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殺巡哨假擊鑼梆 五太子火裏逃生

  白日雄未傾,袍馬朱殷好。
  蠅母識殘腥,野火燒龍船。
  湖水遠莫澆,煙障毒人倒。
  望之遠若迎,少焉忽如掃。
  陰風吹大塊,蚩尤煮長潦。
  怪沐一何繁,水與火相燥。
  機械狎鬼神,去來遮瞭眊。
  何地無恢奇,焉能盡相告。
  且說常遇春分兵兩支,水陸夾攻,前後接應。將及天明,一齊會集。徐達傳令,鳴金收軍。與常遇春、俞通源、薛顯、王銘等相見,真如再生兄弟夢裏重逢,不勝之喜。即喚軍士將尹義、石清梟首。隨集眾船直走湖州的昆山崖邊屯扎。與偽周的兵水陸交戰,共計有五陣,偽周兵馬大敗。遂統三軍,直抵湖州城下。丞相張士信聞知大驚,即率境內壯兵十萬,徑往舊館地方,以擊朱軍之背。常遇春探知此信,便對徐達曰:「賊兵此計,是欲使我兵前後受敵。既來困我的兵又來分我的勢,不可不防。不如待末將同朱亮祖、王銘揀選健土三千,徑從大全港而入,結營東阡,復抗敵人之背。因令軍士負土阻塞港口,絕其歸路,此計何如?」徐達道:「所見亦妙,常將軍依此而行。」遇春領令,即引兵前往東阡屯駐。士信陣上,早有先鋒徐義出馬迎敵。遇春一邊擺開陣勢,一面喚眾將士入帳,吩咐曰:「今日士信有兵十萬,我兵僅止三千,爾等切須努力同心,功成之日,當受上賞,決不食言。」便傳令軍中擺酒過來。遇春酌酒在手,對眾將曰:「倘有面不帶矢,身不中傷者,有如此酒。」即持刀勒馬,當先而出。一見徐義,也不打話,便把刀亂砍,好似剖瓜切菜。那三千人看見,即放馬殺去。殺得士信陣上的兵人人膽喪,箇箇心寒,祇得四散而脫。徐義引殘兵數百,向樹林中伏了一夜,方纔脫逃得去。遇春一領綠色征袍,及一匹追風白馬,俱被染得渾身血跡。東阡前後五里地面,東倒西歪,都是死尸堆積。天晚而回,士信連夜申奏士誠,曰:「金陵兵勢浩大,望御駕親征。」士誠先請,即刻傳旨宣五太子及大將呂珍、朱暹等,再添兵五萬,駕了赤龍船,列陣於烏龍陣上,與朱軍相去不遠。常遇春即喚副將王銘曰:「我聞五太子雖然矮小,其實精悍,力雄敵萬人,人都說他平地能躍起三丈。又且呂珍亦是力雄氣足,非比尋常。今又加兵五萬前來。我兵三千,明日何以抵敵?今我再三思量,士誠親自駕了大舟而來,其兵必疲,不如今夜乘其困怠,汝速領水軍駕小舟百隻,各帶火具,傍近大船,四散放火攻殺。他見勢頭不利,必然登岸而逃。我於東、南、北三面樹林中,插旌旗,掛燈火,令軍士五十人,擊鼓吶喊。他必向西路而走,我同朱將軍帶領二千勇士,伏於西路之左右,參差犄角,待他來時分頭而出,倘不能擒,亦必破膽。」
  王銘領命。將近初更,先駕一舟前往。恰好士誠水寨中有五六箇一隊,在岸上,右巡哨過來。王銘向前將一箇敲鑼的一把扭住,曰:「你且勿叫,若叫起來,吾即殺你。你本身姓甚名誰?派在何營巡哨?」那人便曰:「我姓王,排行第七,人叫做王七星。派在前營巡風,一連六箇人。」王銘一一問了明白,將六人殺了,把號衣剝將下來,交與面貌相似的六人,俱照巡哨的打扮,即叫軍士把那六人尸首,丟在遠處河中。正好收拾停當,又見一夥兒六人,又慢慢地提鈴擊梆走將過來。王銘叫道:「阿哥,我王七星早在鎮上搶有牛肉一包,我們同伴邱大元又搶有白酒一樽。我等今日辛辛苦苦,到晚上卻要坐享了,到船艄上去安睡,不意又派令巡哨。阿哥們可憐兒見,替我們在此巡哨一回,待我兄弟們走到船喫些兒就來,也不枉了同夥共事。」其中有兩箇便曰:「這箇有何不可,但我們也要喫一鐘酒,嚼塊兒肉,方肯替代替代。』王銘便答應曰:「這些酒,這些肉,又不是真金白銀買來的,不過是用首飾貨換來的。俗云:『首飾買的,將來結交兄弟。』有何不可,就請下船。」直到半路光景,中間一箇曰:「我們兩處巡哨人俱走了來,倘有失誤,明早喫軍政司棍子。王七哥,你可先同他們夥中四位去喫一些兒,再來換我們。公私兩盡何如?」王銘答道:「好,好,好!」一頭走,一頭問他們是張三李四的名字。倏忽間,將近船邊,王銘先跳上船,把後腳將岸一蹬,那船忽地裏離岸有二三丈。王銘便把篙子在手,撐將過來,說道:「列兄,逐位兒請下船,但船小不堪重載。」艙中早有一箇知心的持刀在手。王銘先把手接著一箇下船,便將身子故意一推,將那人推進船艙裏。那人叫一聲:「啊呀!」就不見響。王銘因而再把手接一箇下船,接連四箇,皆如此做作。誰知那人叫得一聲,俱被艙中人殺了。王銘即時收拾起四人尸首,把他衣服與我軍士四人穿了。又到岸上來,叫兩箇喫酒。那兩人又被朱軍照前方法結果了性命。王銘側耳一聽,已是二更一點,即喚從軍招呼眾船到來行事。正說之間,又有南邊巡哨的人六箇走來。王銘把嘴一拱,祇見我軍士即將他們兩箇扭住廝打,大叫:「為何今朝沒有飯分與我等喫?」那二人曰:「我何曾認得你!」扭來扭去,四箇滾作一團,一滾直滾落河岸邊去了。朱軍即掣出刀來砍了。口裏叫曰:「你便詐死,我明日與你哨長處講理。」扒上岸來,那四箇人亦被王銘一般把來結果了性命。三處巡哨的軍丁,此時卻已都是王銘手下所扮的,敲鑼擊柝,走來走去,不上半會,祇見朱軍的船如蟻而至。王銘便在岸上大叫曰:「張千戶,偏你護駕來遲,王爺發怒,先時被我們遮過也。如今你這百隻小船不可在外,可分投裏面去支值,省得再誤大事,招惹受軍政司計較。」那小船上便應道:「岸上招呼的莫不是羽林衛左哨王七哥麼?」
  王銘應道:「正是,正是。」那人叫聲:「多謝迴護,明日店中相謝。」便領了小船兒,祇向大船兒邊撐進去。那船上人祇道果是護駕的官軍,又是王七星在岸上打話,那裏來提防他,任他分頭在船傍往來。再停了半會,將近三更左側,王銘在岸上越發敲得響朗,即對船上說道:「船上官長,趁我此時精神,你可以略略睡一睡兒,若到四更左右,我招呼你們超來,那時候待我們也偷些懶兒何如?」船上人曰:「這等甚好,你們卻要小心。」王銘曰:「這箇敢煩你取笑耍子哩。」那船上因此也都去打睡了。王銘低叫眾軍曰:「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那小船上人,便即四下放起火來。王銘看見火勢已猛,四下俱已難救了,便喚眾人駕的小船一一放開,在岸上大喊道:「船中有火,可起來,可起來……」正叫未完,那船上的人,夢中驚醒起來。見士誠龍舟上已是烈焰騰空,連自家帶來的火具一齊發作。五太子見勢頭不好,便迴煙火中搶得士誠出來,便登岸而逃。呂珍、朱暹在後面相隨。其大小官軍約莫燒死了大半。逃得性命的,昏昏花花也分不清東南西北。王銘假意上前跪曰:「王爺還向西路而行,庶於姑蘇近路。」便又指南邊及東邊、北邊三處曰:「他兵三路,而伏後又趕來了。」眾軍也說陛下還是向西邊為妙。士誠曰:「巡哨軍士,說得極有理,明日可到軍前請賞。」王銘一路走,一路喝道:「小的是左哨王七星,求王爺抬舉!」未及半里,忽見一箇水缺,假意一跌,直跌到河邊,大叫:「疼殺我也!」那士誠及殘軍已去的遠了,走上岸來,一望那水寨正聒聒噪噪,火勢十分猛烈。恰有朱船一隻搖來,王銘跳上船頭,自回營中而去。那五太子保著士誠向西而行,說道:「遠望朱兵都從東、南、北三面追趕,獨不曉得我們從此逃脫,正是天賜一條便路,以寬我王之憂。」未知逃出性命否,且看下回分解。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