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 至 第九〇
８１＊＊時間：後來 地點：寺廟（魯智深走過數個山坡，見一座大松林，一條山路。
（魯智深隨著那山路行去，走不得半里，抬頭看時，卻見一所敗落寺院，被風吹
（得鈴鐸響。
（魯智深看那山門時，上有一面舊朱紅牌額，內有四個金字，都昏了，寫著「瓦
（罐之寺」。
（魯智深又行不得四五十步，過座石橋，再看時，一座古寺，已有年代。
（魯智深入得山門裏，仔細看來，雖是大剎，好生崩損。
（鐘樓倒塌，殿宇崩摧。
（山門盡長蒼苔，經閣都生碧蘚。
（魯智深入得寺來，便投知客寮去。
（只見知客寮門前大門也沒了，四圍壁落全無。）
魯智深：這個大寺，如何敗落的恁地？
（魯智深直入方丈前看時，只見滿地都是燕子糞，門上一把鎖鎖著，鎖上盡是蜘
（蛛網。）
魯智深：（把禪杖就地下搠著，叫）過往僧人來投齋。
（魯智深叫了半日，沒一個答應。
（魯智深到香積廚下看時，鍋也沒了，灶頭都塌損。
（魯智深把包裹解下，放在監齋使者面前，提了禪杖，到處尋去。）
８２＊＊時間：後來 地點：小屋
（魯智深尋到廚房後面一間小屋，見幾個老和尚坐地，一個個面黃肌瘦。）
魯智深：（喝一聲）你們這和尚，好沒理！由灑家叫喚，沒一個應。
老和尚：（搖手）不要高聲。
魯智深：俺是過往僧人，討頓飯喫，有甚利害。
老和尚：我們三日不曾有飯落肚，那裏討飯與你喫？
魯智深：俺是五臺山來的僧人，粥也胡亂請灑家喫半碗。
老和尚：你是活佛去處來的僧，我們合當齋你。爭奈我寺中僧眾走散，並無一粒齋糧。老
僧等端的餓了三日。
魯智深：胡說，這等一個大去處，不信沒齋糧。
老和尚：我這裏是個非細去處。只因是十方常住，被一個雲游和尚，引著一個人，來此住
持，把常住有的沒的都毀壞了。他兩個無所不為，把眾僧趕出去了。我幾個老的
走不動，只得在這裏過，因此沒飯喫。
魯智深：胡說，量他一個和尚，一個人，做得甚事？卻不去官府告他。
老和尚：師父，你不知這裏衙門又遠，便是官軍，也禁不的他。這和尚人好生了得，都是
殺人放火的人，如今向方丈後面一個去處安身。
魯智深：這兩個喚做甚麼？
老和尚：那和尚姓崔，法號成，綽號生鐵佛；人姓丘，排行小乙，綽號飛天夜叉。這兩個
那裏似個出家人，只是綠林中強賊一般，把這出家影佔身體。
（魯智深正問間，猛聞得一陣香來。
（魯智深提了禪杖，踅過後面打一看時，見一個土灶，蓋著一個草蓋，氣騰騰透
（將起來。
（魯智深揭起看時，煮著一鍋粟米粥。）
魯智深：（罵）你這幾個老和尚沒理！只說三日沒喫飯，如今見煮一鍋粥，出家人何故說
謊？
（那幾個老和尚被智深尋出粥來，只叫得苦，把碗碟、缽頭、杓子、水桶都搶過
（了。
（魯智深肚飢，沒奈何，見粥要喫，沒做理處，只見灶邊破漆春臺，只有些灰塵
（在上面。
（魯智深把禪杖倚了，就灶邊拾把草，把春臺揩抹了灰塵。
（雙手把鍋掇起來，把粥望春臺只一傾。
（那幾個老和尚都來搶粥喫，被魯智深一推一交，倒的倒了，走的走了。
（魯智深卻把手來捧那粥喫。
（纔喫幾口，那老和尚道。）
老和尚：我等端的三日沒飯喫，卻纔去那裏抄化得這些粟米，胡亂熬些粥喫，你又喫我們
的。
（魯智深喫五七口，聽得了這話，便撇了不喫。
（只聽的外面有人嘲歌。
（魯智深洗了手，提了禪杖出來看，躲在破壁子裏望。
（丘小乙頭帶皂巾，身穿布衫，腰繫雜色絛，腳穿麻鞋，挑著一擔兒。
（一頭是個竹籃兒，裏面露些魚尾，並荷葉托著些肉；一頭擔著一瓶酒，也是荷
（葉蓋著。）
丘小乙：（口裏嘲歌著唱）你在東時我在西，你無男子我無妻。我無妻時猶閒可，你無夫
時好孤恓。
（那幾個老和尚趕出來，搖著手，悄悄地指與智深）
老和尚：這個人便是飛天夜叉丘小乙。
（魯智深見指說了，便提著禪杖，隨後跟去。）
８３＊＊時間：接上 地點：方丈
（丘小乙不知魯智深在後面跟來，只顧走入方丈後牆裏去。
（魯智深隨即跟到裏面看。
（綠槐樹下放著一條桌子，鋪著些盤饌，三個盞子，三雙箸子，當中坐著一個崔
（成，生的眉如漆刷，臉似墨裝，肐
的一身橫肉，胸脯下露出黑肚皮來。（邊廂坐著一個年幼婦人。
（丘小乙把竹籃放下，也來坐地。
（魯智深走到面前，那和尚喫了一驚，跳起身來，便道）
崔 成：請師兄坐，同喫一盞。
魯智深：（提著禪杖）你這兩個如何把寺來廢了？
崔 成：師兄請坐，聽小僧說。
魯智深：（睜著眼）你說！你說！
崔 成：在先敝寺十分好個去處，田莊又廣，僧眾極多，只被廊下那幾個老和尚喫酒撒潑
，將錢養女。智真禁約他們不得，又把智真排告了出去。因此把寺來都廢了。僧
眾盡皆走散，田土已都賣了。小僧卻和這個人，新來住持此間，正欲要整理山門
，修蓋殿宇。
魯智深：這婦人是誰？卻在這裏喫酒。
崔 成：師兄容稟。這個娘子，他是前村王有金的女兒。在先他的父親是本寺檀越，如今
消乏了家私，近日好生狼狽，家間人口都沒了，丈夫又患病，因來敝寺借米。小
僧看施主檀越面，取酒相待，別無他意，師兄休聽那幾個老畜生說。
（魯智深聽了他這篇話，又見他如此小心）
魯智深：叵耐幾個老僧戲弄灑家。
８４＊＊時間：後來 地點：香積廚
（魯智深提了禪杖，再回香積廚來。
（這幾個老和尚纔喫些粥，正在那裏。
（看見智深嗔忿的出來，指著老和尚）
魯智深：原來是你這幾個壞了常住，猶自在俺面前說謊。
老和尚：師兄休聽他說，現今養著一個婦女在那裏。他恰才見你有戒刀禪杖，他無器械，
不敢與你相爭。你若不信時，再去走遭，看他和你怎地？師兄，你自尋思：他們
喫酒喫肉，我們粥也沒的喫，恰纔還只怕師兄喫了。
魯智深：也說得是。
８５＊＊時間：後來 地點：方丈
（魯智深倒提了禪杖，再往方丈後來，見那角門卻早關了。
（魯智深大怒，只一腳踢開了，搶入裏面。
（生鐵佛崔成仗著一條朴刀，從裏面趕到槐樹下來搶智深。
（魯智深見了，大吼一聲，掄起手中禪杖，來鬥崔成。
（兩個鬥了十四五合，崔成鬥魯智深不過，只有架隔遮攔，掣杖躲閃，抵當不住
（卻待要走。
（丘小乙見他當不住，卻從背後拿了條朴刀，大踏步搠將來。
（魯智深正鬥間，忽聽的背後腳步響，卻又不敢回頭看他。
魯智深：（叫一聲）著！
（崔成心慌，只著他禪杖，托地跳出圈子外去。
（魯智深恰纔回身，正好三個摘腳兒廝見。
（崔成和丘小乙兩個又併了十合之上。
（魯智深力不能濟，只得賣個破綻，拖了禪杖便走。）
８６＊＊時間：接上 地點：山門外
（崔成和丘小乙撚著朴刀，直殺出山門外來，魯智深又鬥了十合，掣了禪杖便走
（。
（崔成和丘小乙趕到石橋下，坐在欄杆上，再不來趕。）
８７＊＊時間：後來 地點：山野
（魯智深走得遠了，喘息方定。）
魯智深：灑家的包裹放在監齋使者面前，只顧走來，不曾拿得；路上又沒一分盤纏，又是
飢餓，如何是好？待要回去，又敵他不過；他兩個併我一個，枉送了性命。
（魯智深信步望前面去，行一步，懶一步。）
８８＊＊時間：後來 地點：赤松林
（魯智深走了幾里，見前面一個大林，都是赤松樹。）
魯智深：（看了）好座猛惡林子。
（樹影裏史進探頭探腦，望了一望，吐了一口唾，閃入去了。）
魯智深：俺猜這個撮鳥是個剪徑的強人，正在此間等買賣。見灑家是個和尚，他不利市，
吐一口唾，走入去了。那廝卻不是鳥晦氣，撞了灑家，灑家又一肚皮鳥氣，正沒
處發落，且剝小廝衣裳當酒喫。
（魯智深提了禪杖，逕搶到松林邊，喝一）
魯智深：兀那林子裏的撮鳥快出來！
旁 白：（大笑）我晦氣，他倒來惹我！
（史進就從林子裏拿著朴刀，背翻身跳出來。）
史 進：（大喝）禿驢，你是當死，不是我來尋你。
魯智深：教你認的灑家。
（魯智深掄起禪杖搶那漢。
（史進撚著朴刀來鬥和尚，恰待向前。）
史 進：兀那和尚，你的聲音好熟，你姓甚？
魯智深：俺且和你鬥三百合，再姓名。
（史進大怒，仗手中朴刀來迎禪杖，兩個鬥到十數合。）
史 進：（暗暗喝采）好個莽和尚。
（魯智深與史進又鬥了四五合。）
史 進：（叫）少歇，我有話說。
（魯智深與史進跳出圈子外來。）
史 進：（便問）你端的姓甚名誰？聲音好熟。
魯智深：灑家魯智深，殺了人，做了和尚，又名智深！
史 進：認得史進麼？
魯智深：（笑）原來是史大郎。
（魯智深與史進再剪拂了，同到林子裏坐定。）
魯智深：史大郎，自渭州別後，你一向在何處？
史 進：自那日酒樓前與哥哥分手，次日聽得哥哥打死了鄭屠，逃走去了。有緝捕的訪知
史進和哥哥齎發那唱的金老，因此小弟亦便離了渭州，尋師父王進。直到延州，
又尋不著。來在這裏尋些盤纏，不想得遇哥哥。
魯智深：先別管盤纏，有吃的方真！
史 進：哥哥既是肚飢，小弟有干肉燒餅在此。
（史進便取干肉燒出來教魯智深喫。）
８９＊＊時間：後來 地點：同上
（魯智吃著，談了往事。）
史 進：哥哥既有包裹在寺內，我和你討去。若還不肯時，一發結果了那廝。
魯智深：是。
（當下和史進喫得飽了，各拿了器械，再回瓦罐寺來。）
９０＊＊時間：後來 地點：橋邊
（魯智深與史進到寺前，看見那崔成丘小乙兩個兀自在橋上坐地。）
魯智深：（大喝一聲）你這廝們，來，來，今番和你鬥個你死我活！
崔 成：（笑）你是我手裏敗將，如何再來敢廝併？
（魯智深大怒，掄起鐵禪杖，奔過橋來。
（崔成生嗔，仗著朴刀，殺下橋去。
（魯智深一得了史進，肚裏膽壯，二乃喫得飽了，那精神氣力，越使得出來。
（兩個鬥到八九合，崔成漸漸力怯，只辦得走路。
（那飛天夜叉丘小乙見和崔成輸了，便仗著朴刀來協助。
（史進見了，便從樹林子裏跳將出來，大喝一聲）
史 進：都不要走。
（史進掀起笠兒，挺著朴刀，來戰丘小乙。
（四個人兩對廝殺。
（魯智深與崔成正鬥到間深裏，魯智深得便處喝一聲）
魯智深：著！
（魯智深只一禪杖，把「生鐵佛」崔成打下橋去。
（丘小乙見倒了崔成，無心戀戰，賣個破綻便走。）
史 進：（喝）那裏去？
（史進趕上望後心一朴刀，撲地一聲響，丘小乙倒在一邊。
（史進踏入去，掉轉朴刀，望下面只顧肐肢肐察的搠。
（魯智深趕下橋去，把崔成背後一禪杖。
（魯智深、史進把這丘小乙、崔成兩個尸首都縛了，攛在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