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 至 第五〇
４１＊＊時間：接上 地點：同上
（遠瞎堂長老披剃李修元畢，又手摩其頂，授記道）
遠瞎堂：佛法雖空，不無實地；一滴為功，片言是利。但得真修，何妨遊戲？法門之重，善根智慧
。僧家之戒，酒色財氣。多事固愚，無為亦廢。莫廢莫愚，賜名道濟。（又吩咐道）你從
今以後，就是佛門弟子了，須守佛門規矩。
道 濟：不知從何守起？
遠瞎堂：且去坐禪。
道 濟：弟子聞佛法無邊，豈如斯而已乎？
遠瞎堂：如斯不已，方不如斯！（遂命監寺廣亮道）送道濟到雲堂去。
（道濟不敢再言，只得隨了廣亮出法堂。）
（〔第四回 坐不通勞心苦惱 悟得徹露相佯狂〕）
４２＊＊時間：稍後 地點：靈隱寺雲堂中
（道濟隨廣亮來到堂中。
（道濟的主觀鏡；滿堂上下左右，俱鋪列著禪牀，多有僧人坐在裏面。）
廣 亮：（指著一個空處，道）道濟！此處無人，你可坐罷！
（道濟就要爬上禪牀去，卻又不知該橫該豎，因向廣亮問道）
道 濟：我初入法門，尚不知怎麼樣坐的，乞師兄教我。
廣 亮：你既不知，我且說與你聽著。也不立，也不眠。腰直於後，膝屈於前。壁豎正中，不靠兩
邊。下其眉而垂其目，交其手而接其拳。神清而爽，心靜是安，口中之氣入而不出，鼻內
之息斷而又連。一塵不染，萬念盡捐。休生怠惰，以免招愆。不背此義，謂之坐禪！
（道濟聽了這一番言詞，心甚恍惚，然已到此，無可奈何，只得勉強爬上禪牀，照廣亮所
（說規矩去坐。）
４３＊＊時間：三更 地點：同上
（道濟精神疲倦，忽然一個昏沈，從禪牀上跌了下來，止不住連聲叫起苦來。
（廣亮聞聲，慌忙進來。）
廣 亮：（責道濟道）坐禪乃入道初功，怎不留心？卻貪著睡，以致跌下來。論起禪規，本該痛責
，姑念初犯，且恕你這一次。若再如此，定然不饒！
（說完自去。
（道濟將手去頭上一摸，已跌起一個大疙瘩來了，無可奈何，只得掙起來又坐。）
４４＊＊時間：四更 地點：同上
（道濟愈坐愈發睡思昏昏，不知不覺，又跌了下來。
（廣亮聽見，又進來斥說了一番。）
４５＊＊時間：稍後 地點：同上
（道濟越坐越掙挫不來，一連又跌了兩跤，跌得頭上七塊八塊的青腫。
（廣亮又進來，對道濟大怒道）
廣 亮：你連犯禪規，若再饒你，越發怠惰了！（遂提起竹板道）新剃光頭，正好試試！
（便向道濟頭打了一下。）
道 濟：（抱著頭亂叫道）頭上已跌了許多疙瘩，又加這一竹板，疙瘩上又加疙瘩，叫我如何當得
起？我去告訴師父！
監 寺：你跌了三四次，我只得打你一下，你倒還要告訴師父，我且再打幾下，免得師父說我賣法
！
（提起竹板又要打。）
道 濟：（方才慌了道）師兄，是我不是，饒了我罷！
（廣亮方冷笑著去了。）
４６＊＊時間：五更 地點：同上
（窗外漸漸天明。
（道濟走起來，頭上一摸，七八塊的無數疙瘩，連聲道）
道 濟：苦惱！苦惱！才坐得一夜，早已滿頭疙瘩。若坐上幾夜，這顆頭上那安放得這許多疙瘩，
真是苦惱！（嘆息）只是入了禪門，又不好退悔，且再熬下去。
４７＊＊時間：白日（二個月後） 地點：同上
（道濟坐禪入定，不一會兒即坐不住，睜眼開視。）
道 濟：（嘆息自語道）熬了兩月，只覺禪門中苦惱萬千，趣味一毫也沒有。我來此實指望明心見
性，有些會悟。（看著週遭的僧人，俱在坐禪，復自語道）今坐在聾聽瞎視中，與土木何
異？昔日在家時，醇醲美酒，香脆佳餚，盡我受用。到此地來，黃菜淡飯，要多吃半碗也
不能，如何過得日子？不如辭過了長老，還俗去罷，免得在此受苦。
（立定了念頭，急急地跳下禪牀，往外就走。）
４８＊＊時間：稍後 地點：靈隱寺丈方室前
（道濟直走到方丈室前，適值遠瞎堂長老出門來。）
遠瞎堂：（問道濟）你不去坐禪，來此做甚麼？
道 濟：上告吾師，弟子實在不慣坐禪，求我師放我還俗去罷。
遠瞎堂：我前日原曾說過，出家容易還俗難。汝既已出家，豈有還俗之理？況坐禪乃僧家第一義，
你為何不慣？
道 濟：老師但說坐禪之功，豈不知坐禪之苦？
遠瞎堂：坐禪有何苦？
道 濟：坐禪原為明心，這多時茫茫漠漠，心愈不明。靜功指望見性，那幾日昏昏沈沈，性愈難見
。睡時不許睡，強掙得背折腰駝；立時不容立，硬豎得筋疲力倦。向晚來，膝骨伸不開；
到夜深，眼皮睜不起。不偏不側，項頂戴無木之枷；難轉難移，身體坐不牢之獄。跌下來
，臉腫頭青；爬起時，手忙腳亂。苦已難熬，監寺又加竹板幾下；佛恩洪大，老師救我性
命一條！
遠瞎堂：（笑道）你怎將坐禪說得這般苦？此非坐禪不妙，皆因你不識坐禪之妙，快去再坐，坐到
妙方知其妙。自今以後，就是坐不得法，我且去叫監寺不要打你，你心下如何？
道 濟：就打幾下還好挨，只是酒肉不見面，實難忍熬。弟子想佛法最寬，豈一一與人計較？今杜
撰了兩句佛語，聊以解嘲，乞我師垂鑒。
遠瞎堂：甚麼佛語，可念與我聽？
道 濟：弟子不是貪口，只以為一塊兩塊，佛也不怪。一腥兩腥，佛也不嗔。一碗兩碗，佛也不管
。不知是也不是？
遠瞎堂：佛也不怪不嗔任你，豈不自家慚愧？皮囊有限，性命無窮，決不可差了念頭！
（道濟不敢再言。
（正說話間，聽得齋堂敲雲板，侍者甲奉上飯來。）
遠瞎堂：（對道濟說）你就與我同吃吧！
４９＊＊時間：稍後 地點：靈隱寺丈方室中
（道濟一面吃，一面看遠瞎堂長老碗中。
（道濟的主觀鏡；碗中只有些粗糙麵筋、黃酸韮菜。）
道 濟：（不勝感激，遂口唸四句道）小黃碗內幾星麩，半是酸韭半是瓠。誓不出生違佛教，出生
之後碗中無。
遠瞎堂：（聽了道）善哉！善哉！汝既曉得此種道理，又何生他想？
道 濟：不瞞吾師說，曉是曉得，只是熬不過。
遠瞎堂：你來了幾時？坐了幾時？參悟了幾時？便如此著急？豈不聞月白風清良夜何，靜中思動意
差訛，雪山巢頂蘆穿膝，鐵杵成針石上磨。
道 濟：弟子工夫尚淺，願力未深，怎敢便生厭倦，不習勤勞？但弟子自拜師之後，並未曾蒙我師
指教一話頭、半句偈語，實使弟子日坐在糊塗桶中，豈不悶殺！
遠瞎堂：此雖是汝進道猛勇，但覺得太性急了些。也罷！也罷！可近前來。
（道濟只道有甚話頭吩咐，忙忙地走到面前，冷不防被遠瞎堂兜臉的一掌，打了一跌。）
遠瞎堂：自家來處尚不醒悟，倒向老僧尋去路，且打你個沒記性！
（道濟在地下，將眼睜了兩睜，把頭點了兩點，忽然爬將起來，並不開口，緊照著遠瞎堂
（長老胸前一頭撞去，竟將他撞翻跌下禪椅來，逕自向外飛奔去了。）
遠瞎堂：（高叫）有賊！有賊！
５０＊＊時間：接上 地點：同上
（廣亮偕眾僧慌忙齊至室中。）
廣 亮：（急忙問道）賊在那裏？不知偷了些甚麼東西？
遠瞎堂：並非銀錢，也不是物件，是那禪門大寶！
廣 亮：（驚問）偷去甚麼大寶？是誰見了？
遠瞎堂：是老僧親眼看見，不是別人，就是道濟！
廣 亮：既是道濟，有何難處，待我等捉來，與長老取討！
遠瞎堂：今日且休，待我明日自問他取討罷。
（眾僧不知是何義理，大家恍恍惚惚的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