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 至 第五〇
４１＊＊時間： 地點：
（秦王命河東守王稽，引兵襲魏。）
（王稽素與魏通，私受金錢，遂洩其事。）
（魏王懼，遣使謝罪，亦使太子增為質於秦，委國聽令。）
（自此六國，俱賓服於秦。）
（──時秦昭襄王之五十二年也。）
（秦王究通魏之事，召王稽誅之。）
（范睢益不自安。）
（一日，秦王臨朝嘆息。）
范 睢：（進曰）臣聞『主憂則臣辱，主辱則臣死。』今大王臨朝而嘆，由臣等不職之故，不能為大
王分憂，臣敢請罪！
秦 王：夫物不素具，不可以應卒。今武安君誅死，而鄭安平背叛，外多強敵，而內無良將，寡人是
以憂也。
（范睢且慚且懼，不敢對而出。）
（時有燕人蔡澤者，博學善辯，自負甚高，乘敝車遊說諸侯，無所遇。）
（至大梁，遇善相者唐舉）
蔡 澤：吾聞先生曾相趙國李兌，言：『百日之內，持國秉政。』果有之乎？
唐 舉：然。
蔡 澤：如僕者，先生以為何如？
（唐舉熟視而笑，謂曰）
唐 舉：先生鼻如蝎蟲，肩高於項，魋顏蹙眉，兩膝攣曲，吾聞『聖人不相』，殆先生乎？
（蔡澤知唐舉戲之，乃曰）
蔡 澤：富貴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壽耳！
唐 舉：先生之壽，從今以往者四十三年！
蔡 澤：吾飯粱嚙肥，乘車躍馬，懷黃金之印，結紫綬於腰，揖讓人主之前者，四十三年足矣！尚何
求乎？
４２＊＊時間： 地點：
（及再遊韓趙不得意，返魏，於郊外遇盜，釜甑皆為奪去，無以為炊，息於樹下，復遇唐舉
。）
唐 舉：（戲曰）先生尚未富貴耶？
蔡 澤：方且覓之。
唐 舉：先生金水之骨，當發於西。今秦丞相應侯，用鄭安平王稽皆得重罪，應侯慚懼之甚，必急於
卸擔。先生何不一往，而困守於此？
蔡 澤：道遠難至，奈何？
（唐舉解囊中，出數金贈之。）
４３＊＊時間： 地點：
（蔡澤得其資助，遂西入咸陽。）
蔡 澤：（謂旅邸主人曰）汝飯必白粱，肉必甘肥，俟吾為丞相時，當厚酬汝。
主 人：客何人，乃望作丞相耶？
蔡 澤：吾姓蔡名澤，乃天下雄辯有智之士，特來求見秦王。秦王若一見我，必然悅我之說，逐應侯
而以吾代之，相印立可懸於腰下也。
（主人笑其狂，為人述之。）
４４＊＊時間： 地點：
（應侯門客聞其語，述於范睢。）
范 睢：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說，吾莫不聞，眾口之辯，遇我而屈，彼蔡澤者，惡能說秦王而奪吾
相印乎？
４５＊＊時間： 地點：
（乃使人往旅邸召蔡澤。）
主 人：（謂澤曰）客禍至矣！客宣言欲代應侯為相，今應府相召，先生若往，必遭大辱。
蔡 澤：吾見應侯，彼必以相印讓我，不須見秦王也。
主 人：客太狂，勿累我。
４６＊＊時間： 地點：
（蔡澤布衣躡屩，往見范睢。）
（睢踞坐以待之。）
（蔡澤長揖不拜。）
（范睢亦不命坐，厲聲詰之曰）
范 睢：外邊宣言，欲代我為丞相者是汝耶？
蔡 澤：（端立於旁曰）正是！
范 睢：汝有何辭說，可以奪我爵位？
蔡 澤：吁！君何見之晚也。夫四時之序，成功者退，將來者進。君今日可以退矣！
范 睢：吾不自退，誰能退之？
蔡 澤：夫人生百體堅強，手足便利，聰明聖智，行道施德於天下，豈非世所敬慕為賢豪者與？
范 睢：然。
蔡 澤：既已得志於天下，而安樂壽考，終其天年，簪纓世祿，傳之子孫，世世不替，與天地相終始
，豈非世所謂吉祥善事者與？
范 睢：然。
蔡 澤：若夫秦有商君，楚有吳起，越有大夫種，功成而身不得其死，君亦以為可願否？
范 睢：（乃佯應之曰）有何不可願也。夫公孫鞅事孝公，盡公無私，定法以治國中，為秦將拓地千
里；吳起事楚悼王，廢貴戚以養戰士，南平吳越，北卻三晉；大夫種事越王，能轉弱為強，
并吞勁吳，為其君報會稽之怨；雖不得其死，然大丈夫殺身成仁，視死如歸，功在當時，名
垂後世，何不可願之有哉？
（此時范睢雖然嘴硬，卻也不安於坐，起立而聽之。）
蔡 澤：主聖臣賢，國之福也。父慈子孝，家之福也。為孝子者，誰不願得慈父？為賢臣者，誰不願
得明君？比干忠而殷亡，申生孝而國亂，身雖惡死，而無濟於君父，何也？其君父非明且慈
也。商君、吳起、大夫種亦不幸而死耳，豈求死以成後世之名哉？夫比干剖而微子去，召忽
戮而管仲生，微子管仲之名，何至出比干召忽之下乎？故大丈夫處世，身名俱全者，上也；
名可傳而身死者，其次也；惟名辱而身全，斯為下耳。
（這段話說得范睢胸中爽快，不覺離席，移步下堂，口中稱）
范 睢：善！
蔡 澤：君以商君、吳起、大夫種殺身成仁為可願也，然孰與閎夭之事文王，周公之輔成王乎？
范 睢：商君等弗如也。
蔡 澤：然則今王之信任忠良，惇厚故舊，視秦孝公楚悼王奚若？
范 睢：（沉吟少頃）未知何如。
蔡 澤：君自量功在國家，算無失策，孰與商君、吳起、大夫種？
范 睢：吾弗如！
蔡 澤：今王之親信功臣，既不能有過於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句踐，而君之功績，又不若商君、吳
起、大夫種，然而君之祿位過盛，私家之富，倍於三子，如是而不思急流勇退，為自全計，
彼三子者，且不能免禍，而況於君乎？夫翠鵠犀象，其處勢非不遠於死，而竟以死者，惑於
餌也。蘇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自庇，而竟以死者，惑於貪利不止也。君以匹夫，徒步知遇
秦王，位為上相，富貴已極，怨已讎而德已報矣。猶然貪戀勢利，進而不退，竊恐蘇秦智伯
之禍，在所不免。語云：『日中必移，月滿必虧。』君何不以此時歸相印，擇賢者而薦之？
所薦者賢，而薦賢之人益重，君名為辭榮，實則卸擔。於是乎尋川巖之樂，享喬松之壽，子
孫世世，長為應侯，孰與據輕重之勢，而蹈不可知之禍哉？
范 睢：先生自謂雄辯有智，今果然也。睢敢不受命！
（於是乃延之上坐，待以客禮，遂留於賓館，設酒食款待。）
４７＊＊時間： 地點：
（次日入朝，奏秦王）
范 睢：客新有從山東來者，曰蔡澤，其人有王伯之才，通時達變，足以寄秦國之政。臣所見之人甚
眾，更無其匹，臣萬不及也。臣不敢蔽賢，謹薦之於大王。
（秦王召蔡澤見於便殿，問以兼并六國之計。）
（蔡澤從容條對，深合秦王之意，即日拜為客卿。）
（范睢因謝病，請歸相印。）
（秦王不准。）
（睢遂稱病篤不起。）
（秦王乃拜蔡澤為丞相，以代范睢，封剛成君。）
４８＊＊時間： 地點：
（燕自昭王復國，在位三十三年，傳位於惠王。）
（惠王在位七年，傳於武成王。）
（武成王在位十四年，傳於孝王。）
（孝王在位三年，傳於燕王喜。）
（喜即位，立其子丹為太子。）
（──燕王喜之四年，秦昭襄王之五十六年也。）
（是歲，趙平原君趙勝卒，以廉頗為相國，封信平君。）
（燕王喜以趙國接壤，使其相國栗腹，往弔平原君之喪，因以五百金為趙王酒資，約為兄弟
。）
（栗腹冀趙王厚賄。）
（趙王如常禮相待，栗腹意不懌。）
４９＊＊時間： 地點：
（栗腹歸報燕王。）
栗 腹：趙自長平之敗，壯者皆死，其孤尚幼。且相國新喪，廉頗已老，若出其不意，分兵伐之，趙
可滅也。
（燕王惑其言，召昌國君樂閒問之。）
樂 閒：（對曰）趙東鄰燕，西接秦境，南錯韓魏，北連胡貊，四野之地，其民習兵，不可輕伐。
燕 王：吾以三倍之眾而伐一，何如？
樂 閒：未可。
燕 王：以五倍伐一，何如？
（樂閒不應。）
（燕王怒曰）汝以父墳墓在趙，不欲攻耶？
樂 閒：王如不信，臣請試之。
群 臣：（阿燕王之意）天下焉有五而不能勝一者？
將 渠：（諫曰）王且勿言眾寡，而先言曲直。王方與趙交歡，以五百金為趙王壽，使者還報，而即
攻之，不信不義，師必無功。
（燕王不以為然。）
５０＊＊時間： 地點：
（使栗腹為大將，樂乘佐之，率兵十萬攻鄗。）
（使慶秦為副將，樂閒佐之，率兵十萬攻代。）
（燕王親率兵十萬為中軍，在後接應。）
（方欲升車，將渠手攬王綬，垂淚言曰）
將 渠：即伐趙，願大王勿親往，恐震驚左右。
（燕王怒，以足蹴將渠。）
（渠即抱王足而泣曰）臣之留大王者，忠心也。王若不聽，燕禍至矣！
（燕王愈怒，命囚將渠於獄，俟凱旋日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