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高麗國進表稱臣 太祖私行訪監生

  萬方雲氣護蓬萊,春色蒼茫紫極開。
  天闊高臺招駿去,風生大漠射鵰來。
  明時喜合江湖思,佳節所聞鼓角迴。
  遠羨碩儒通籍筆,艱危心折請纓才。 
  且說劉基奏稱:「元兵既敗,正宜乘勢勦擊。」恰好鄧愈等向承欽命,征討廣東、廣西洞蠻及唐州一帶地方,也得勝而回。太祖因對劉基曰:「平定功成及征南諸將尚未賞齎。朕欲賞賜之後,方議出師。」劉基回奏曰:「陛下英明神武,所見極好。」即命庫內辦取賞賜銀緞,次日頒出:徐達白金五百兩,文幣五十表裏﹔李文忠、廖永忠各白金二百五十兩,文幣二十五表裏。胡廷瑞、楊璟、康茂才各白金二百五十兩,文幣十七表裏﹔傅友德、薛顯各白金二百兩,文幣十七表裏﹔馮勝、顧時、朱亮祖、郭興等各白金二百兩,文幣十五表裏﹔其餘將士俱各賞賜﹔諸臣頓首拜謝。當日設宴殿廷,文臣劉基等在左班,武臣徐達等在右班,一一賜坐。惟有丞相李善長以有病不與。太祖因命劉基侍坐本席,附耳問道:「朕向欲易相,不意去年九月,參政陶安卒於江西,今年冬,中丞章溢又了憂回鄉,謂誰人可以代之?」劉基對道:「國之有相,猶家之有棟梁,若未毀壞不宜輕去﹔若無大木不可輕易。今善長係陛下勳舊,且能和輯臣民。」太祖便笑曰:「渠每每欲害汝,汝反為之保耶?楊憲可為相麼?」劉基應聲曰:「憲有相才,無相量。嘗思為相的,宜持心若水,不得以己意衡之。今楊憲不然,恐致有敗。」又問:「汪廣洋、胡惟庸二人若何?」劉基搖著頭曰:「廣洋懦不任事,且量又偏淺﹔胡惟庸小犢也,此人一用,必敗轅破犁。」太祖聽了言語,紅著聖顏曰:「朕之相,當無如先生。」劉基即離席叩首,曰:「臣福薄德淺,且多病憊。況性最剛狠,疾惡太深,又才短不堪煩劇,胡能當此?」言訖,赴本位而坐。當晚飲酒,極歡纔罷。
  次日,御文華殿。卻有通政使司奏曰:「高麗國等遣使嗐哩嘛哈,以明日是洪武三年正月元旦,故奉表稱賀。」太祖將表章看了,因宣嗐哩嘛哈問彼國風俗。他便不煩檢點,口中念出一首詩道:
  國比中原國,人同上古人。
  衣冠唐制度,禮樂漢君臣。
  銀瓮儲新酒,金刀鱠錦鱗。
  年年二三月,桃李一般春。
  太祖聽了,對朝臣道:「無謂異地不生人才,祇此一詩亦覺可聽。」傳旨提督四夷賓館官,好生陪宴,不題。
  隨有一箇職官的內眷,滿身素裳向前行禮畢。太祖看他儀容閑整,因問:「老媼為誰?」那內眷跪著奏道:「臣妾係原任江西中書省參政陶安之妻。」太祖驚道:「是陶先生之嫂乎?言起陶先生,使人心懷愴然!」遂問曰:「上有兒子麼?」老媼對曰:「妾有不肖子二人,近被事伏事論死。家丁四十人悉補軍伍。今以一丁病故,州司督妾就道補數。犬馬餘年無顧惜。惟望聖恩,念先學士安一日之勞,令得保首領,以入溝壑,則妾幸矣!」太祖立即召兵部官諭曰:「朕渡江之初,陶先生首為輔佐,涉歷諸艱,功在鼎彝。方爾形寂,遽令子孫殘落,深可憐憫!爾可盡赦四十餘軍還養老嫂。」再問老媼曰:「你今家業何如?」那老媼惟有血淚千行,愁腸一縷,那裏回報得出。太祖即令內庫將白金二千兩、布二百疋賜與老媼。且說:「原住舍宇,所在官司可為修葺﹔並記得朕前賜與門聯曰:『國朝謀略無雙士,翰苑文章第一家。』可仍裝刻,以顯褒崇之意。」那夫人辭謝出朝。
  翌朝,太祖因新年萬事稍暇,命駕隨幸多寶寺。步入大殿,見幢幡上盡寫多寶如來佛號,因出對曰:「寺名多寶,有許多多寶如來。」學士江懷素在側,進對道:「國號大明,無更大大明皇帝。」龍顏大喜,即刻耀為吏部侍郎。
  寺中盤桓半響,又步至方丈之側,恰有彩箋,上書「維揚陳君佐寓此」。太祖因問住持曰:「陳君佐非能醫者乎?」僧人跪對曰:「能醫。」太祖道:「吾故友也,可即喚來相見。」陳君佐早到聖前,山呼拜舞畢。太祖帶笑問道:「你當初極喜滑稽,別來雖久,謔浪如故乎?」陳君佐默然。太祖便問:「朕今既有天下,卿當比朕似前代何君?」君佐應聲曰:「臣見陛下龍潛之日,飯糧茹草,及奮飛淮泗,每與士卒同受甘苦,臣謂酷似神農﹔不然何以嘗得百草。」太祖撫掌大笑,聯手而行,命駕下人,俱各遠避。止有劉三吾、陳君佐隨著,便入一小店微飲,奈無下酒之物,因出對道:「小村店,三盃五盞,無有東西。」君佐立對曰:「大明國,一統萬方,不分南北。」太祖諭之曰:「朕與卿一箇官做如何?」君佐固辭不受。劉三吾將錢酬還了酒家。正要出店,祇見一箇監生進來。太祖問道:「先生何處人,亦過酒家飲乎?」那人對道:「本貫四川。雅慕德化,背主遠來坐監,聊寄食耳。」太祖便與生對席同坐,即屬詞道:「千里為重,重水、重山、重慶府。」監生對道:「一人是大,大邦、大國、大明君。」太祖便將几上片木遞與監生曰:「方纔對語頗佳,先生可為我即木賦詩。」監生便吟道:
  片木原從斧削成,每於低處立功名。
  他時若得臺端用,還向人間治不平。
  太祖私心自喜,拱手別去。回宮即令監中查本生名字,拜受禮部郎中。次早視朝,監生朝見,方知酒肆中見的是太祖。
  劉基因奏:「春氣將和,乞命將四出,以犁邊廷。」便調徐達為征元大將軍,帶領沐英、耿炳文、華雲龍、郭英、周德興、梅思祖、王志、汪信八員虎將,並所部軍兵十萬自潼關出西安以搗定西﹔李文忠為左副將軍,帶領傅友德、朱亮祖、廖永忠、趙庸、薛顯、黃彬、吳復、張旭八員虎將,並所部軍兵十萬,由北平經萬全進野狐嶺一帶地面北伐﹔湯和為右副將軍,帶領俞通源、俞通淵、胡廷瑞、蔡遷、鄭遇春、朱壽、張赫、謝成八員虎將,並所部軍兵十萬,出鴈門關北伐﹔鄧愈為東路都總管,帶領吳良、吳禎、康茂才、唐勝宗、陸仲亨、楊國興、韓政、仇成八員虎將,并所部軍兵十萬,從遼東北伐,務在肅清,方許班師﹔再令中書省寫敕旨,令汪興祖、金朝興守大同,孫興祖守居庸,曹良臣守通州,郭子興、張龍守潼關,張溫守蘭州,俱是切近邊鄙地方,宜小心提防,操練軍將。又念偽夏據有西蜀,明昇尚幼,都為奸臣戴壽所惑,特今都督楊璟持書論以禍福,開其納款之門。葉昇、李新二將,輔翼同往。分遣已畢,諸將擇日取路,分路進發。
  那徐達引兵前至定西界安營。早有元將擴廓帖木兒與王保保互為犄角之勢,列著營柵,向前拒敵。徐達傳令沐英領兵三萬,敵住擴廓帖木兒,耿炳文、周德興分為左右二哨接應﹔郭英領兵三萬敵住王保保,華雲龍、梅思祖分為左右二哨接應。自領王志、汪信壓後。兩邊一齊進發,殺得元兵大敗。所獲人馬輜重無數。生擒元將嚴奉先及元公主以下一百零七人,散卒六萬有餘。那擴廓帖木兒與王保保竟望西北掙命的奔走去了。
  且說李文忠統了將校出居庸關,前至野孤嶺。祇見嶺上突出一彪兵來與我軍對敵。旗號上寫著:大尉蠻子佛思。未及戰得五合,被傅友德一鎗刺死,催動大兵,便至白海子駱駝山駐扎。這箇山離應昌府七十里之程卻是應昌藩屏。元帝著太子愛猷識里達臘與丞相沙不丁及大將陳安禮、朵兒只八喇,率兵三十萬,據守此山。文忠便令於山南安營。次日,排開陣勢在山下搦戰。未知勝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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