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太平城花雲死節 制基拜帥取金印

  塵塞戈鋋血未乾,漢吳烽火報長安。
  擬擒逆眾先開幕,誰道英雄已淚彈。
  明月謾隨青羽動,悲風轉與早鵬寒。
  一靈莫訝功難遂,多少材官倚劍看。
  那張興祖領了三百鐵騎,連夜衝出重圍,離了池州地面,那裏有曉起夜眠渾忘卻,飢餐渴飲在路,方得一日兩夜,已至潛山地界,正遇常遇春領兵巡行,興祖便具訴危困的事情,遇春道:「我已知之,特來相救。」因對興祖曰:「吾聞汝有智勇,汝須如此先行。」興祖受計去訖。便令郭英、俞通海、朱亮祖、康茂才前去四下埋伏。次日,興祖過了九華山,徑到池州與普勝對陣迎戰,普勝便來迎敵。未及數合,興祖勒馬就走,普勝料無伏兵,乘勢趕來,約及五十餘里,日已將西,恰到九華山谷,興祖便把馬轉入谷中。普勝心中想道:「這黃頭孺兒恰不是送死麼?到了谷中,怕他走到那裏去。」遂縱馬正趕得緊,祇聽得一聲炮響,兩崖上木石、箭弩、銃炮如飛蝗雲集的下來。普勝急待回轉,那一彪兵馬旌旗掩日,塵土遮天,恰是常遇春旗號,祇得挺鎗來戰。未及數合,遇春把旗幡招動,左有郭英,右有俞通海、廖永忠,前面有朱亮祖、趙庸,後邊有康茂才、張興祖,四面夾攻,賊兵大敗,斬二萬餘人,給活捉的也有五千餘人。普勝單人匹馬,躲在茂林中。次早,收集殘兵止有一千餘人。低頭嘆曰:「今日折兵敗北,有何面目去見漢王!況漢王立心猜忌,若是回去彼必不容,不如且走漢陽使人求救,再作計議。」便使人陳友諒處殿前奏知前事。友諒大怒,正欲喚取殿前刑官,械送普勝回朝取決,那張定邊輕聲向前奏道:「普勝奸詐多端,膂力出眾,今駐兵求援是欲觀陛下何意耳。若以怒激,他必引兵投降別處,是又生一敵也。主公當以好言語慰之耳。」友諒允奏,因遣人到普勝帳前,曰:「元帥之功吾已素知,必欲即日率兵親征,元帥可引兵來會。」普勝得報大喜,便率兵馳會江州。友諒見了普勝大喝道:「敗兵挫將,罪將誰歸!左右快推出斬訖報來。」普勝悔恨無及。友諒既殺了普勝,因對眾人曰:「池州之仇,決當親征報復。」因令太子陳理守國,以張定邊為先鋒,陳英傑為副將,張強為參謀,選精兵三十萬,戰船五千隻,刻日離江州,水陸並行向池州進發。
  不一日,來至采石磯太平府。守將卻是花雲,並都督朱文遜、簽事許援,更深夜靜不提防,漢兵直抵磯下鼓噪而前,驚慌無措。花雲、朱文遜急急引兵出迎,力戰不利,便奔回太平。友諒便乘勢追至城下,四面緊圍。花雲與王鼎、朱文遜分門拒守。是月十九日,賊將陳英傑舟師直泊城南,士卒緣舟攀尾而上。那王鼎百計力拒,可恨漢兵強盛難支,且戰且罵中鎗而死。陳友諒兵奔殺入城。花雲聞西南城陷,急同朱文遜來救,卻遇張定邊、陳英傑、張強三將一齊逼攻,雲等力不能支,都被鉤索縛住。雲妻邵氏聞夫被擒,便抱了三歲兒子花煒拜辭了家廟,對眾人曰:「吾夫忠義必死賊手,吾豈可一身獨存。花氏止此一兒,汝等宜善視之,勿令絕嗣!」言畢,投水而死。侍女孫氏大哭,徑抱了花煒,逃難去了,不題。
  且說友諒進城,直登堂上,定邊擁兩將來到階前。友諒吩咐先將朱文遜斬訖,朝著花雲曰:「你還欲生乎欲死乎?」花雲對天叫道:「城陷身亡古之常事。你這殺君之賊,誰貪你的富貴,還欲多言?賊今縛我,若我主知之必砍賊為肉膾。」言罷大喝一聲,把身一跳,那些麻繩盡皆掙斷,奪了階下人手中的刀,便向前來又殺了五六人。張定邊等一齊奮力拿住。友諒便令縛在廳牆之上,著眾軍亂箭射來。花雲至死罵不絕口,是年方得三十九歲。友諒傳令安營。夜至三更,在帳中寢睡不安,祇見陰風透骨冷氣侵人,恍惚中忽聽得兩箇人自遠而近,漸漸前來高聲曰:「友諒,友諒,你這逆賊,快快償我命來!」友諒近前一看,恰就是朱文遜與花雲,各帶血傷纏住友諒不放。友諒大驚,極力掙脫,卻欲回避,早被花雲一箭正中著左邊眼睛,貫腦而倒,大叫一聲,醒來乃是一夢。友諒自知不祥。次早,對諸將說知,心中正是悶悶不樂,忽報張士誠統兵十五萬來取金陵,現在攻打常州。張定邊近前,奏曰:「此乃上天假殿下取金陵之便也。兩虎相鬥必有一傷。陛下但默觀動靜,若士誠克了常州乘勝而進,則金陵必當東南之患,我兵乘虛徑入,金陵唾手可得矣。今即遣一使前往吳國通和,然後會同發兵,必成大事。」友諒大喜,遂喚中軍參謀王若水,領了健卒數十前往蘇州進發。行有三百餘里,忽見當先一隊人馬,為首一將高叫:「來者何人?」若水答道:「我乃漢王駕下參謀王若水,使吳通和,望乞借路。」那將軍大怒,近前大喝一聲,竟把若水捉住,王若水連聲叫道:「將軍饒命!將軍饒命!」那將軍曰:「我與湯和元帥鎮守常州,因不曾與那友諒逆賊交鋒,怎麼你們悄地犯我太平,把我花、朱二將軍亂箭射死﹔今又來與那士誠通好,合兵來攻我們。我華雲龍將軍天下聞名,誰人不曉。你卻要我假道,且同你去見主公,再作區處。」原來湯和因士誠圍打常州,特著華雲龍引五百人衝陣,往金陵求援,恰遇著王若水,便捉了解送金陵,不題。
  且說探子打聽來情報與太祖﹔太祖悉知了底裏,就集眾將商議曰:「我兵雖有三十萬,胡大海等鎮守湖廣,分去了五萬﹔耿炳文等鎮守江陰,分去了五萬﹔常遇春等救援池州,又分去了五萬﹔今在帳下不過十萬有餘。彼漢兵三十萬,吳兵十五萬,合謀來攻如何抵敵?」俞廷玉說道:「友諒之兵善水戰,深入我境金陵必危。不若且降,再圖後計。」趙德勝曰:「不可,不可!主公德被四方名高天下,豈可稱臣逆賊。今鍾山險峻,夜觀天象,旺氣正盛。不若權奔鐘山,且為固守,再從別議。」薛顯上前曰:「此亦不可。金陵根本重地,若棄而為賊有,豈可輕易復得,是與宋時帝昺航海無異也。今城中尚有強兵十萬餘人,協力同心戰未必不勝,豈可議降議遷!」眾論紛紛,莫知所定。但有劉基笑而不言。太祖便問:「先生何獨默然?」劉基曰:「主公可立斬議降與議遷鍾山的,然後賊可破矣。古云『後舉者勝。』宜伏兵示隙以擊之。取威制敵以成王業,正在此際。」太祖聞言悟曰:「先生真不在臥龍之下!」即日取金印拜為軍師,劉基力辭不受。太祖曰:「方今蒼生無主,賊子猖獗,金陵危在旦夕,定賴先生出奇調度,何乃固推?」劉基方肯受命。恰好華雲龍入見,備說張士誠分兵三路攻打:呂珍引兵五萬困江陰,李伯昇引兵五萬困長興,張士誠引兵五萬困常州。時奉湯守帥之命來求救兵。太祖曰:「我已遣徐元帥援兵往救,想此時也到了。」雲龍又備說途中遇著王若水事務。太祖大怒,令武士推若水出帳斬之,便喚指揮康茂才入帳聽令。不一會,茂才向前領旨。太祖對茂才曰:「陳友諒將寇金陵,吾意欲其速到。向聞汝與友諒稱為舊交,可修書一封,遣人詐降約為內應,令彼分兵三道而來。倘得勝時,當列爾功為第一。」茂才便曰:「養子康玉向曾服事友諒,令彼齎書前往,彼必不疑。」太祖大喜乃命依計而行。茂才領命而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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