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至 第一〇
１＊＊時間：白日 地點：蓬萊閣
旁 白：（說書人）話說山東登州府東門外有一座大山，名叫蓬萊山。山上有個閣子，名叫蓬萊閣。 這
閣造得畫棟飛雲，珠簾捲雨，十分壯麗。西面看城中人戶，煙雨萬家；東面看海上波濤，崢嶸千
里。所以城中人士往往於下午攜尊挈酒，在閣中住宿，準備次日天來明時，看海中出日。習以為
常。
（蓬萊閣上，眾人攜尊挈酒。
（山下城中人士來來往往。）
２＊＊時間：白日 地點：山東古千乘
（老殘在街上走。）
旁 白：（說書人）卻說那年有個遊客，名叫老殘。此人原姓鐵，單名一個英字，號補殘。因慕懶殘和尚
煨芋的故事，遂取這「殘」字做號。老殘原是江南人氏。其先，他的父親原也是個三四品的官，
因性情迂拙，不會要錢，所以做了二十年實缺，回家仍是賣了袍褂做的盤川。老殘不習八股,無
意功名,祖也飄零,遂遊蕩江湖。得遇一個搖串鈴的道士，說是曾受異人傳授，能治百病，街上人
找他治病，百治百效。所以這老殘就拜他為師，學了幾個口訣。從此也就搖個串鈴，替人治病餬
口去了，奔走江湖近二十年。這年剛剛走到山東古千乘地方，有個大戶，姓黃，名叫瑞和，害了
一個奇病。渾身漬爛，每年總要潰幾個窟窿。今年治好這個，明年別處又潰幾個窟窿。經歷多年
，沒有人能治得這病。每發都在夏天，一過秋分，就不要緊了。
（那年春天，剛剛老殘走到此地，來到大戶黃瑞和的家門前。
（左手執幡，右手搖鈴，）
老 殘：（唱道）專治疑難雜症，包管藥到病除。專治疑難雜症，包管藥到病除。
（黃管家上前，作揖問道，）
黃管家：我家老爺得了一種怪病，渾身潰爛，每年反覆發作。經歷多年，無人能治。敢問老神仙能否進來
看看。
老 殘：不敢不敢，且待我進去看看。
（黃管家在前引路，進入黃家大院。）
３＊＊時間：中午 地點：黃家內室
（黃瑞和趴在牀上，十分痛苦。
（老殘上前探視，掀開薄被查看潰爛窟窿，坐下搭脈，良久說道，）
老 殘：此病大有來歷，別的病是神農、黃帝傳下來的方法，只有此病是大禹傳下來的方法能醫好。今日
奇緣，在下到也懂得些個。
黃瑞和：那就有勞先生了。
（於是黃瑞和遂留老殘住下，替他治病。
（到了秋分以後，雖然小有潰爛，卻是一個窟窿也沒有出過。
（黃瑞和甚為喜歡。）
４＊＊時間：下午 地點：老殘臥房
（老殘吃過午飯，覺得身子有些困倦，就跑到自己房裡一張睡榻上躺下，閉上眼睛睡著了。
（開始做夢，夢中看到外邊就走進兩個人來。
（兩人進到房中。）
德慧生：這麼長天大日的，老殘，你蹲在家裡做甚？
（老殘的夢中身體連忙起身讓坐，）
老 殘：我因為這兩天困於酒食，覺得怪膩的。
德慧生：我們現在要往登州府去，訪蓬萊閣的勝景，因此特來約你。車子已替你僱了，你趕緊收拾行李，
就此動身罷。
（老殘收拾行李，老殘、文章伯、德慧生三人結伴出門。）
５＊＊時間：早上 地點：蓬萊閣客房
（老殘、文章伯、德慧生三人來到蓬萊閣覓了兩間客房住下。）
老 殘：（向德慧生說道）人人都說日出好看，我們今夜何妨不睡，看一看日出何如？
德慧生：老兄有此清興，弟等一定奉陪。
（老殘、文章伯、德慧生三人開了兩瓶酒，取出攜來的肴饌，一面吃酒，一面談心。
（不知不覺，那東方已漸漸發大光明了。）
德慧生：此刻也差不多是時候了，我們何妨先到閣子上頭去等呢？
文章伯：耳邊風聲甚急，上頭窗子太敞，恐怕寒冷，比不得這屋子裡暖和，須多穿兩件衣服上去。
（各人照樣辦了，又都帶了望遠鏡，攜了毯子，由後面扶梯曲折上去。）
６＊＊時間：接上 地點：蓬萊閣
（老殘、文章伯、德慧生三人到了閣子中間，靠窗一張桌子旁邊坐下，朝東觀看，只見海中白浪
（如山，一望無際。
（東北青煙數點，最近的是長山島，再遠便是大竹、大黑等島了。
（那閣子旁邊，風聲呼呼響，閣子微微搖動。
（天上雲氣一片一片疊起，北邊有一片大雲，飛到中間。
（將原有的雲壓將下去，並將東邊一片雲擠的越過越緊。
（過了些時，雲層也就變成一片紅光了。）
德慧生：殘兄，看此光景，今兒日出是看不著的了。
老 殘：天風海水，能移我情，即是看不著日出，此行亦不為辜負。
（文章伯正在用望遠鏡凝視窗外。老殘回頭一看，）
老 殘：你們看！東邊有一絲黑影，隨波出沒，定是一隻輪船由此經過。
（於是大家皆拿出望遠鏡，對著東邊觀看。
（老殘看了一刻，）
老 殘：是的，是的。你看，有極細一絲黑線，在那天水交界的地方，那不就是船身嗎？
（大家看那輪船也就過去，看不見了。
（德慧生還拿望遠鏡觀視，）
德慧生：（大叫）噯呀，噯呀！你瞧，那邊一隻帆船在那洪波巨浪之中，好不危險！
老 殘：在什麼地方？
德慧生：你望正東北瞧，那一片雪白浪花，不是長山島嗎，在長山島的這邊，漸漸來得近了。
（老殘和文章伯用望遠鏡一看，）
老 殘：噯呀，噯呀！實在危險得極！幸而是向這邊來，不過二三十就可泊岸了。
７＊＊時間：接上 地點：船上
（船主坐在舵樓之上，樓下四人駕駛轉舵。
（船面上坐的人口，男男女女，不計其數，面上有北風吹著，身上有浪花濺著，又飢又怕。
（八個管帆的水手卻是認真的在那裡管各人的帆。
（其他水手在那坐船的男男女女隊裡亂竄，搜他們男男女女所帶的乾糧，並剝那些人身上穿的衣
（服。）
８＊＊時間：接上 地點：蓬萊閣閣子
（文章伯看得真切，）
文章伯：（狂叫道）這些該死的奴才！你們看，這船眼睜睜就要沉覆，他們不知想法敷衍著早點泊岸，反
在那裡蹂躪好人，氣死我了！
德慧生：章哥，不用著急，此船目下相距不過七八路，等他泊岸的時候，我們上去勸勸他們便是。
９＊＊時間：接上 地點：船上
（水手甲殺了幾個人，拋下海去，船上頓時亂作一團，四個舵手捩過舵來，船轉向東邊。）
１０＊＊時間：接上 地點：蓬萊閣閣子
（文章伯氣的兩腳直跳，）
文章伯：（罵道）好好的一船人，無窮性命，無緣無故斷送在這幾個駕駛的人手裡，豈不冤枉！
德慧生：（沉思了一下）好在我們山腳下有的是漁船，何不駕一隻去，將那幾個駕駛的人打死，換上幾個
？豈不救了一船人的性命？何等功德！何等痛快！
文章伯：這個辦法雖然痛快，究竟未免鹵莽，恐有未妥。請教殘哥以為何如？
老 殘：（笑向文章伯道）章哥此計甚妙，只是不知你帶幾營人去？
文章伯：（憤怒）殘哥怎麼也這麼糊塗！此時人家正在性命交關，不過一時救急，自然是我們三個人去。
那裡有幾營人來給你帶去！
老 殘：既然如此，他們船上駕駛的不下頭二百人，我們三個人要去殺他，恐怕只會送死，不會成事罷。
高明以為何如？
文章伯：（想了一下）依你該怎麼樣，難道白白地看他們死嗎？
老 殘：依我看來，駕駛的人並未曾錯，只因兩個緣故，所以把這船就弄的狼狽不堪了。
文章伯：怎麼兩個緣故呢？
老 殘：一則他們是走太平洋的，只會過太平日子，若遇風平浪靜的時候，他駕駛的情狀亦有操縱自如之
妙。不意今日遇見這大的風浪，所以都毛了手腳。二則他們未曾預備方針。平常晴天的時候，照
著老法子去走，又有日月星辰可看，所以南北東西尚還不大很錯。這就叫做『靠天吃飯』。那知
遇了這陰天，日月星辰都被雲氣遮了，所以他們就沒了依傍。心裡不是不想望好處去做，只是不
知東南西北，所以越走越錯。
文章伯：那我們還不趕緊駕隻漁艇，追將上去。他的船重，我們的船輕，一定追得上的。
德慧生：正是，我們就趕緊照樣辦去。不然，這一船人實在可危的極！
（說著，老殘、文章伯、德慧生三人就下了閣子，帶了一個最準的羅盤，一個紀限儀，並幾件行
（船要用的物件，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