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 至 第二〇

11**時間:後來 地點:半山
    (洪信走至半山,望見大頂直侵霄漢。
    (根盤地角,頂接天心,遠觀磨斷亂雲痕,近看平吞明月魄。
    (左壁為掩,右壁為映。
    (出的是雲,納的是霧。
    (錐尖象小,崎峻似峭,懸空似險,削儠如平。
    (千峰競秀,萬壑爭流,瀑布斜飛,藤蘿倒掛。
    (洪信獨自一人,盤坡轉徑,攬葛攀藤。)
    
    
12**時間:後來 地點:山頭
    (洪信走過數個山頭,三二里多路,看看腳酸腿軟,正走不動。)
洪 信:(不滿)我是朝廷貴官,在京師時,重裀而臥,列鼎而食,尚兀自倦怠,何曾穿
    草鞋,走這般山路!知他張天師在那裏,卻教下官受這般苦!
    (行不到三五十步,掇著肩氣喘如牛。
    (山凹裏起一陣風。
    (風過處,松樹背後,奔雷也似吼一聲,撲地跳出一個弔睛白額錦毛大蟲來。)
洪 信:(喫了一驚,叫聲)阿呀!
    (撲地望後便倒。
    (大蟲毛披一帶黃金色,爪露銀鉤,睛如閃電尾如鞭,口似血盆牙似戟。
    (伸腰展臂勢猙獰,擺尾搖頭聲霹靂,山中狐兔盡潛藏,澗下獐麀皆斂跡。
    (大蟲望著洪信左盤右旋,咆哮了一回,托地望後山坡下跳去。
    (洪信倒在樹根底下,渾身如中風麻木,兩腿一軟坐在地上。)
    
    
13**時間:後來 地點:山路
    (洪信爬將起來,再收拾地上香爐,還把龍香燒著,再上山來。
    (行過三五十步,嘆氣怨)
洪 信:皇帝御限差俺來這裏,教我受這場驚恐。
    (又一陣風,吹得毒氣直沖將來。
    (山邊竹藤裏簌簌地響,搶出一條弔桶大小雪花也似大蛇來。
    (洪信見了大驚,撇了手爐,倒在盤陀石邊。
    (大蛇昂首驚飆起,掣目電光生。
    (大蛇逕搶到盤陀石邊,朝著洪信盤做一堆。
    (兩隻眼迸出金光,張開巨口,吐出舌頭,噴那毒氣在洪信臉上。
    (洪信驚得三魂蕩蕩,七魄悠悠。
    (大蛇看了洪信一回,望山下一溜而去。)
洪 信:(爬得起來)慚愧!驚殺下官!
    (洪信看自己身上,寒栗子猶在,口裏罵)
    叵耐無禮,戲弄下官,教俺受這般驚恐!若山上尋不見張天師,下去和他別有話
    說。
    (再拿了銀提爐,整頓身上詔敕,並衣服巾幘。
    (松樹背後隱隱地笛聲吹響,漸漸近來。
    (童子倒騎著一頭黃牛,橫吹著一管鐵笛,轉出山凹來。
    (童子頭綰兩枚丫髻,身穿一領青衣,腰間絛結草,腳下芒鞋麻,明眸皓齒,綠
    (鬢朱顏。)
洪 信:(便喚)你從那裏來?認得我麼?
    (童子不睬,只顧吹笛。)
洪 信:你怎地不答?
童 子:(呵呵大笑,拿著鐵笛,指著洪信)你來此間,莫非要見張天師麼?
洪 信:(大驚)你如何得知?
童 子:(笑)我早間在草庵中伏侍天師,天師說:今天子帝差個洪信齎擎丹詔御香,到
    來山中,宣我往東京做三千六百分羅天大醮,祈禳天下瘟疫,我如今乘鶴駕雲去
    也。
洪 信:天師何處去了?
童 子:這早晚不在庵中。你休上去。山內毒蟲猛獸極多,恐傷害了你性命。
洪 信:(再問)你不要說謊。
    (童子笑了一聲,也不回應,又吹著鐵笛,轉過山坡去了。)
洪 信:這小的如何盡知此事?想是張天師吩咐他,已定是了。(欲再上山,遲疑不定)
    方纔驚諕的苦,爭些兒送了性命,不如下山去罷。
    (洪信拿著提爐,再尋舊路,奔下山來)
    
    
14**時間:後來 地點:方丈
    (住持率眾士接著洪信,請至方丈坐下。)
住 持:(便問洪信)曾見張天師麼?
洪 信:我是朝中貴官,如何教俺走得山路,喫了這般辛苦,爭些兒送了性命。
住 持:山路辛苦是實,但不致危險。
洪 信:半山裏跳出一隻弔睛白額大蟲,驚得下官魂魄都沒了,又行不過一個山嘴,竹藤
    裏搶出一條雪花大蛇來,盤做一堆,攔住去路。若不是俺福分大,如何得性命回
    京?盡是你這眾戲弄下官。
住 持:貧道等怎敢輕慢大臣?這是祖師試探太尉之心。本山雖有蛇虎,並不傷人。
洪 信:我正走不動,方欲再上山坡,只見松樹旁邊轉出一個童,騎著一頭黃牛,吹著管
    鐵笛,正過山來。我便問他那裏來?識得俺麼?他道已都知了。說張天師吩咐,
    早晨乘鶴駕雲,往東京去了,下官因此回來。
住 持:太尉可惜錯過,這個牧童,正是張天師。
洪 信:他既是張天師,如何這等猥獕?
住 持:這代張天師,非同小可。雖然年幼,其實道行非常。他是額外之人,四方顯化,
    極是靈驗。世人皆稱為道通祖師。
洪 信:我直如此有眼不識真師,當面錯過!
住 持:太尉且請放心。既然祖師法旨是去了,比及太尉回京之日,這場醮事,祖師已都
    完了。
    (洪信見說,方纔放心。
    (住持一面教安排筵宴,管待太尉。
    (請將丹詔收藏於御書匣內,留在上清宮中,龍香就三清殿上燒了。
    (當日,方丈內大排齋供,設宴飲酌,至晚席罷,止宿到曉。)
    
    
15**時間:次日 地點:山景、各殿
    (早膳以後,住持率眾,並提點、執事人等,請洪信遊山。
    (洪信大喜。
    (許多人從跟隨著,步行出方丈,前面兩個道童引路。
    (行至上清宮前、宮後,看玩許多景致。
    (三清殿上,左廊下九天殿,紫微殿,北極殿;右廊下太乙殿,三官殿,驅邪殿
    (。
    (洪信諸宮看遍,行到右廊後一所去處。)
    
    
16**時間:後來 地點:伏魔殿
    (一所殿宇,周遭都是搗椒紅泥牆。
    (正面兩扇朱紅隔子,門上使著肐膊大鎖鎖著,交叉上面貼著十數封皮,封皮上
    (又是重重疊疊使著朱印。
    (簷前一面硃紅漆金字牌額,左書四個金字,寫:「伏魔之殿」。)
洪 信:(指著門)此殿是甚麼去處?
住 持:此乃是前代老祖天師鎖鎮魔王之殿。
洪 信:如何上面重重疊疊貼著許多封皮?
住 持:此是老祖大唐洞玄國師封鎖魔王在此。但是經傳一代天師,親手便添一封皮,使
    其子子孫孫,不得妄開。走了魔君,非常利害。今經八九代祖師,誓不敢開。鎖
    用銅汁灌鑄,誰知裏面的事。小自來住持本宮三十余年,也只聽聞。
洪 信:(心中驚怪,對住持)你且開門來,我看魔王甚麼模樣。
住 持:太尉,此殿決不敢開!先祖天師叮嚀告戒,今後諸人不許擅開。
洪 信:(笑)胡說!你等要妄生怪事,煽惑良民,故意安排這等去處,假稱鎖鎮魔王,
    顯耀你們法術。
住 持:小道不敢。
洪 信:我讀一鑒之書,何曾見鎖魔之法!神鬼之道,處隔幽冥,我不信有魔王在內。快
    疾與我打開,我看魔王如何!
住 持:(稟)此殿開不得,恐惹利害,有傷於人。
洪 信:(大怒,指著住持)你等不開與我看,回到朝廷,先奏你們眾士限當宣詔,違別
    聖旨,不令我見張天師的罪犯;後奏你等私設此殿,假稱鎖鎮魔王,煽惑軍民百
    姓。把你都追了度牒,刺配遠惡軍州受苦。
    (住持懼怕洪信權勢,只得喚幾個火工人來。
    (工人先把封皮揭了,將鐵鎚打開大鎖。
    (眾人把門推開。
    (裏面黑洞洞地,伸出兩手不見掌。)
    
    
17**時間:接上 地點:殿內
    (眾人一齊都到殿內。
    (黑暗暗不見一物,洪信教從人取十數個火把點著。
    (火打點著,殿入頓時明亮,四邊並無一物。
    (只中央一個石碑,約高五六尺,下面石龜趺坐,大半陷在泥裏。
    (洪信取一火打照著石碑上,前面都是龍章鳳篆,天書符籙。
    (照著石碑後,卻有四個真字大書,鑿著:「遇洪而開」。
    (洪信看了這四個字,大喜,便對住持曰。)
洪 信:你等阻當我,卻怎地數百年前已註定我姓字在此?遇洪而開,分明是教我開看,
    卻何妨。
住 持:太尉不可開啟!
洪 信:我想這個魔王,都只在石碑底下。汝等從人,與我多喚幾個火工人等,將鋤頭鐵
    鍬來掘開。
住 持:(慌忙諫)恐有利害,傷犯於人!
洪 信:(大怒,喝)你省得甚麼?碑上分明鑿著遇我教開,你如何阻當?快與我喚人來
    開。
住 持:(三回五次稟)祖師有命,萬不可開!
    (洪信之從者喚來四個長工,各持工具。)
洪 信:(對長工)把石碑放倒,掘那石龜!
    (眾人費力挖掘,方纔掘得起。
    (掘起石龜,推到一旁,下面是土地。)
洪 信:繼續掘下去!
    (眾人再挖,直有三四尺深,忽見一片大青石板,可方丈圍。)
洪 信:將大青石板再掘起來。
住 持:(苦稟)不可掘動。
    (洪信依舊不理。
    (眾人只得把石板一齊扛起。
    (石板底下是一個萬丈深淺地穴,忽然穴內刮喇喇一聲響亮。
    (只見一黑氣,從穴裏滾將起來。
    (掀塌了半個殿角,直沖到半天裏空中,散作百十金光,望四面八方散去。
    (眾人喫了一驚,發喊逃走。
    (撇下鋤頭鐵鍬,盡從殿內奔將出來,相互推擠。
    (洪信驚得目睜口呆,罔知所措,面色如土,急奔到廊下。)
住 持:苦也!苦也!
洪 信:走了的卻是甚麼妖魔?
住 持:(對洪信)此殿中當初是師祖洞玄真人傳下法符,殿內鎮鎖著三十六員天罡星,
    七十二座地煞星,共是一百單八個魔君在裏面。
洪 信:(大驚)一百單八個魔君?
住 持:石碑上鑿著龍章鳳篆天符,鎮住在此。如今天符被破,魔君出世,必惱下方生靈
    。
洪 信:你為何不早說?
住 持:如今太尉放他走了,怎生是好?
    (洪信聽罷,渾身冷汗,捉顫不住,急急收拾行李,引了從人,下山回京。)
    
    
    (〔第二回 王教頭私走延安府 九紋龍大鬧史家村〕)
    
    
18**時間:後來 地點:汴梁
    (洪信星夜回至京師,進得汴梁城,聞人言。)
百姓甲:張天師在東京禁院做了七晝夜好事,普施符籙,禳救災病,瘟疫盡消,軍民安泰
    。
百姓乙:如今天師何在?
百姓甲:張天師辭朝,乘鶴駕雲,自回龍虎山去了。
    
    
19**時間:次日 地點:大殿
    (洪信次日早朝,見了宋仁宗。)
洪 信:(奏說)張天師乘鶴駕雲,先到京師,臣等驛站而來,纔得到此。
旁 白:(說書人之言化為影像)宋仁宗准奏,賞賜洪信,復還舊職,亦不在話下。
    後來宋仁宗在位共四十二年,晏駕,無有太子,傳位濮安懿王允讓之子,太宗皇
    帝的孫,立帝號曰英宗。
    英宗在位四年,傳位與太子神宗。
    神宗在位一十八年,傳位與太子哲宗。
    那時天下盡皆太平,四方無事。
    
    
20**時間:後來 地點:開封
旁 白:(說書人之言化為影像)東京開封府汴梁宣武軍,一個浮浪破落戶子弟,姓高,
    排行第二,自小不成家業,只好刺鎗使棒,最是踢得好腳氣毯。
    京師人口順,不叫高二,卻都叫他做高毬。
    高毬後來發跡,便將氣毬那字去了毛傍,添作立人,便改作姓高,名俅。
    這人吹彈歌舞,刺鎗使棒,相撲頑耍,亦胡亂學詩、書、詞、賦。
    若論仁、義、禮、智、信、行、忠、良,卻是不會。
    只在東京城裏城外幫閒。
    因幫了一個生鐵王員外兒子使錢,每日三瓦兩舍,風花雪月,被他父親開封府裏
    告了一紙文狀,府尹把高俅斷了二十脊杖,迭配出界發放。
    東京城裏人民不許容他在家宿食。
    高俅無計奈何,只得來淮西臨淮州,投奔一個開賭坊的閒漢,柳大郎,名喚柳世
    權。
    他平生專好惜客養閒人,招納四方干隔澇漢子。
    高俅投托得柳大郎家,一住三年。
    後來哲宗天子因拜南郊,感得風調雨順,放寬恩大赦天下,那高俅在臨淮州,因
    得了赦宥罪犯,思量要回東京。
    這柳世權卻和東京城裏金梁橋下開生藥鋪的董將士是親戚,寫了一封書札,收拾
    些人事盤纏,賫發高俅回東京,投奔董將士家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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