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 至 第三〇
２１＊＊時間： 地點：
（話說楚靈王有一癖性，偏好細腰，不問男女，凡腰圍粗大者，一見便如眼中之釘。）
（既成章華之宮，選美人腰細者居之，以此又名曰細腰宮。）
（宮人求媚於王，減食忍餓，以求腰細，甚有餓死而不悔者。）
（國人化之，皆以腰粗為醜，不敢飽食。）
（雖百官入朝，皆用軟帶緊束其腰，以免王之憎惡。）
（靈王戀細腰之宮，日夕酣飲其中，管弦之聲，晝夜不絕。）
（一日，登臺作樂，正在歡宴之際，忽聞臺下喧鬧之聲。）
（須臾，潘子臣擁一位官員至前，靈王視之，乃芋尹申無宇也。）
楚靈王：（驚問）何故？
潘子臣：（奏曰）無宇不由王命，闖入王宮，擅執守卒，無禮之甚。責在於臣，故拘使來見，惟我王
詳奪！
楚靈王：（問申無宇曰）汝所執何人？
申無宇：（對曰）臣之閽人也。託使守閽，乃踰牆盜臣酒器，事覺逃竄，訪之歲餘不得。今竄入王宮
，謬充守卒，臣是以執之。
楚靈王：既為寡人守宮，可以赦之。
申無宇：（對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自王以下，公、卿、大夫、士、皂、輿、僚、僕、臺，遞相
臣服，以上制下，以下事上，上下相維，國以不亂。臣有閽人，而臣不能行其法，使借王宮
以自庇，苟得所庇，盜賊公行，又誰禁之！臣寧死不敢奉命。
楚靈王：卿言是也。
（遂命以閽人畀無宇，免其擅執之罪。）
（無宇謝恩而出。）
２２＊＊時間： 地點：
（越數日，大夫薳啟疆邀請魯昭公至，楚靈王大喜。）
啟 疆：（奏言）魯侯初不肯行，臣以魯先君成公與先大夫嬰齊盟蜀之好，再三敘述，脅以攻伐之事
，方始懼而束裝。魯侯習於禮儀，願我王留心，勿貽魯笑。
楚靈王：魯侯之貌如何？
啟 疆：白面長身，鬚垂尺餘，威儀甚可觀也。
（靈王乃密傳一令，精選國中長軀長髯，出色大漢十人，偉其衣冠，使習禮三日，命為儐相
，然後接見魯侯。）
（魯侯乍見，錯愕不已。）
２３＊＊時間： 地點：
（遂同遊章華之宮，魯侯見土木壯麗，誇獎之聲不絕。）
楚靈王：上國亦有此宮室之美乎？
魯昭公：（鞠躬對曰）敝邑褊小，安敢望上國萬分之一。
（靈王面有驕色。）
（遂陟章華之臺。）
（臺勢高峻逶迤，盤數層而上，每層俱有明廊曲檻。）
（預選楚中美童，年二十以內者，裝束鮮麗，略如婦人，手捧雕盤玉斝，唱郢歌勸酒，金石
絲竹，紛然響和。）
（既升絕頂，樂聲嘹亮，俱在天際，觥籌交錯，粉香相逐，飄飄乎如入神仙洞府，迷魂奪魄
，不自知其在人間矣。）
（大醉而別，靈王贈魯侯以「大屈」之弓。）
（「大屈」者，弓名，乃楚庫所藏之寶弓也。）
２４＊＊時間： 地點：
（次日，靈王心中不捨此弓，有追悔之意，與薳啟疆言之。）
啟 疆：臣能使魯侯以弓還歸於楚。
（啟疆乃造公館，見魯侯，佯為不知）
啟 疆：寡君昨宴好之際，以何物遺君？
（魯侯出弓示之。）
（啟疆見弓，即再拜稱賀。）
魯昭公：一弓何足為賀？
啟 疆：此弓名聞天下，齊晉與越三國，皆遣人相求，寡君嫌有厚薄，未敢輕許。今特傳之於君。彼
三國者，將望魯而求之，魯其備禦三鄰，慎守此寶。敢不賀乎？
魯昭公：（蹴然曰）寡人不知弓之為寶，若此，何敢登受？
（乃遣使還弓於楚，遂辭歸。）
（伍舉聞之，嘆曰）
伍 舉：吾王其不終乎！以落成召諸侯，諸侯無有至者，僅一魯侯辱臨，而一弓之不忍，甘於失信。
夫不能舍己，必將取人，取人必多怨，亡無日矣。
（此周景王十年事也。）
２５＊＊時間： 地點：
（晉平公聞楚以章華之宮，號召諸侯，乃謂諸大夫）
諸大夫：楚，蠻夷之國，猶能以宮室之美，誇示諸侯，豈晉而反不如耶？
羊舌肹：（進曰）伯者之服諸侯，聞以德，不聞以宮室。章年之築，楚失德也，君奈何效之！
（平公不聽，乃於曲沃汾水之傍，起造宮室，略仿章華之制，廣大不及，而精美過之，名曰
虒祁之宮。）
（亦遣使布告諸侯。）
（列國聞落成之命，莫不竊笑其為者，然雖如此，卻不敢不遣使來賀。）
（惟鄭簡公因前赴楚靈王之會，未曾朝晉，衛靈公元新嗣位，未見晉侯，所以二國之君，親
自至晉。）
（二國中又是衛君先到。）
２６＊＊時間： 地點：
（衛靈公行至濮水之上，天晚宿於驛舍，夜半不能成寢，耳中如聞鼓琴之聲，乃披衣起坐，
倚枕而聽之。）
（其音甚微，而泠泠可辨，從來樂工所未奏，真新聲也。）
（靈公素好音樂，有太師名涓，善製新聲，能為四時之曲，靈公愛之，出入必使相從。）
（乃使左右召師涓。）
（師涓至，曲猶未終。）
衛靈公：子試聽之，其狀頗似鬼神。
（師涓靜聽，良久聲止。）
師 涓：臣能識其略矣。更須一宿，臣能寫之。（靈公乃復留一宿，夜半，其聲復發。）
（師涓援琴而習之，盡得其妙。）
２７＊＊時間： 地點：
（既至晉，朝賀禮畢，平公設宴於虒祁之臺。）
（酒酣，平公曰。）
晉平公：素聞衛有師涓者，善為新聲，今偕來否？
衛靈公：（起對曰）見在臺下。
晉平公：試為寡人召之。
（靈公召師涓登臺。）
（平公亦召師曠，相者扶至。）
（二人於階下叩首參謁。）
（平公賜師曠坐，即令師涓坐於曠之傍。）
晉平公：（問師涓曰）近日有何新聲？
師 涓：（奏曰）途中適有所聞，願得琴而鼓之。
（平公命左右設几，取古桐之琴，置於師涓之前。）
（涓先將七弦調和，然後拂指而彈。）
（纔奏數聲，平公稱善。）
（曲未及半，師曠遽以手按琴曰）
師 曠：且止。此亡國之音，不可奏也。
晉平公：何以見之？
師 曠：（奏曰）殷末時，樂師名延者，與紂為靡靡之樂，紂聽之而忘倦，即此聲也。及武王伐紂，
師延抱琴東走，自投於濮水之中。有好音者過此，其聲輒自水中而出。涓之途中所聞，其必
在濮水之上矣。
（衛靈公暗暗驚異。）
晉平公：（又問曰）此前代之樂，奏之何傷？
師 曠：紂因淫樂，以亡其國，此不祥之音，故不可奏。
晉平公：寡人所好者，新聲也。涓其為寡人終之。
（師涓重整弦聲，備寫抑揚之態，如訴如泣。）
（平公大悅，問師曠曰）
晉平公：此曲名為何調？
師 曠：此所謂《清商》也。
晉平公：《清商》固最悲乎？
師 曠：《清商》雖悲，不如《清徵》。
晉平公：《清徵》可得而聞乎？
師 曠：不可。古之聽《清徵》者，皆有德義之君也。今君德薄，不當聽此曲。
晉平公：寡人酷嗜新聲，子其無辭。
（師曠不得已，援琴而鼓。）
２８＊＊時間： 地點：
（一奏之，有玄鶴一群，自南方來，漸集於宮門之棟，數之得八雙。）
（再奏之，其鶴飛鳴，序立於臺之階下，左右各八。）
（三奏之，鶴延頸而鳴，舒翼而舞，音中宮商，聲達霄漢。）
２９＊＊時間： 地點：
（平公鼓掌大悅，滿坐生歡，臺上臺下，觀者莫不踴躍稱奇。）
（平公命取白玉巵，滿斟醇釀，親賜師曠，曠接而飲之。）
晉平公：（嘆曰）音至《清徵》，無以加矣！
師 曠：更不如《清角》。
晉平公：（大驚曰）更有加於《清徵》者乎？何不并使寡人聽之？
師 曠：《清角》更不比《清徵》，臣不敢奏也。昔者黃帝合鬼神於泰山，駕象車而御蛟龍。畢方並
轄，蚩尤居前，風伯清塵，雨師灑道，虎狼前驅，鬼神後隨，螣蛇伏地，鳳凰覆上，大合鬼
神，作為《清角》。自後君德日薄，不足以服鬼神，神人隔絕。若奏此聲，鬼神畢集，有禍
無福。
晉平公：寡人老矣！誠一聽《清角》，雖死不恨。
（師曠固辭。）
（平公起立，迫之再三。）
（師曠不得已，復援琴而鼓。）
３０＊＊時間： 地點：
（一奏之，有玄雲從西方而起，再奏之，狂風驟發，裂簾幙，摧俎豆，屋瓦亂飛，廊柱俱拔
，頃之，疾雷一聲，大雨如注，臺下水深數尺，臺中無不沾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