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 至 第一五〇
１４１＊＊時間：接１上（接１場） 地點：上房裡
（黃人瑞方說到這裡，翠環抬起頭來喊道，）
翠 環：儜瞧！窗戶怎樣這們紅呀？
（一言未了，只聽得必必剝剝的聲音，外邊人聲嘈雜，大聲喊叫說，）
旁 白：（家人）起火！起火！
１４２＊＊時間：接上 地點：老殘住的廂房
（老殘幾個連忙跑出上房門來，才把簾子一掀，只見那火正是老殘住的廂房後身。
（老殘連忙身邊摸出鑰匙，去開房門上的鎖。）
黃人瑞：（大聲喊道）多來兩個人，幫鐵老爺搬東西！
（老殘剛把鐵鎖開了，將門一推，只見房內一大團黑煙望外一撲，
（那火舌已自由窗戶裡冒出來了。
（老殘被那黑煙沖來，趕忙望後一退，卻被一塊磚頭絆住，跌了一交。
（恰好那些來搬東西的人正自趕到，就勢把老殘扶起，攙過東邊去了。
（當下看那火勢，怕要連著上房，黃人瑞的家人就帶著眾人，進上房去搶搬東西。
（黃人瑞站在院心裡，大叫道，）
黃人瑞：趕先把那帳箱搬出，別的卻還在後！
（說時，黃升已將帳箱搬出。
（那些人多手雜的，已將黃人瑞箱籠行李都搬出來放在東牆腳下。
（店家早已搬了幾條長板凳來，請他們坐。
（黃人瑞檢點物件，趕忙叫人搬往櫃房裡去。）
黃人瑞：（並對翠環、翠花道）你們也往櫃房裡避一避去，立刻縣官就要來的。
（翠環、翠花聽說，便順牆根走往前面去了。）
１４３＊＊時間：接上 地點：店裡
（眾人都尋覓了水桶水盆之類，趕來救火。
（店後有個大坑塘，早凍得如平地了。
（城外只有兩口井裡有水，眾人就把坑裡的冰鑿開，一塊一塊的望火裡投。
（一塊冰投下去，就有一塊地方沒了火頭。
（有七八個人立在上房屋脊上，後邊有數十個人運冰上屋，
（屋上人接著望火裡投，一半投到火裡，一半落在上房屋上。
（老殘與黃人瑞正在東牆看人救火，只見外面一片燈籠火把，縣官王子謹已到。
（帶領人夫手執撓鉤長桿等件，前來救人。
（王子謹進得門來，見火勢已衰，命人夫用撓鉤將房扯倒，
（那火也就漸漸的熄了。
（王子謹見黃人瑞立在東牆下，步上前來，請了一個安，）
子 謹：老憲台受驚不小！
黃人瑞：也還不怎樣，但是我們補翁燒得苦點。
黃人瑞：（向王子謹道）子翁，我介紹你會個人。此人姓鐵，號補殘，與你頗有關係，那個案子上要倚賴
他才好辦。
子 謹：噯呀呀！鐵補翁在此地嗎？快請過來相會。
黃人瑞：（招手大呼道）補翁，請這邊來！
（老殘遂走過來，與王子謹作了個揖，彼此道些景慕的話頭。
（王子謹有馬紮子，老殘與黃人瑞仍坐長凳子上。）
黃人瑞：（對王子謹道）我想閣下齊東村一案，只有請補翁寫封信給宮保，須派白子壽來，方得昭雪。那
個絕物也不敢過於倔強。我輩都是同官，不好得罪他的。補翁是方外人，無須忌諱。尊意以為何
如？
（王子謹聽了，歡喜非常，）
子 謹：賈魏氏活該有救星了！好極，好極！
１４４＊＊時間：接上 地點：店裡
（火已全熄，王子謹請老殘和黃人瑞二人到衙門去住。）
黃人瑞：上房既未燒著，我仍可以搬入去住，只是鐵公未免無家可歸了。
老 殘：不妨，不妨！此時夜已深，不久便自天明。天明後，我自會上街置辦行李，毫不礙事。
（王子謹又苦苦的勸老殘到衙門裡去。）
老 殘：我打攪黃兄是不妨的，請放心罷。
子 謹：（又慇懃問）燒些甚麼東西？未免大破財了。但是敝縣購辦得出的，自當稍盡綿薄。
老 殘：（笑道）布衾一方，竹笥一隻，布衫褲兩件，破書數本，鐵串鈴一枚，如此而已。
子 謹：（笑道）不確罷。
（老殘也就笑著。
（正要告辭，只見地保同著差人，一條鐵索，鎖了一個人來。
（跪在地下，像雞子簽米似的，連連磕頭，嘴裡只叫，）
老頭兒：大老爺天恩！大老爺天恩！
地 保：（跪一條腿在地下，喊道）火就是這個老頭兒屋裡起的。請大老爺示：還是帶回衙門去審，還是
在這裡審？
子 謹：你姓甚麼？叫甚麼？那裡人？怎麼樣起的火？
老頭兒：（連連磕頭）小的姓張，叫張二，是本城裡人，在這隔壁店裡做長工。因為昨兒從天明起來，忙
到晚上二更多天，才稍為空閒一點，回到屋裡睡覺。誰知小衫褲汗濕透了，剛睡下來，冷得異樣
，越冷越打戰戰，就睡不著了。小的看這屋裡放著好些粟桿，就抽了幾根，燒著烤一烤。
子 謹：然後呢？
老頭兒：又想起窗戶台上有上房客人吃賸下的酒，賞小的吃的，就拿在火上煨熱了，喝了幾盅。誰知道一
天乏透的人，得了點暖氣，又有兩杯酒下了肚，糊裡糊塗，坐在那裡就睡著了。剛睡著，一霎兒
的工夫，就覺得鼻子裡煙嗆的難受。
子 謹：渾蛋。
老頭兒：是，是。等我慌忙睜開眼來，身上棉襖已經燒著了一大塊，那粟桿打的壁子已通著了。趕忙出來
找水來潑，那火已自出了屋頂，小的也沒有法子了。所招是實，求大老爺天恩！
子 謹：渾蛋。帶到衙門裡辦去罷！
（說罷，立起身來，向黃人瑞、老殘二公告辭。
（那時火已熄盡，只冒白氣。）
１４５＊＊時間：接上 地點：上房裡
（黃人瑞看著黃升帶領眾人，又將物件搬入，依舊陳列起來。）
黃人瑞：屋子裡煙火氣太重，燒盒萬壽香來熏熏。（笑向老殘道）鐵公，我看你還忙著回屋去不回呢？
老 殘：都是被你一留再留的。倘若我在屋裡，不至於被他燒得這麼乾淨。
黃人瑞：咦！不言臊！要是讓你回去，只怕連你還燒死在裡頭呢！你不好好的謝我，反來埋怨我，真是不
識好歹。
老 殘：難道我是死人嗎？你不賠我，看我同你干休嗎？
（說著，只見門簾揭起，黃升領了一個戴大帽子的家人進來，對著老殘打了一個千兒。）
黃 升：敝上說給鐵大老爺請安。送了一副鋪蓋來，是敝上自己用的，腌臢點，請大老爺不要嫌棄。明天
叫裁縫趕緊做新的送過來，今夜先將就點兒罷。又狐皮袍子馬褂一套，請大老爺隨便用罷。
老 殘：（立起來道）累你們貴上費心。行李暫且留在這裡，借用一兩天，等我自己買了，就繳還。衣裳
我都已經穿在身上，並沒有燒掉，不勞貴上費心了。回去多多道謝。
（那家人還不肯把衣服帶去。）
黃人瑞：衣服鐵老爺決不肯收的。你就說我說的，你帶回去罷。
（家人又打了個千兒去了。）
老 殘：我的燒去也還罷了，總是你瞎倒亂，平白的把翠環的一捲行李也燒在裡頭，你說冤不冤呢？
黃人瑞：那才更不要緊呢！我說他那鋪蓋總共值不到十兩銀子，明日賞他十五兩銀子，他媽要喜歡的受不
得呢！
翠 環：可不是呢，大約就是我這個倒霉的人，一捲鋪蓋害了鐵爺許多好東西都毀掉了。
老 殘：物件到沒有值錢的，只可惜我兩部宋板書，是有錢沒處買的，未免可惜。然也是天數，只索聽他
罷了。
黃人瑞：我看宋板書到也不稀奇，只是可惜你那搖的串鈴子也毀掉，豈不是失了你的衣著飯碗了嗎？
老 殘：可不是呢！這可應該你賠了罷，還有甚麼說的？
黃人瑞：罷，罷，罷！燒了她的鋪蓋，燒了你的串鈴。大吉大利，恭喜，恭喜！（對著翠環作了個揖，又
（對老殘作了個揖）從今以後，他也不用做賣皮的婊子，你也不要做說嘴的郎中了！
老 殘：（大叫道）好，好，罵的好苦！翠環，你還不去擰他的嘴！
翠 環：阿彌陀佛！總是兩位的慈悲！
翠 花：（點點頭道）環妹由此從良，鐵老由此做官，這把火倒也實在是把大吉大利的火，我也得替二位
道喜。
老 殘：依你說來，他卻從良，我卻從賤了？
黃人瑞：閒話少講，我且問你，是說話是睡？如睡，就收拾行李；
如說話，我就把那奇案再告訴你。（大叫了一聲）來啊！
老 殘：你說，我很願意聽。
黃人瑞：不是方才說到賈家遣丁抱告，說查出被人謀害的情形嗎？
１４６＊＊時間：晚上 地點：賈家
（賈家全家圍坐，賞月吃月餅。
（賈老兒不支倒地，手一鬆，吃殘了的半個月餅掉在桌上。）
旁 白：（黃人瑞）賈家一大半人房裡都有吃月餅的痕跡。這月餅卻是前兩天魏家送得來的，所以賈家新
承繼來的那個兒子名叫賈幹，同了賈探春告說是他嫂子賈魏氏與人通姦，用毒藥謀害一家十三口
性命。
１４７＊＊時間：白天 地點： 齊河縣衙大堂
（齊河縣王子謹就把這賈幹傳來，問道，）
子 謹：賈幹，本縣問你，你要如實回答。你可知那姦夫是誰？
賈 幹：俺，俺，俺也不知道。
（王子謹又傳喚賈魏氏到堂，問道，）
子 謹：賈魏氏，本縣問你，你要如實回答。有人告你因通姦而謀殺夫家，你可認罪？
賈魏氏：大人，冤枉啊。月餅是十二日送來的。我還在賈家，況當時即有人吃過，並未曾死。
（王子謹又把那魏老兒傳來，問道，）
子 謹：魏老兒，本縣問你，你要如實回答。你這月餅是從何得來的。
魏老兒：月餅是大街上四美齋做的，有毒無毒，可以質證了。請大人明鑒。
旁 白：（黃人瑞）及至把四美齋傳來，又供月餅雖是他家做的，而餡子卻是魏家送得來的。就是這一節
，卻不得不把魏家父女暫且收管。雖然收管，卻未上刑具，不過監裡的一間空屋，聽他自己去佈
置罷了。
１４８＊＊時間：接１５上（接１５場） 地點：上房裡
（黃人瑞繼續說道，）
黃人瑞：子謹心裡覺得仵作相驗，實非中毒。自己又親身細驗，實無中毒情形。即使月餅中有毒，未必人
人都是同時吃的，也沒有個毒輕毒重的分別嗎？
老 殘：是啊。
黃人瑞：但是苦主家催求訊斷得緊，就詳了撫台，請派員會審。前數日，齊巧派了剛聖慕來。此人姓剛，
名弼，是呂諫堂的門生，專學他老師，清廉得格登登的。一跑得來，就把那魏老兒上了一夾棍，
賈魏氏上了一拶子。兩個人都暈絕過去，卻無口供。
老 殘：他就不先去查查。
黃人瑞：那知冤家路兒窄，魏老兒家裡的管事的卻是愚忠老實人，看見主翁吃這冤枉官司，遂替他籌了些
款，到城裡來打點，一投投到一個鄉紳胡舉人家……
（說到此處，只見黃升揭開簾子走進來，）
黃 升：老爺叫呀。
黃人瑞：收拾鋪蓋。
黃 升：鋪蓋怎樣放法？
黃人瑞：（想了一想）外間冷，都睡到裡邊去罷。
黃 升：（就對老殘道）裡間炕很大，我同你一邊睡一個，叫他們姐兒倆打開鋪蓋捲睡當中，好不好？
老 殘：甚好，甚好。只是你孤棲了。
黃人瑞：守著兩個，還孤棲個甚麼呢？
老 殘：管你孤棲不孤棲，趕緊說，投到這胡舉人家怎麼樣呢？
１４９＊＊時間：接上 地點：上房裡
（ 〔第十六回 六千金買得凌遲罪 一封書驅走喪門星〕）
黃人瑞：你越著急，我越不著急！我還要抽兩口煙呢！
（老殘急於要聽他說，就叫，）
老 殘：翠環，你趕緊燒兩口，讓他吃了好說。
（翠環拿著籤子便燒。
（黃升從裡面把行李放好，出來，）
黃 升：他們的鋪蓋，叫他夥計來放。
（黃人瑞點點頭。
（先來的那個夥計，跟著黃升進去了。
（夥計放完鋪蓋出來。）
夥 計：翠環的燒了，怎麼樣呢？
黃人瑞：那你就不用管罷。
老 殘：我知道。你明天來，我賠你二十兩銀子，重做就是了。
夥 計：不是為銀子，老爺請放心，為的是今兒夜裡。
黃人瑞：叫你不要管，你還不明白嗎？
翠 花：叫你不要管，你就回去罷。
（那夥計才低著頭出去。）
黃人瑞：（對黃升道）天很不早了，你把火盆裡多添點炭，坐一壺開水在旁邊，把我墨盒子筆取出來，取
幾張紅格子白八行書同信封子出來，取兩枝洋蠟，都放在桌上，你就睡去罷。
黃 升：是。
（就去照辦。
（這裡黃人瑞煙也吃完。）
老 殘：投到胡舉人家怎樣呢？
１５０＊＊時間：白天 地點：胡舉人家
（魏家管事來到胡舉人家，見了胡舉人，扒下地就磕頭，說道，）
魏管事：胡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家主人吧。如能救得我主人，您是萬代封侯啊！
胡舉人：封侯不濟事，要有錢才能辦事呀。這大老爺，我在省城裡也與他同過席，是認得的。你先拿一千
銀子來，我替你辦。我的酬勞在外。
（魏家管事便從懷裡摸出個皮靴頁兒來，取出五百一張的票子兩張，交與胡舉人，卻又道，）
魏管事：但能官司了結無事，就再花多少，我也能辦。
（胡舉人點點頭，收好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