲)
林 沖:好賊,你待那裏去!
(林沖批胸只一提,丟翻在雪地上。)
(把鎗搠在地裏,用腳踏住胸脯,身邊取出那口刀來,便去陸謙臉上擱著,喝)
林 沖:潑賊,我自來又和你無甚麼冤讎,你如何這等害我?正是殺人可恕,情理難容。
陸虞侯:不干小人事,太尉差遣,不敢不來。
林 沖:(罵)奸賊,我與你自幼相交,今日倒來害我,怎不干你事?且喫我一刀!
(林沖把陸謙上身衣服扯開,把尖刀向心窩裏只一剜,七竅迸出血來,將心肝提
(在手裏。)
(回頭看時,差撥正爬將起來要走。)
林 沖:(按住喝)你這廝原來也恁的歹!且喫我一刀。
(又早把頭割下來,挑在鎗上。)
(回來,把富安、陸謙頭都割下來。)
(把尖刀插了,將三箇人頭髮結做一處,提入廟裏來,都擺在山神面前供桌上。
()
(再穿了白布衫,繫了搭膊,把氈笠子帶上,將葫蘆裏冷酒都喫盡了。)
(被與葫蘆都丟了不要,提了鎗,便出廟門投東之。)
69**時間:後來 地點:途中
(林沖走不到三五里,早見近村人家都拿著水桶鉤子來救火。)
林 沖:你們快去救應,我去報官了來。
(林沖提著鎗只顧走,)
(那雪越下的猛,林沖投東走了兩箇更次,身上單寒,當不過那冷。)
(在雪地裏看時,離得草料場遠了。)
70**時間:後來 地點:草屋
(只見前面疏林深處,樹木交雜,遠遠地數間草屋,被雪壓著,破壁縫裏透出火
(光來。)
(林沖逕投那草屋來。)
(推開門,只見那中間坐著一箇老莊客,周圍坐著四五箇小莊家向火。)
(地爐裏面燄燄地燒著柴火。)
林 沖:(走到面前)眾位拜揖,小人是牢城營差使人,被雪打濕了衣裳,借此火烘一烘
,望乞方便。
莊 客:你自烘便了,何妨得!
(林沖烘著身上濕衣服,略有些乾,只見火炭邊煨著一箇瓮兒,裏面透出酒香。
()
林 沖:小人身邊有些碎銀子,望煩回些酒喫。
莊 客:我們每夜輪流看米囤,如今四更天氣正冷,我們這幾箇喫尚且不夠,那得回與你
。休要指望!
林 沖:胡亂只回三兩碗與小人攩寒。
莊 客:你那人休纏休纏。
林 沖:沒奈何,回些罷。
莊 客:好意著你烘衣裳向火,便來要酒喫!去便去,不去時,將來弔在這裏。
林 沖:(怒)這廝們好無理!
(林沖把手中鎗看著塊燄燄著的火柴頭,望老莊家臉上只一挑將起來,又把鎗去
(火爐裏只一攪,那老莊家的髭鬚燄燄的燒著,眾莊客都跳將起來。)
(林沖把鎗桿亂打,老莊家先走了,莊家們都動彈不得,被林沖趕打一頓,都走
(了。)
林 沖:都去了,老爺快活喫酒。
(土坑上卻有兩箇椰瓢,取一箇下來,傾那瓮酒來,喫了一會,剩了一半。)
(提了鎗,出門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