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２１＊＊時間：接上 地點：茅屋內
（方母臥床道）
方 母：我因病不能下床，請代將屋角松燎點起。
（裘元兒照她所說，點好了火把。
（火光影裏照見床上面坐的那老婆子，雖生得白髮飄蕭，卻是面容紅潤，不像老年。
（倚著牆兒坐在被中，神態甚是安祥，又加適才問答談吐文雅，不似尋常山民，不由起了敬意。
（剛要舉手為禮，那老婆子早對二人注視了幾眼。）
方 母：怪了！
甄 濟：何事怪了？
方 母：這裏叫做百丈坪，前面桃溪上流頭有一毒泉，人服了心中頓發煩渴，不出二日必死。二位來此已
有片刻，通沒一絲跡象，所以奇怪。
（ 第三二九回 百丈坪俠隱 青山常在 長生宮洩機 綠水重生
（甄濟聞言，便驚慌起來，忙問）
甄 濟：老人家既知那水有毒，想必有甚法兒解救？
方 母：那水毒性甚烈，發作起來也快。人誤服下去，決挨不到此刻，便要腹痛倒地。二位還是好端端的
，而臉上神采甚好，哪有中毒樣子？
旁 白：（忽聽方端在屋外道）媽，你在屋和誰說話？是表姊他們來了麼？
（同時便聽屋外有人拖著東西在地上走的聲音。）
方 母：你表姊暫時哪裏會來？是兩位迷了路的小客人在此。快去換衣服，進來相見吧。
（接著又問）你兄弟呢？怎麼半日不見家來？看藥該添火了吧？
方 端：二弟因聽媽說想吃肥頭魚，乘媽睡著，到隔山海裏去捉，在路上碰見我，同回來的。
（葦簾一啟，早蹦進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孩子方環。
（偏巧裘元兒童心，一聽屋外的人是打獵回來，忙著出去觀看。
（剛一邁步，兩人腳底都輕，事先沒有聽見聲音，進出的勢子都猛，不由撞了一個滿懷。
（裘元兒神力，把方環倒撞出去有三四步遠，自己胸前肋骨吃那小孩撞了一下，也覺生疼。
（方環立定身軀，朝裘元兒定睛一望，鼻子就唏了一聲。
（方母已在床上看見，忙喝）
方 母：三毛不得無禮！
（方環應了一聲，走進前來，口裏直問）
方 環：媽此刻好了麼？仙藥一吃，過幾日就起床的。我先去給媽弄魚去，看二哥又給我弄糟了。
（說著，便往外走，也不答理二人。）
方 母：（微怒道）這兩位佳客在此，也不見個禮兒。再在山中住幾年，快成野人了。
（方環應一聲，朝著二人作了個揖，仍往外走。
（裘元兒適才無心撞了人家，心中過意不去，想對他賠個話兒，已然出房去了。）
方 母：（歎口氣道）山居野人不曉禮節，好叫外人笑話。
甄 濟：（連說）哪裏話。
（裘元兒卻覺出那小孩力量不小，又見他神氣很孝順，甚是愛惜。
（他不肯接談，想是惱了自己。
（經此一來，不便再行出去，只管低頭尋思。
（不多一會，屋簾又起，進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生得猿臂蜂腰、虎目長眉、豐神挺秀、玉立亭亭。
（先上前朝他母親問安，再回身朝二人請教見禮。）
方 端：我叫方端，那是我的弟弟，名叫方環。還有個兄長方潔，業已十多年不知蹤跡。
甄 濟：我是甄濟，他是我表弟裘元兒，我們遊山迷路，來到此處。
方 端：四海一家，既來寒舍，請不必客氣。
方 母：端兒，你看看他二人可曾中毒。
方 端：他們飲了溪水嗎？那水飲過片刻，眉心可見血經。
方 母：我已照過，恐眼力不濟，還不放心，你再照來。
（方端舉火細照。）
方 端：奇怪，沒有中毒跡象！
方 母：備飯沒有？
方 端：媽既肯延客入室，定非庸士，孩兒進門時，便去將飯煮好。因三弟搶著做菜，孩兒把兔、鳩放在
架上熏烤，便交給了他，今日有魚，想必夠了。
方 母：三毛有些牛脾氣，你到後屋看看他去，有客在此，看又和上回一樣。
方 端：二位請便，我去去就來。
甄 濟：有什麼事我們也可以幫忙。
方 母：二位賢侄生長富家，哪幹過這種營生？就連小兒們，也只近幾年來才會胡亂做些。後面不乾淨，
還是陪我談天吧。
２２＊＊時間：稍後 地點：房外
（裘元兒覺著腹脹，告便出房，走至籬外小解了一回。
（回房時見堂屋後面火光閃閃，鼻中直聞香味。）
２３＊＊時間：接上 地點：小房
（裘元兒走將出去一看，原來這一列房背後還有一片空地，一邊角上有兩間小房。
（耳聽方氏弟兄正在爭論。）
方 端：三弟，你平時逞強，今日也遇見能手。人家輕輕將你一撞便跌回來，差點連屋壁都被你撞倒。看
你明天見了表姊，還說嘴不？
方 環：（莽聲莽氣地答道）那他是乘我沒有防備。明日走時，好歹和他比了才算。你總忘不了你那表姊
的仇。你還是哥哥呢，盡幫外人。
方 端：不說你太橫些，你沒安心撞人家，難道人家來此作客，會安心撞你？
方 環：是又怎地？
方 端：人家是客，這須不比表姊，由你氣他。你只要敢和人家動手，我告媽去。
（方環方不再言語。
（等了頃刻，裘元兒才放重腳步，走到後房。
（方端正翻著鐵架上的熏斑鳩，見裘元兒進來，連忙起身招呼。
（方環裝作煎魚，頭也不回。
（裘元兒知他有氣，因適才已問明年歲，自己比他大著兩個月。
（便走上前去，深深一揖道）
裘元兒：適才怪我莽撞，三弟莫怪，我賠個禮兒。
方 環：（只得起身還了個揖）二哥說你力氣比我大得多呢。
裘元兒：（忙道）哪裏，我自幼被父親關在書房，從未學武，哪有什麼力氣？
方 環：二哥，你只要不告媽生氣，我便和他試試。
方 端：你如比不過，又該發狠，不理人家了。
方 環：輸給我不說，贏得我心服，更是我的哥哥了。
（說罷，伸過手來。
（裘元兒到底讀書多年，知道客氣，想避已是不及，早已被方環摸了個結實。）
裘元兒：（直說）三弟何必如此計較？自己人爭什麼輸贏？我認輸就是了。
（說時因自幼不曾和人動武，方環抓得又緊，小孩總怕吃了虧，掃了面皮，好不著急。
（無心中用力一掙，隨手一甩，竟將方環一雙比鐵還硬的手甩開。
（方端見一交手，裘元兒便被方環用擒拿手摳住脈門。
（裘元兒不但不會招架，腳底雖未看出發浮，卻是滿臉慌張，手忙腳亂，方端才知他是質美未學
（。
（恐受傷不好意思，方要喝住方環。
（忽見裘元兒隨手一掙一甩，竟將方環的手甩開。
（低頭一看方環的手，因為雙方力猛，虎口震破，鮮血直流。
（這種天生神力，休說方環，連方端也驚異起來。
（裘元兒自然更加過意不去，連說）
裘元兒：怎好？
（一面又湊近前去慰問。
（方環這時已是心服，卻不願見這般婆子氣。
（裘元兒正去扳他肩膀，被方環將肩一扭，又回時一推。
（無心中還記著暗運全力，把一個讓勢，變成了霸王扛鼎，暗藏烘雲托月的解數。）
方 環：（口中才說）哥哥，不要緊的，我服你了。
（裘元兒被他一推，閃跌出去好遠，幾乎跌倒。
（方氏弟兄俱都呵呵大笑，裘元兒也自站定回身。）
方 端：可惜。
裘元兒：（便問）可惜什麼？
方 端：我家世代習武，只家母文武雙全，愚兄弟也略識得幾個字兒。
２４＊＊時間：接上 地點：幻境
旁 白：（方端之言化為影像）三弟從小喜愛泅水，九歲時節，在溪裏被一條兩丈長的烏金鱔王纏住，脫
身不得。猛生急智，用嘴咬住鱔王的頸子，在水中掙命。那鱔王通體烏金鱗甲，好不堅強，偏被
三弟無心中咬破牠的軟處。
當時只顧弄死惡鱔逃命，拼命一吸血，又在無心中將那鱔王多年結成的丹黃吸入肚內。後來經人
發覺，鱔王已死。他一個小身體，除兩手和頭露在外面，周身俱被惡鱔纏得緊緊。家中人連忙將
他打撈上來，已是力盡精疲，奄奄一息。依了家父，當時要將鱔身斬斷，救他出來。
偏在這時遇見一位高人走過，說那鱔如此長法，恐怕已有丹黃，常人服了，皮膚必然發脹。只可
借鱔身的束縛力量，過了三日三夜，再行解救，有藥調治。幸而時當九月，天氣不熱，便由那高
人將三弟嘴扳開，塞了幾粒丹藥入口。直到晚間，三弟才醒轉回生。渾身疼脹，直哭喊難受，後
斬斷鱔身，救出舍弟，又脹痛了好幾天，敷藥調治，才行痊癒。
由此力大無窮，誰也比不過他。你沒學過武，卻能破去他的解數，豈非天生神力？如遇名師，學
成本領，倒是我們的好幫手。
裘元兒：什麼幫手？
方 端：那年冬天，先父便被一個妖道所害。幸得家母機警，逃避此山。等家母病好，我們要遍訪明師，
以報此仇。
（說罷，方端、方環都流下淚來。
（裘元兒聞言，甚是悲憤。）
２５＊＊時間：稍後 地點：茅屋內
（小弟兄四人，將飯菜捧到房中。
（方環安排坐凳，方端拿了個山木造成的几兒放在床前，取碗溫了酒，遞與他母親。
（方向甄濟、裘元兒斟了酒，二人謝了，捧杯一嘗，那酒是涼的，又甜又香。）
甄 濟：（忍不住問道）伯母說全家不履城市已四五年，這動用的家俱連酒食，是怎樣運來的？
方 端：有些是早初帶來的，其餘是愚兄弟二人胡亂做的。這酒原是家表姊因家母愛飲，從山外帶來相贈
。又經愚兄弟設法，偷來猴兒一些百花酒，摻在裏面，所以覺得香些。如今也存不多了。
（甄濟、裘元兒聞言一看，果然他弟兄二人面前不放酒杯，知是留以奉母。
（再斟時便辭謝了，方氏弟兄也不勉強。
（方氏弟兄直將乃母服侍好了，又盛了一碗雞湯，勸乃母喝下，才行坐下，狼吞虎嚥吃起飯來。
（）
２６＊＊時間：稍後 地點：空屋
（吃完收拾出去，又給甄濟、裘元兒安排臥處，原有一間空屋，床被均有。）
裘元兒：大家難得一聚，今晚曷不同榻而眠？
方 環：好主意，我去搬被子來！
（方環立刻跑出房去。）
２７＊＊時間：稍後 地點：茅屋
（四人同到方母房中陪話。）
方 母：你弟兄四人結交甚好。好在都是先朝遺民，沒甚門第之見。只是元兒二人從小嬌養，一夜不歸，
父母必然盼望。我起得晚，無須見我。此去只不要向外人提最關緊要。天一亮，我著你二哥送回
去吧。
（這半晚樂以忘憂，早忘了思家之念，聞言才得想起。）
甄 濟：小侄理會得。只可惜相隔這麼遠，不能隨時來向伯母請安，真是不便。
方 環：（便問）家住何處？
裘元兒：我住青城山麓環山堰，如今正在長生宮做佛事。
方 環：（拍手笑道）這就妙了。那環山堰我沒去過，長生宮我卻是輕車熟路，包你個把時辰就到。此後
可以常去，真快活死人。
（甄濟、裘元兒聞言大喜。）
方 母：三毛，你不知仇人厲害，竟敢往人多處跑嗎？
（方環見母親生氣，只得說道。）
２８＊＊時間：接上 地點：幻境
旁 白：（方環之言化為影像）孩兒本無心出山，那日在前面山腳一條澗中泅水摸魚，無心發現一個水洞
。水面離洞頂才只二尺，外有藤蘿隱蔽，人看不見，水又深。一時好奇，泅了進去。先還不敢深
入，後來越泅越遠，泅進有半里多地。忽見一道石坡，水也到那裏為止。洞壁上的石頭還有閃光
，依稀可以看出石形路徑。上了石坡，曲曲折折又走有一里多路，便漆黑了，只得回來。
第二天，乘哥哥在田裏下種子，媽睡晌午，我帶了火石和七八根火把，舉在頭上，踏水進去。約
計沒有半個時辰，便到盡頭，又遇見有水阻路。那邊出口也是在絕澗下面，爬上崖去一看，不遠
山腳底下，便是長生宮的廟宇。澗中魚肥，我常去摸魚，有一次無心中遇見一個小道士。我說住
在近山，他說他師父愛吃活魚，時常打發他偷偷摸摸到遠處去買，要我賣他。
我正因媽的酒快要吃完，二哥直怪我不該將表姊得罪走了，害得媽快沒酒喝，埋怨得難受。便和
他說我媽要吃酒，願隔幾天打了魚和他換酒。一面我卻對二哥說，酒我已藏起好幾瓶，媽吃完了
，自會拿出來，暗中卻拿活魚和他換酒。
２９＊＊時間：接上 地點：茅屋內
方 環：媽不放心，好在如今有這兩位哥哥，沒酒時好和他要的。媽莫生氣，三毛兒不再去了。
方 母：（哼了一聲道）你殺父之仇未報，為我口腹，使你輕身。倘遇仇人，如何是好？從今只好將酒戒
了。
（說時眼圈便紅了起來。
（方氏弟兄聞言，也是傷心落淚。）
方 環：娘！我錯了，下次不敢。
裘元兒：伯母息怒，三弟不是故意的。
方 母：三毛起來！你休看我今日初遇你兩個哥哥，便露行藏，須知此中實有深意。只是他二人不識水性
，去時尚可，如來，豈非不便？
方 環：三毛已然想過，日前不是哥哥給媽做了一條小船，準備病好之後，坐船在溪裏玩嗎？那船又小又
輕，恰好容得兩三人。就連此番回去，也不會打濕衣服了。
（說罷，想了想，又覺得才說不去，又去有些不對，忙改口道）
二位哥哥來時，我只在那水洞口等候，不出去便了。
裘元兒：（便問道）那你怎知道我來？
方 母：你們預先約準了一個時期，叫三毛到時去接就是了。
（甄濟、裘元兒越發心喜。）
３０＊＊時間：接上 地點：空屋
（裘元兒和方環同臥一榻，哪裏肯睡，一直談到天光見曙。
（二人索性也不睡了，回望方端與甄濟，先還隨著問答，此時業已睡熟。
（二人不去驚醒他們，只管說個不休，也不說走。
（天亮以後，方端在夢中仿佛見方母在隔屋咳嗽，才從床上躍起。
（方環也聽見隔屋中有了響動。
（弟兄二人慌不迭地跑出，將院中藥端了過去。
（裘元兒才把甄濟喚醒。）
甄 濟：別讓姑父母懸念，我們走吧。
（方環已端了一盆涼水和一些鍋魁、臘肉進來。
（裘元兒、甄濟洗罷，便要過去向方母辭別）
方 環：家母剛用完藥，不到中午，不能起身。已命小弟速送兩位哥哥回去，留下家兄服侍了。
（裘元兒、甄濟只得罷了。
（匆匆吃了些鍋魁，飲了些山泉。）
甄 濟：那我們不客氣，請三弟代向伯母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