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遇荒島鳴槍擊海馬 沉水底發電戰鰍魚

  卻說四人同坐了飛車,到了海邊。叫左右架起透水鏡,同看獵艇形式。只見那獵艇做的純然是一個鯨款式,鬣翅鱗甲俱全,兩個眼睛內射出光來,卻是兩盞電燈。比較那守口戰船,何止大了四五倍。繩武道:「這船上司機、把舵、水手、雜役人等,一切全備,都是本斈堂派下去的。二到船上土,隨意指揮便是了,不必客氣。」說罷,在懷中取出無線電話筒,先搖了一搖。聽得筒裡一陣鈴響,便對著筒,叫把船浮起來。不一會,果見那船冉冉的浮在水面,露出鯨魚半身。四人下了舢舨,駛到獵船旁邊。寶玉留心看那舨,並不打槳,一樣是用電機行駛的。當下那獵船上人,開了一片魚鱗,便是一個現成的艙口,四人一同進去,只見船邊是一條甬道,四面繞轉。當中分設著電機房、司舵房、客堂、膳房、臥室,件件俱全。游了一遍,從樓梯下去,到了下層,卻是當中一條甬道,從頭至尾,一直貫通。兩旁房間編列著字號,分各種獵具,並一切應用傢伙。再下去一層,卻是空空洞洞的。船頭上有一個小門,就部位而論,便開了小門,先到魚頭裡,穿了入水衣,再把小門關上,開了魚口的門,灌水進來,便從魚口出海。那小門關了,水是不能再到裡面的。回來時,進了魚口,把魚口門關上,按動電鈴,司機人便開了抽水機,把水抽乾,再開小門進內。後面一段蓄著海水,預備獵了活魚,養在裡面的。遊覽了一遍,方才復到上層。述起又請了司機、司舵的人來,介紹相見。司機的是譚瀛、海導、江隱、涉津四人;司舵的是汪作楫、利濟、游龍、方指南四人。各相見已畢,述起、繩武二人即別去,仍乘了舢舨回斈堂不提。
  且說老少年和寶玉送了二人去後,便和司機、司舵的八人,商量到那裡去獵。海導道:「我們只揀魚多的地方去就好。」老少年道:「近處海裡的魚,都見過的。我們最好走遠些,把那未曾經見的魚,獵幾個回去,活的送到活物院裡,死的送到博物院裡去。」寶玉笑道:「你一個獎牌還不,打算要弄第二個麼?」老少年笑了一笑。寶玉問道:「不知這船的速率如何?」汪作楫道:「開足了電機,一個時辰,可以走一千里有零。一晝夜可以走 到一萬二千里以外。」寶玉道:「既如此,我們何不在海底繞地球一周呢?先從太平洋出去,從大西回來,屺不是好!」商量已定,他們便去各司其事。先叫水手把艙門關好,把船沉了下去,向東駛行。
  寶玉細察船上,只見四壁都是裝的電燈。客堂上,位置得異常雅潔。還有一間書房,庋架了四壁圖書,書桌上備就文房四寶。走到甬道外面,原來兩旁列著無數玻璃窗,窗外的海,景歷歷在目。寶玉喜道:「原來海底也有亮光,然則我們船上,何必要用電燈呢?這窗戶裡不透亮進來麼?」老少年道:「這是海底用的透水玻璃,是裡面看見外面,外面看不見裡面的。若是用平常的玻璃嵌上,漆黑的一點也看不見。」寶玉又走到電房裡,去看那行駛機、燃燈機、造氧氣機、收炭氣機、發亮機、各種都有字鏨在上面。寶玉看了道:「已經有了燃燈機,何以又用發亮機呢?」譚瀛道:「這發亮機是預備夜獵,全船發亮,以便照海的。」寶玉道:「發亮自然是電火了。請教全船外面,都發了電火,船內的人不要緊麼?」譚瀛道:「這船的內層鋼板上,都塗了一層軟瓷隔電。所以船內的人,絕不相礙的。」寶玉道:「瓷就罷了,何以要軟的呢?」譚瀛道:「恐怕有點碰撞,平常的的瓷要震破了,所以用軟的。」寶玉道:「那麼說外面的鋼,也是軟的麼?」老少年在旁笑道:「劉越石詩:『何意百鍊鋼,化作繞指柔』。古人已有的,這個更不足為奇了。」
  寶玉又到司舵房裡去,只見當中擺著定南針,正是利濟在那裡值班。寶玉見當面掛著一面大圓玻璃鏡,便往鏡裡一看,只見白茫茫一片汪洋,不覺吃了一驚道:「這裡又不是船邊,怎麼也可見外面呢?」利濟道:「這是一面透金鏡,海底行路,全仗著他。不然只管亂碰,還了得麼?」
  寶玉看了一會,便回到書房裡去。在抽屜裡得了一本冊子,上面載下層各房,某房儲某物,及某物的用法,開列得十分清楚。便同老少年兩個,逐篇檢看了一回。侍者來請吃飯。飯後涉津來問道:「這船上沒有晝夜,照戰船上的規則,是按著司時器做晝夜。到了夜時,便把燃燈關閉了,到該亮時才開放。二位看是怎樣?」寶玉看司時器,已是戌初了。老少年道:「我們到了亥正熄燈罷。」涉津答應著去了。
  二人又把那冊子翻閱了一回,把船上一切的佈置,及一切連動獵魚的法子,都看熟了。又到外面窗上望望,已見船身發出電光,把海底照得通明,真是游魚可數。那藻荇之類,青蔥可愛。海底無數小島。這船或在島上經過,或在島邊經過,島上附著好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都是目所未睹的。到了亥正,各回臥房,熄燈安歇。那八位司機、司舵的,自然輪班執事,不必細表。
  一宿無話。到了次日,便到了太平洋當中。海導正當著班,把船浮起,請老少年、寶玉二人上了一層樓梯。只見豁然開朗,原來是魚的正脊,是個頂蓋。揭開了,當中一段便同船面一般,四面都有闌乾,上面安放著天文鏡。海導測望了一會,道:「已經走到東經一百五十八度九分,北緯第五度四分底下,再一會就到西半球去了。」
  說話之間,忽然遠遠的露出一個荒島,大家帶了助鏡觀看,只是光光的一個島,沒有什麼東西。島邊蹲著一個野獸,倣佛像是老虎。老少年笑道:「天下事真是令人想不到。本來打算獵魚,誰知倒是獵獸。」說罷,對準那獸放了一槍。誰知這枝槍不是無聲槍,是有聲的。未曾打著他,倒唬了他一大跳,大吼一聲,竄到海裡去了。
  老少年猛然省悟道:「這是海馬,最為兇惡的,水陸可活。」忙叫關了頂蓋,仍舊下去,叫把船沉下,去尋那海馬。從那窗外望去,誰知漆黑的一片,猶如陸地上遇了濃煙一般,取出一付小小的透金鏡望去,也是如此。忙叫海導開了發亮機,登時海底透亮。只見那海馬按著一個極大的烏賊魚,在那裡吃,張開了血盆大口。看見獵艇走近,疑是鯨魚,在那裡吃,張開了血盆大口。看見獵艇走近,疑是鯨魚,也有點怕,拖了烏賊魚,往前亂竄。濃煙似的東西,便是那烏賊魚吐出來自障的黑水。
  此時寶玉也戴了透金鏡,同老少年兩個按一個電機炮,覷得親切,雙炮並發,都打著了。那海馬著了炮彈,舍了烏賊魚,往上一竄。寶玉只當他竄出海面了,正要叫浮起來追趕,忽見他飄飄蕩蕩的又沉下來,四腳朝天的已是死了。那烏賊魚已經被海馬咬死了。此時那烏賊吐的黑水。早已隨波逐浪散去。
  老少年按著冊子上的號數,叫開了中層房門,取出兩套入水衣,交代兩名水手穿上,去取海馬烏賊。寶玉看時,原來那衣上都裝著小機器,連頭帶腳,一齊蒙住。眼睛上是兩片海底透水鏡;兩肋底下有兩扇薄銅做成的翅槳;左乳部上,一付小小電機,是管雙槳的;右乳部上也有一付電機,開動了便在內層扇出空氣,足供呼吸。全衣是用軟皮制成,穿上了只露出雙手,袖口緊緊扣住。兩名水手裝束停當,取了繩索,走到下層,開了當中小門,到了船頭裡面,自有人關好。兩水手便開了魚口上門出去。寶玉在艙裡,從窗口望去,只見兩人在水裡鼓動了肋下雙槳,行動自如。走到海馬身邊縛了,又縛了烏賊,便拖了回來,如法進了小門,才把東西放下了。卸去入水的衣。老少年又指揮取過藥水來,先把那海馬制了,免致腐敗。那烏賊已經被海馬吃殘缺了,說道:「這東西就有二丈多長,雖然可以不要他的肉,那一片骨頭不可不要,帶回去有一個妙用。」老少年問:「甚妙用?」寶玉道:「好好把他剖開了,把當中挖空了,屺不是兩個舢舨。」
  正說話間,忽然一個侍者,匆匆走來道:「舵房汪先生請二位有要緊事。」二人聽說,連忙上去。只是海導、江隱、涉津及司舵的四人,都在舵房裡,只有譚瀛正在值班,未曾來。眾人都在透金鏡上觀看,二人也隨著眾人看去,只見一條東西夭夭矯矯的迎面而來,也不知他有多長多大。眾人也有說是蛟的,也有說是龍的。老少年戴上了助明鏡一看,道:「只怕也不是蛟,也不是龍,是個海鰍魚。《水經》說的:『海鰍魚長數千里,穴居海底,入穴則海水為潮,出穴則潮退。』大約《水經》說的未嘗不利害些,然這個東西,也不金了。雖沒有數千里長,自去也大五六十丈,比失們的船大了一倍有多,倒要好好的預備他呢。」寶玉細細看時,只見這海鰍猶如鱔魚一般,身帶黃黑色,好像沒有鱗甲的,巴鬥大的兩個眼睛,看著本船艇蜿而來。於是各人都帶了透金鏡,各踞一門電機炮,預備迎敵,不使令化近前。看他走到炮彈能及的地方,便眾炮齊發。誰知他的身體是圓的,彈子打到身上,都斜滑了去。他著了幾個彈子,越發大怒,翻波挾浪的撲將過來,任你眾炮齊發,他只當不知。走到切近,忽的子一翻,便把獵艇攔腰纏住,撼的全船震動,眾水手都面無人色。寶玉踞的炮位,那炮口恰好被他纏住,寶玉便搖動電機,一連放了四五炮,須知離遠打去,他的圓身子,可把彈子滑了;此時貼著炮口,無地可滑,可是彈彈著肉,並且透皮透骨的了。海鰍負痛,才一翻騰,把獵艇放了。
  這裡便向前逃走,海鰍不舍,在後緊緊追來。眾人戴了透金鏡看去,只見海水裡面帶有血色,知道他已受傷,可奈他愈是追的利害。寶玉到司機房,同譚瀛商量道:「我們何不把船外的電火放起,把電火燒死了他呢。」寶玉呆了一呆道:「這便怎處?」譚瀛道:「此時船已浮在水面,別的不打緊,恐怕被他弄壞了車,就費事了。」寶玉道:「沒奈何,且把那軟玻璃打破了,權救目前再說罷!」譚瀛道:「不知可有揭去的法子?等我查一查。」說罷取出一本冊子,檢閱了一遍,喜道:「我初掌這個船,竟有許多法子不曾知道。這玻璃是揭得去的。」說罷,便叫海導來代管了機器,又把冊子交給他道:「你且看了,聽見鈴響,便照冊上載明的法子開機。」說罷,帶了水手,同到最上層去。寶玉向窗外一望,見那鰍相離還有二三里路,便也到最上層去,看見當中的頂蓋已經揭開了,眾水手七手八腳在艙口邊上去解玻璃的鈕釦。一時解完了,譚瀛按了電鈴,海導如法開了電,果然見那玻璃慢慢的都捲到船底去了。寶玉道:「到了船底不都丟了麼?」譚瀛道:「到了底下,自然有個關,把他扣住。」說罷,忙忙下來,關了頂蓋。
  不知到底能戰勝海鰍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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