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 至 第九〇
８１＊＊時間：白天 地點：店裡（東造回到店裡，掌櫃的恭恭敬敬將袍子一件、信一封，雙手奉上。
（東造接來看過，心中悒悒不樂。
（申子平在旁邊，問道，）
子 平：大哥何事不樂？
東 造：你看，他臨走到底將這袍子留下，未免太矯情了！
子 平：這事大哥也有點失於檢點。我看他不肯，有兩層意思，一則嫌這裘價值略重，未便遂受；二則他
受了，也實無用處。斷無穿狐皮袍子，配上棉馬褂的道理。
東 造：那你看如何辦理？
子 平：大哥既想略盡情誼，宜叫人去覓一套羊皮袍子、馬褂，或布面子，或繭紬面子均可。差人送去，
他一定肯收。我看此人並非矯飾作偽的人，不知大哥以為何如？
東 造：很是，很是。你就叫人照樣辦去。
８２＊＊時間：早晨 地點：山口村莊
（申申子平騎著馬，身後跟著兩部小車，推著行李，到了桃花山腳下。
（只見面前一條沙河，有一里多寬，卻都是沙，惟有中間一線河身。
（土人架了一個板橋，不過丈數長的光景。
（橋下河裡雖結滿了冰，還有水聲，從那冰下潺潺的流，聽著叮㖦作響。）
８３＊＊時間：接上 地點：東峪
（申申子平過了沙河，即是東峪。
（原來這山從南面迤邐北來，中間龍脈起伏，左右兩條大峪，岡巒重沓，到此相交。
（除中峰不計外，左邊一條大谿河，叫東峪；右邊一條大谿河，叫西峪。
（兩峪裡的水，在前面相會，並成一谿，左環右轉，彎了三灣，才出谿口。）
（出口後，就是剛才所過的那條沙河了。
（申子平進了山口，抬頭只見不遠前面就是一片高山，迎面豎起，土石相間，樹木叢雜。
（卻當大雪之後，石是青的，雪是白的，樹上枝條是黃的，又有許多松柏是綠的。
（申申子平騎著驢，玩著山景，忽然腿
裡一軟，身子一搖，竟滾下山澗去了。）８４＊＊時間：接上 地點：穀底
（申子平一路滾著，滾了幾步，就有一塊大石將他攔住。
（他連忙扶著石頭，立起身來，那知把雪倒戳了兩個一尺多深的窟窿。
（看那驢子在上面，兩隻前蹄已經立起，兩隻後蹄還陷在路旁雪裡，不得動彈。
（連忙喊跟隨的人，）
子 平：來人啊，來人啊。
（申子平陷在雪中，不能舉步，等小車子到。）
８５＊＊時間：接上 地點：山穀
（眾人把捆行李的繩子解下兩根，接續起來，將一頭放了下去。
（申子平自己繫在腰裡，那一頭，上邊四五個人齊力收繩，方才把他弔了上來。
（跟隨人替他把身上雪撲了又撲，然後把驢子牽來，重複騎上，慢慢的行。）
８６＊＊時間：下午 地點：山裡
（申子平勒住了驢韁，同推車子商議道，）
子 平：看看天已黑下來了，大約還有六七里地呢，路又難走，車子又走不快，怎麼好呢？
車夫甲：那也沒有法子，好在今兒是個十三日，月亮出得早，不管怎麼，總要趕到集上去。大約這荒僻山
徑，不會有強盜，雖走晚些，到也不怕他。
子 平：強盜雖沒有，倘或有了，我也無多行李，很不怕他，拿就拿去，也不要緊。實在可怕的是豺狼虎
豹，天晚了，倘若出來個把，我們就壞了。
車夫甲：這山裡虎倒不多，有神虎管著，從不傷人，只是狼多些。聽見他來，我們都拿根棍子在手裡，也
就不怕他了。
８７＊＊時間：接上 地點：一條橫澗跟前
（眾人走到一條橫澗跟前，原是本山的一支小瀑布，流歸谿河的。
（瀑布冬天雖然乾了，那沖的一條山溝，尚有兩丈多深，約有二丈多寬。
（當面隔住，一邊是陡山，一邊是深峪，更無別處好繞。
（子平看見如此景象，心裡不禁作起慌來，立刻勒住驢頭，說道，）
子 平：可了不得！我們走岔了路，走到死路上了！
（那車夫把車子歇下，喘了兩口氣，）
車夫甲：不能，不能！這條路影一順來的，並無第二條路，不會差的。等我前去看看，該怎麼走。
（朝前走了幾十步，回來說，）
車夫甲：路倒是有，只是不好走，你老下驢罷。
８８＊＊時間：接上 地點：石橋
（申子平下來，牽了驢，依著走到前面看時，原來轉過大石，靠裡有一條石橋。
（只是此橋僅有兩條石柱，每條不過一尺一二寸寬，兩柱又不緊相黏靠，
（當中還罅著幾寸寬一個空當兒，石上又有一層冰。）
子 平：可嚇煞我了！這橋怎麼過法？一滑腳就是死，我真沒有這個膽子走！
車夫甲：（看了說）不要緊，我有法子。好在我們穿的都是蒲草毛窩，腳下很把滑的，不怕他。
車夫乙：等我先走一趟試試。
（車夫乙遂跳竄跳竄的走過去了，嘴裡還喊著，）
車夫乙：好走，好走！
（車夫乙立刻又走回來說，）
車夫乙：車子卻沒法推，我們四個人抬一輛，作兩趟抬過去罷。
子 平：車子抬得過去，我卻走不過去。那驢子又怎樣呢？
車夫甲：不怕的，且等我們先把你老扶過去，別的你就不用管了。
子 平：就是有人扶著，我也是不敢走。告訴你說罷，我兩條腿已經軟了，那裡還能走路呢！
車夫甲：那們也有辦法，你老大總睡下來，我們兩個人抬頭，兩個人抬腳，把你老抬過去，何如？
子 平：不妥，不妥！
車夫乙：還是這樣罷，解根繩子，你老拴在腰裡，我們夥計，一個在前頭，挽著一個繩頭，一個夥計在後
頭，挽著一個繩頭，這個樣走，你老膽子一壯，腿就不軟了。
子 平：只好這樣。
８９＊＊時間：接上 地點：路旁
（眾人把申子平照樣扶掖過去，隨後又把兩輛車子抬了過去。
（倒是一個驢死不肯走，把牠眼睛蒙上，一個人牽，一個人打，才混了過去。
（等到忙定歸了，那滿地已經都是樹影子，月光已經很亮的了。
（走了不過三四十步，聽得遠遠嗚嗚的兩聲。）
車夫甲：虎叫！虎叫！
（車夫甲一頭走著，一頭留神聽著。
（又走了數十步，車夫甲將車子歇下，）
車夫甲：老爺，你別騎驢了，下來罷。聽那虎叫，從西邊來，越叫越近了，恐怕是要到這路上來。我們避
一避罷，倘到了跟前，就避不及了。
（說著，申子平下了驢。）
車夫甲：咱們捨掉這個驢子喂他罷。
（路旁有個小鬆，他把驢子韁繩拴在小松樹上，車子就放在驢子旁邊，人卻倒迴走了數十步，把
（申子平藏在一處石壁縫裡。
（車夫甲躲在大石腳下，用些雪把身子遮了的。
（車夫乙和車夫丙盤在山坡高樹枝上的，都把眼睛朝西面看著。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西邊嶺上月光之下，竄上一個物件來。
（到了嶺上，又是嗚的一聲。
（只見把身子往下一探，已經到了西澗邊了，又是嗚的一聲。
（這裡的人又是冷，又是怕，止不住格格價亂抖，還用眼睛看著那虎。
（那虎既到西澗，卻立住了腳，眼睛映著月光，灼亮灼亮，並不朝著驢子看，
（卻對著這幾個人，又嗚的一聲，將身子一縮，對著這邊撲過來了。
（這時候山裡本來無風，卻聽得樹梢上呼呼地響，樹上殘葉漱漱地落，人面上冷氣稜稜地割。
（大家等了許久，那樹上的車夫膽大，下來喊眾人道，）
車夫甲：出來罷！虎去遠了。
（車夫甲等人次第出來，方才從石壁縫裡把子平拉出，已經嚇得呆了。
（過了半天，方能開口說話，）
車夫甲：我們是死的是活的哪？
車夫甲：虎過去了。
子 平：虎怎樣過去的？一個人沒有傷麼？
車夫甲：我看他從澗西沿過來的時候，只是一穿，彷彿像鳥兒似的，已經到了這邊了。他落腳的地方，比
我們這樹梢還高著七八丈呢。落下來之後，又是一縱，已經到了這東嶺上邊，嗚的一聲向東去了
。
（申子平聽了，方才放下心來。）
子 平：我這兩隻腳還是稀軟稀軟，立不起來，怎樣是好？
車夫甲：你老不是立在這裡呢嗎？
（子平低頭一看，才知道自己並不是坐著，也笑了。）
子 平：我這身子真不聽我調度了。
（於是眾人攙著，勉強移步，走了約數十步，方才活動，可以自主。）
子 平：（嘆了一口氣道）命雖不送在虎口裡，這夜裡若再遇見剛才那樣的橋，斷不能過！肚裡又飢，身
上又冷、活凍也凍死了。
（申子平走到小樹旁邊，看那驢子也是伏在地下，
（跟人把驢子拉起，把子平扶上驢子，慢慢價走。）
９０＊＊時間：接上 地點：轉過一個石嘴
（轉過一個石嘴，忽見前面一片燈光，約有許多房子，大家喊道，）
車夫甲：好了，好了！ 前面到了集鎮了！
（只此一聲，人人精神震動。
（那消片刻工夫，已到燈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