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 至 第六〇
51**時間:接上 地點:後堂
(叫莊客殺一個羊,安排了酒食果品之類,就請王進的母親一同赴席。
(四個人坐定,一面把盞,史太公起身勸了一杯酒)
史太公:師父如此高強,必是個教頭。小兒有眼不識泰山。
王 進:(笑)小人不姓張,實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的便是。
史太公:(大驚)教頭何以來此?
王 進:為因新任一個高俅,原被先父打翻,今做殿帥府太尉,懷挾舊讎,要奈何王進。
小人不合屬他所管,和他爭不得,只得子母二人逃上延安府,去投托老種經略相
公處勾當。
史太公:(點頭)有道是,人有旦夕禍福!
王 進:不想來到這裏,得遇長上父子二位如此看待;又蒙救了老母病患,連日管顧,甚
是不當。既然令郎肯學時,小人一力奉教。
史太公:我兒,可知輸了,快來再拜師父。
(史進又拜了王進。)
史太公:教頭在上,老漢祖居在這華陰縣界,前面便是少華山。這村便喚做史家村,村中
總有三四百家,都姓史。老漢的兒子從小不務農業,只愛刺鎗使棒。
王 進:只是令郎所習莫非花拳繡腿,中看不中用!
史太公:母親說他不得,嘔氣死了,老漢只得隨他性子。不知使了多少錢財,投師父教他
。又請高手匠人與他刺了這身花繡,肩臂胸膛總有九條龍,滿縣人口順,都叫他
做九紋龍史進。教頭今日既到這裏,一發成全了他亦好。老漢自當重重酬謝。
王 進:(大喜)太公放心。既然如此說時,小人一發教了令郎方去。
旁 白:(說書人之言化為影像)自當日為始,食喫了酒食,留住王教頭母子二人在莊上
。
史進每日求王教頭點撥十八般武藝,一一從頭指教。
那十八般武藝:
矛鎚弓弩銃,鞭簡劍鏈撾。
斧鋮並戈戟,牌棒與鎗松。
這史進每日在莊上管待王教頭母子二人,指教武藝。
史太公自去華陰縣中承當里正。
不覺荏苒光陰,早過半年之上。
史進打這十八般武藝,從新學得十分精熟。
多得王進盡心指教,點撥得件件都有奧妙。
一日,王進想起來,相辭要上延安府去。
史 進:師父只在此間過了,小弟奉養你母子二人,以終天年,多少是好!
王 進:賢弟,多蒙你好心,在此十分之好;只恐高俅追捕到來,負累了你,不當穩便,
以此兩難。我一心要去延安府,投著在老種經略處勾當。那裏是鎮守邊庭,用人
之際,足可安身立命。
旁 白:(說書人之言化為影像)史進並太公苦留不住,只得安排一個筵席送行。
史太公托出一盤兩個緞子,一百兩花銀謝師。
52**時間:次日 地點:莊內外
(次日,王進收拾了擔兒,備了馬,子母二人,相辭史太公。
(王進請娘乘了馬,望延安府路途進發。
(史進叫莊客挑了擔兒,親送十里之程,心中難捨。
(史進當時拜別了師父,灑淚分手,和莊客自回。
(王進依舊自挑了擔兒,跟著馬,和娘兩個,自取關西路裏去了。)
53**時間:後來 地點:莊內
旁 白:(說書人之言化為影像)史進回到莊上,每日只是打熬氣力,亦且壯年,又沒老
小,半夜三更起來演習武藝,白日裏只在莊後射弓走馬。
不到半載之間,史進父親太公,染病患症,數日不起。
史進使人遠近請醫士看治,不能痊可,嗚呼哀哉,太公歿了。
史進一面備棺槨盛殮,請僧修設好事,追齋理七,薦拔太公。
又請士建立齋醮,超度升天,整做了十數壇好事功果場;選了吉日良時,出喪安
葬。
滿村中三四百史家莊戶,都來送喪掛孝,埋殯在村西山上祖墳內了。
史進家自此無人管業。
史進又不肯務農,只要尋人使家生,較量鎗棒。
自史太公死後,又早過了三四個月日。
時當六月中旬,炎天正熱。
史進無可消遣,捉個交床,坐在打麥場邊柳陰樹下乘涼。
對面松林透過風來。
史 進:(喝采)好涼風!
(正乘涼哩,李吉探頭探腦,在那裏張望。)
史 進:(喝)作怪!誰在那裏張俺莊上?
(史進跳起身來,轉過樹背後,打一看時,認得是獵戶「摽兔」李吉。)
史 進:(喝)李吉,張我莊內做甚麼?莫不來相腳頭?
李 吉:(向前聲喏)大郎,小人要尋莊上矮丘乙郎喫碗酒,因見大郎在此乘涼,不敢過
來衝撞。
史 進:我且問你,往常時,你只是擔些野味,來我莊上賣,我又不曾虧了你,如何一向
不將來賣與我?敢是欺負我沒錢?
李 吉:小人怎敢?一向沒有野味,以此不敢來。
史 進:胡說!偌大一個少華山,恁地廣闊,不信沒有個獐兒兔兒!
李 吉:大郎原來不知:如今近日上面添了一夥強人,扎下一個山寨,在上面聚集著五七
百個小嘍囉,有百十匹好馬。為頭那個大王,喚作神機軍師朱武,第二個喚做跳
澗虎陳達,第三個喚做白花蛇楊春。
史 進:我也聽得說有強人,不想那廝們如此大弄,必然要惱人。
李 吉:這三個為頭,打家劫舍,華陰縣裏禁他不得,出三千貫賞錢召人拿他,誰敢上去
惹他?因此上小人們不敢上山打捕野味,那討來賣?
史 進:李吉,你今後有野味時,尋些來。
(李吉唱個喏,自去了。)
旁 白:(說書人之言化為影像)史進便叫莊客揀兩頭肥水牛來殺了,莊內自有造下的好
酒,先燒了一陌順溜紙,便叫莊客去請這當村裏三四百史家莊戶,都到家中草堂
上序齒坐下,教莊客一面把盞勸酒。
史 進:(對眾人說)我聽得少華山上有三個強人,聚集著五七百小嘍囉,打家劫舍,這
廝們既然大弄,必然早晚要來俺村中囉唣。我今特請你眾人來商議,倘若那廝們
來時,各家準備。我莊上打起梆子,你眾人可各執鎗棒,前來救應。你各家有事
,亦是如此。遞相救護,共保村坊。如若強人自來,都是我來理會。
莊 客:我等村農,只靠大郎做主。梆子響時,誰敢不來?
(當晚眾人謝酒,各自分散,回家準備器械。
(史進修整門戶牆垣,安排莊院,設立幾處梆子,拴束衣甲,整頓刀馬,隄防賊
(寇。)
54**時間:後來 地點:少華山
旁 白:(說書人之言化為影像)少華山寨中三個頭領,坐定商議,為頭的神機軍師朱武
,那人原是定遠人氏,能使兩口雙刀,雖無十分本事,卻精通陣法,廣有謀略。
第二個好漢跳澗虎,姓陳,名達,原是鄴城人氏,使一條出白點鋼鎗。
第三個好漢白花蛇姓楊,名春,蒲州解良縣人氏,使一口大桿刀。
當日朱武卻與陳達、楊春說。
朱 武:如今我聽知華陰縣裏出三千貫賞錢,召人捉我們。誠恐來時,要與他廝殺。只是
山寨錢糧欠少,如何不去劫擄些來,以供山寨之用。聚積些糧食在寨裏,防備官
軍來時,好和他打熬。
陳 達:說得是。如今便去華陰縣裏,先問他借糧,看他如何。
楊 春:不要去華陰縣,只去蒲城縣,萬無一失。
陳 達:蒲城縣人戶稀少,錢糧不多,不如只打華陰縣,那裏人民豐富,錢糧廣有。
楊 春:哥哥不知,若去打華陰縣時,須從史家村過。那個九紋龍史進是個大蟲,不可去
撩撥他。他如何肯放我們過去?
陳 達:兄弟好懦弱!一個村坊過去不得,怎地敢抵敵官軍?
楊 春:哥哥不可小覷了他,那人端的了得。
朱 武:我也曾聞他十分英雄,說這人真有本事,兄弟休去罷。
陳 達:(叫將起來)你兩個閉了鳥嘴!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只是一個人,須不
三頭六臂,我不信。(喝叫小嘍囉)快備我的馬來。如今便去先打史家莊,後取
華陰縣。
朱 武:兄弟不可冒失!
陳 達:你不去,我去!
(陳達隨即披掛上馬,點了一百四五十小嘍囉,鳴鑼擂鼓下山,望史家村去了。
()
55**時間:後來 地點:史家莊
(史進正在莊前整製刀馬,只見莊客報知此事。
(史進聽得,就莊上敲起梆子來。
(那莊前莊後,莊東莊西,三四百史家莊戶,聽得梆子響,都拖鎗拽棒,聚起三
(四百人,一齊都到史家莊上。
(史進頭戴一字巾,身披朱紅甲,上穿青錦襖,下著抹綠靴,腰系皮
膊,前、
(後鐵掩心,一張弓,一壺箭,手裏拿一把三尖兩刃,四竅八環刀。
(莊客牽過那匹火炭赤馬。
(史進上了馬,綽了刀,前面擺著三四十壯健的莊客,後面列著八九十村蠢的鄉
(夫。
(各史家莊戶,都跟在後頭,一齊吶喊,直到村北路口。
56**時間:後來 地點:山坡
(那少華山陳達引了人馬,飛奔到山坡下,便將小嘍囉擺開。
(陳達頭戴干紅凹面巾,身披裹金生鐵甲,上穿一領紅衲襖,腳穿一對弔墩靴,
(腰繫七尺攢線
膊,坐騎一匹高頭白馬,手中橫著丈八點鋼矛。
(小嘍囉兩勢下吶喊,陳達、史進將就馬上相見。
(陳達在馬上看著史進,欠身施禮。)
史 進:(喝)汝等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犯著迷天大罪,都是該死的人。你也須有耳朵
,好大膽!直來太歲頭上動土!
陳 達:(在馬上答)俺山寨裏欠少些糧食,欲往華陰縣借糧,經由貴莊,假一條路,並
不敢動一根草,可放我們過去,回來自當拜謝。
史 進:胡說!俺家現當里正,正要來拿你這夥賊。今日倒來經由我村中過,卻不拿你,
倒放你過去,本縣知,須連累於我。
陳 達: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相煩借一條路。
史 進:甚麼閒話!我便肯時,有一個不肯,你問得他肯便去。
陳 達:好漢,教我問誰?
史 進:你問得我手裏這口刀肯,便放你去。
陳 達:(大怒)趕人不要趕上,休得要逞精神!
(史進也怒,掄手中刀,驟坐下馬,來戰陳達。
(陳達也拍馬挺鎗,來迎史進。
(史進、陳達兩個鬥了多時,史進賣個破綻,讓陳達把鎗望心窩裏搠來。
(史進卻把腰一閃,陳達和鎗攧入懷裏來。
(史進輕舒猿臂,款扭狼腰,只一挾,把陳達輕輕摘離了嵌花鞍,款款揪住了線
(
膊,只一丟,丟落地,那匹戰馬撥風也似去了。
(史進叫莊客將陳達綁縛了,眾人把小嘍囉一趕都走了。)
57**時間:後來 地點:莊上
(史進回到莊上,將陳達綁在庭心內柱上,等待一發拿了那兩個賊首,一併解官
(請賞。
(且把酒來賞了眾人,教且權散。
(眾人喝采,不枉了史大郎如此豪傑。)
58**時間:後來 地點:山寨
(朱武楊春兩個,正在寨裏猜疑,捉摸不定,且教小嘍囉再去打聽消息。
(只見同去的人牽著空馬,奔到山前,只叫)
小囉嘍:苦也!陳家哥哥不聽二位哥哥所說,送了性命。
朱 武:我的言語不聽,果有此禍。
楊 春:我們盡數都去,與他死拚如何?
朱 武:亦是不可。他尚自輸了,你如何拚得他過?我有一條苦計,若救他不得,我和你
都休。
楊 春:如何苦計?
朱 武:(附耳低言說)只除恁地。
楊 春:好計!我和你便去,事不宜遲。
59**時間:後來 地點:莊上
(再說史進正在莊上忿怒未消,只見莊客飛報)
莊 客:山寨裏朱武楊春自來了。
史 進:這廝合休,我教他兩個一發解官。快牽馬過來。
(一面打起梆子,眾人早都到來。
(史進上了馬,正待出莊門,只見朱武楊春步行,已到莊前。
(兩個雙雙跪下,擎著兩眼淚。)
史 進:(下馬來喝)你兩個跪下如何說?
朱 武:(哭)小人等三個,累被官司逼迫,不得已上山落草,當初發願,不求同日生,
只願同日死。雖不及關張劉備的義氣,其心則同。今日小弟陳達不聽好言,誤犯
虎威,已被英雄擒捉在貴莊,無計懇求,今來一逕就死,望英雄將我三人,一發
解官請賞,誓不皺眉。我等就英雄手內請死,並無怨心。
史 進:(思索半響)你兩個且跟我進來。
60**時間:接上 地點:前廳
(朱武楊春並無懼怯,隨了史進,直到後廳前跪下,又教史進綁縛。
(史進三回五次叫起來,他兩個那裏肯起來。)
史 進:你們既然如此義氣深重,我若送了你們,不是好漢。我放陳達還你如何?
朱 武:休得連累了英雄,不當穩便,寧可把我們去解官請賞。
史 進:如何使得?你肯喫我酒食麼?
朱 武:一死尚然不懼,何況酒肉乎?
(當時史進大喜,解放陳達,就後廳上座,置酒設席,管待三人。
(朱武,楊春,陳達拜謝大恩。
(酒至數杯,言談更歡。
(酒罷,三人謝了史進,回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