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征福建友定受戮 不花全家死報國

  南北兵連勢若何,雙鵰落日撥應多。
  此日四郊慚積壘,未幾一輔羨投戈。
  出塞衛青尤荷戟,從戎魏絳謾論和。
  漢家會奏平胡績,自有廷年橫吹歌。
  自古道:疑人莫用﹔用人莫疑。又說道:三思而行﹔再思可矣。誰想這友定聽了驍將蕭院的言語,存省了半晌方纔說道:「彼兵正銳,何謂疲竭,汝等那得亂惑軍心。」便叫階下群刀手推出斬訖報來。不多時,那蕭院做了黃泉之鬼。自此之後,這些軍將那箇敢說一聲,便有許多乘夜越城出來投降的。明營軍中看他這等光景,四下裏攻打益急。早有朱亮祖率著部軍攻破了東門,軍校爭呼而入。文殊海牙見勢頭不好,便也開水門出降。廖永忠率水軍鼓噪,直殺到官衙而去。友定仰天嘆息,退入後堂正要服毒而死,恰被官兵縛住,解送到營。
  次日湯和著令部將蔡玉鎮守延平。那友定兒子陳海聞得父親被執,也服毒而死。湯和令軍中將友定送京聽旨發落。即會同李文忠所部人馬,乘勢徑趨閩縣,奄至成都。鎮守元將乃郎中行省柏帖穆爾,聞大兵到來,知城不可守,便引妻妾上樓,曰:「丈夫死國,婦人死夫,從來大義如此,今此城必陷,我亦旋亡,汝等能從之乎」?妻妾相對而泣,盡皆縊死,祇有一乳媼抱幼子而立。穆爾熟視良久,嘆道:「父死國﹔母死夫﹔惟汝半歲兒,於義何從,留爾存柏帖一脈可也。」便收拾金寶,囑咐乳媼曰:「汝可抱兒逃匿民間,倘遇不測當以金珠買命。」乳媼領命自去。有頃,大兵進城,穆爾從樓中放火,自焚而死。湯和聞知如此忠義,傳令於灰燼中覓取骸骨,備冠帶衣衾,葬於芙蓉山下。因將聖主恩德馳諭省下郡邑,諸處俱各望風納款。恰好胡廷瑞率兵攻取興化,那建陽守將賈俊疇、汀州守將陳國珍也都降順。於是泉州、漳州、潮州等處悉皆平定。湯和見福建安妥,仍會李文忠整旅回京。未及一月,諸將解甲韜冑,午門外朝見。太祖面加獎慰,賞齎有功。這方國珍反復不常,梟首示眾﹔這陳友定賜與胡深之子胡禎,將渠蠻取血肉,以祭父親。二軍為之稱快。
  次日早朝,百官行禮方畢,走過中書左丞王博出班奏曰:「近聞敕督採黃木建造皇殿,卻於建昌蛇古岩採取,忽見岩上有一人身著黃衣,口中歌道:
  龍蟠虎踞勢苕堯,赤帝重興勝六朝。
  八百餘年正氣復,重華從此繼唐堯。
  其聲如雷,萬眾聳聽,如此者三遭,歌畢忽然不見。乞付史館以紀符瑞。」太祖聽了曰:「此事終屬誣罔,今後如此無憑信的虛聲,一切不可申奏。」因令工人在大內圖畫的四壁,俱採豳風七月之詩,及自己歷來戰陣艱難之事,繪圖以示後世,且曰:「朕家本農桑,屢世以來,皆忠厚長者,積善餘慶,以及朕躬。乃荷皇天眷命,有此今日。特命爾為圖,凡有流離困苦之狀悉無所諱,庶幾後世子孫,知王業之興極其艱難,庶有儆懼,毋自干淫,以思守成之道﹔爾等做官的,亦宜照朕之法以警後來,方可保有富貴。」群臣皆呼萬歲。正及退朝,卻見有箇內官著了新靴,在雨中走過。太祖大怒,道:「靴雖微物,然皆出自民財,且非旦夕可就,爾等何敢暴殄天物如此?朕嘗聞元世祖初年,見侍臣著有花靴,便杖責曰:『汝將完好之皮,為此費物勞神之事。』此意極美。大抵嘗歷艱難,便自然節儉。稍習富貴便自然奢華。爾等急宜改換。」隨發內旨,今後百官入朝,倘遇雨雪皆許穿油衣雨服,定為常訓。明日天晴,太祖黎明臨朝,宣廖永忠、朱亮祖上殿,諭曰:「兩廣之地遠在南方,彼此割據,民困已久。定亂安民正在今日。朕已令鄧愈等率師征取,久無音捷。爾平章廖永忠可為征南將軍﹔爾參政朱亮祖可為副將軍,率師由海道取廣東。然廣東要地惟在廣州。廣州一下,則沿海州郡自可傳檄而定,海北以次招徠,務須留兵鎮守。其有歸款迎降的,爾可宣布威德,慎勿亂自殺掠阻彼向化之心。仍當與平章鄧愈等協心謀事。廣東一定,徑取廣西,肅清南服,在此一舉。」永忠與亮祖二人,受命出朝,擇日領兵前去,不題。
  且說徐達引大兵已到山東。鎮守山東卻是元將擴廓帖木兒,原是察罕帖木兒之子。先是癸卯年元順帝曾著尹煥竟將書幣通好於太祖,太祖因遣都事汪可答禮。汪可去至元營,細為探訪軍務。這擴廓帖木兒便起疑心,拘留住汪可不令還朝。後來太祖連修書三封問討,那擴廓帖木兒倚著兵勢不以為然。纔過一年,不意順帝削了他的兵權使他鎮此山東,甲兵不上五萬。是日聞徐達兵過徐州,擴廓帖木兒甚是驚恐,登時聚眾商議。有平章竹貞說道:「元帥麾下雖有數萬之眾,發散在山東、河南、山西等處,一時難聚。如今徐達智勇無雙,常遇春英烈蓋世,還有一箇叫做朱亮祖,他能神運鬼輸,當年曾在鶴鳴山劈石壓死陳友定許多軍馬,不知如今陣上他來也不來?至如郭英、耿炳文、吳良、華雲龍、傅友德、康茂才等一班,俱是驍勇的虎將。元帥與他拒敵,祇恐多輸少勝。莫若權棄山東,且往山西再聚大兵,以圖恢復。」擴廓帖木兒聽竹貞許多言語,便曰:「這話兒極講得有理。」急忙領兵夜間潛回山西太原府而去。哨馬報知徐達。徐達對眾將曰:「擴廓帖木兒算是元朝重臣,他今恐懼逃走,則各處守臣必皆震惶無疑。料這山東、河南垂手可得﹔河北燕京亦指日可定矣。」便領兵直至山東沂州駐扎軍馬。守將王宜聞知,即率各司官吏出城迎降,嶧州地方也即投順。大兵徑到青州郡,青州守將恰是普顏不花。這不花守禦地方甚是了得,向來抵擋徐壽輝並陳友諒,前後拒戰三月有餘。固守城池,調遣軍馬,俱有方法,誓與此城同存亡,真箇是赤心報國的忠臣。他見大軍壓境,便領了三千敢死之士當先出戰。又分兵七千為後哨埋伏。我這裏郭英出馬對了不花曰:「守將,爾可知天命麼?」不花回曰:「我等為臣的祇曉得忠義為心﹔至於天命去留,付之命數,何必多說。」便揮刀直取郭英。兩人力戰良久,未分勝敗。忽聽一聲吶喊,那七千埋伏元兵盡行併力殺來。把郭英困在垓心,如鐵桶銅牆,更無出路。郭英心中忖道:「從來聞這不花手段高強,今日方見他的力量。」便吩咐三軍面不帶矢者斬。三軍抖擻精神,奮力的衝殺。恰好向南一彪人馬,為首的大將乃是常遇春,領了三萬人從外攻入。郭英又從內攻出,內外夾攻。不花見勢不好,便領著殘兵急走入城,堅閉不出。徐達因令前軍直至城下,四圍攻打。不花退入官衙,見了母親說道:「此城危在旦夕,兒此身決以死報國,忠孝難以兩全,如何是好?」那母親回答道:「有兒如此,雖死何恨。況爾尚有二弟,我的老身自可終養。」正要抱頭而哭,祇見外面報道:「平章李保保開門投降,朱兵已入城了。」不花即至省堂服鴆酒而死。其妾阿魯貞抱了幼子,攜了幼女,俱到後院池中投水而亡。徐達命將不花及殉節家小備整齊棺衾,以禮殯葬﹔一面安輯人民,三軍不許混離隊伍。於是山東、濟寧、萊州、登州諸郡,望風歸順。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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