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六九
６１＊＊時間： 地點：（東皋公每日以酒食款待，一住七日，并不言過關之事。）
伍 員：（謂東皋公曰）某有大仇在心，以刻為歲，遷延於此，宛如死人。先生高義，寧不哀乎？
東皋公：老夫思之已熟，欲待一人未至耳。
（伍員狐疑不決。）
（是夜，寢不能寐。）
（欲要辭了東皋公前行，恐不能過關，反惹其禍。）
（欲待再住，又恐擔擱時日，所待者又不知何人。）
（展轉尋思，反側不安，身心如在芒刺之中。）
（臥而復起，繞室而走，不覺東方發白。）
６２＊＊時間： 地點：
（只見東皋公叩門而入，見了伍員，大驚曰）
東皋公：足下鬚鬢，何以忽然改色？得無愁思所致耶？
（員取鏡照之，已蒼然斑白矣！──世傳伍子胥過昭關，一夜愁白了頭，非浪言也。）
（──員乃投鏡於地，痛哭曰）
伍 員：一事無成，雙鬢已斑，天乎，天乎！
東皋公：足下勿得悲傷，此乃足下佳兆也。
伍 員：（拭淚問曰）何謂佳兆？
東皋公：公狀貌雄偉，見者易識。今鬚鬢頓白，一時難辨，可以混過俗眼。況吾友，老夫已請到，吾
計成矣。
伍 員：先生計安在？
東皋公：吾友複姓皇甫，名訥，從此西南七十里龍洞山居住。此人身長九尺，眉廣八寸，彷彿與足下
相似。教他假扮作足下，足下卻扮為僕者，倘吾友被執，紛論之間，足下便可搶過昭關矣。
伍 員：先生之計雖善，但累及貴友，於心不安！
東皋公：這個不妨，自有解救之策在後，老夫已與吾友備細言之。此君亦慷慨之士，直任無辭，不必
過慮。
（言畢，遂使人請皇甫訥至土室中，與伍員相見。）
（員視之，果有三分相像，心中不勝之喜。）
（東皋公又將藥湯與伍員洗臉，變其顏色。）
６３＊＊時間： 地點：
（捱至黃昏，使伍員解其素服，與皇甫訥穿之。）
（另將緊身褐衣，與員穿著，扮作僕者。）
（羋勝亦更衣，如村家小兒之狀。）
（伍員同公子勝，拜了東皋公四拜）
伍 員：異日倘有出頭之日，定當重報！
東皋公：老夫哀君受冤，故欲相脫，豈望報也！
（員與勝跟隨皇甫訥，連夜望昭關而行，黎明已到，正值開關。）
６４＊＊時間： 地點：
（楚將薳越，堅守關門，號令）
薳 越：凡北人東度者，務要盤詰明白，方許過關。
（關前畫有伍子胥面貌查對，真個水洩不通，鳥飛不過。剛到關門，關卒見其狀貌，
與圖形相似，身空素縞，且有驚悸之狀，即時盤住，入報薳越。）
（越飛馳出關）
（遙望之曰）是矣！
（喝令左右一齊下手，將訥擁入關上。）
（訥詐為不知其故，但乞放生。）
（那些守關將士，及關前後百姓，初聞捉得子胥，盡皆踴躍觀看。）
（伍員乘關門大開，帶領公子勝，雜於眾人之中，遂捱捱擠擠，混出關門。）
６５＊＊時間： 地點：
（楚將薳越，欲將皇甫訥綁縛拷打，責令供狀，解去郢都。）
皇甫訥：吾乃龍洞山下隱士皇甫訥也。欲從故人東皋公出關東遊，并無觸犯，何故見擒？
（薳越聞其聲音，想道）
薳 越：子胥目如閃電，聲若洪鐘。此人形貌雖然相近，其聲低小，豈途路風霜所致耶？
報 子：（正疑惑間，忽報）東皋公來見。
（命押在一邊，延東皋公入，各序賓主而坐。）
東皋公：老漢欲出關東遊，聞將軍捉得亡臣伍子胥，特來稱賀！
薳 越：小卒拿得一人，貌類子胥，而未肯招承。
東皋公：將軍與子胥父子，共立楚朝，豈不能辨別真偽耶？
薳 越：子胥目如閃電，聲如洪鐘。此人目小而聲雌，吾疑憔悴已久，失其故態耳。
東皋公：老漢與子胥亦有一面，請借此人與吾辨之，便知虛實。
（薳越命取原囚至前。）
（訥望見東皋公，遽呼曰）
皇甫訥：（呼曰）公相期出關，何不早至？累我受辱！
東皋公：（笑謂薳越曰）將軍誤矣！此吾鄉友皇甫訥也。約吾同遊，期定關前相會，不意他先行一程
。將軍不信，老夫有過關文牒在此，焉可誣為亡臣耶？
（言畢，即於袖中取出文牒，呈與薳越觀看。）
（越大慚，親釋其縛，命酒壓驚曰）
薳 越：此乃小卒識認不真，萬勿見怪！
東皋公：此將軍為朝廷執法，老夫何怪之有。
（薳越又取金帛相助，為東遊之資。）
（二人稱謝下關。）
（薳越號令將士，堅守如故。）
６６＊＊時間： 地點：
（伍員過了昭關，心中暗喜，放步而行。）
（走不上數里，遇著一人，伍員認得他姓左名誠，見為昭關擊柝小吏。）
（他原是城父人，曾跟隨伍家父子射獵，所以識認頗真。）
（見伍員，大驚曰）
左 誠：朝廷索公子甚急，公子如何過關？
伍 員：主公知我有一顆夜光之珠，問我取索，此珠已落人手，將往取之，適纔稟過薳將軍，蒙他釋
放來的。
左 誠：（不信曰）楚王有令：『縱放公子者，全家處斬。』某請同公子暫回關上，問明了主將，方
纔可行。
伍 員：若見主將，我說美珠已交付與你，恐汝難於分剖。不如做人情放我，他日好相見也。
（左誠知伍員英勇，不敢相抗，遂縱之東行，回到關上，隱過其事不提。）
６７＊＊時間： 地點：
（伍員疾行，至於鄂渚，遙望大江，茫茫浩浩，波濤萬頃，無舟可渡。）
（伍員前阻大水，後慮追兵，心中十分危急。）
（忽見有漁翁乘船，從下流泝水而上，員喜曰）
伍 員：天不絕我命也！
（乃急呼曰）漁父渡我！漁父速速渡我！
（那漁父方欲攏船，見岸上又有人行動，乃放聲歌曰：
日月昭昭乎侵已馳，與子期乎蘆之漪。）
（伍員聞歌會意，即望下流沿江趨走，至於蘆洲，以蘆荻自隱。）
（少頃，漁翁將船攏岸，不見了伍員，復放聲歌曰：
日已夕兮，予心憂悲；月已馳兮，何不渡為？）
（伍員同羋勝從蘆叢中鑽出，漁翁急招之。）
（二人踐石登舟，漁翁將船一篙點開，輕
蘭槳，飄飄而去。）６８＊＊時間： 地點：
（不勾一個時辰，達於對岸。）
漁 翁：夜來夢將星墜於吾舟，老漢知必有異人問渡，所以蕩槳出來，不期遇子。觀子容貌，的非常
人，可實告我，勿相隱也。
（伍員遂告姓名。）
（漁翁嗟呀不已）子面有飢色，吾往取食啖子，子姑少待。
（漁翁將舟繫於綠楊下，入村取食，久而不至。）
伍 員：（謂勝曰）人心難測，安知不聚徒擒我？
（乃復隱於蘆花深處。）
（少頃，漁翁取麥飯、鮑魚羹、盎漿，來至樹下，不見伍員，乃高喚曰）
漁 翁：蘆中人！蘆中人！吾非以子求利者也！
（伍員乃出蘆中而應。）
知子飢困，特為取食，奈何相避耶？
伍 員：性命屬天，今屬於丈人矣。憂患所積，中心皇皇，豈敢相避？
（漁翁進食，員與勝飽餐一頓，臨去，解佩劍以授漁翁）
伍 員：此先王所賜，吾祖父佩之三世矣。中有七星，價值百金，以此答丈人之惠。
漁 翁：吾聞楚王有令：『得伍員者，賜粟五萬石，爵上大夫。』吾不圖上卿之賞，而利汝百金之劍
乎？且『君子無劍不遊』，子所必需，吾無所用也。
伍 員：丈人既不受劍，願乞姓名，以圖後報！
漁 翁：（怒曰）吾以子含冤負屈，故渡汝過江。子以後報啖我，非丈夫也！
伍 員：丈人雖不望報，某心何以自安？
（固請言之。）
漁 翁：今日相逢，子逃楚難，吾縱楚賊，安用姓名為哉？況我舟楫活計，波浪生涯，雖有名姓，何
期而會？萬一天遣相逢，我但呼子為『蘆中人』，子呼我為『漁丈人』，足為誌記耳。
（員乃欣然拜謝。）
（方行數步，復轉身謂漁翁）
伍 員：倘後有追兵來至，勿洩吾機。
漁 翁：（仰天嘆曰）吾為德於子，子猶見疑。倘若追兵別渡，吾何以自明？請以一死絕君之疑！
（言訖，解纜開船，拔舵放槳，倒翻船底，溺於江心。）
伍 員：（嘆曰）我得汝而活，汝為我而死，豈不哀哉！
（伍員與羋勝遂入吳境。）
６９＊＊時間： 地點：
（伍員與太子行至溧陽，餒而乞食。）
（遇一女子，方浣紗於瀨水之上，筥中有飯。）
伍 員：（停足問曰）夫人可假一餐乎？
女 子：（垂頭應曰）妾獨與母居，三十未嫁，豈敢售餐於行客哉？
伍 員：某在窮途，願乞一飯自活！夫人行賑恤之德，又何嫌乎？
（女子抬頭看見伍員狀貌魁偉，乃曰）
女 子：妾觀君之貌，似非常人，寧以小嫌，坐視窮困？
（於是發其簞，取盎漿，跪而進之。）
（胥與勝一餐而止。）
君似有遠行，何不飽食？
（二人乃再餐，盡其器。）
伍 員：（臨行謂女子）蒙夫人活命之恩，恩在肺腑，某實亡命之夫，倘遇他人，願夫人勿言！
女 子：（淒然嘆曰）嗟乎！妾侍寡母三十未嫁，貞明自矢，何期饋飯，乃與男子交言。敗義墮節，
何以為人！子行矣。
（伍員別去，行數步，回頭視之，此女抱一大石，自投瀨水中而死。）
（伍員見女子投水，感傷不已，咬破指頭，瀝血書二十字於石上，曰：
爾浣紗，我行乞；我腹飽，爾身溺。）
（ 十年之後，千金報德！）
（伍員題訖，復恐後人看見，掬土以掩之。）
第二十四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