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 至 第五〇
４１＊＊時間：後來 地點：方家
（走到水洞出口，方環將舟藏好，搶了竹籃扛在肩上，直奔百丈坪家中走去。
（到了方家一看，天才交午，方母服藥安眠，尚未起身。
（方端正在院中掃地澆花，見方環接得裘元兒同來，心中甚喜。
（又見帶了不少東西，打開竹籃一看。
（除甄氏送的布帛、糖果、熏臘而外，無一不是山中需用之物。
（ 第三三○回 童心童性 童子見童真 怪物怪形 怪蛇招怪異）
方 端：（笑對方環道）你前晚方和二弟三弟訂交，便向人家要這許多東西，真太不客氣了。
方 環：（咕嘟著嘴答道）我們既是自家弟兄，情同骨肉，分甚彼此？我這裏要用，又無處去買。三哥是
便家，要些何妨？
方 端：你忘了？娘是怎麼說的？
方 環：再說，你以前怎麼時常向表姊要來著？莫不成她是女的，還比我弟兄們親些？
方 端：表姊是自己人，那不同。
方 環：三哥也是自己人，今後不愁缺東少西，也省得你說我將表姊氣走，鬧得沒法。
（方端聞言，臉上一紅，也不再理方環。）
方 端：甄二弟為何不來？
裘元兒：他家有急事，回去了。
（方母未醒，三人也不進屋，就在院中石上坐定，談了一會。）
４２＊＊時間：午時 地點：茅屋
（方氏弟兄聞得方母咳聲，忙走進去，服侍好了，方環出來招呼裘元兒進去。
（裘元兒拜見之後，方母喚近前去，拉著手說道）
方 母：你生長富家，難為你點點年紀，令尊令堂竟放心你一人自來，又送我母子這些禮物。山中無可奉
贈，等回時捎些野味回去略表微意，代我母子向令尊令堂道謝吧。
裘元兒：家父家母都愛吃嫩山雞，侄兒就不客氣了。
方 母：那裏山勢險峻，人跡不到，慣出毒蛇猛獸。你就和三毛玩吧，讓端兒打山雞去。
（裘元兒大為失望，但不便表示。）
４３＊＊時間：接上 地點：室外
（方端帶了兵刃暗器出來，招呼方環道）
方 端：你和三弟到時早回，不要走遠。
（方端逕往後山獵雉去了。
（方環也進屋去拿了一柄長劍、一把護手刀、一袋弩箭和一根釣魚的竿子出來。）
方 環：你要怎樣玩？
裘元兒：我想打獵。
（方環大喜，便將兵刃分了，領裘元兒出了樹林，逕往東方懸崖上走去。）
４４＊＊時間：稍後 地點：山上
（裘元兒、方環走有兩里多路，裘元兒忍不住問道）
裘元兒：我們都走出來，休說伯母無人服侍，山中想必不少野獸。那點子籬笆門，有什麼用？
方 環：（笑道）你莫小看我母親，多厲害的野獸，也不值她老人家動手呢。
裘元兒：有那麼厲害？
方 環：她老人家只是下半身不能轉動，若論本領，我哥哥也只不過學會了一半呢。
（裘元兒聞言，好不驚羨欽佩。
（行行說說，不覺又翻了兩個山坡，轉過幾處叢林密菁。）
裘元兒：連個貓兔之類都未遇上，這裡能打什麼？
方 環：（詫道）這黃桶樹一帶，虎豹雖不常見，林菁中狼鹿灌兔之類甚多，怎的今日安心打牠，倒不出
來？
（說罷，找了一陣，實是沒有。）
裘元兒：算了，回去吧！
（畢竟家中無人，有些掛念，二人只得掃興地抄近路回走。）
４５＊＊時間：稍後 地點：山嶺下
（行近百丈坪只有半箭多地。）
方 環：我內急，你先行一步，我自會追上。
裘元兒：我在這裡等你。
方 環：過了這山便是我家，你先走吧！
（裘元兒便一人往回路上走了下去。
（回望方環，已兩手按住肚子，往傍崖林中跑去。
（經行之處，恰巧是東西橫亙的嶺脊，山高林密，岔路甚多，生人本易迷路。
（別時方環忘了說明途徑，裘元兒獨自一人走上嶺脊。
（再往嶺脊這面一看，百丈坪就在眼前。
（日光已成斜照，到處雲煙蒼莽，野花怒放，泉響松濤，清脆娛耳。
（裘元兒心裏一開，便學甄濟前日縱躍之法，信步往下面縱去，接連幾次，便到嶺下。）
４６＊＊時間：接上 地點：百丈坪
（穿過一片桃林，又有清溪阻路，水面甚寬。
（裘元兒估量縱不過去，便沿著溪邊行走，打算擇地越過。
（誰知越繞越遠，溪面更寬，對溪形勢也變成一片峭壁，過去也難以攀援。
（方環又不見追來，恐入歧路，只得再往回走。
（那溪原有好幾處支流，去時不曾留心，無心中又將回路走錯。
（見一處溪流甚窄，雖是急流洶湧，相隔不過數尺。
（裘元兒好生後悔，適才怎未看見？白走好些路。
（便退身蓄勢，跑至溪邊，一躍而過。
（縱往高處一看，腳底一片棗林，正是那日方環所說姑父家中，才知繞行已遠。
（裘元兒心中一寬，還算好，認準方向，不愁走迷。
（猜方環已然到家，恐他懸念，急匆匆縱了下來，放步往棗林之中便跑。）
４７＊＊時間：接上 地點：棗林
（方環姑父的家，原在棗林深處。
（林中除了棗樹外，還雜生著幾株桃杏棒栗之類的果樹，開花結實，襯著一片棗花，含蕊飄香，
（間以紅紫，景物甚是清麗。
（裘元兒一心只想穿出棗林，過了百丈坪，好回方家，一切俱無心觀賞。
（正在急行之間，耳旁似聽棗林一角有一種怪聲低嘯，接著便是密林騷動之音。
（因棗林快要走完，轉過前面高崖，便是百丈坪，心急趕路，也未在意那是什麼怪聲。
（就在裘元兒將出林的當兒，忽然一個東西從頭上打下。
（裘元兒忙中沒有留神，正打在肩頭上面，叭的一下，骨碌碌滾落地面。
（裘元兒吃驚止步，往上一看，自己是在一株大桃樹下。
（打自己的是一個碗大桃子，跌在山石上面，業已皮開漿流。
（裘元兒以為桃熟自落，無心中打了自己一下。
（見那樹上的桃子青紅相間，又肥又大，又直跑了一路，口渴思飲。
（想就便爬上樹去，採十個八個，帶回去與方家母子同吃。
（剛一停頓，忽聽樹枝微微響了兩下，又從樹抄墜下兩個大肥桃來。
（裘元兒手疾眼快，一伸兩手，雙雙接著。
（一看，那桃紅肥欲綻，清香撲鼻，越發口饞。
（微擦了擦，順手拿在嘴邊咬了一口，真是漿多汁甜，順著口邊直流甜水，越發不捨。
（裘元兒見那一隻桃上還帶著一點斷枝，附著兩片小青葉。
（似像人用刀削斷一般，並非果熟自落，心中微詫。
（待要往樹上爬時，耳旁又聽嗖嗖連聲，桃枝、桃葉及碗大桃實紛紛無故自落。
（匆促中裘元兒揮動兩隻小手，也跟著亂接，接了來，便放在地上。
（那桃一共落了四五十個，裘元兒雙手哪裏接得許多。
（臨完一數，被自己完整接著沒有落地的，先後共只接了二十來個。
（餘下二三十個，全都跌得稀爛，個個肥大鮮紅。
（裘元兒心雖驚異，只是四顧無人，樹上又無甚東西，始終不知那桃是怎麼落下的。
（心想這好比上天贈我一般，省我費力，倒是好事。
（再一見桃大手小，拿不了許多，便將長衣脫下，將桃兜起。
（裘元兒前走沒有幾步，便聽側面不遠樹頂上，司明莽聲莽氣地說道）
司 明：你這人好沒道理，吃了我家的桃，連謝都不道一聲麼？
（說話聲中，早有一條黑影從相隔丈許遠近的一株棗樹陰中飛向身旁，把裘元兒嚇了一跳。
（裘元兒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十歲上下的小孩。
（生得虎頭虎腦、濃眉獅鼻、闊口大耳、短髮披肩、兩隻眼睛又大又黑。
（赤著上身，露著一身肉，兩臂虯筋顯露。
（右手拿著一個又似弓又似弩的東西，笑嘻嘻站在當地。
（裘元兒畢竟聰明過人。
（起初因這小孩突如其來，變出非常，忙放桃包，一面後退，手中腰刀早已躍躍欲試。
（及至看清來人，猛想起方環所說那家姑表親戚，這裏又並無別的人家，料是方環的表弟。
（因那奇特，先不明問，笑答道）
裘元兒：這桃是從樹上墜落下來，我見可惜才撿的。縱是你家樹，我又沒動手去採，難道有甚過錯？
（司明被元兒這幾句話問住，略停了停）
司 明：樹上落的，有那麼便宜的事？你叫它再落一個我看。
裘元兒：這麼多，誰吃得完？不要糟塌了。
司 明：糟塌？我叫它再落給你看。
（說罷，手舉弩弓，將手一抬，耳聽嗖的一聲，樹枝微一閃動，又有一個碗大的桃墜將下來。
（才知起初桃子是這孩子用弩弓所射，越發驚奇，便對他道）
裘元兒：你不用弩弓打給我看，我還只當桃熟自落呢。既是你打的，我也不要找你便宜，還了你吧。
（司明那聞言，黑臉一紅，微怒道）
司 明：我不是那小氣人。別的不說，你既拿著弓刀，必然會些武術，我們兩個人比上一回。贏了我，不
但送你桃子，還拜你為師；輸了，也請你吃桃。你看好嗎？
（說完，放下弓弩，將身一縱，到了林外。）
４８＊＊時間：接上 地點：林外
（司明腳分丁字，左手護肋，右臂指天，擺個招式，點首直喊）
司 明：快來！
（裘元兒哪會武藝，不禁著忙，可又不願認輸。
（猜出他是方家表親，因方氏弟兄再三囑咐，不願人前頭顯露形跡，不先將人問明，不便說出。
（）
裘元兒：我比你大，又拿著刀，這不公道。你回去拿了兵器來，我們再比吧。
司 明：你不願和我動手，想溜麼？比武難道定要兵器？大家用手不是一樣？
（說完，見裘元兒遲疑，一不耐煩，又縱回來。
（司明一伸手，剛要奪去的刀，立逼著動手，忽然失聲叫道）
司 明：你這把刀不是方三哥的麼，怎會到你手內？
（說罷，兩手一分，大有一言不合，便要上前之意。
（裘元兒聞言，如釋重負，忙答道）
裘元兒：你是方二哥的表弟麼？我叫裘元，今日你三哥接我來玩，剛才他去方便，我走迷了路。自己人比
甚武？我們快同到方家去玩吧。
司 明：（那將信將疑地答道）那我怎未聽說過你？去就去，如真是我三哥好友，也就是我的哥哥；如說
誑話，莫說他，就我一個，也將你劈了。我替你拿著桃子，這就走。
（正要答言，忽然一陣大風吹來。
（道旁樹林似潮湧一般，上下左右亂動亂搖，呼呼作響，鼻孔中還聞見一股子膻氣。）
裘元兒：（剛說得一聲）好大風！
司 明：裘哥哥留神，這風不似尋常的風，定有老虎跟來。
（裘元兒正在惶顧之間，又聽司明大喝道）
司 明：怪物來了，還不快躲！
（言還未了，將身一縱，早往路側高崖縱了上去。
（裘元兒聞言大驚，四外一看，並沒什麼。
（但心中究竟情虛，一手拾起桃包弓弩，正要跟縱上崖。
（身剛立起，猛覺眼前兩股紅光一亮，接著便聽一聲初入林時所聞的怪嘯，只是要響亮得多。
（眼前一棵臂般粗的那桃樹，竟然喀嚓一聲斷了下來。
（裘元兒抬頭一看，離身不過兩丈，桃樹棗樹間躥出一隻怪獸。
（高約五尺、身長足有一丈開外、通身金黃；眼射紅光、有飯碗大小；一張血盆般大嘴、凶牙外
（露、口角噴煙吐沫。
（正從林中向自己頭頂撲來，身挨處，合抱一株桃樹，被牠憑空折斷。
（真是奇形怪相，兇惡無與倫比。
（只嚇得裘元兒毛髮皆豎，冷汗直流。
（驚慌忙亂中，哪敢細看怪物形相，一時情急，連忙閃身躲過，同時用手中桃包弓弩迎頭打去。
（那個怪物撲了個空，怒發如雷，二次又向元兒撲來。
（裘元兒雖有異稟，天生身輕力大，並未學過武藝，全仗靈機應變。
（身一立定，剛想往百丈坪那邊逃去，怪物已疾如旋風，二次縱來，離地約有兩三丈高。
（裘元兒如往前縱，說不定便許落在怪物的兩隻小木桶粗細的鋼爪之下。
（危急之頃，忽生急智，反迎著怪物縱出去，居然逃了性命。
（那怪物二次落空，正要縱起。
（忽然崖上飛來幾塊大石頭，全打中怪物頭上，蹦起多高。
（怪物通似沒有察覺，依舊追撲裘元兒。
（那崖上發下來的大石頭也打個不休，末後一塊石頭，正打在怪物的一隻紅眼之上。
（雖未將牠打瞎，想是負痛情急，怪嘯一聲，匍匐當地。
（伸起一隻又大又粗的前爪，去揉那只受傷的眼睛。
（這時，那怪物血盆大嘴腥涎四流，直冒黃煙。
（把一條七八尺長怪蟒一般的大尾，叭叭把地打得山響。
（裘元兒昏頭轉向，竟然忘了逃走。
（所幸勢子一緩，才得隱身一塊大石後面，偷偷往前一看。
（那怪物側面身形，除長大和初見時一般外，身上的毛竟和金針一般，耀日生光。
（頭上卻是根毛俱無，長著不少半尺大小的癲包，鼓凸凸一頭皆滿。
（還有一雙紅睛火眼，也是凸出，直射凶光。
（最奇怪的是，除前後四條像小樹幹一般的粗腿外。
（還生著兩排尺許長的密密短爪，不住自由伸縮，看去甚是銳利。
（這種怪物，漫說平生未見，平時也未聽人說起。
（裘元兒正在喘息害怕，崖上又飛下一塊石頭，發處正當裘元兒身後，這一下又將怪物另一隻眼
（打中。
（想是這次更重了些，惹得怪物性起，山鳴谷應地怪嘯了一聲。
（立起身來，昂頭四外一看，不知怎的，竟會發覺裘元兒存身所在，便又撲來。
（嚇得裘元兒心膽皆裂。
（幸而藏處側面是一個石凹，寬有數尺，長有丈許。
（這會工夫，裘元兒已知怪物來勢，哪敢起身縱逃，順著石凹往側縱去，恰好已到百丈坪上。
（耳聽嚓嚓之聲，藏身處一塊六七尺高厚的山石，已被怪物鋼爪抓裂粉碎。
（那怪物誤認打牠雙目之石是裘元兒所發，如何肯捨，又是一聲怪嘯，追上坪來。
（裘元兒雄心陡起，右手緊持刀把，定睛留神，靜等機會，又縱跳有幾個照面。
（明明好幾次俱可下手，不是下手時矜持誤事，失之交臂，便是遲速不合錯過。
（眼看日薄崎峪，瞑色將至，那怪物一雙火眼反倒越發明亮，閃閃放光。
（自己卻累了個汗流泱背，焦急萬分。
（裘元兒正在著急，那怪物又在面前不遠縱起。
（把心一橫，大喝一聲）
裘元兒：死活便是你吧！
（將身往怪物近腹衝去。
（就乘怪物身懸空中，剛要打自己頭上躥過之際。
（強鎮心神，將身往起一縱，覷準怪物腹下那條累贅長鞭，舉著腰刀揮去。
（猛聽怪物震天價一聲怒吼，手中腰刀已被怪物鋼爪抓住。
（心裏一驚，手一鬆，身子往下一墜。）
４９＊＊時間：後來 地點：方家
（過有一會，裘元兒耳畔似聞人哭喊之聲，才回醒過來。
（用目四顧，身子卻臥在方家小榻之上。
（房中火已掌起，面前站定方端、方環和司明，還有一個身著葛中野服的長鬚老者銅冠叟。
（就中方環一雙眼睛變得紅腫腫的，好似哭過神氣。
（裘元兒待要起身，兀自覺得周身疼痛。
（方環那見他一醒，早又湊近榻前，攔住裘元兒道）
方 環：你和那怪獸廝拼，差點把命送掉。如今剛給你灌了姑父的靈藥，須要養息半日。且莫要動，待我
給你引見完了，再說適才險狀吧。
（說罷，指著旁坐的長鬚老者說道）這是我姑父銅冠叟，他對人是不說真名姓的。姓我倒曉得，
和我表弟一樣。名字卻只我哥哥知道，他也不說。
（裘元兒見銅冠叟朝他含笑點頭，連忙也點頭還禮。）
方 環：（又指司明道）他叫司明，我弟兄送他一個外號，叫做火眼仙猿。他說適才不該用話冒撞了你，
又佩服你天生神力大膽，要和你賠個禮兒。
（說到這裏，正待回身向司明招手，司明也不俟說完，挨了過來。）
司 明：（莽聲莽氣地說道）裘哥哥，適才是我不好。
（說罷，便跪了下去。）
裘元兒：（連說）豈有此理！
（想伸手下床去扶，又被方環按住。）
方 環：表弟從來是這脾氣，他也從來未服過人，你由他吧。
裘元兒：適才是我不對！
（司明拜罷起身，便往裘元兒身前走來，兩人都伸出手來握住。
（裘元兒也請他坐在床邊，要加問答。
（銅冠叟見這時又是這般溫文爾雅，越發心喜。）
銅冠叟：（對司明道）你哥哥才醒，莫要多煩擾他。三毛可以去長生宮給你母親報個信，省她不放心。這
末劑藥，再停半個時辰吃。
（裘元兒聞言，忙著在榻點頭稱謝。
（銅冠叟還未出門，方環被他提醒，想起母親還在惦念，早忙著跑了出去。）
５０＊＊時間：稍後 地點：同上
（ 第三三一回 斬蟆獅 初結火仙猿 阻山洪 再謁銅冠叟
（大家都聚坐床上，暢談一切。
（直到子夜過去，方端因明早有事，元兒大難之後須要養息，再三催促，才行各自就臥。
（方端自睡一個小榻，方環與司明推說照料，定要與元兒同榻。
（三人睡在枕上，仍是喁喁不休，過了些時，也相次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