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 至 第四〇
３１＊＊時間：四更 地點：營中
（至四更時分，只聽得西北喊聲震地而來。
（玄德大驚，急上馬引本部精兵二千餘人迎敵。
（曹兵掩至，勢不可當。
（玄德死戰。
（正在危迫之際，幸得張飛引軍至，殺開一條血路，救玄德望東而走。
（文聘當先攔住。）
張 飛：（罵曰）背主之賊，尚有何面目見人！
（文聘羞慚滿面，引兵自投東北去了。
（張飛保著玄德，且戰且走。
（奔至天明，聞喊聲漸漸遠去，玄德方纔歇馬。
（看手下隨行人，止有百餘騎。）
劉 備：（大哭曰）十數萬生靈，皆因戀我，遭此大難；諸將及老小，皆不知存亡；雖土
木之人，寧不悲乎！
（正淒惶時，忽見糜芳面帶數箭，踉蹌而來）
糜 芳：趙子龍反投曹操去了也！
劉 備：（叱曰）子龍是我故交，安肯反乎？
張 飛：他今見我等勢窮力盡，或者反投曹操，以圖富貴耳。
劉 備：子龍從我於患難，心如鐵石，非富貴所能動搖也。
糜 芳：我親見他投西北去了。
張 飛：待我親自尋他去。若撞見時，一鎗刺死！
劉 備：休錯疑了。豈不見你二兄誅顏良、文醜之事乎？
張 飛：天下哪得偌許多顏良文醜？
劉 備：子龍此去，必有事故。我料子龍必不棄我也。
（張飛引二十餘騎，至長坂橋。）
３２＊＊時間：接上 地點：長板橋
（見橋東有一帶樹木，飛生一計。
（教所從二十餘騎，都砍下樹枝，拴在馬尾上，在樹林內往來馳騁，沖起塵土，
（以為疑兵。
（飛卻親自橫矛立馬於橋上，向西而望。）
３３＊＊時間：較早 地點：平原
（趙雲自四更時分，與曹軍廝殺，往來衝突。
（殺至天明，尋不見玄德，又失了玄德老小。）
趙 雲：（自思曰）主人將甘、糜二夫人與小主人阿斗，託付在我身上；今日軍中失散，
有何面目去見主人？不如去決一死戰，好歹要尋主母與小主人下落！
（回顧左右，只有三四十騎相隨。
（雲拍馬在亂軍中尋覓，二縣百姓號哭之聲，震天動地。
（中箭著鎗，拋男棄女而走者，不計其數。
（趙雲正走之間，見一人臥在草中，視之乃簡雍也。）
趙 雲：曾見兩位主母否？
簡 雍：二主母棄了車仗，抱阿斗而走。我飛馬趕去，轉過山坡，被一將刺了一鎗，跌下
馬來，馬被奪了去。我爭鬥不得，故臥在此。
（趙雲乃將所騎之馬，借一匹與簡雍騎坐。
（又著二卒扶護簡雍先去。）
趙 雲：速報與主人。我上天入地，好歹尋主母與小主人來。如尋不見，死在沙場上也！
（趙雲說罷，拍馬望長坂坡而去。）
軍 士：（大叫）趙將軍那裏去？
趙 雲：你是何人？
軍 士：我乃劉使君帳下護送車仗的軍士，被箭射倒在此。
趙 雲：二位夫人何在？
軍 士：恰纔見甘夫人披頭跣足，相隨一夥百姓婦女，投南而走。
（趙雲見說，也不顧軍士，急縱馬望南趕去。
（只見一夥百姓，男女數百人，相攜而走。）
趙 雲：（叫曰）內中有甘夫人否？
（甘夫人在後面望見趙雲，放聲大哭。）
趙 雲：（下馬插鎗而泣曰）使主母失散，雲之罪也！糜夫人與小主人安在？
甘夫人：我與糜夫人被逐，棄了車仗，雜於百姓內步行，又撞見一枝軍馬衝散。糜夫人與
阿斗不知何往。我獨自逃生至此。
（正言間，百姓發喊，又撞出一枝軍來。
（趙雲拔鎗上馬看時，面前馬上綁著一人，乃糜竺也。
（背後一將，手提大刀，引著千餘軍，乃曹仁部將淳于導。
（趙雲大喝一聲，挺鎗縱馬，直取淳于導。
（淳于導抵敵不住，被雲一鎗刺落馬下。
（趙雲向前救了糜竺，奪得馬二匹。
（趙雲請甘夫人上馬，殺開條大路，直送至長坂坡。）
３４＊＊時間：接上 地點：長板坡
（只見張飛橫矛立馬於橋上，大叫。）
張 飛：子龍！你如何反我哥哥？
趙 雲：我尋不見主母與小主人，因此落後，何言反耶？
張 飛：若非簡雍先來報信，我今見你，怎肯干休也！
趙 雲：主公在何處？
張 飛：只在前面不遠。
趙 雲：（謂糜竺曰）糜子仲保甘夫人先行，待我仍往尋糜夫人與小主人去。
（言罷，引數騎再回舊路。
（正走之間，見一將手提鐵鎗，背著一口劍，引十數騎躍馬而來。
（趙雲更不打話，直取那將。
（交馬只一合，把那將一鎗刺倒，從騎皆走。
（趙雲奪了那口劍，看靶上有金嵌「青釭」二字，方知是寶劍也。
（雲插劍提鎗，復殺入重圍；回顧手下從騎，已沒一人，只剩得孤身。
（雲並無半點退心，只顧往來尋覓；但逢百姓，便問糜夫人消息。）
軍 士：（指曰）夫人抱著孩兒，左腿上著了鎗，行走不得，只在前面牆缺內坐地。
（趙雲聽了，連忙追尋。）
３５＊＊時間：接上 地點：人家
（只見一個人家，被火燒壞土牆。
（糜夫人抱著阿斗，坐於牆下枯井之傍啼哭。
（雲急下馬伏地而拜。）
糜夫人：妾得見將軍，阿斗有命矣。望將軍可憐他父親飄蕩半世，只有這點骨血。將軍可
護持此子，教他得見父面，妾死無恨！
趙 雲：夫人受難，雲之罪也。不必多言，請夫人上馬。雲自步行死戰，保夫人透出重圍
。
糜夫人：不可！將軍豈可無馬？此子全賴將軍保護。妾已重傷，死何足惜！望將軍速抱此
子前去，勿以妾為累也。
趙 雲：喊聲將近，追兵已至，請夫人速速上馬。
糜夫人：妾身委實難去，休得兩誤。
（糜夫人乃將阿斗遞與趙雲曰）此子性命全在將軍身上！
（趙雲三回五次，請夫人上馬，夫人只不肯上馬。
（四邊喊聲又起。）
趙 雲：夫人不聽吾言，追軍若至，為之奈何？
（糜夫人乃棄阿斗於地，翻身投入枯井中而死。
（趙雲見夫人已死，恐曹軍盜屍，便將土牆推倒，掩蓋枯井。
（掩訖，解開勒甲絛，放下掩心鏡，將阿斗抱護在懷，綽鎗上馬。
（早有一將，引一隊步軍至，乃曹洪部將晏明也，持三尖兩刃刀來戰趙雲。
（不三合，被趙雲一鎗刺死，殺散眾軍，衝開一條路。
（正走間，前面又一枝軍馬攔路。
（當先一員大將，旗號分明，大書「河間張郃」。
（雲更不答話，挺鎗便戰。
（約十餘合，雲不敢戀戰，奪路而走。
（背後張郃趕來，雲加鞭而行，不想趷躂一聲，連馬和人，顛入土坑之內。
（張郃挺鎗來刺，忽然一道紅光，從土坑中滾起；那匹馬平空一躍，跳出坑外。
（張郃見了，大驚而退。
（縱馬正走，背後忽有二將大叫）
馬 延：趙雲休走！
（前面又有二將，使兩般軍器，截住去路。
（趙雲力戰四將，曹軍一齊擁至。
（雲乃拔青釭劍亂砍。
（手起處，衣甲透過，血如湧泉。
（殺退眾軍將，直透重圍。）
３６＊＊時間：接上 地點：景山
（曹操在景山頂上，望見一將，所到之處，威不可當。）
曹 操：（問左右）此人是誰？
曹 洪：（飛馬下山大叫曰）軍中戰將可留姓名。
趙 雲：吾乃常山趙子龍也。
（曹洪回報曹操。）
曹 洪：常山趙子龍。
曹 操：真虎將也！吾當生致之。傳令：如趙雲到，不許放冷箭，只要捉活的。
（趙雲懷抱後主，直透重圍。
（砍倒大旗兩面，奪搠三條。
（前後鎗刺劍砍，殺死曹營名將五十餘員。
（趙雲當下殺透重圍，已離大陣，血滿征袍。
（正行間，山坡下又撞出兩枝軍，乃部將鍾縉、鍾紳兄弟二人，一個使大斧，一
（個使畫戟，大喝）
鍾 紳：趙雲快下馬受縛！
（第四十二回 張翼德大鬧長坂橋 劉豫州敗走漢津口）
（趙雲挺鎗便刺。
（鍾縉當先揮大斧來迎。
（兩馬相交，戰不三合，被雲一鎗刺落馬下，奪路便走。
（背後鍾紳持戟趕來，馬尾相啣，那枝戟只在趙雲後心內弄影。
（雲急撥轉馬頭，恰好兩胸相拍。
（雲左手持鎗隔過畫戟，右手拔出青釭寶劍砍去，帶盔連腦，砍去一半，紳落馬
（而死，餘眾奔散。
（趙雲得脫，望長坂橋而走。
（只聞後面喊聲大震。
（原來文聘引軍趕來。）
３７＊＊時間：接上 地點：長板坡
（趙雲到得橋邊，人困馬乏。
（見張飛挺矛立馬於橋上，趙雲呼曰。）
趙 雲：翼德援我！
張 飛：子龍速行，追兵我自當之。
３８＊＊時間：接上 地點：山野
（趙雲縱馬過橋，行二十餘里，見玄德與眾人憩於樹下。
（趙雲下馬伏地而泣。
（玄德亦泣。）
趙 雲：（喘息而言曰）趙雲之罪，萬死猶輕！糜夫人身帶重傷，不肯上馬，投井而死。
雲只得推土牆掩之；懷抱公子，身突重圍；賴主公洪福，幸而得脫。適來公子尚
在懷中啼哭，此一會不見動靜，想是不能保也。
（遂解視之。
（原來阿斗正睡著未醒。）
趙 雲：幸得公子無恙！
（趙雲雙手將阿斗遞與玄德。）
劉 備：（接過，擲之於地曰）為汝這孺子，幾損我一員大將！
趙 雲：（忙向地下抱起阿斗）雲雖肝腦塗地，不能報也！
３９＊＊時間：接上 地點：長板坡
（文聘引軍追趙雲至長坂橋，只見張飛倒豎虎鬚，圓睜環眼，手綽蛇矛，立馬橋
（上。
（又見橋東樹林之後，塵頭大起。
（文聘疑有伏兵，便勒住馬，不敢近前。
（俄而曹仁、李典、夏侯惇、夏侯淵、樂進、張遼、張郃、許褚等都至。
（見張飛怒目橫矛，立馬於橋上，又恐是諸葛孔明之計，都不敢近前。
（紮住陣腳，一字兒擺在橋西，使人飛報曹操。
（曹操聞知，急上馬，從陣後來。
（張飛圓睜環眼，隱隱見後軍青羅傘蓋、旄鉞旌旗來到，料得是曹操心疑，親自
（來看。）
張 飛：（厲聲大喝曰）我乃燕人張翼德也！誰敢與我決一死戰？
（聲如巨雷。
（曹軍聞之，盡皆股栗。）
曹 操：（急令）速去傘蓋！
（軍士急去之。）
張 遼：丞相何事？
曹 操：我向曾聞雲長言：翼德於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首，如探囊取物。今日相逢，不可
輕敵。
（張飛睜目又喝曰。）
張 飛：燕人張翼德在此！誰敢來決死戰？
（曹操見張飛如此氣概，頗有退心。
（張飛望見後軍陣腳移動，乃挺矛又喝曰）
戰又不戰，退又不退，卻是何故！
（喊聲未絕，曹操身邊夏侯傑驚得肝膽碎裂，倒撞於馬下。
（曹操便回馬而走。
（於是諸軍眾將一齊望西逃奔。
（一時棄鎗落盔者，不計其數。
（人如潮湧，馬似山崩，自相踐踏。）
（曹操驟馬望西而走，冠簪盡落，披髮奔逃。
（張遼、許褚趕上，扯住轡環。
（曹操倉皇失措。）
張 遼：丞相休驚。料張飛一人，何足深懼！今急回軍殺去，劉備可擒也。
（張飛見曹軍一擁而退，不敢追趕。
（速喚回原隨二十餘騎，解去馬尾樹枝，令將橋梁折斷。
（然後回馬來見玄德，具言斷橋一事。）
張 飛：哥哥放心，弟已將橋折斷，曹軍不能來矣！
劉 備：吾弟勇則勇矣，惜失於計較。
張 飛：還待計較什麼？
劉 備：曹操多謀，汝不合折斷橋梁。彼必追至矣。
張 飛：他被吾一喝，倒退數里，何敢再追？
劉 備：若不斷橋，彼恐有埋伏，不敢進兵；今折斷了橋，彼料我無軍而怯，必來追趕。
彼有百萬之眾，雖涉江、漢，可填而過，豈懼一橋之斷耶？
張 飛：（咋舌）小弟怎地未曾想到！
劉 備：（下令）即刻起身，從小路斜投漢津，望沔陽路而走。
４０＊＊時間：接上 地點：山野
（曹操在山頭等待，張遼從長坂橋回來。）
張 遼：張飛已折斷橋梁而去矣。
曹 操：彼斷橋而去，乃心怯也。傳令差一萬軍，速搭三座浮橋，只今夜就要過。
李 典：此恐是諸葛亮之詐謀，不可輕進。
曹 操：張飛一勇之夫，豈有詐謀？傳下號令，火速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