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 至 第一五

11**時間:次日 地點:同上
    (四人坐到次日,突然一片血光從天而降,猛聞鬼聲啾啾,入耳心驚。
    (還來不及反應,四週已有五色祥光升起將那紅光擋在外面。
    (緊接著天紳倒掛,血光重若山岳,把四人身外祥光包裹得密密實實。
    (一個渾身透明,若隱若現的血身,貼著祥光,出現在四人面前。)
旁 白:(鄧隱喝道)無知小狗,躲在裡面有什麼用?遲早被我煉為飛灰,還不出來與我一分高下?
    (朱梅哪知厲害,罵道)
朱 梅:何處來的妖魔小醜?我們又沒招惹你,為何偷襲?
旁 白:(鄧隱)你等前日壞我大事,不把你們元神收來,我誓不為人。
    (白谷逸猜是血神子鄧隱,忙悄對朱梅道)
白谷逸:真人說過,我等不是他的對手!
    (朱梅哪肯服輸,正打算開禁出去,白谷逸阻勸不及。
    (卻見長眉真人也出現在血光之中,對鄧隱笑道)
長 眉:二弟久違了,我已兩次放你,現師尊雖然仙去,但師命猶在,你要害人,休想如願。
鄧 隱:(大怒)任壽!你欺人過甚!前幾次為你所乘,那是受了你翠玉蓮蓬之害。如今你那七粒蓮子已
    經去了六粒,我拼著犧牲一個元身,看你還奈何我不得?
長 眉:(笑道)你錯了,我這兩儀六合仙陣,遠比蓮子威力更大,如今你已入伏,看你何處可逃?
    (鄧隱大驚,這才看出,下面那道祥光,竟是由六道旗門發出。)
    
    
12**時間: 地點:六合陣
    (鄧隱再回頭一看,四下一片朦朧,只有數尺之外,另有一團紅影,正在掙扎不已。
    (看出那是自己帶來的幾個弟子,已經被困入晦門之中。
    (鄧隱識得厲害,忙施法一收血光,這才發覺自己真氣已被隔斷。
    (心靈猛震,神思一陣迷糊,知道不妙,忙將身一搖,咬破舌頭,一口真氣噴出。
    (轟隆一聲巨響,但見血箭四射,紅光紛飛,宛如地裂山崩,四人被震得跳了起來。
    (長眉真人不慌不忙,用手一揮,滿空旗門展現,金光耀目。
    (那些血光在金光的逼迫下,漸漸縮小,不一會,縮成真人大小,共有八人,都似活生生剝了表
    (皮,看去好不怕人。
    (這八人紛紛四散而逃,但四下祥雲隨著瀰漫,將那幾個血影,罩在其中。
    (這時水簾洞前,周圍數十里方圓,祥雲藹藹,血光豔豔。
    (在一片金霞異彩中,更看不清絲毫景物,只有兩團畝許大的紅光在空中東衝西突,閃動不定。
    (長眉真人分身為六,各在本門方位上盤膝坐定,運用玄功,放起純陽真火。
    (揚手便是一個震天大霹靂,帶著一團火雲,直往陣中紅人打去。
    (那驚雷一個接一個,只震得山搖地動,石破天驚。
    (大約一個時辰過去,紅人已不再躍動,萎頓在地。)
旁 白:(鄧隱微弱的聲音道)師哥慈悲,小弟知錯了。
長 眉:(嘆息)你這話說了多少遍?緣何怙惡不綴?你以為能逃天譴麼?
鄧 隱:小弟受到血魔支使,身不由己。
長 眉:正邪不能兩立,為兄早已對你說過,事到如今,我已不能循私了。
    (鄧隱聽了,痛哭不已,哀聲道)
鄧 隱:求師兄看在往日情面,只要能免去滅神之戮,我決心從此洗心革面。如若再犯,必遭飛劍斬魂。
    
長 眉:我且將你師徒押往西崑崙星宿海北岸小古刺山黑風窩內,休看日受風雷之苦,實則替你減消罪孽
    ,玉汝于成。你如真能回心向善,仍照以前師門心法,虔修三百六十五年,難滿災消,那時你應
    受天劫,已在洞中躲過。
鄧 隱:師兄請再給我一次吧!
長 眉:你再怙惡不悛,人只一離此山,不出三日,你誓言便驗。那時我已成道多年,再想活命,就無望
    了。這次擒你,我特早了數日,使你遭劫之期移在他年。吉凶禍福,在你一念了。
    (說罷,長眉真人收了旗門和那八個血影,對朱梅道)
長 眉:你速去東北長白山大清嶺,拜謁天都明河兩位長老,你前生原是二老門下,今日復歸,其餘機緣
    到時自知。
    (又對白、凌、岳三人揮手,攜旗門自去。
    (  第二十回 地勝武陵源 紅樹青山容小隱  人飛方竹澗 蠻煙瘴雨救靈嬰)
    
    
13**時間: 地點:哀牢山
旁 白:(說書人之言化為影像)
    滇南盤江下游哀牢山附近,有一大片湖蕩。
    那湖蕩一面容納在哀牢山溪澗中,一頭又通著盤江,湖波浩浩,甚是清深。
    因是活流,湖床又深,無論多旱的天氣,水勢永不減退。
    遇到春夏間山洪暴發時,除湖波較急,略有漲意而外,也從無漫溢之患。
    當地氣候溫和,四時如春,平林綠野,花開不斷。
    沿湖遍植梅、桃、柳、桂諸樹,更有各色名花奇卉,叢生其間。
    每當春秋花時,不是春色爛漫,燦若錦雲,便是香光百里,風雨皆馨。
    而物產又極豐美,土地肥沃,水源便利,自不必說。
    湖中更盛產菱、藕、茭、茨之屬,魚類出產尤多,肥美異常。
    只是這麼一片得天獨厚的好地方,人家卻不甚多。
    一則地處雲南邊境,與外夷交界之處,地介僻遠,來路山重水複;
    二則菁密林深,野獸橫行,蟲蟻載途。
    到處險阻凶危,常人簡直無法上路。
    那湖雖與盤江相通,那出口地方卻隱在一個山窟窿裏,舟船所不能通,等於伏流。
    人已無從發現,再加上有兩重天險。
    一處是離湖三百餘里,有一條長而大的山溝。
    有一種金錢瘴,其毒無比,不分早晚,時常出現在這一帶地方。
    遠望一片片一團團的五彩繁霞,內中簇擁著無數大小黃而且圓的圈兒。
    山行相遇,不等近前,只要聞到那一股又膻又臭、彷彿人們大酒肥肉吃過了量然後嘔吐出來的那
    一種怪味,當時倒地,人事不省。
    重則身化黃水,僅剩骨髮而死。
    人畜遇之,固無倖免,禽鳥誤由當空飛過,稍飛得低近一點,也必昏迷下墜,死於毒瘴之內。
    另一處是亙古未闢的原始森林,那些古林木,起初自地挺生。
    年時一久,越生越多,越長越大。
    下面是密幹叢集,隙地無多。
    那最密的地方,往往互相擠軋排列,森森叢集,綿亙數十百里。
    就是其中偶有空隙,前行不遠,又有同樣巨木密林阻路。
    因為林密,所以繁枝怒發,見縫就鑽,密壓壓成了大片樹幕。
    木本植物,滋生力強,橫裏無隙可入,齊往上穿。
    到了上面,又是互相擠壓盤糾,於是越集越厚,天光全被擋住。
    地下腐草堆積,蛇虺伏竄,惡荊毒草,到處皆是。
    樹上更盤踞著各色各樣的蜂、蟻、蚊、蠅之類,成陣而飛,散落如雨。
    大都奇毒非常,雖不一定咬上就死,至少也要疼腫多少天,甚或引起重病,以致送命。
    至於潮濕瘴氣,滿山遍野,更不必細說。
    有了這多毒惡之物在內,休說人不能近。
    就算本領高強,帶有各重預防特效的靈藥利器,那幾百里方圓的樹陣森林,也無路可通。
    林裏黑如暗夜,點光不透。
    一個不巧,迷了方向,十九陷身在內,死而後已。
    休說向前,便是後退,也辦不到。
    那湖蕩和濱湖一片良田沃野,連同左右的峻嶺崇山,平林綠野,恰位置在這兩處天險之中。
    所以亙古無人足跡,以前只是許多珍禽奇獸食息遊行之地。
    
    
14**時間:元初 地點:幻境
旁 白:(說書人之言化為影像)
    元初,有兩家在湖南做武官的宋室遺臣,因不肯歸附異族,又要躲避胡虜的爪牙兇焰。
    自聞崖山慘報,便選些殘餘的忠勇家將家奴,帶同兩家眷口,逃入山中。
    這兩家為首的遺臣,一個姓趙名修,本是宗室;一個姓朱名潛。
    雙方原是世戚至好,恰又一文一武,同在湘西做官。
    到這等國亡家破,流離顛沛之際,益發成了生死骨肉,患難道義之交。
    趙修是武功得有名家傳授,本人固是武功絕倫,便連家屬奴僕,也無一個不是身懷絕技。
    有力如虎,矯捷輕快,縱躍如飛。
    朱潛雖是文官,生具遊山之癖,人更機智,善於計謀,膽力識見,俱都超人一等。
趙 修:世方大亂,虜氛日惡,來日大難,實未易知。就算吾兄想學諸葛武侯綸巾羽扇,羊叔子緩帶輕裘
    ,一展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雖無須親執干戈,衝鋒陷陣,效那匹夫之勇。可是一旦遇
    到變生倉猝,事出非常,或是跋涉山川,躬歷險阻,便難對付。如若學會一些武藝,至少用以防
    身遠害,忍受饑寒疲勞,總是好的。
旁 白:(說書人)朱潛看見兩家男女,連同下人,俱都勤習武功,早就心活。
    連經良友敦勸,就用起功來。
    人屆中年,雖不能得有深造。
    仗著體力還好,人更聰明,居然也學了個身強力健,遠勝從前。
    朱潛學了兩年,剛能勉強運用,國事已不可為。
    勉強又過了兩年,終被異族入主,受到亡國之痛。
    不久,元兵打到湘西,趙、朱二人先以為元兵雖強,終是異族。
    何況人又暴虐,人民暫處凶威暴壓之下,只因勢不能敵,決不致便忘漢室。
    與其白送全家性命,無裨實際,何如覓地潛伏,伺機而動。
    初意只想在湘黔深山中覓地隱居,等根基稍固,然後暗中佈置,召集徒黨,相機圖謀,光復大業
    。
    哪知元兵矯捷勇悍,知道民心未死,仍念前朝。
    加上一班奸民敗類,只圖爵賞享受,甘為仇敵爪牙。
    因而到處引導搜剔,鬧得兩家百十口人眾流寓山中,不遑寧處。
    似這樣流離轉徙,頻歲奔逃,也不知受了多少顛連困苦,饑渴兇險。
    這一年好容易由蠻煙瘴雨之中,逃竄到了雲南邊境哀牢山中。
    雖然偵騎已杳,無如前路艱危,幾入死域,竟然逃到上文所說的那片森林以內。
    要換常人,決計不能走出,定必身陷絕境,全部葬送在內。
    總算頻年在荒山中,備歷險阻凶危,長了不少經歷。
    好些危險之處,都已知道防禦補救。
    上下人眾,又是一心一德,個個精壯勇武。
    帶的食物藥品和防禦器械又多,在林內輾轉繞行了三個多月。
    終日終夜,分班守宿,與毒蛇猛獸、蚊蠅惡蟲之類搏鬥。
    到了最後兩天,眼看食水將完,進退無計,行將待斃的當兒。
    忽然絕處逢生,由無意之間,發現前路有一線光明。
    居然誤打誤撞,容容易易穿出林來,到了那片平湖勝地之上。
    一行人眾,僅有限幾名家將奴婢死於蛇獸疫瘧,親丁眷口,也有數人受傷。
    當地有魚可捕,有獸可獵。
    土地肥沃,下種以後,一年之內,便可足用,還有存積。
    連穿的衣服,也可採集野蠶的絲,野獸的皮,以資應用。
    等到一眾安居下來,各盡所能,各取所需。
    在連年奔波流離之下,此地無異天堂樂土,大家無不心滿意足。
    但到底還有不少缺用之物,尤其困難的是鹽,所帶原本不多,不久即要用完。
    隨去這班幼童漸屆成年,無不具有家傳絕技,個個聰明武勇,膽大非常。
    年輕人都愛嬉戲,愛那湖水清碧,閑來無事,便往游泳,人多爭勝,不久各練會一身好水性。
    這時湖村早已建立,有了規模,又造了幾隻小船,將當地定名為柳湖。
    到第二年夏天,趙、朱兩家子弟帶了酒肉,同駕小舟,意欲游遍全湖。
    偏巧這年天旱,山洪未發,無心中在湖對面山崖下尋到一個水洞。
    幾次探索,居然發現了通出盤江的一條水路。
    乃歸報趙、朱二人,前往查看。
    只見那出口須由一片危崖底下的一個水洞中穿進,路甚曲折。
    有的地方,洞頂離水只有二尺許,必須仰臥舟中,手撐洞頂而渡。
    那出口處也是在盤江下游一個底崖凹內,裏面山石錯落,流深且急。
    外崖更有千年老藤蔭蔽,外人舟行經此,也無從發現。
    朱潛當時派了兩個精細幹練的少年,由山外攀藤上去探看一下。
    發現相隔三四十里,便有好幾處山民寨墟聚集,山中需用各物,全可交易。
    經此一來,自是格外心喜,凡百無慮。
    由此便在湖邊安家立業,開墾起來。
    開頭幾年,趙修、朱潛二人還在志切先朝,欲有作為。
    十年以後,覺得敵勢太強,自家又隱伏在這等僻遠閉塞的蠻荒異域之內,休說舉事集人,連聲氣
    也無法外相通。
    兩家男女老幼,就說都會武功,也只百多個人。
    如說隱居僻地,一心開闢這桃源樂土,為休養生息子孫百世之計,自無問題。
    如以之圖謀大舉,怎能辦到?越想越覺無望。
    當地又是得天獨厚,享受安逸。
    壯志一灰,漸漸息了出世之想。
    一心一意,只為子孫後人作長久打算,便把無故出山列為禁條。
    由此以後,倒也一秉前人成規,輪選村主。
    幾十年後,把當地治理成了錦鋪繡疊一般。
    湖山本就明麗,加上人工部署,眾志一同,日常變方設計,刻意求工。
    不久,無數樓臺亭舍,掩映分列於青山綠水,花樹瓊林之間。
    湖上是滄波浩渺,一望無際,山光雲影,天水相涵。
    小舟三五,出沒其中,一片清靈空曠景色。
    湖邊是花樹垂楊,綿亙不斷。
    水中游魚往來,清澈可數,不時跳波嬉馳,撥刺有聲。
    平波斷岸,柳蔭之下,時有村童野老,臥流垂釣。
    偶一揚手,便有巨鱗騰躥,隨竿而起。
    一年四季,無時無花。
    不是梅雪爭春,冷香十里,便是荷塘處處,千頃花光。
    至於李豔桃稱,桂馥蘭馨,楓葉流丹,秋花似錦,更是常年享受,觀賞不完。
    濱湖田野山澤之利,又多開闢。
    端的人人安樂,享受無窮,真好一處世外桃源,人間樂土。
    無如人心喜動,見慣無奇。
    尤其山中缺少鹽、鐵和一些零星有用東西,而出產又極豐盈,年有存餘。
    村規每隔兩年,派人由水洞險徑出山一次,拿山中出產的皮毛、糧食、藥材、金砂,向外交易,
    採辦應用各物。
    這一年,又當派人出山採辦。
    領頭的人名叫趙霖,只有二十六歲。
    因他從小用功極勤,本領甚大,人既機智,又是趙家么房子孫,輩分獨高。
    他生性義俠;從十六七歲起,便隨眾出山,已有十年以上經驗。
    更通各地方言土語,是個全才,因而做了頭領。
    同行還有兩人:一名王謹,一名朱人虎,也是村中有名人物。
    三人至交至戚,特意結伴同行,想借出山之便,去往昆明、大理等地,一覽滇池、洱海之勝。
    趙霖還有一個心願,想就便往點蒼山,探訪一個往日途中相識的朋友。
    這次趙霖等先將山中需用之物,俱已採辦齊全,且喜無事。
    便命眾人照著向來轉運方法,運到盤江中部烏石峽附近,本村近年所設的接運寨內,再由自備舟
    船載運山。
    正事辦了,趙霖便同了王、朱二人,逕往大理進發。
    大理為滇西勝區,氣候清淑,風物靈秀。
    尤其離城不遠的點蒼山,海拔二三千公尺,高出雲表,終年戴著積雪,經夏不消。
    那麼高寒的山,半山以下,深谷之中,卻又花木繁茂,經霜不斷,泉石幽奇,情景如繪。
    山色更是翠色鮮凝,終年如染,朝暈夕陰,容光無限。
    點蒼之名,便得於此。
    趙霖所訪友人是個中年文士,生得骨秀神清,言動溫雅。
    常年穿著一襲青衫,以青衫客自稱。
    近幾年趙霖每次出山,必與相遇。
    因見他不分冬夏,老是一件青衫,又那麼整潔如新,氣質談吐又那麼好。
    再加去的城市甚多,途向不同,偏都相遇,漸漸覺出有異。
    最後一次,是因趙霖路見不平,無心中得罪一當地土豪。
    正當土豪大舉興師問罪,青衫客忽然出現,那土豪居然立偃旗息鼓,悄然而退。
    
    
15**時間: 地點:鄉村
    (趙霖大為好奇,主動上前攀交。)
青衫客:這種敗類非常惹厭,事情鬧大,你那世外桃園將永無寧日了。
趙 霖:(大驚)閣下怎麼知道我的來處?
青衫客:(笑道)我是聽你們村裡人說的。
    (趙霖聽了,忿道)
趙 霖:是誰說的?我們規矩很嚴,誰都不能對外人說起。
青衫客:人多口雜,你不也承認了麼?
趙 霖:(大慚道)慚愧,慚愧,責人容易責己難,在下知錯了。
青衫客:不必自責,謠言止於智者。我住在點蒼後山一無人跡的山谷之中,每年六、七、八月間必在山中
    消夏,你便中可以前往一聚。
    (趙霖久欲結交,一聽大喜道)
趙 霖:這無人山谷如何去法?
青衫客:去路奇險,便是猿猴也難攀越,所以自來無人到過。其地與青衣崖危壁絕壑形勢相似,但未必能
    找得到,去否你自己決定罷。
旁 白:(說書人)趙霖當時聽了,非常不解,哪裡有這等邀客的道理?只因趙霖年輕氣盛,越是這等難
    事,反倒越是不肯服輸。
    這次與朱人虎二人同行,便把前事說了。
    二人也是好事之徒,素日翻山越嶺,視如家常,哪裡把這點困難放在心上。
    這次出山,正是三四月間,事完恰值七月上旬。
    趙霖本欲踐約,又以途中未遇,越發想念。
    夏日行李簡便,到了大理,三人連旅店都未投,逕往點蒼山中走去。
    後山人跡不到,趙霖等三人自恃武勇,從小生長深山之中,十幾歲便衝冒蠻煙瘴雨,膽大包天。
    說難不難,開頭還真容易,等把仙霞峰、碧螺盤、百五天梯、仙猿摘果、三翻崖諸險越過。
    入山一深,到了半山以上,轉向山陰。
    因只知此人僻居山巔不遠的幽谷之中,而山間幽谷,處處皆是。
    真正的幽谷,常是草木森鬱,山巖嶙峋,那路便難走起來。
    三人仗著身輕力健,估量青衣崖應在前面,依然勇往直驅。
    一路攀蘿附葛,縱躍繞越於危峰峻壁之間,又上下穿行了十多里路,前進越加險阻。
    末了走到一處,右邊是峭壁排雲,左邊為一片絕壑。
    長約百丈,露氣蓊鬱,俯視沉黑,望不到底。
    上面滿布苔蘚,一片蒼翠,肥鮮欲滴。
    對面峻嶺,比危崖略低,勢絕峙峭,時有成抱古松挺生盤舞於盤陀之上。
    那壑夾在其中,只二十多丈寬闊。
    無奈陽光全被右崖擋住,暗影沉沉,景物本已陰森。
    加上空谷回音,絕壑留響,人一說話,立起回應。
    餘音蕩漾,半晌方歇,聲音詭厲。
    乍聽上去,彷彿壑底藏有不少山精木魅,忌恨生人,紛起怒嘯,令人生悸。
    可是下面景物雖如此幽晦淒厲,頭上偏又是碧空澄霧,白雲在天。
    清風不寒,沾衣欲濕。
    襯著下面的蒼崖翠壑,怪石古松。
    又覺景物清麗,形勢幽奇,勝絕人間,觀之神往。
朱人虎:(驚道)這不是青衣十三盤的那片危崖麼?
王 謹:危崖是真,但據來時鄉人所告,青衣十三盤下有條蹬道。你看這崖壁,從上到下,儘是積年生的
    蒼苔,那蹬道又在哪裡?
朱人虎:這崖壁立於尺,就有一些矮松老藤,也都稀稀落落生在上面。說不定蹬道就在下面,我們不妨分
    頭去找,總會找到。
王 謹:此地形勢複雜,我等斷斷不可分開。
旁 白:(說書人)朱人虎最是好勝心粗,因是朱家嫡系子孫,習於安樂。
    當日隨眾出山,只是好奇心理占了一半。
    這次趙霖急於和青衫客相見,特意在頭一天日裏打完午睡起身。
    次日一早趕到大理,進了飲食,馬未停蹄,便即入山。
    朱人虎這時連經險阻,也著實走得累了,興致大減。
    再一看蹬道未必找得到,首先氣餒道。
朱人虎:既然如此,此刻已是申時,趕下山去,還來得及。
趙 霖:此公的人品氣質出眾,照他語氣神色,定是有心相試。我們既來此地,還是細心找尋。真找不到
    ,也須設法前進,中道折回,實太丟人呢。
王 謹:(喜道)我看下面有一片地勢傾斜,有小松藤蔓遮住,看不甚真。好在由此向下,小松頗多,就
    失足滑落,也有法想。十三盤蹬道定在這壁上,待我冒險下去,試上一試。
趙 霖:下面又滑又險,三弟如何去得?
旁 白:(說書人)王謹乃朱氏家僕之後,為人誠謹謙和。
    趙霖與他交情最厚,知他必是為了折回丟人這一句話,犯險尋路。
    隨說一把未拉住,人已下去。
    王謹武功本好,又肯下苦用功,心思更細。
    料定趙霖對己情勝同胞,必不放心,早已相好地勢,貼壁往下溜去。
    那崖壁立千尋,只夾路一段有些突出的山石,和一條七八丈長的天然石棧,上面偏又是危岩中凹
    ,無法上升。
    王謹所滑之處,乃是壁腰下面一片坡地。
    王、趙二人先前仔細觀察,那一帶斜坡作斜長形,好似可以通到前面,偏又有突石、藤松之類阻
    蔽,看不真切。
    坡既朝下傾斜,苔又奇滑,稍一失措,立墜入無底深壑以內,粉身碎骨。
    趙霖早就看到,因地勢奇險,不敢嘗試,不曾想王謹竟然先下,已經滑落。
    不敢再多發話,分他心神,轉易誤事。
    良友關心,好生焦急。
    定睛朝下一看,見王謹身法真個輕快,才一起步,便把家傳輕功絕技騰蛇遊壁之法施展出來。
    那斜坡距離上面立處也有三丈多高,以三人的本領,縱往斜坡並不甚難,最難的是上面佈滿滑油
    油的蒼苔。
    王謹開頭先是貼壁飄墜,下才丈許,忽將身子一偏,往側倒轉。
    改成頭下腳上,往斜刺裏一株小松遊去。
    等他一把抓住松根,再用前法,或左或右,朝那有松之處遊行過去。
    有沿途小松一擋,勢子自然略緩,不致降得太驟而滑落,卻又看不出一毫停頓神情。
    看過去活似一個大壁虎,遊行於絕壁之上,故意出沒躥逐於絕壁群松之間。
    姿態靈活,動作如飛,晃眼工夫,便到斜坡上面一株半人多高的較大盤松之下停住。
    王謹身子已早掉轉,先往四下看了看,斜騎著松根,朝上說道
王 謹:這片斜坡好似能夠通到前面的轉角平地上去,小弟前行,姑妄試之如何?
趙 霖:要去都去,你我弟兄,向共安危。這苔蘚我也試過,我三人足可附身。既然如此,前進總有法想
    ,我們都下去吧。
旁 白:(說書人)說完,先把三人所帶隨身小包裹,照準王謹扔去。
    由王謹先行接住,然後招呼朱人虎下降。
    朱人虎雖覺著有點力乏,但天性好勝,不肯示弱,其勢不能獨留,只得鼓勇隨下。
    趙、朱二人先學王謹的樣,雙掌附壁,貼背滑落。
    到了中途,再行翻身掉頭,往下游去。
    到了斜坡之上,先各尋了一株小松,將降勢緩住,一面歇息,一面觀察去路。
    見那斜坡直似一條長蛇,蜿蜒盤曲於崖壁之上,果然可通前面。
    因路太長,勢又過於朝下傾斜,加以苔滑不能立足,必須運用輕功,強提著氣。
    面朝裏,雙手附壁,覷準去路,橫移過去。
    人體甚重,苔蘚怎吃得住?休說失足鬆手,一個氣提不住,立即粉身碎骨,萬無幸理。
    三人雖是藝高膽大,遇此奇險,也由不得生了戒心。
    當即把衣包和隨身軟兵器整理停當,分別紮向背上。
    仍由王謹當先,趙霖隨朱人虎之後,往前面貼壁移去。
    朱人虎平日起居舒適,隨眾出山,除和敵人動手而外,並未吃過什大苦。
    加以娶妻美豔,過於恩愛,不比趙、王二人武功精純。
    這一相形見絀,未免愧忿。
    又見趙霖飛索軟爪業已解下,一頭緊繫腰間,再用左手二指緊夾抓柄,抓頭倒垂,附在手背之上
    。
    雖然一同滑行,目光卻不時注定自己身上,分明見己功力不濟,為恐失足,暗中防護。
    想起幼時一同習武,自己天分獨高,秀出群倫。
    只因習了兩樁絕技,便爾自滿,如今被人趕過,越想越不是意思。
    正在難受,三人已落到一片突石之上,同坐歇息。
    人虎猛見石下冒起團團白煙,升出石上丈許,結為雲幕,心中奇怪。
    忽聽崖頂一聲呼哨,其音清越,回音蕩漾,響震空山。
    還未停歇,緊跟著又聽到一聲極洪厲的怪嘯,起自去路一面,相隔頗遠。
    彷彿由極深的谷底發出,似與先聽呼哨相應。
    時已申酉之間,崖腰一帶光景更是明麗。
    三人常在蠻荒深山之中跋涉,見的事多,頭一聲事起倉促,未怎留意。
    知後一聲異嘯,不論蛇蟲鳥獸,定是一個猛惡的東西,絕不是什麼好相識。
    無奈懸身危壁之上,除了前進,走向前面山環平地,毫無辦法應付。
    嘯聲一停,崖頂也不再有別的異聲。
    三人認為偶然相值,就此忽略過去,依舊附壁而行,朝前移去。
    不料到了壁中一段,崖頂吼嘯之聲又起。
    再如附壁前移,惟恐怪物跟蹤伏伺在盡頭轉角之處,狹路相逢,驟起發難。
    如停當地,不再前進,一則危石孤懸,後退一樣要防怪物侵襲。
    再延下去,挨到天色轉暮,暗夜沉冥,此處奇險境地,更無幸理。
    王謹平日謹慎,因事由自己而起,以前出山多少次,向不爭先。
    這次因同行是兩至交密友,又知趙霖為人剛毅,聽出有進無退。
    不合自信貪功,頭一次領頭涉險,便把兩位良友一同引入危境,心中本就不安。
    再見朱人虎神色不善,似有嗔怪之意,越發愧悔交集。
王 謹:(立即站起)眼前危機四伏,這等枯守,情勢只有更糟。還是由小弟向前開道,把這片危崖走完
    ,腳踏實地就無險了。
趙 霖:(忙道)我硬功稍好,又帶有特製兵刃暗器,還是改由我在前面當先。三弟為我接應,朱二弟斷
    後。我一到,不問能除此物與否,必能將其引開,那就無礙了。
旁 白:(說書人)說時,石下白煙依然一團團相繼冒起,與當頭煙幕凝合,色愈鮮明。
    怪獸也依然怒嘯不絕,狂風大作,山鳴谷應,轟轟之聲,震耳欲聾;彷彿千丈危壁均在搖撼,聲
    勢越發驚人。
    人語已為所斷,只可意會,聽不真切。
    三人都急於脫身,加以其勢不能退回,目光齊注前路,一個也未留意查看來路。
    朱人虎本領雖差,耳朵卻尖。
    坐在松側,一任趙、王二人爭先,並未開口分心。
    當此悲風怒吼,惡獸厲嘯,一片叫囂聲中,彷彿聽到遠遠有人喝喊之聲,但隱約難辨。
    王謹不等趙霖把話說完,早相好了地勢。
    仍用前法,攀蘿緣藤,貼著千尋削壁,往前移去。
    趙霖知王謹為人心性如一,說出便做,既已搶先,不能再阻。
    惟有趕緊隨上,以備接應。
趙 霖:二弟,你隨在我後面,與三弟打接應吧。
    人才站起,王謹緣壁移行出去也只兩丈以內。
    猛瞥見石下面有一股粗約碗口的白氣,箭一般激射起來,照準王謹射去。
    趙霖眼快手疾,見狀大驚,一面忙喊。
趙 霖:三弟快躲!
    左手一揚,臂上倒垂著的七星軟爪帶起那三丈來長蛇筋製成的軟索,忙朝王謹抓去。
    同時右肩一低,連珠弩剛發出,隱聞身後人聲呼喊。
    這次趙、朱二人一同聽到,因俱忙著救人,未暇回顧。
    朱人虎一樣惶急,但較趙霖看得清楚,覺那白氣並非有質之物。
    就在這石下白氣向上斜射,趙霖情急,爪、弩併發之際。
    猛又瞥見由嶺頂射下碧湛湛三點豆大寒星,電也似疾,直向那股白氣中射去。
    兩下裏才一接觸,白氣好似觸電一般,立即掣轉。
    王謹已被白氣沾到,也沒聽出聲,只見他手一鬆,便由壁上滑墜。
    身形一歪,逕往下面無底絕壑之中落去。
    其勢本非粉身碎骨不可,幸而趙霖早防有人失足隕身,臂上備好抓索,應變尤為神速。
    王謹往下一落,趙霖的飛抓也恰好飛到。
    那抓乃趙霖採用南疆中毒蛇七星鉤子的鉤尾,用各種靈藥炮製而成。
    上附極精巧的機簧,可剛可柔,運用由心。
    那條長索,也是採用一種奇蛇,名叫鐵線蛇的脊筋所製。
    比尋常麻線粗不多少,卻堅逾精鋼,快刀利斧所不能斷,柔韌異常,且具彈力。
    這一抓到,趙霖心中略放,卻忘了危石孤懸,石下便是白氣縈繞。
    頓時,王謹向下略沉,飛抓將趙霖一帶,趙霖腳下支撐不住,便向石下滑去。
旁 白:(猛聽頭上韋萊大喊)二位休慌!
    趙霖但覺眼前一暗,身幹好似被人夾起,往前面斜飛上去。
    未及動念出聲,人已失去知覺。
    不知隔了多少時候,趙霖神志逐漸回復,覺著身已落向實處。
    臥處甚是溫暖舒適,只左膀微微有點酸痛,也不厲害。
    念頭才動,忽想起王謹命懸自己手上,不禁大驚。
    連忙睜眼一看,存身之處好似一間石室,用具陳設似乎都有。
    自己所躺石榻,上鋪極厚茵褥。
    只是光景黑暗,雖是練就一雙夜眼,也僅依稀辨認出一點形影。
    室不甚大,只設一榻,也無他人在側。
    知被異人解救,因見中毒未醒,故將自己放臥在此。
    石室幽暗,遍查看不出門戶所在,無法尋人詢問。
    這類異人奇士,性情大都古怪,每日用功也有定課,室中無人,想係有事離去。
    荒山古洞,初來作客,雖料主人決無惡意,也不應冒失行動。
    又不知時辰早晚,萬一昏迷已久,醒來時已深夜,如何驚吵人家?
    (  第二十一回 君子居寶地 目不邪視  小人上天台 心生色思)
    無奈為友情熱,誓共安危,自己獨得逃生,朱、王二人卻不見蹤影,心終憂急。
    仍舊仔細觀察,一面盤算,意欲尋到門戶出去,辨清天色,再相機尋人詢問。
    忽聽遠遠傳來一陣呼哨,響徹空山,音甚清越。
    與先前崖頂呼哨之聲相似,這才聽出是人的呼哨聲音,並非獸類。
    趙霖瞥見室角似有豆一般大三點碧綠寒光一閃,剛覺眼熟,那寒光已帶著一條二尺來長,二尺多
    高一條影子,撲向榻後石壁之上。
    跟著便見一扇石門向外側開,立有燈光由外透入。
    那寒光也凌空飛射出去,勢疾若電,神速無比。
    那寒光未放光前,立在榻後室角,毫不動彈,又未見有頭尾,直似一件二尺高的竹几。
    室本黑暗,趙霖又在一心辨認門戶,所以毫未看出那是一個活東西。
    就這前後一剎那時間,猛又聽震天價轟轟連聲怒嘯。
    立時狂風暴作,山鳴谷應,與先前危壁懸身時所聽崖頂怪嘯一般無二。
    最奇的是那嘯聲由近而遠,聽頭一聲似在洞口左近,聽到末兩聲過處,已遠出十里以外。
    時狂風助勢,木葉驚飛,山鳴谷應,聲如潮吼,端的威猛已極。
    趙霖這才想起危石下面毒氣射向王謹身上時,曾見三點寒光由崖下射。
    才一接觸,毒氣立即掣轉,連那怪嘯俱都相似。
    莫非是這東西不成?似此威猛之物,從來未見,身子卻生得如此短小。
    方才它守伺在側,看情景分明主人家養無疑。
    那門戶也開得甚巧,那麼厚重的石門,竟能移動自如,無什聲息。
    室外現露燈光,想必有人,大可試探著探詢一下。
    趙霖走向門外一看,當地乃是一座山洞,經主人就原來形勢修治,闢成石室。
    外間地形狹長,沒有裏間整齊。
    洞頂頗高,當中吊著一盞碗大燈盤,內有兩個燈頭,焰光頗亮。
    洞壁溫潤如玉,大小石筍散列其間,四壁又有好些石鐘乳。
    燈光映射上去,幻為奇光,甚是燦爛。
    陳設用具,沒裡間多,只有一條用整塊大理石製成的條案和兩個石鼓。
    案上陳列一些香爐、茗碗之類。
    裏壁有一鍾乳晶屏,自地拔起,通體晶明,流輝四射。
    屏後便是磊坷不平的洞壁,並無通路。
    和裏間一樣,不見一個人影。
    趙霖試由前面石筍林中轉將出去,繞行兩丈遠近,便達洞口。
    月光正由外面斜射進來,才知當地深居谷地,約有數十百頃方圓。
    四外危峰刺天,峻壁排雲,那洞便在一片削壁之下。
    壁上滿布蒼苔、松、蘿之類,間以雜花盛開,繽紛滿眼。
    下面地勢又復平曠整潔,芳草豐茸,高低盈寸。
    左側挺生著百十竿修竹,風弄竹聲,恍如鳴玉。
    右側不遠有一孤峰,平地拔起數十丈,宛若雲骨撐空,秀美無儔。
    更有一條三尺多寬的瀑布,由近峰頂處缺口內倒掛下來,落向下面深潭之內,再順地勢往四外溪
    澗分流出去。
    上面是銀河倒瀉,天紳下垂,霧縠冰紈,飛珠濺玉;下面是深澗縈回,清波湛湛,吃午夜飛瀑一
    催,宛大小七八條銀蛇滿地流走,蜿蜒駛去。
    有的溪流旁邊闢有一方水田,山巔水涯,時見三兩竹屋亭舍疏落落位列其間。
    再看頭上,萬里蒼冥,一碧無際。
    只大半輪明月高懸天空,除略有幾顆疏星在旁點綴外,更無半點兒雲翳。
    皓魄流光,銀輝四射,照得那蒼崖翠壁,清澈如繪,鮮潤欲流。
    兼以飛瀑流泉,平野疏林,怪松奇石,令人感到天氣也清涼爽快。
    端的靈秀幽麗,境絕塵間,比起自家山中,又別具一種勝境。
    只是到處靜蕩蕩,除卻泉響松濤,竹籟吟風外,更聽不到一點別的聲息。
    那頭有碧光的怪物嘯聲,已經隔遠,不再聽到。
    趙霖回憶適才怪物出時,曾聽山風大作,沙石驚飛,聲勢何等浩大。
    自己跟蹤追出,在外間室內並未有什耽擱,怎地此時景物如此幽靜?最奇的是此地四面俱有數百
    丈高的危峰峭壁阻隔,宛如井底,當中這巨大盆地便要跑過,也得些時。
    那嘯聲去路,分明是朝前方,只幾聲怒吼的工夫,便已越崖而過,飛出老遠。
    主人能豢此精怪一般的神物,莫非仙人不成?趙霖想到這裏,又覺王謹不致便死。
    偏生時已深夜,連同伴帶主人一個不見。
    遠處雖有亭舍,初來異地,實不願冒失前往探詢。
旁 白:(忽聽朱嵩雲在身後道)尊客毒尚未淨,怎可隨意出來走動呢?
旁 白:(說書人)聲音清柔,甚是好聽。
    趙霖身後是片峭壁,古洞石室只有兩間,出時未見一人。
    洞外又是那等地勢,身後似不應有人出現。
    況且本身武功有極深造詣,耳目靈敏異常。
    休說是人,便是左近有片樹葉飄墜,也聽得出來。
    此時來人業已走近身後,怎會毫無覺察?
    趙霖當日所有經驗,均奇怪非常。
    因有諸多疑慮,趙霖雖沒有把來人當作山精鬼魅一般看待,聞聲也頗驚異。
    因為預有戒心,也未聽清來人語意,聞聲立即往側一閃,避開來勢,然後回望。
    只見月光之下站定一位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女,相貌本極美秀,又穿著一身雪也似白的羅衣,在月
    光下看去,越顯得豐神清麗,姿態如仙。
    少女想是看出趙霖神情疑慮,有些不快,鳳目含威,似隱含著慍意。
    趙霖因遇救時發話那人是個男子口音,少女來勢突兀,相貌絕美,又非塵世常見裝束。
    摸不清是什來歷,倉促之間,未免呆了一呆。
朱嵩雲:我說的話,你沒聽見麼?你剛雖遇救,但是所中奇毒非比尋常。
趙 霖:多謝搭救,在下身子現已復原。
朱嵩雲:如今你雖已脫出危境,但毒還未盡。必須等到明午,將毒去盡,才算復原。
趙 霖:只是在下尚有二友同來,未知他們如何?
朱嵩雲:(笑道)放心,你們三人全都死裏逃生,你先回轉原處多休息一會吧!
    (趙霖驚喜交集,連忙躬身禮拜道)
趙 霖:愚弟兄三人來此山應約,不料誤走絕壁,中了瘴毒。多蒙主人救來此地,再生之恩,終身銘感!
    
朱嵩雲:(笑道)你們本已昏暈,世兄弟們將你三人救來此地。幸家母深知底細,備有秘制靈藥。經我們
    分別醫治,皆已無礙。因洞中每室只有一榻,便分三處安置,另兩位尚未醒轉。
趙 霖:能否示知,此是何地?
朱嵩雲:此地名為方竹澗。
趙 霖:有位自稱青衫客的異人,不知聽說過沒有?
朱嵩雲:青衫老人是家父至交,你怎麼會認識的?
趙 霖:(大喜)兩年前我在紫杉坪遇到他老人家,他說有空時可來找他。
朱嵩雲:(笑道)三位尊客,竟是青衫老人教你們來的麼?難怪!難怪!
趙 霖:難怪什麼?
朱嵩雲:此地僻塞,素無過往人客,我還以為你們是採藥人呢。
趙 霖:他老人家在麼?
朱嵩雲:既是自己人,我們還是進洞內詳談吧。
    (趙霖見少女辭色大方,毫無世俗兒女之態。
    (對此異人奇女子,神情越自然越好,不宜矜持,忙即謝諾。
    (少女只將頭略點,逕自先行,趙霖隨進洞內。
    (到了外間,少女笑道)
朱嵩雲:你住這間,是我世兄用功所在,沒有點燈,就這裏坐談如何?
    (趙霖聞言落座,少女便坐在對面,趙霖問道)
趙 霖:姑娘和昨日那位恩人,可以見告麼?
朱嵩雲:(微笑道)待你見著青衫老人,他自會對你說的。
趙 霖:老人訂約已久,事隔年餘,怎知愚兄弟今日會來求見?
朱嵩雲:(笑道)老人是否知道你們今日來,且不說它。你們三位將路徑走錯,又不合仗恃一身輕功,意
    欲由危壁之上援行過去。所幸大世兄和家母在彼,聞得人聲。三位剛巧中毒昏迷,大世兄和家母
    就勢一同救起,回到了此地來。
    (趙霖聞言,才知道主人全家俱是平時心中嚮往的異人奇士。
    (自己一心要尋的青衫客,久已不與外人往來,竟蒙折節下交,約來相會。
    (真乃平生幸事,好生驚喜。)
趙 霖:蒙伯母與大世兄相救,命同再造,惜在下一介凡夫,不知如何報答。
朱嵩雲:(微笑道)既是老人之友,就不必客氣了。你適問我姓名,避世之人,本來不願人知。家父姓朱
    ,名字上青下渠;家母姓陳,名字上淑下均,我名嵩雲。
旁 白:(說書人)原來朱青渠本一散仙,十五年前偶來此山,訪友未遇。
    歸途行經方竹澗,因精堪輿之學,看出山形有異,地氣靈旺。
    無心中探尋氣脈,發現這一片地方。
    復又查出這裏多產靈藥,右側奇峰更藏有石乳靈泉。
    便把全家遷來此地。
    過不兩年,將石乳發掘了出來。
    另外青渠又開出一條瀑布,好些溪流,無須再靠雨水種植。
    漸漸把昔年的門人引了些來,大都帶有眷屬,一同隱居在此。
趙 霖:那老人姓名又可告否?
朱嵩雲:明日引你前往,自會知道,你忙什麼?
    (猛聽轟的一聲怒吼過處,洞外山風大作,沙石驚飛,又是先前初醒來的聲勢。)
朱嵩雲:(驚道)他們已經到家,連喬何故還要發威?我看看去。
    (猛覺微風颯然,燈焰搖曳中,面前忽然多了一個身著白衫,腰懸長劍的英俊少年。)
朱嵩雲:事情完了麼?怎會去了這大半夜?天都快亮了吧?
韋 萊:連喬已和碧狳修好,不再為敵,我便把姊姊上年所得靈丹給它一粒。你平日也愛連喬,日裏還在
    誇它,想必不會不肯吧?
朱嵩雲:(嗔道)我向青衫老人捨臉,強要來的靈丹。除給你兩粒外,連大師兄都沒有送,你卻代我作主
    ,給畜生吃。你忘了老人年前所說的話麼?如何可以隨便糟蹋?
韋 萊:(賠笑央告道)好姊姊,你知道我從不失信於人,何況畜牲。
朱嵩雲:(嗔道)我明白你的鬼心思,如果和我先商量,必不答應。為此把話先說出口,知我素來幫你,
    決不使你丟人,是不是?
韋 萊:我對姊姊素來誠實,你料得不差,好歹答應我一回吧。
朱嵩雲:(微嗔道)這就是你欺詐我,你壞透了,還誠實呢!
韋 萊:我不過仗恃姊姊對我太好,如說有心欺詐,太冤枉了。
    (還要往下說時,看了趙霖一眼,略微停頓,又道)
趙 霖:姊姊不是要看七姊嗎?同去如何?
朱嵩雲:(笑道)我知你那心思,我素來行事光明,心口如一。有話這裏說,要背人做什?外客在此,也
    不請教一聲,慌慌張張,一進門就拌嘴,是什樣子?
    (少年看了趙霖一眼,正要開口,朱嵩雲又道)
朱嵩雲:你不用小看人家,他是青衫老人約來的,知道將來怎樣成就?
韋 萊:我已知道這位趙兄的來歷,因忙著討藥,你又不容我分說,心裏著急,沒顧得招呼罷了。
朱嵩雲:我還是剛問出不久,你由外來,如何得知?又是這等稱呼?
韋 萊:青衫老人打發七姊來說的,他早算出此事,人也已回山。上月我們求見,因有許多原故,不到時
    候。
朱嵩雲:(指著少年對趙霖道)這是我世弟韋萊,只比我小一歲,還是當年童心稚氣,好叫趙兄見笑。
    (韋萊已走過來,朝趙霖對施完一禮,笑道)
韋 萊:我們一向不拘禮節,說話隨便,趙兄原諒。
    (趙霖自是遜謝。)
朱嵩雲:(笑道)這位趙兄,人甚忠義正直,極似我輩中人。
韋 萊:(笑道)豈止!聽七姊說,我們比趙兄成就差得遠呢!
    (趙霖被說得不好意思,忙道)
趙 霖:諸位飛仙劍俠,在下平凡不過,怎敢攀比?
朱嵩雲:我適細看趙兄氣色,毒氣雖盡,體力未復,最好靜養些時。明午與朱、王二友相見之後,我再陪
    見家母與青衫老人如何?
趙 霖:(笑答)遵命。
韋 萊:我這位嵩雲姊姊,一向快人快語,義俠心腸,仇怨結得不少。因此近年師娘輕易不許我二人出山
    ,明日如見青衫老人,請代我們美言幾句。
朱嵩雲:(笑道)你說我愛結仇惹亂子,為何我娘連你也不許出山?不打自招,還好意思對人說呢!再者
    ,你和趙兄初見,便要人家代你臉上貼金,不也笑話麼?
趙 霖:(笑道)小弟本心也是如此,我見老人,必定請求。
朱嵩雲:趙兄請先安歇,洞內外如有什麼事驚動,我二人未來,無庸出來。天已將亮,室中放有靈泉,渴
    了不妨取飲,頗有益處。只惜不交午時,不能吃東西,此時無法侍承。我二人還有點事,要失陪
    了。
旁 白:(說書人)說完,嵩雲在前,韋萊隨後,已一同往洞外走去。
    趙霖本覺臂上酸脹未癒,便回裏室榻上,依言臥倒。
    躺了一會,只覺心裏發燒,口中也有一點煩渴。
    想起少女朱嵩雲行時所說靈泉吃了有益,欲取解渴。
    無如石室陰黑,人地生疏,初來作客,不便搜尋人家東西。
    繼一想,這盛水的必是瓶壺盆碗之類,容易分辨,便坐起身,四下觀察。
    見桌案上雖有幾件陳設,並無水具。
    煩渴越甚,似乎難耐,只得起身四下尋找。
    上來認定裝水必有器具,專在桌案上查看。
    他目力本強,當此毒解復原之際,門外又有燈光透入。
    這一近看,全部看出,室中竟連一樣裝水的東西都沒有,又無一人可問。
    正在難受,打算再如無法,只得違背主人所說,去往小峰底下,弄點泉水來飲,先解了渴再說。
    忽然發現左壁角有一條二指來寬的白影,定睛一看,乃是一個寸許方圓的水晶瓶。
    壁間有一凹槽,那瓶恰嵌其內,瓶上還有字跡。
    拿向明處一看,上刻「靈石仙乳」四字。
    瓶中的水卻作銀色,甚是晶瑩明澈。
    猛想起嵩雲所說石乳靈泉之事,以為晶瓶閃光,內裏便是泉水。
    試將瓶塞取下一聞,並無異味,只是鼻孔才一挨近,便覺清涼之氣,襲入頭腦,十分清爽。
    再倒了點在口裏一嘗,竟是其涼震齒,比冰還涼,令人難於禁受,想吐已經咽下。
    嵩雲既稱靈泉可飲,其量決不止此。
    照此裝置,定必珍貴,如何這等冒失?況且自己不明服法,焉知有無妨害?隔瓶一看,已去三分
    之一,連忙塞好,待要放回原處。
    惟心中愧悔,只顧盤算明日見人如何說法,舉止未免慌張。
    黑暗中一不留神,撞在一樣東西上面,把膝蓋撞得生疼。
    那東西也被撞歪,隱聞湯湯之聲。
    趙霖低頭細一查看,就在那放晶瓶的壁角下面,放著一個形似石鼓之物。
    水聲便自鼓內發出,兀自晃蕩未息。
    忙把晶瓶放好,想二次觀察石鼓之內,如何會有水聲。
    這時口中煩渴忽消,心頭不再作惡,人反有了倦意。
    便不再查看,仍返榻上臥倒,一會便已入睡。
    過了些時睡醒,眼還未睜,聞得韋萊說道。
韋 萊:這位客人,我們客氣,好心好意和他交朋友,他卻不客氣,滿室搜索,那石乳玉液,竟失去了那
    些。如服下去,定會昏睡些時,算他有此福緣,也還說得過去;如是失手糟蹋,才可惜呢!
    (趙霖一聽說話的正是韋萊,心中大不是意思。
    (又聽出所服石乳的靈效,便暫時裝睡不起,聽他還說什麼。)
朱嵩雲:必是他身上毒氣將要化盡時心煩口渴,想找水飲,無心發現。這石乳玉液,雖還比不上萬載空青
    的靈效,但也算是人間至寶,為修道人最珍貴的靈藥。自來一飲一喙,皆乃天命,就算我們已經
    得到這玉液,不該喝的就是無緣。
韋 萊:話雖如此,娘知道也必不快,我們既想和他交友,莫如裝作不知吧。
朱嵩雲:(微慍道)這樣也好,你叫師娘,老是娘呀娘的。要是七妹在此,豈不又被人笑話奚落?再這樣
    ,我不理你了。
韋 萊:(慌道)姊姊莫生氣,我是無心,隨口說出。
朱嵩雲:明明有心,還說無心。真如無心,豈不隨便當人亂喊?更是該死!
韋 萊:(忙道)那決不會,從此留意就是。
朱嵩雲:其實經爹娘當眾說過,我們彼此發情止禮,問心無愧,怕著誰來?不過聽你這樣叫來叫去,總不
    是滋味。趙兄既服靈藥,也須午後才能出見陽光,何況未醒。待那些人走了以後,再來喚他相見
    吧。
旁 白:(說書人)說罷,二人一路說笑,走了出去。
    趙霖這才知那石乳竟是道家視為至寶的靈藥,怪不得服後便覺神清氣爽,煩渴立止,不禁又喜又
    愧。
    無如自己無心之失,就韋萊、嵩雲能代隱瞞,丈夫行事光明,敢作敢當,也無令人代己受過之理
    。
    少時見了主人,當自行檢舉,就有什事,也是自作自受。
    今知嵩雲韋萊二人為一對情侶,所幸初遇嵩雲時,驚為天人,自己語言舉止,並無失禮之處。
    如換人虎二弟,似這等深宵暗室之中,獨與絕代玉人挑燈夜坐。
    對方又是倜儻大方,無絲毫小兒女羞澀情態,言動稍欠莊重,大則貽誤全局,小也本身鬧個無趣
    ,豈不丟人?
    趙霖知天尚早,連日不曾好睡,又遇到昨日奇險,意欲再睡片刻,索性多養一會神也好。
    本想再睡些時,哪知服了靈藥之後,不特毒盡復原,并還體力大增,精神甚是健旺,如何能睡得
    著。
    加上心念朱、王二友,渴欲一見。
    思潮起伏,終難入夢,勉強合目養神。
    趙霖待有半個多時辰,忽聽洞外異聲大作。
    先是一片烏魯和鳴,雜著幾種從未聽過的鳴嘯之聲由遠而近,自空落下。
    跟著又是一片猛厲獸吼,只聽出中有猿、虎,別的通聽不出是什野物,互相嗚嘯吼叫。
    震撼空山,齊起回應,林木蕭蕭,聲如潮湧,勢極猛惡,聞之心悸。
    約有半盞茶時,忽又聽震天價轟的一聲怒吼,雜著兩聲銀箏,群響頓息。
    猶有餘音,蕩漾空山,半晌全止,重歸靜寂。
    趙霖因守嵩雲過午始出之誡,心雖驚異,並未起身出視。
    過不多時,先聽有兩少女在洞外說笑,語聲隱約,聽不甚真,但無嵩雲在內,疑是嵩雲所說七姊
    。
    正尋思間,忽聽少女一聲呼斥,緊跟著一聲慘叫。
    聽出那聲音正是同來好友朱人虎,關心過切,不禁大驚。
    聲才入耳,也沒往下細聽,慌不迭縱身下地,匆匆登鞋,連忙趕出一看。
    見離門不遠,站著兩個玉腿裸露,周身珠圍翠繞,光豔照人的妙齡女子,正指著一株大松樹上笑
    罵。
    樹枝上有兩隻比人還高,似猩似猿,通體白毛如霜的野獸。
    各用兩隻後爪倒掛在樹枝之上,前爪將朱人虎手足分別抓緊,各閃著一雙通紅火眼,注視下面二
    女,好似待命而動。
    朱人虎雖然不再出聲,但已疼得牙關緊咬,面如白紙,似已嘗到厲害,負痛強忍情景。
    趙霖血性,雖看出那東西爪利如鉤,猛惡非常,無如為友情切,由不得急怒交加。
    百忙中回手一摸,兵刃暗器不在身邊。
趙 霖:(當時怒火上攻,無暇再計利害,大喝一聲)畜生敢爾!
韋 萊:(倏地一股疾風由斜刺裏飛來,耳聽)趙兄不可妄動!
    (同時人影一閃,便有男女兩人落在面前,正是韋萊、朱嵩雲一雙愛侶。)
    (樹上還盤踞著一個黃猩,也已飛落,被朱嵩雲擋住喝道)
朱嵩雲:這都是我家的客,你們待要怎樣?
    (黃猩聞言,怪嘯了聲,便自縱退回去。)
山 女:(指著樹上兩白猩喝道)主人講情,還不放下!
    (兩猩前爪一揚,便將朱人虎朝趙霖拋來。
    (趙霖連忙一把接住,看出朱人虎已不支,恐他難堪,忙喊)
趙 霖:多謝韋兄、雲姊!
旁 白:(說書人)趙霖轉身便往裏走,剛把朱人虎放向榻上。
    忽想二女有「主人講情」之言,適又聞得禽鳴獸嘯,必是外客,帶的怪獸前來。
    朱二弟不知何故,將人惹翻,才有此事。
    那麼高大猛惡的猴形怪獸,自己屢世山居,常在草莽未闢的深山窮谷之中游獵來往,尚是初見。
    且喜主人趕到,才得無事。
    人虎本領頗有根底,卻只一照面,便被擒去。
    照那情勢,自己就有兵刃暗器在手,也決非其敵。
    事後想起,好不驚愧。
    細看人虎閉目不語,被抓之處,筋肉紅腫,凸起了好幾條。
    且喜未受什別的傷,趙霖一摸衣袋,治傷膏藥尚在,便取了幾張出來,分別貼上。
    趙霖知道人虎好強,傷還未愈,不便盤問細說。
    欲向韋萊、嵩雲道謝,並問起舋之由和那怪獸來歷,到底是曲在人虎,還是二女率獸欺人?略微
    安慰人虎兩句,重往外走。
    趙霖出洞一看,嵩雲和先見二女,連那三隻形似猩猿的怪物,已不知去向,只韋萊一人在峰下取
    水。
    洞外本是四山環繞的一片盆地,一眼看出老遠,三人三獸竟會走得如此快法,心中大是驚奇。
    方想嵩雲曾有過午始能出見日光之誡,照日色只是辰巳之間,自己和朱人虎俱都犯了禁忌,不知
    有害無害?
    韋萊已用一陶器接取新瀑走來,見面笑問。
韋 萊:趙兄,你那貴友受傷可重麼?見血沒有?
趙 霖:多謝韋兄。敝友只被抓之處紅腫,未見流血。似此猛惡東西,初次遇到,可是猩猿一類麼?
韋 萊:不出血還好,否則又要麻煩。貴友實太冒失,他無故生事,將這兩個女魔王招惱。如今雖經雲姊
    勸走,事情還不一定算完呢。
趙 霖:事情嚴重麼?
韋 萊:他今日一早,人剛回醒,一開口,先把雲姊得罪,討了個沒趣。想不到一會又惹出亂子,天底下
    竟有這麼荒唐的人。
    (趙霖聞言,又急又愧,明知丟人必不在小,其勢又不能不問明,以便應付。
    (想了想,答道)
趙 霖:愚弟兄三人,實是初入仙山,受傷昏迷,行事荒唐乖謬。即以昨晚而論,小弟乾渴無奈,誤把石
    乳吃了一些。入口才知是靈藥異寶,已經無法挽救。除向主人告罪外,別無善策,愧歉萬分!不
    料敝友又無知生事,真教人無地自容呢!
韋 萊:(笑道)趙兄真個光明,貴友如何能與你並論?就這兩件事而論,青衫老人恐見不著呢!本是雲
    姊逼我取水,為他和藥治傷。既未見血,已用不著。我不願與這等人交往,我們就這裏略說大概
    吧。
    (趙霖含愧應了。)
韋 萊:石乳原留以救人,趙兄誤服,乃是命中該有這場機緣。只是貴友已經闖下大禍,恐難以善了。
旁 白:(說書人)趙霖追問,韋萊便說了經過。
    原來玉龍山絕頂有一仙猿寨,老寨主姓龍,在七十年前為人義氣,天生武勇,力大無比。
    彼時一般土人多喜擄劫漢人,生吃人肉。
    他因受異人點化,於一年內,連制服了七十四種山寨,立下禁條,改去食人肉的惡習。
    他又為那異人採取到一種極珍奇少見的靈藥,因此得了好些傳授和好處。
    異人又為他在玉龍山絕頂,擇到一處風景最好,氣候溫和之區,建寨隱居,常年享樂。
    那地方人跡不到,他們也輕易不肯出山。
    就出山也是三兩人扮作尋常邊民,往城中走動,稍住兩日,即行回去。
    寨中子孫,個個本領高強,更養有不少珍禽奇獸,厲害非常。
    他們每次出門,全聽老寨主告誡,向不生事。
    無如都有一點奇特性情,喜怒難測,行止與常人不同。
    寨中女的個個美貌非常,有那倒楣的人遇上她們,誤把瘟神當作女菩薩,上前戲侮。
    當時她們只避開,並不計較,事後休想活命。
    但頗喜有骨氣的硬漢,也有臨時被她們相中,帶回山去做夫婦的。
    他們情愛卻也專一,只不輕許男的回家罷了。
    
    
    (--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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