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 至 第八〇
71**時間:後來 地點:同上
(一連過了幾日,史進心神不寧。
(史進心內躊躇,在此不了,開言對朱武等說。)
史 進:我的師父王教頭,在關西經略府勾當。我先要去尋他,只因父親死了,不曾去得
。今來家私莊院廢盡,我如今要去尋他。
朱 武:哥哥休去,只在我寨中且過幾時,又作商議。若哥哥不願落草時,待平靜了,小
弟們與哥哥重整莊院,再作良民。
史 進:雖是你們的好情分,只是我心去意難留。我若尋得師父,也要那裏討個出身,求
半世快樂。
朱 武:哥哥便在此間做個寨主,卻不快活!只恐寨小,不堪歇馬。
史 進:我是個清白好漢,如何肯把父母遺體來點汙了?你勸我落草,再也休題。
朱 武:哥哥要去,帶了這些莊客,路上不便。
史 進:他們都留在山寨,我一個人去也。
72**時間:後來 地點:寨外
(史進頭戴白范陽氈大帽,上撒一撮紅纓,帽兒下裹一頂渾青抓角軟頭巾,項上
(明黃縷帶,身穿一領白紵絲兩上領戰袍,腰繫一條揸五指梅紅攢線
膊,青白
(間行纏絞腳,襯著踏山透土多耳麻鞋,跨一口銅鈸磐口雁翎刀,背上包裹,提
(了朴刀,辭別朱武等三人。
(眾多小嘍囉都送下山來,朱武等灑淚而別,自回山寨去了。)
73**時間:後來 地點:途中
(史進提了朴刀,離了少華山,取路投關西五路,望延安府路上來。
(崎嶇山嶺,寂寞孤村。
(史進在路,免不得饑食渴飲,夜住曉行。
(史進獨自一個行了半月之上,來到渭州。)
74**時間:後來 地點:渭州
(史進入城來,看時,依然有六街三市。
(只見一個小小茶坊,正在路口。
(史進便入茶坊裏來,揀一副座位坐了。)
茶博士:客官,喫甚茶?
史 進:喫個泡茶。
(茶博士點個泡茶,放在史進面前。)
史 進:(問)這裏經略府在何處?
茶博士:只在前面便是。
史 進:借問經略府內有個東京來的教頭王進麼?
茶博士:這府裏教頭極多,有三四個姓王的,不知那個是王進?
(魯智深大踏步竟入走進茶坊裏來。
(史進看他時,是個軍官模樣。
(頭裹芝麻羅萬字頂頭巾,腦後兩個太原府扭絲金環,上穿一領鸚哥綠紵絲戰袍
(,腰繫一條文武雙股鴉青絛,足穿一雙鷹爪皮四縫乾黃靴。
(生得面圓耳大,鼻直口方,腮邊一部貉
鬍鬚;身長八尺,腰闊十圍。
(魯智深到茶坊裏面坐下。)
茶博士:客官要尋王教頭,只問這個提轄,便都認得。
史 進:(忙起身施禮)官人請坐拜茶。
(魯智深見史進長大魁偉,像條好漢,便來與他施禮。
(兩個坐下。)
史 進:小人大膽,敢問官人高姓大名?
魯智深:灑家是經略府提轄,姓魯,諱個達字。敢問阿哥,你姓甚麼?
史 進:小人是華州華陰縣人氏,姓史,名進。請問官人,小人有個師父,是東京八十萬
禁軍教頭,姓王名進,不知在此經略府中有也無?
魯智深:阿哥,你莫不是史家村甚麼九紋龍史大郎?
史 進:(拜)小人便是。
魯智深:(連忙還禮)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你要尋王教頭,莫不是在東京惡了
高太尉的王進?
史 進:正是那人。
魯智深:俺也聞他名字。那個阿哥不在這裏。灑家聽得說,他在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處勾
當。
史 進:老種經略相公?
魯智深:俺這渭州,是小種經略相公鎮守,那人不在這裏。
史 進:(失望)是小人少了算計。
魯智深:你既是史大郎,多聞你的好名字,你且和我上街去喫杯酒。
(魯智深挽了史進的手,便出茶坊來。)
魯智深:(回頭)茶錢灑家自還你。
茶博士:提轄但喫不妨,只顧去。
(兩個挽了肐膊出了茶坊來。)
75**時間:後來 地點:街頭
(魯智深挽史進上街行得三五十步,只見一簇眾人圍住白地上。)
史 進:兄長,我們看一看。
(魯智深分開人眾看時。
(中間裹一個人,仗著十來條棍棒。
(地上攤著十數個膏藥,一盤子盛著,插把紙標兒在上面,卻原來是江湖上使鎗
(棒賣藥的。
(史進看了,卻認的他,原來是教史進開手的師父,叫做打虎將李忠。)
史 進:(就人叢中叫)師父,多時不見。
李 忠:賢弟,如何到這裏?
魯智深:既是史大郎的師父,同和俺去喫三杯。
李 忠:待小子賣了膏藥,討了回錢,一同和提轄去。
魯智深:誰耐煩等你?去便同去。
李 忠:小人的衣飯,無計奈何。提轄先行,小人便尋將來。賢弟,你和提轄先行一步。
(魯智深焦躁,把那看的人,一推一交,便罵)
魯智深:這廝們夾著屁眼撒開,不去的,灑家便打。
(眾人見是魯智深,一哄都走了。
(李忠見魯智深兇猛,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陪笑)
李 忠:好急性的人。
(當下收拾了行頭藥囊。)
76**時間:後來 地點:酒店
(李忠寄頓了鎗棒,同魯智深、史進轉彎抹角。
(來到州橋之下一個潘家有名的酒店。
(門前挑出望竿,掛著酒旆,漾在空中飄蕩。)
77**時間:接上 地點:酒店中
(魯智深、史進、李忠上到潘家酒樓上,揀個濟楚閣兒裏坐下。
(魯智深坐了主位,李忠對席,史進下首坐了。
(酒保唱了喏,認得是魯智深)
酒 保:提轄官人,打多少酒?
魯智深:先打四角酒來,一面鋪下菜蔬,果品,按酒。
酒 保:官人,喫甚下飯?
魯智深:問甚麼?但有,只顧賣來,一發算錢還你。這廝只顧來聒噪。
(酒保下去,隨即燙酒上來,下口肉食,擺了一桌子。
(三個酒至數杯,正說些閒話,較量些鎗法,說得入港。
(只聽得隔壁閣子裏有人哽哽咽咽啼哭。
(魯智深焦躁,便把碟兒,盞兒,都丟在樓板上。
(酒保聽得,慌忙上來看時,見魯智深氣憤憤地。)
酒 保:官人要甚東西?吩咐買來。
魯智深:灑家要甚麼?你也須認的灑家,卻恁地教甚麼人在間壁吱吱的哭,攪俺弟兄們喫
酒。灑家須不曾少了你酒錢!
酒 保:官人息怒,小人怎敢教人啼哭,打攪官人喫酒。這個哭的,是綽酒座兒唱的父子
兩人。不知官人們在此喫酒,一時間自苦了啼哭。
魯智深:可是作怪!你與我喚的他來。
(酒保去叫,不多時,只見兩個到來。
(前面一個十八九歲的婦人金翠蓮,背後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兒金老漢,手裏拿串
(拍板,都來到面前。
(金翠蓮鬅鬆雲髻,插一枝青玉簪兒;嬝娜纖腰,繫六幅紅羅裙子。
(素白舊衫籠雪體,淡黃軟襪襯弓鞋。
(金翠蓮拭著眼淚,前來向魯智深深深的了三個萬福。
(金老漢也都相見。)
魯智深:你兩個是那裏人家?為甚啼哭?
金翠蓮:奴家是東京人氏,姓金名翠蓮。因同父母來這渭州,投奔親眷,不想搬移南京去
了。母親在客店裏染病身故,父女二人,流落在此生受。
魯智深:(喝)你生受,俺也活受!
金翠蓮:此間有個財主,叫做鎮關西鄭大官人,要奴作妾。寫了三千貫文書,虛錢實契,
要了奴家身體。未及三個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將奴趕打出來,著落店主人
家追要原典身錢三千貫。
魯智深:那三千貫呢?
金翠蓮:當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那討錢來還他?
魯智深:未得一文?豈有此理?
金翠蓮:沒計奈何,父親自小教得奴家些小曲兒,來這裏酒樓上趕座子。每日但得些錢來
,將大半還他,留些少子父們盤纏。這兩日酒客稀少,違了他錢限,怕他來討時
,受他羞恥,因此啼哭。不想誤觸犯了官人,望乞恕罪,高抬貴手。
魯智深:(大怒)那個鎮關西鄭大官人在那裏住?
金老漢:鄭大官人便是此間狀元橋下賣肉的鄭屠,綽號鎮關西。
魯智深:呸!俺只那個鄭大官人,卻原來是殺豬的鄭屠。這個腌臢潑才,投托著俺小種經
略相公門下做個肉鋪戶,卻原來這等欺負人!(站起回頭看著李忠、史進)你兩
個且在這裏,等灑家去打死了那廝便來。
史 進:(抱住勸)哥哥息怒,明日卻理會。
魯智深:(怒道)聽得此事,如何息怒?
史 進:我與哥哥難得相見,且喝兩杯再說。
魯智深:(坐下)老兒,你來,灑家與你些盤纏,明日便回東京去如何?
金老漢:若是能勾回鄉去時,便是重生父母,再長爺娘。只是店主人家如何肯放?鄭大官
人須著落他要錢。
魯智深:這個不妨事,俺自有理。
(魯智深便去身邊摸出五兩來銀子,放在桌上。)
(看著史進)灑家今日不曾多帶得些出來,你有銀子,借些與俺,灑家明日便送
還你。
史 進:直甚麼,要哥哥還。
(史進去包裹裏取出一綻十兩銀子,放在桌上。)
魯智深:(看著李忠)你也借些出來與灑家。
(李忠去身邊摸出二兩來銀子。
(魯智深看了見少,便說)
也是個不爽利的人。
(魯智深只把十五兩銀子與了金老。)
金老漢:(接過銀子,跪叩道)謝恩人!
魯智深:(吩咐)你父子兩個將去做盤纏,一面收拾行李。俺明日清早來,發付你兩個起
身,看那個店主人敢留你!
(金老並女兒拜謝去了。
(魯智深把這二兩銀子丟還了李忠。
(三人再喫了兩角酒,便下樓。)
78**時間:後來 地點:酒樓下
(魯智深下樓來。)
魯智深:(叫)主人家,酒錢灑家明日重送來還你。
主人家:(連聲應)提轄只顧自去,但喫不妨,只怕提轄不來賒。
(三個人出了潘家酒肆,到街上分手。
(史進,李忠各自投客店去了。)
79**時間:後來 地點:經略府
(魯智深回到經略府前下處。
(到房裏,晚飯也不喫,氣憤憤的睡了。)
80**時間:後來 地點:小店
(金老漢得了這一十五兩銀子,回到店中,安頓了女兒。
(覓下一輛車兒。
(回來收拾了行李,還了房宿錢,算清了柴米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