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常遇春收伏荊襄 鄧愈將活捉任亮
凍雲垂垂雪欲隨,忽然溫詔移江右。
憔悴寒衣春頓生,相語皇仁天地厚。
屠蘇酒透一星春,因窺讎敵識君臣。
恭良原是天然性,為笑愚痴昧本真。
悔彼從頭多反覆,更有吳兒多躑躅。
二十餘萬鳥合眾,何以周親建大纛。
數行鐵騎搗中堅,裏外聲呼聲徹天。
東禦偽周南靖楚,幾人勛烈勒淩煙。
李峻陽璟常忠武,武順鄧王歷可數。
祇憐羅緱亦稱皇,永喜功績誰究取。
青史編編久更新,疆場血戰苦和辛。
應知愛屋憐烏者,寧置鴻功付鬼憐。
攜壼醉客聽新聲,化日春深天地清。
那思今日歌吹地,多少英雄幹得成。
話說太祖因胡深不屈身死,輾轉念及廖永安陷於張士誠,守義有年,敕授官爵,命中書寫誥與他家內,以勵忠貞。早有細作報與士誠得知,且說太祖加稱吳王封號等事。士誠即自稱為帝,改國號為大周,改年號為天祐。立長子張龍為皇太子﹔以次子張豹、張彪、張虯總理軍國重事﹔以大元帥李伯昇,領兵十萬把守湖州﹔以潘原明領兵五萬,把守杭州,阻住錢塘江口﹔以萬戶平章尹義,守住太湖﹔封弟張士信為姑蘇王﹔李伯清為右丞相。一面還請命於元朝。而今他也曉得元朝遮護他不得,且做事還有妨礙,盡把監制他的元臣,一一逼脅身死,放情自縱。每常祇有提防朱家兵馬、征伐浙右意思,這也慢表。
且說常遇春同鄧愈領兵進攻贛州,賊將熊天瑞從東門外十里列陣迎敵,相持日久,勝負未決。太祖乃遣左司郎中汪廣洋前往參謀。因諭遇春等道:「天瑞困守孤城,猶之寵禽阱獸,諒難逃脫。但恐破城之日,殺傷過多,爾等須以保全生民為心,一則可為國家使用,二則可為未附者戒,三則不妄誅殺,與漢時鄧禹為法。前者,友諒即敗,生降諸軍,或逃歸者,至今軍為我用,民為我使。後克武昌,嚴禁軍士入城,故得全一郡之命。苟得郡而無民,雖得何益。正說間,汪廣洋來到軍中,傳與上命。當時幕冬天氣,江西近贛諸地頗苦嚴寒,聞有天命來諭,保全民命的話,便覺陽和春色一時照臨,都如挾纊一般。遇春見天瑞拒守益堅,因命軍士深掘溝池,廣立柵閘,周匝圍繞,以防四便救援,且絕城中往來信息。日復一日,已是元至正二十五年,歲在乙巳正月元旦。常遇春等領諸軍在贛州東向金陵稱臣祝壽,呼天動地。那天瑞在城上遙望了一會,對那些軍士曰:「朱家真好臣子,真好禮體,以此光景,頗有一統規模。但未識朱公德量何如?前聞使者到軍中傳諭,不許妄殺,未知果否?」自言自語,下城調遣軍士把守。此時春氣已動,朱軍倍加精銳。又將半月,天瑞自揣力不能支,祇得寫了降書,開門送至遇春營內。遇春細看了來情,並問來人心事,已知天瑞困迫。因對來人道:「前者我王駕到江西,你將軍已是投降,並收了我主許多賞齎。不意他復生反心,勞我師旅。今日本當不受納降,但我何苦為你將軍一人之頭,帶累許多無辜之眾。你今回報,叫他再清夜自思,不可造次做事。倘或日下不過勢迫而降,後來仍如今日叛逆,天兵所到。決不容情。」那人回城,備講了這一番話。次日,天瑞親到軍門負荊納款。遇春因傳令諸軍,不許攪動城中百姓,各守隊伍。倘有一軍走入民居者,刖足示眾。號令已畢,止率從者十人進城,點檢戶籍,釋放無罪良民,將存有倉儲盡行散給遠近人民,以濟騷擾之苦。一面申奏金陵,一面傳檄南安、南雄、韶州等郡,曲諭主上之德意,諸處望風而降。因令原守韶州同簽張秉襄,仍守韶州﹔指揮王嶼守南雄﹔自己統領三軍,不一日回至金陵。太祖臨御前門,頒賞犒勞,即對遇春曰:「孤聞將軍破敵不殺,足稱仁者之師。曹彬之下江南何以如此。此真天賜將軍以隆我國家也。但思安陸及襄陽一帶地方,正是江西肩背,不可不取,還煩將軍一行。」遇春拜謝賞齎,日銜新命即日出城往荊州進發,不題。
且說偽周張士誠、元帥李伯昇,見朱兵往江西一帶征取,湖州諒來無事,悄地率眾二十萬,星夜兼程而進,竟把諸全新城圍住。主將胡德濟堅守,即遣使往李文忠處求救。李文忠得報,便率兵來援,未至新城十里,土名龍潭地方,文忠傳令前軍據險安營搦戰。德濟知文忠已到,遣人對文忠曰:「眾寡不敵,姑宜少待大兵一齊攻殺,方保無虞。」文忠對來使荅曰:「昔謝玄以兵八千,破符堅雄兵八十萬。若不與戰,便遽退避,則彼勢益熾,縱有大軍到來,難為攻矣。莫若與之一戰,死中求生,正在今日。」遂下令曰:「彼眾而驕,我寡而銳,可一戰而擒﹔擒彼之後,輕重車馬,任汝等所取,汝等當戮力齊心廝殺。」明日,兩軍相對,文忠仰天大叫:「朝廷大事在此一舉。敢自愛此身,以後三軍哉?」即橫槊上馬,領了三千鐵騎乘高而下,直搗伯昇陣後,衝開中軍,一把刀登時砍倒二十餘人。即督眾乘勢四下趕殺,賊兵大潰,自相踐踏。胡德濟在城,聞知文忠力戰,因率城中將土,鼓噪而出,聲震山谷,旌旗蔽天,無不以一擋百,斬首萬級,血流成河,河水皆赤。伯昇卻要望東而逃,又遇左翼指揮朱亮祖,卻好領兵殺來,把大營四下放火騰燒,活捉同僉韓謙、元帥周遇、蕭山等六百餘人,散卒軍士七千餘眾,馬一千八百餘匹。棄去的輜重、鎧甲、器械,山堆阜積。眾軍士搬運了五六日,尚不能了。李伯昇領殘兵萬餘,保了偽周五太子星夜赴蘇州而去。文忠仍領兵鎮守舊地。
話分兩頭,卻說太祖命元帥常遇春往取安陸、襄陽,復調江西行省左丞鄧愈為湖廣平章政事,領兵接應。因使人諭知鄧愈曰:「凡得州郡,汝宜駐兵撫輯降附。近聞元將王保現集兵汝寧,他的行徑,如築堤壅水,惟恐漏泄。爾往荊南,倘能愛恤軍民,則人心之歸猶水之就下。是穿其堤防,使所聚之水都漏泄也。用力少而成功多,正在今日,爾宜敬之。」鄧愈奉命來至遇春營前,那遇春正與安陸守將任亮血戰。看那任亮甚是驍勇,二將鬥到五十餘合,未分勝敗。鄧愈大叫道:「常將軍,待末將為公活擒此賊……」聲未絕,手中展開錦索,向天一撒,把那任亮活捉到馬上去了。一箇回頭,把馬一拍,向自己營中跑回。喚三軍將任亮打入囚車,解金陵候旨發落。遇春見鄧愈捉了任亮,便縱馬入城,撫慰了百姓。即令沔陽衛指揮吳復,在城把守。次日,發兵前至襄陽。祇見城門大門,百姓攜老扶幼,一路跪接,備說鎮守元將聞風逃遁。遇春吩咐後兵傳言,請平章鄧愈進城,安輯人民,出榜曉諭,自己統領大兵追殺元將五十餘里,因俘士卒五千餘眾,獲馬七百餘匹,糧一千餘石。正要轉身回軍,恰有元僉院張德山、羅明跪在馬前,將穀城一帶地方,與元思州宣撫并湖廣行省左丞田仁厚等將,所守鎮遠、吉州軍民二府﹔婺川、功水、常寧等十縣﹔龍泉、瑞溪、沿河等三十四州,盡行降附。遇春即令軍中取過馬匹,與三人騎了同至襄陽城中。早有平章鄧愈在府整備筵宴邀人相聚﹔一面再將得勝納降事務,修成表章,申奏金陵。內並請改宣撫為司南鎮西等處,宣慰使司,仍以田仁厚為宣慰使。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