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返家庭荊妻成宿孽 應考試村夫結冤仇

  卻說劉子和聽得錢寶生回來,說是小大對于小白菜,己起了疑心,今天晚上說明要回家住宿,知道事情弄糟,請寶生設法挽回。寶生也眉心緊皺,沉吟了一回道:「辦法是有,只是這件事情,倘是鬧穿起來,彼此都有不便。小白菜難以見人,自不必說。我老錢在鎮的聲名不好,也不必去說他。便是大少爺,老太爺是本地太爺,大少爺勾引良家婦女成奸,于官箴上不大穩當。被作對的人參到上司,怕不好吧。」子和忙道:「如此說來,難道叫我生生的把個美人兒斷了不成?」寶生笑道:「話不是這般講的,好歹且避過這一時的風頭,小大防備得疏了,我再替大少爺設法就是。好得大少爺自到了倉前來,也有一個月光景了。其中雖回去一趟,沒有住了三天,又到這裡,老太爺同太太豈不掛念。趁此時期可以回去住個半月,一則可以安慰老太爺同太太,二則大少爺也好換換口味。同小白菜相好,有二十多天了,回去換一次口味,未必無味。天天吃著熊掌,也得討厭。停一回再吃,分外覺得滋味足些。大少爺如今且回家去。停的半月十天,再到倉前,那時同小白菜取樂,自然越發的情濃意愜了。而且此時的葛小大,防范必是鬆疏的了。若仍然如此,我老錢自有妙法,使小白菜同大少爺相會,大少爺以為如何?」
  子和點頭道:「話是不差,換一回口味也好。只是我在小白菜口中,有時聽得說起,他同小大本是很好,要不是第一次用了春藥,至今不能成就好事。我曾經因了這事,想到小白菜如此標致得如天仙一般,葛小大醜陋得似醜八怪一樣,又是個三尺短命丁,不要說別事,便是床上工夫,也未必可以滿小白菜的心意,如何倒和穆非凡,小白菜一些沒有怨言呢?取笑過她一回,她卻很老實的告訴過我,說是同小大未圓房之時,同楊乃武相好,也嫌著小大醜陋,配不上自己,卻經了乃武幾番相勸,方同小大圓房。又聽了乃武的正言規勸,感動醒悟,小大又待她不差,因此很是和好。自從被春藥所迷,失足之後,不得不同我相交。聽小白菜的口氣,對于我這件事情,不是出于心愿,只為一次失足,又瞧著我年輕錢多,才肯交好。可是對于小大的感情,卻依舊如此,沒有變動。又說一個女子,做下這般不端之事,對待丈夫應該萬分體貼,不該再作賤丈夫。這般看來,小白菜對于小大,自然是十分體貼和穆非凡的了。不要這一次小大起了疑心,小白菜因做下了不端之事,心中抱歉,也變起心來,那就糟哩。」寶生聽了,不禁把方才小白菜的冷淡態度,提上了心頭,暗暗點頭,子和說的話一些不差,便點頭道:「大少爺,這話卻是不差。小白菜的心意,真有些古怪,似葛小大般的醜八怪,反以為如香餑餑似的,對待大少爺這般的風流少年,卻不過如此。只是這一點雖不可不防,卻也無法可施。除非是小大死掉,方能免掉,如今且別顧到,俟過了風頭再看如何?隨機應變就是。有我老錢在鎮上一天,總得使小白菜同大少爺相好一天,此時且請寬心。」子和聽畢,便不再言,可是心上終不免悶成了個疙疽似的,當下沒法,知道倘是鬧破了反為不美,只能先回餘杭。當天即收拾了行李。向寶生作別。臨行之時,又重重的囑托了寶生。寶生答應,替子和雇了一只小舟,又派了一個伙計,跟隨子和回去,路上可以照應,不致出什麼岔子。一切就緒,子和怏怏下舟,自回餘杭。這個伙計,送子和到了餘杭,仍回倉前。
  卻說葛小大自那一天生了疑心,怕奸夫仍到家中纏繞不清,特地向店內說明,自己須住幾天家中,每晚回去,小白菜也歡喜,夫婦二人,依然很是恩愛。只有三姑,因子和不來,沒有進款,心內大不樂意,又不敢說穿。光陰迅速,又過了幾天。這一天小大正在家中,聽得外面有人叫門,三姑把門開了,一瞧卻是楊乃武,不禁一呆。乃武見了三姑,笑道:「你哥哥在家嗎?」三姑點頭道:「阿哥沒有出去。」乃武即走進門來。原來乃武自作書勸了小白菜歸正,見小白菜果然一心歸正,一些沒有淫邪之念,心中十分歡喜。乃武妻子詹氏,知道乃武同小白菜斷絕關系,小白菜也歸了正,心中也甚樂意,便勸乃武攻書。只因這一年恰是鄉試的一年,乃武是個秀士,尚沒中舉人,詹氏勸乃武攻書,可以去赴試若能中了舉人,就能進京會試,將來一帆順風,做了大官,豈不是可以名揚四海光大門楣。乃武聽了詹氏一番言語,覺得一些不差,便閉門攻書,一意上進,準備進省鄉試。乃武本是個聰明絕頂的人兒,這一用功,不覺文藝大進,屈指計算鄉試的日期已近,倉前離杭州省垣雖近,也得早些前去預備。詹氏同乃武姊姊葉氏,聽得乃武要進省去鄉試,都很是起勁,忙著替乃武預備應考物件,什麼文房四寶一切書籍,同了場內點心食物,都預備就緒。這幾天內不要說是葉氏、詹氏,把一個手腳不停,連葉氏的兒子,也忙著同乃武收拾東西。乃武這幾天,卻只是去辭別親友,便有許多親友,同乃武餞行,熱鬧了幾天,看看試期將近。乃武獨自一人,在書房之中,正想著所有親友,都已辭別,尚有什麼人沒有辭別,不覺想到了小白菜畢生姑,自搬出了自己家中,到太平巷居住,同葛小大圓房之後,聽了自己的良言規勸,果然收住了心猿意馬,一些也沒有再生什麼邪淫不端心念,已是去邪歸正,真是難得。對待小大,又是曲盡婦道。倉前鎮上,那一個不稱贊賢惠。似小白菜般漂亮標致得如天上嫦娥的女子,匹配了個醜八怪似的三尺短命丁葛小大,那一個不替她冤屈。小白菜卻聽了自己規勸,處之泰然,一些沒有厭鄙丈夫的心意,越發的是不容易瞧見。而且小大家中既窮,只做了個豆腐店伙計,每月所入有限,要不是小白菜仗著十指所入,如何可以支持門庭。這般女子,雖是以前曾經失足一次,如今這樣規矩,端的是可敬可愛。自己同她,若是沒有過以前的相好,也得周濟一些,何況曾經有了一度恩愛。越應該盡能力所及,周濟于她。自己因了避嫌疑起見,一向沒有去瞧她,也不知道她景況如此,于良心上很覺不安。不如趁這一回自己進省去赴試,只說到他家中,向他們夫婦辭行順便可以瞧瞧他們的現況可好。若有機會,又可以周濟一些給小大,豈不是一得兩便。
  想定主意,到了明天,因過了這天,便得動身到杭州去了,即把一切事務整理了一回,且到下午,取了些錢,出了大門,逕向太平巷走去。不一刻,到了葛家門口,站定了腳步,暗想不知小大可在家中,倘是不在家中,倒有些不便,被人家知道了不好。最好小大恰是在家中未到店去,不然,很不方便,只是既是來了,自然要進去一敲,即起手敲門,卻見了三姑出來開門,一問三姑,說是小大并未到店,正在家中,心中大喜,忙走將進去,立在天井之中。三姑閉了大門,隨著乃武走來。乃武向三姑道:「快去告訴你哥哥,說我來瞧他。」三姑一面點頭答應,一面早飛也似的奔將進去,口中又不住地叫道:「阿哥,楊家二少爺來了。」小大在裡面聽得,心內已嚇得一跳,暗道:「乃武這膽子,可算得如天一般大小,前兩天來勾引了小白菜,險些兒被自己捉著,被他逃掉,今天竟再敢白天到來,同我會面,不要是因了自己往在家中,不能到來奸宿,仗著他的紳士威勢,來欺在于我。」想到這裡,忍不住望了望小白菜,卻見小白菜并不驚慌,反而歡喜,面上笑盈盈他說道:「是楊家二少爺嗎?快請裡面坐吧。」小大聽了小白菜請乃武進來,雖是滿腹狐疑,一時也不敢放在面上。只得也叫道:「二少爺請屋裡坐吧。」即把門帘揭起,乃武走將進去,同小大、小白菜見過,分賓主坐下。小白菜早倒了一杯菜,授給乃武,一面笑道:「二少爺,好久沒有光臨了,今天怎樣一陣好風,把二少爺吹來了?」小大聽得,暗想:「這定是小白菜說謊,幾天明明白白到來奸宿,險的被自己撞破,怎說是好久沒來呢?小白菜對于自己的感情,本來很好,要不是乃武來勾引,決不致做出什麼歹事,這一回好不容易將小白菜的心勾了回來,乃武越發好了,因晚上被自己監視,索性白天到來誘動小白菜的心了,真是可恨。」聽得小白菜向乃武寒暄,便默然無言,呆呆的望著乃武,面上不免露出不歡之色。乃武是何等樣的聰明人物,見了小大這般面色,豈有瞧不出來之理,以為小大定是知道了以前自己同小白菜的事情,對于自己依舊懷恨,這一次定想差了心思,以為自己到來,又是想起舊情,來誘引小白菜。不知道自己有一番好心,這真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了,那裡知道小大因了劉子和的事情,認差了乃武,因此心中大大的不悅起來。可是乃武這一次到來,本是一則辭行,二則探望小白菜同小大的光景,三則意欲周濟他們一些,瞧見了小大這般恨恨不絕的顏色,也不理論,忙一面接茶,一面謙遜了幾句,又把自己將要上省鄉試,告知了二人,自己特來辭行。
  小大聽乃武要到省城中去赴試,知道一去之後,不是十天八天可以回去,自己家中不致再來胡鬧,不覺心頭一寬,面色便和緩了一些。方待答話,小白菜早笑道:「好呀,二少爺這一回赴鄉試,定必高中。似二少爺的才學,將來連中三元,鰲頭獨占,是意中事。我先同二少爺賀喜。中了之後,做了大官大府,可不要忘掉了我們以前的窮鄉親啊。」小大便也湊了兩句,乃武便道:「好,准依嫂嫂的利話,將來我楊乃武倘是得意,自不能忘記賢伉儷的。」小大聽了這話,卻大不以為然,暗道:「你若做了大官,我就糟了。小白菜可不做我的妻子,要變作你的小老婆了。」不禁嘸的一聲,不再言語。小白菜卻笑盈盈的道:「但愿如此便好。」乃武知道自己坐得久了,小大很不歡迎,只是自己此來,意欲周濟他們一些,盡自己的良心,便問小大道:「小大哥,你如今生意好做嗎?不日即將赴省城趕考,素來照顧不周,特來看望你們。」說著,即走將出來。小大因十兩銀子面上,不得不送乃武到門口。小白菜也直送到大門,見乃武去了,方才進來。小大已把十兩銀子收好,也不向小白菜說些什麼,只快活得滿面是笑。當晚命三姑買了些酒菜,吃得醺醺大醉,方酣然入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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