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〇六一 至 第三〇七〇
３０６１＊＊時間： 地點：
（一日，正是皇上親視秀女期限。
（一班旗下的女子，都與父母哭別，隨了太監，往坤寧宮門外，排班候駕。
（自辰至未，車駕不至。
（諸女來自民間，驟睹宮衛森嚴，已是心中忐忑。
（兼且諸女站立多時，饑腸轆轆，未免怨恨起來。
（諸女們嗟歎聲，嗚咽聲，雜沓並作。）
總監甲：（怒喝道）聖駕將至，汝等倘再哭泣，觸動天威，恐加鞭責，那時追悔無及。
（諸女被總監甲一喝，越發慌張，戰慄無人色。
（忽有一直女甲排眾直前。）
直女甲：（朗聲道）我等離父母，絕骨肉，入宮聽選，統是聖旨難違，家貧莫贖，沒奈何
到此。就使蒙恩當選，也是幽閉終身，與罪犯囚奴相似。人孰無情，試想父母鞠
育深恩，無以為報，生離甚於死別，寧不可慘？況現在東南一帶，長毛遍地，今
日稱王，明日稱帝，天下事已去大半，我皇上不知下詔求賢，慎選將帥，保住大
清江山，還要戀情女色，強攫良家女，幽閉宮禁中，令她們終身不見天日，一任
皇上行樂，歷朝以來的英主，果如是麼？我死且不怕，鞭撲何懼？
（滿清一代的奏議，多是媕阿取容惶悚感激的套話，鋪寫滿紙。
（不意有此女丈夫，真正難得。
（這一番話，說得宮監們個個伸舌。
（事有湊巧，咸豐帝御駕適到。
（太監料咸豐帝已聽見，忙將這直女甲縛住。
（太監牽直女甲至咸豐帝前請罪，叫她下跪。
（直女甲偏不跪。）
直女甲：（仍抗言道）奴一女子，粗知大義，不比你們齷齪小人，專知逢君之惡。今日特
來請死，何跪之有？
（咸豐帝龍目一瞧，見她莊容正色，英氣逼人，不禁心折，便令太監替她釋縛。
（）
咸豐帝：（溫言諭道）你前番的說話，朕在途中，只聽得一半，你再與朕道來！
（直女甲照前複述，毫無囁嚅情狀。）
咸豐帝：你真不怕死麼？
諸女甲：聖上賜奴死，奴死了，千秋萬古，頗識奴名，但不知聖上將自居何等？
（直女甲說到此句，便欲把頭觸柱。
（〔王鼎屍諫，不及此女。〕
（咸豐帝忙令太監攔住。）
咸豐帝：（便極口贊道）奇女，奇女！朕命宮監送你回家便了。
（咸豐帝並召諸秀女上前。）
咸豐帝：願入選否？
（諸女皆不敢答。）
咸豐帝：汝等都沒有答應，想是不願入選，宮監可一一送還，不准無禮！
（〔咸豐帝之不亡，賴有此耳。〕
（於是直言的直女甲，領了眾女俯伏謝恩，隨眾太監出去。）
３０６２＊＊時間： 地點：
（咸豐帝回宮，尚記念這奇女子〔直女甲〕。
（等到太監復旨，咸豐帝便問此女何人？
太監甲：（奏稱）此女出身寒微，他父是個驍騎校官職，是小得很哩。
咸豐帝：你不要輕視此女，此女若不識文字，斷不能為此言。
太監甲：萬歲爺真是聖明。聞女家甚貧，全靠這女課童度日，得資養親哩。
咸豐帝：忠孝兩全，確是奇女，不意我旗人中，恰有這般閨秀，朕倒要設法玉成，保全她
一世方好。
（自是咸豐帝時常留意，嗣因某親王喪偶，遂代為指婚。
（小子並非杜撰，可惜這女子姓氏，一時無從搜考，只好待他時查出，再行補敘
（。）
３０６３＊＊時間： 地點：
（且說咸豐帝聞了旗女直女甲的直言，頗思勵精圖治，日夕聽政。
（連那拉貴人都無心召幸。）
３０６４＊＊時間： 地點：
（一日朝罷，接閱兵部侍郎曾國藩奏報：
（ 水陸各軍，合攻九江城，賊堅守不能下，臣督水師三板船駛入鄱陽湖，毀
（去賊船數千艘，追賊至大姑塘，被賊抄襲後路，將內湖外江隔斷，賊復夜襲臣
（船，倉猝抵禦，竟致敗衄，臣座船陷沒，案卷蕩然。臣自知失算，愧對聖上，
（願馳敵死難，經臣羅澤南勸臣自贖，臣是以待死候旨，伏乞交部嚴加議處！臣
（雖死，且感恩不朽。
（咸豐帝瞧了又瞧，不禁長歎，便召軍機大臣入內，將奏報遞閱。
（內中有個滿軍機文慶，閱奏畢。）
文 慶：曾國藩確是忠臣，即如此次敗仗，毫不隱諱，據實自劾，已見他存心不欺。現在
東南一帶，如國藩的忠誠，實無幾人，皇上果加恩寬宥，他必愈加感激，時思報
稱。奴才愚見，欲滅髮逆，總在這國藩身上呢。
（咸豐帝沈吟半晌，方道）
咸豐帝：你說亦是，你去擬旨罷！
（文慶便草擬上諭，略說：
（ 曾國藩自出岳州後，與塔齊布等協力同心，掃除群丑，此時偶有小挫，尚
（於大局無損。曾國藩自請嚴議之處，著加恩寬免。
（擬畢，由咸豐帝瞧過，隨即頒發。）
３０６５＊＊時間： 地點：
（只咸豐帝心中，未免怏怏。
（有幾個先意承志的宮監，便導咸豐帝去逛圓明園。
（這圓明園是全國著名的靈園，園中一切佈置，沒有一件不玲瓏精巧，豁目賞心
（。
（所有樓台殿閣，不計其數，昔人所謂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也差不多的景象。
（〔作者慣將亡國殷鑒作為比擬，可為善諷。〕
（此外如青鬆翠柏，瑤草琪花，碧澗清溪，假山幻嶂，更覺得密密層層，迷離心
（目。
（咸豐帝朝罷餘閒，嘗去遊玩。）
３０６６＊＊時間： 地點：
（這日咸豐帝到了園中，正值隆冬天氣，花木多半蕭疏，不免鬧中帶寂。
（咸豐帝轉彎抹角，向各處逛了一周，終覺得無情無緒。
（咸豐帝行一步，歎一聲。
（宮監知龍心未悅，只得曲意奉承，多方湊趣。
（有一慧且黠的總管甲，竟啟口稟奏道）
總管甲：這園內的花草，得邀宸盼，也算是修來幸福。可惜經冬凋謝，不能四時皆春，現
應續選名花入園，令它顏色常新，方不負聖躬寵眷。
咸豐帝：（聞言微笑道）世上沒有不凋的花草，任它萬紫千紅，一遇風霜，便成憔悴，除
非是有美人兒，或者還可代得。
總管乙：本年挑選秀女，萬歲爺聖德如天，叫她們個個回家。倘若不然，令群女入值園內
，豈不是眾美畢具了？
咸豐帝：一班都是旗女，也不見什麼好處。
總管甲：萬歲爺貴為天子，富有天下，只叫一道聖旨，令各省選女入侍，就使西子太真，
亦可立致。
（〔歷代主子，統由此輩教壞。〕）
咸豐帝：祖制不准採選漢女，哪裡可由朕作俑？
總管甲：宮裡應遵祖制，園內想亦無妨。
（〔硬要逢君之惡，殊屬可恨！〕
（咸豐帝想了一回，便道）
咸豐帝：這也須秘密辦理，不宜聲張。
（總管甲說聲遵旨。
（俟咸豐帝遊畢，即隨駕回宮。）
３０６７＊＊時間： 地點：
（不到半年，南中已獻入漢女數十名，供值圓明園，分居亭館。
（漢女個個是纖穠合度，修短得中。
（更有那裙下雙彎，不盈三寸，為此金蓮瘦削，越覺體態輕盈。）
３０６８＊＊時間： 地點：
（咸豐帝得了許多美人，每日在園中遊賞。
（巧遇豔陽天氣，春色爭妍，悅目的是鬢光釵影，撲鼻的是粉馥脂芳。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香國蜂王，任情恣彩，今夕是這個當御，明夕是那個侍寢。
（內中最得寵幸的，計有四人，咸豐帝賜她們芳名，叫作牡丹春，杏花春，武林
（春，海棠春。
（牡丹春住在圓明園東偏，宮院名牡丹台，嗣改名鏤月開雲。
（杏花春住在圓明園西室，宮院名杏花村館。
（武林春住在圓明園南池，池上建起一座寢宮，天然佳妙，池名武林春色，宮院
（亦就池出名。
（海棠春住在圓明園北面，宮院恰不是海棠名號，偏叫作綺吟堂。
（在咸豐帝的意思，乃是將四春佳麗，分居四隅，綰住那一年春色，自己作為護
（花使者。）
３０６９＊＊時間： 地點：
（無如雨露雖是宏施，膏澤總難遍及。
（重門寂寂，夜漏遲遲。
（聽隔院之笙歌，惱人情緒，看陌頭之楊柳，倍觸愁腸。
（由悲生怨，由怨生妒，酸風醋霧，迷漫全園。）
３０７０＊＊時間： 地點：
（誰意四春奪寵之時，正值太后彌留之日。
（咸豐帝入侍慈躬，好幾日不到圓內。
（羊車望幸，愈覺無期。
（接連又是太后崩逝，哭臨奉安的手續，咸豐帝忙了兩三個月。
（咸豐帝頗盡孝思，百日以內，未嘗入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