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探南極異景看旋渦 逐巨鰍無心得海隧

  卻說寶玉拿了鼠,便遞給老少年。只因穿了水衣,不能說話,縱說了話,這聲音也透不出來,對面的人,不能聽見,只好相視會意。老少年接貂在手,不覺四下張望,忽見前面島下,一大群貂鼠,約有二三百頭。便指揮十個水手一齊趕去。十二人一齊鼓動雙翅,趕將上來。一個水手放了一槍,打了一個,那一群貂鼠便一齊往水面上竄去。眾人鼓動雙翅,也往上趕來。誰知趕到一百尺以上,見許多岩巉下垂的水晶擋住不能上去,用手去捫搎,他卻是個滑不留手的。玉舉槍去敲了一下,敲下了一塊,卻不沉下,反向上去了。至此,自信果然到了南冰洋底下。這南極是冰不到底的,此刻我們在冰底旅行了。那一群貂鼠向冰岩裡竄去,此時一個也看不見了。
  那冰岩下垂的是縱橫斜直的三稜四刃,猶如刀劍一般,人不敢近。老少年放了一槍打去,卻打下了好幾塊,於是寶玉和眾人,一齊亂打。忽見那貂鼠鉆出巖穴來,又往海底竄去。眾人緊緊跟隨,追到海底時,他卻又往上竄去了。眾人又跟著追到上面,追到將要近冰時,老少年忽然停了雙翅。招手眾人,叫一齊停住;在身上解下網袋,取出網來,分給五個水手;做手勢,叫他四人四面張開,一個人司了總綱,止住他們,叫不要動。便同寶玉帶了那五個人直竄冰岩外面,七槍齊發,向冰岩亂打。果然那一群貂鼠又竄出來,直向海底去,誰知這回半當中張了一面網攔住。群貂到網時,四面的人,一齊放手,那司總綱的便連忙收起口來,不曾走了一個。老少年大喜,便揮手叫他先送到船上去,那水手會意去了。
  寶玉忽覺得有物碰在腳上,低頭一看,原來是一株合抱大的珊瑚,往上浮起,寶玉連忙一手抓住,跨在乾上。那珊瑚仍然是浮動。忙鼓動雙翅,竭力壓下。到得島邊,只見眾水手各人按著一株珊瑚,面面相觀,看見寶玉跨著,便都大喜,斈著跨上,一齊到船頭上來。一共二十一株珊瑚,卻只進去了兩枝,其餘都不是太長,便是枒杈太闊,不能進去。寶玉便招手叫一個水手來,代自己跨了。進了前門,把門關上;按了電鈴,不一會水乾了。小門開處,便進去取了兩捆白金絲繩,仍復到海裡來,交一捆給眾水手,做手勢叫他們都拴到船上。又復指著珊瑚島,叫他們拴了再來的意思。便挾了一捆白金絲繩仍到島上來。只見老少人等十一人,正在那裡伐珊瑚。寶玉便取出幾根繩子,叫他們拴了,又指著船尾示意。又親自動手拔了好些小珊瑚,打了幾捆牽到船上,如法進門,把珊瑚卻堆到空艙裡面。方欲再出來,恰好開了前門,老少年及眾人都回來了,也帶了好幾捆小珊瑚,於是一同進來。忙忙卸下入水衣,各人都筧得打了個寒噤。大家都道:「奇怪,在海裡不冷,怎麼回到船上倒冷了?」船上的人也說此刻是忽然起了一陣寒氣。說話時,越覺得冷了,眾人都忙忙到上層去添衣服。老少年和寶玉也向方指南借衣服穿了。
  寶玉道:「今日所獲的都是奇物,從來只聽見有海馬、海虎、海獺、海龍、,卻不曾聽見說過有海貂,今日那個不能不算他是海貂了。透亮的珊瑚,已是未曾經見,卻又是浮水的。宋儒凡目所未見的,都以為烏有,不知今日攻宋斈的人,聽見了這個,又怎樣呢!」老少年道:「這個貂向來不曾出現的。他在冰岩裡做巢穴,可以叫他做冰貂。這珊瑚便是浮珊瑚,把這個帶了回去,那南浮石又不算什麼了!」
  此時,譚瀛已經開了暖氣管,卻還是覺得冷。忽然游龍使人來報,說:「到舵房土看奇景。」二人聽說,忙到舵房裡,對著透金鏡看去。只見海當中另有一條水,從海底起一直豎上去,筆直的一條,四面的水迴環流轉。當下個個稱奇,寶玉道:「停下船,就看見麼?」游龍道:「不,此刻船又開行許久了,才望見的。」寶玉尋思了一會,又細細的看了那條水一會,忽然省悟道:「是了,那條水一定是南極的中心點。地球往東轉的,你看那條水四邊迴旋的溜,卻往西轉,這是地球轉的快了。這水在地球本體上,不得不西溜。本體往東轉的越快,這往西溜的水也越快,溜急了,成了個旋渦。這正是旋渦底呢。」老少年點頭道:「正合吾意。」大家也說這個議論極是。不一會走過了,舵房便看不見那條水。此時格外冷了,大家都不解是何故,都以為到了南極了,這船的外殼障不住外面的冷氣所致,並不在意。
  老少年想起那冰貂,便往下層去看。只見那冰貂在蓄水艙內,游泳自如。內中卻有三四十個死了的,便問看守的人,怎麼死了。看守人道:「上船來不久,就陸續死了,便是這未死的,也都呆的了不得。此刻冷了,他又精神了。你看這水面已經結了一層冰呢。」老少年仔細一看,果然結了一層冰。便叫打開了冰,把那死的撈了上來。看守人言撈起,老少年取過一看,那身上的毛,離水即乾,心中想道:拿他做皮衣,一定是好的。此時只覺得寒威砭骨,片刻不能耐。走到前面看那珊瑚,誰知那冷氣竟是從珊瑚發出來的。走近前去,只冷得氣也喘不出來,連忙回步。到了上層,叫人把養貂、養儵魚的食料上足了,免了看守。下層的人一律上到中層,把艙板嚴密蓋好。又過了半天,那上中兩層才慢慢的暖和了。
  又走了兩天,仍在冰洋底下,老少年道:「我們只怕要從這裡穿過印度洋的了。但是為甚走了這幾天,還不出冰洋呢?」汪作楫道:「冰洋底下,水溜得狠,船又慢了好些,大約明天總可以出去了。」
  眾人正在舵房談天,忽又見前面來了一座插天高天的蔥翠大山。寶玉道:「這麼冷的地,方還有水藻麼?」及至戴了助明鏡一看,卻是生就的綠色山石,並非水藻。寶玉喜道:「這些山石不可不取些回去。你們請看,都生得玲瓏剔透得狠呢。」老少年道:「這回去取,先要準備好了。前回帶了幾枝珊瑚,便鬧得滿船人幾乎冷煞。這石頭不要也是如此,那可了不得了。我們都帶了繩子,取得的都在船後頭罷。」寶玉道:「繩子不行!這些石頭岩巉得狠,繩子拴不了幾塊,還用網罷!」商量妥當,便也同前回一般,叫了四十名水手,結束停當,灌了暖氣,連那到下層司啟閉小門的水手,也叫他穿了下水衣,灌了暖氣下去。一行人到得水裡,那時船已駛近山前,停住了。眾人走到山前,寶玉爭先揀了一塊,卻俯拾即是,並不煩掘挖。寶玉怕他同珊瑚一樣要浮了去,輕輕放下把手離開一看,卻是不動的,方才放心往網裡送。眾人七手八腳的搬了一大網,方才合力把他牽到船後拴住了。回到船上,解卸衣服,那船又開行去了。
  走了一天,果然出了冰洋底下,眾人都喜歡的了不得。天有了晝夜了,不過晝短夜長罷了。雖然船內仍是無論晝夜,都點電燈,然而船外的可免了白晝發亮了。從窗外望出去,也不藉電光可以見物了。
  到了午牌時分,正想浮出海面,查察到了什麼地方。正欲升起時,忽然迎面來了一條海鰍,蜒蜿作勢,便欲撲過來。海導道:「不好了,船尾拴了那許多東西,必要解下來才能捲玻璃,這便怎生辦法呢?」大眾正在躊躇付鰍魚之法,忽又看見那鰍魚回道狂奔。老少年拍手道:「他既走了,我們樂得追他。」於是開放汽機,盡力趕去。那鰍魚卻也行駛極速,趕了一晝夜,看看趕上,此時又要提防他回頭反噬,人人月盡了十二分精神,所有上下人等的視線,莫不集在鰍魚身上。看著他竄到一座極大的高山邊去。這一座山,倉卒之間,也測量不出他有多,大幾幾乎似是大陸岸邊一樣。眾人都想這東西走到岸邊,沒處好走,少不了要做因獸猶鬥的了,大家越是小心提防。看看到了山腳下,那鰍魚忽地一個翻身不見了。眾人都吃了一驚,留心細看,原來山下有一個極大極大的洞,鰍魚往洞裡鉆進去了。老少年叫開了發亮機,往洞裡探照。照了一回,也莫測深淺。老少年、寶玉同聲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既是逃避我們,總有怕我們的道理,屺可以放過他,索性追進去罷。」寶玉又道:「說不定是前回看著我們弄死一條的那個,所以他見了我們就怕了。」老少年道:「不錯呀!前回那個是向南走,我們此刻是從南極回轉來向北走,所以在裡面遇著了。趕呀!」於是把船駛到洞口,發足了電火,往內駛去。
  這洞裡面,也有許多岔道,這裡只望著寬大的走去。前面那鰍魚早不見了,那洞可愈走愈窄,老少年還只管催著前進。看自追了兩個時辰,忽然出到洞口之外,那鰍魚早已蹤影全無。眾人莫不稱奇,連忙收了電光,把船浮起。開了頂蓋,四面一望,好奇呀,原來己到了澳大利亞洲的北面了。老少年回頭一想:方才那個洞,竟然是澳大利亞洲底下的一條水隧道。因為追海鰍,無意中倒尋出這一個海道來。眺望了一回,依然關了頂蓋沉下,向北而去。行不多時,忽然看見一艘船,也沉在水裡行駛,然而沉的甚高,並不沉到底下。老少年指給寶玉道:「你看,這就是現今稱文明國的海底戰艦了。」寶玉看那船身上有許多螺螄蚌蛤之類扒在上面,又生了好些水藻青苔。寶玉道:「怎麼我們船上沒有這個。」老少年道:「我們的軟玻璃是用藥水制過的,不惹這些東西。你看他的船雖然沉下,還有煙叢汽管露出水面呢。你看我嚇他一嚇頑。」說罷,叫譚瀛開了發亮機。一會又收了。收了一會,又開了一開。只見那艘水底戰船,便浮出水面。寶玉道:「這是什麼道理?」老少年道:「他那船上又沒有透水鏡,又沒有透金鏡,望出來是白茫茫的一片,縱使看見一點影子,也是模糊得狠。我這裡忽然放了兩下光,他卻只能見光了兩下,又不見我們的真像,少不得要起了疑心,所以把船浮了起來。你看他這番回國去。因說道:「我知道他這番回去報告了他們的格致專門家、博士、斈士,又考得澳洲之北,洋面上出了一條極大電魚了。」說得眾人大笑。寶玉道:「這麼一來,他竟要當我們是個動物了。」譚瀛道:「我們怎麼是動物,這船才是動物,我們還是動物肚子裡的東西呢!」
  說話間,忽聽得一聲響,忙向窗外看時,一顆彈子落在海裡,直沉下去。那炮彈落下地方,正是方才本船浮起發電光的方面,原來那戰船還趕來呢。老少年道:「那種船一個時辰,走不到我們一半的路,也要趕來,真是可憐可笑。」譚譚道:「我們何苦累他瞎趕呢!」說罷,又把發亮機開了一會。歇了一刻時候,又開一會,道:「好叫他知道我們走的快,自然不趕來了。」
  不知那戰船還追,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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