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羊蹄嶺馮剛搏虎 鳳尾河何武屠牛

  君不見,
  嶺南白額恣吞嚼,豐草長林負崖崿。
  英雄何、呂兩少年,鐵棒鋼叉紛擊搏。
  虎驚而起死相持,人虎空中互拏攫。
  錚然棒叉中虎膺,咆哮怒目光閃爍。
  片時酣鬥力不支,掉頭竟去頓遭縛。
  彼牛何似此虎凶,殘喘遊魂還振作。
  牽之上堂剚之千,海瘴冤氛一清廓。
  再說呂又逵、何武二人,一個提了鐵棒,一個拿了鋼叉,走出街口,尋一塊較量武藝的地方。何武道:「這裏都沒有空地,須走去二三里,一帶山崗,接連到羊蹄嶺,纔是個大寬展處,我天天去打獵的。」又逵道:「我們就多走幾步何妨。」二人上了山頭,千峰錯落,一望無涯,約有二三十里長,四五里闊。撿了平陽之處,你叉我棒交起手來。那何武雖有一身勇力,卻沒有家數,敵不住又逵,丟了鋼叉,撲地便拜,說道:「小弟自恨無師傳授,恃著幾斤蠻力,終不合用,望哥哥收作徒弟,情願隨蹬執鞭。」又逵呵呵大笑道:「我那能做你師父?
  師父現在眼前,你不去尋他,卻來纏我。」何武道:「那個是師父?」又逵道:「你店中姚霍武哥哥,不是第一好教師麼?
  我們這樣武藝,三四個還近他不得。」那何武便要回去拜從,又逵道:「慌什麼,我替你說,不怕他不收你做徒弟的。昨日吃的野味頗好,我們何不尋些回去,就算你的贄儀。」何武正搔著癢處,便同他上下抓尋。約有一個時辰,轉了五六個山頭,只弄得幾個兔子,又逵道:「這七八個兔兒還不夠我半飽,須得尋個大些的纔好。」正在商議,忽地裏呼呼的大風吹來,吹得那樹搖草偃。何武迎風一嗅,道:「這是虎風,他送俺酒菜來了,我們各拿家夥伺候。」話猶未畢,一隻斑斕大蟲跳至面前,照著何武只一撲,何武伶俐,躲過一邊。那虎撲一個空,何武卻盡力一叉,那虎已望又逵撲去,這叉卻打在虎背上,那虎還未知覺。又逵正要使棒,見虎兜頭撲來,他卻把頭一低,鑽進去懸胸一棒。那虎負痛,踅轉身來,把尾巴一翦。
  何武第二叉打去,這虎尾卻碰著鋼叉,何武震得兩手生痛,叉已落地,那虎的尾巴也就軟了。又逵覷得親切,又是一棒,著在腰腹之間。
  那虎傷重飛跑,二人縱步趕去。只見南山來了一個大漢,大步迎來,兩隻空手,將這虎頸一把抱住,那虎用盡氣力,再也掙不開。何武大喝道:「兀那漢子,這虎是我們兩人打敗下來的,不要奪人家的行貨!」那大漢道:「原是我趕下來,原是我捉回去,怎說是你們的?」何武大怒,便要向前廝並。那漢放了虎,也便走來打架。又逵仔細一看,喊道:「不要打,你不是馮大哥麼?」那漢看了一看,也說道:「原來都是一家人。呂兄弟,你怎得到此?」當下三人各唱了一個肥喏。又逵便將去年投師,昨日同到這裏的話細述一番。
  那漢道:「別後餘年,弟兄們都有了傳授,一定武藝精進了,不知我也好去投他否?」又逵道:「有什麼不好?今日這位何兄弟也要去拜從,我們一同去罷!」這人姓馮名剛,武將之後,也是鄉勇出身,慶總制曾授他千總之職,後來棄官回家,偶然上嶺閑眺的。他不但一身勇力,而且習于弓馬,廣有機謀。
  當下看那大蟲,已是傷重死了。何武背著,三人一同下山。
  到了何家,已近黃昏時分,只見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
  何武將死虎拖進,喊了一會,纔走出一個老媽子來,滿眼垂淚。何武問道:「那客人呢?我的爹爹、大嫂呢?」那婆子道:「你老爹、大嫂都死了,棺木還停在巡司署後。
  那強盜解到縣裏去了。」何武道:「怎麼說?」那婆子道:「我已嚇死了,不曉得仔細,二郎去問鄰居,便知端的。」何武忙到外邊去細問一回,回來告訴二人如此這般。
  又逵大怒道:「怎麼賴我哥哥是盜?牛巡檢這等可惡,不殺此賊,此恨怎消!」何武道:「這賊逼死二命,與我不共戴天,我怎肯干休!望二位哥哥助我一臂之力。」馮剛道:「二位不可造次。他草菅人命,誣良為盜,我們可以向上司衙門說理申冤。倘我們竟去殺了他,這強盜不是弄假成真了?」又逵道:「這些貪贓官府,那一個不是官官相護的?誰耐煩與他說話!馮大哥不去,我們兩人去了來。」馮剛忙勸住道:「現據方纔的說話,牛巡檢不在衙中,去也無用。」二人道:「他不在家,且先殺他一家,暫時出氣,遲日再去殺他。」說罷,何武便去拿了兩口刀來,決意要去。馮剛拗他不過,只得說道:「就要殺他一家,此刻還早。我也不好袖手旁觀,且吃了飯,我們三人同去何如?」何武撇了刀,翻身拜謝。忙走到裏邊,同這老婆子一齊動手,頃刻間擺上虎肉。又逵氣忿忿地酒都不吃,盡管囊飯。馮剛歎道:「呂兄弟最喜飲酒,今日生了氣,酒都不飲,真好義氣朋友。」三人一陣的吃完,早已三更初了。
  馮剛拿了鐵棒,兩人各執腰刀,來到署前。馮剛道:「牛巡檢無惡不為,我與呂兄弟也曾受過他的狗氣,就殺他一家也不為過,但我們須要小心。呂兄弟從旁邊進去,殺他外邊的男人;何兄弟從後邊進去,殺他裏面的女人;我把定宅門,擋住外路的救應。辦完了,都于宅門口取齊。」二人應了。
  何武便轉至後門上屋,跨下天井,寂無人聲,心中想道:「必須尋出個人來,纔好問他家房戶。」側耳細聽,覺得左邊有人聲響,因走至那邊,卻原來是後牆,聽不清楚。因輕輕的又上了屋,到了前邊跳下,見靠南兩扇大門,半開半掩的。這裏一帶六間房子,分為兩院,腰門也開著。何武走至那說話的地方,還有火光射出,聽得裏邊有男人口氣,低低的說道:「我多時不進來弄你,這個東西又緊得多了。」那女人道:「虧得爹爹解盜去了,纔有這個空兒。」那男人道:「今日的事,有些冤枉。那何家的媳婦,好個標致模樣,硬斷他官賣,可惜跳河死了。假如你我的事破了,你不要官賣嗎?」那女子道:「不要亂嚼,他是百姓,我是千金小姐,如何賣得?就是爹爹知道,也要裝體面,不肯難為我們的,你盡管放心!」一頭說,底下嘖嘖的亂響。
  何武大怒,搶步進房,喝道:「狗男女,做得好事!」燈光下明亮亮的照著那男子,「擦」的一刀,頭已落地。那女子赤條條,白羊也似的跪在地上,磕頭道:「奴原不肯從他的,因這小子再三哀懇,奴一時錯了主意,依了他。奴聽憑你要怎樣,饒了我一命罷!」何武笑道:「我倒認真審起姦情來了,賤淫婦,你且實說,與他偷過幾次,幾時起手的?」那女子道:「奴再不敢說謊。去年六月,爹爹上省去了,奴在天井裏乘涼,與他偷起的,共睡了二十一夜,爹爹回來就不能進來了,今日不過第二次。」何武道:「你這宅裏共有多少人,房戶都在那裏?說個明白,我便饒你。」那女子道:「一個母親、一個姨娘與三歲大的小兄弟,房在東首;這裏對門住著妹子,通共三個丫頭。」何武不待說完,早將他一刀殺死,想道:「這牛賊的小女且不要管他,先去殺了老乞婆再處。」即走過東首來。先走進西邊房內,床上問:「是何人?」何武應道:「是你老子!」揭起帳子,只一刀,殺死大小兩個。
  轉到東邊,趯開門進去。這奶奶聽得喧鬧,已起來叫喚丫頭,何武撲面一刀,料也未必肯活。桌上點著燈,放著幾封銀子,何武道:「這些贓銀,且拿去買酒吃。」走出房門,兩個丫頭叫喊,也各人賞了一刀。
  那又逵巳從外邊殺進,何武道:「你的事妥了麼?」又逵道:「不過六七個人,直得甚殺!」何武道:「我也只剩了他一個小女兒,暫饒了他,留些有餘不盡罷。」二人一同出來,只見馮則提著鐵棒,靠門站著。又逵道:「我們的事都辦完了,出去罷。」馮剛道:「我並未遇一人,卻不爽快,那衙役們等與我們無甚冤仇,還是越牆而去罷。」三人跳過牆來。
  回到何宅,馮剛道:「此處不可久居,二位且同到我家暫住」又逵道:「何兄弟,你的氣已透了,只是姚哥哥解到海豐,未知生死,須要設法救他。況且你我做了此事,將來一定干連到他身上。馮大哥須替我出個主意。」馮剛道:「一不做,二不休,我們還當到海豐去劫他出來,另尋安身立命之所。」
  又逵拍手道:「好大哥,我們今夜就去。」馮剛道:「海豐雖然小縣,有城郭溝池,有一二千人馬,比不得鵝埠地方。呂兄弟,你休辭勞苦,連夜趕至平山,約齊了眾兄弟到來,我同何兄弟暫躲一天,晚上這裏會集。」又逵道:「大哥計較得是。我此刻就去,明日三更准于此地相會。」何武道:「呂哥哥須吃些酒飯,纔好動身。」又逵道:「我哥哥在獄,望眼欲穿,此刻非吃酒的時候,你拿大碗來,我喝了幾碗就走。」真個一口氣吃了四五碗,提了鐵棒,灑開大步飛奔而行。
  到日出東方,已到王家門首,大海正做買賣,見又逵走來,出檳接住,說道:「五兄弟,為什麼這等來得快?敢是被哥哥攆了麼?」又逵便將前後的事說了一遍。大海道:「既是哥哥有難,我們理當救應,幸得眾弟兄還未散去,你且吃些酒飯,我打發人去邀來。」又逵飯未吃完,為人已到。聞了又逵之言,一個個拍案大怒,說道:「我們就此起身。」尤奇道:「眾弟兄不須性急,我們此番舉動,是捨身拚命之事,須要算個萬全。
  弟兄們也不可一時高興,到後來翻悔。」眾人道:「我們又沒有千萬貫家私,有什麼捨不得?只要救出哥哥,有藏身的地方固好;假如沒有,一直下海去了,豈不暢快!」尤奇道:「既是弟兄們同心合意,如今先將各人的家口聚在我家,著蔣兄弟料理看守,俟我們有了定局,悄地來迎。我們各家的僱工夥計,願去的同去,不願去的聽憑自便。」當下計議已定,除蔣心儀與四五個閑漢看家外,八個好漢,領著十二個勇壯夥伴,吃飽了飯,各藏暗器起身。
  卻好三更,到了鵝埠。馮剛、何武已在門首探望多時,一見大喜,同至堂中,打圈兒作揖就坐。何武開談道:「小弟自愧無能,以致父親自經、姚師父陷獄。今幸眾豪傑幫助,自然撥雲霧而見青天,但未知計將安出?」尤奇道:「姚哥哥係弟輩恩師,理當誓同生死,只是連累著馮大哥,此事還祈馮大哥定奪。」馮剛道:「我與秦述明大哥、曹志仁三弟雖同時受過職銜,他二人已佔住軍門嶺落草去了,只我困守家園,還無出頭之日。眾弟兄的師父,就同我的師父一般,理應赴救。我已經與何兄弟商議,先要設了盟誓,再打算往海豐。」眾人都道:「馮大哥主見極是。快排起香案來,一同拜告。」那何武已預備了三牲禮物,紙馬香燭之類,韓普寫了疏頭。王大海道:「姚哥哥雖不在此,須要上他姓名,料無翻悔的。還有一個蔣兄弟,在家看守家小,也須寫上。」馮剛道:「這纔是心交的朋友!」那韓普粗有幾句文理,寫道:維年月日,姚霍武、馮剛、尤奇、王大海、呂又逵、許震、蔣心儀、褚虎、谷深、戚光祖、何武、韓普等,謹以香燭庶羞之物,昭告於過往神明之前曰:雅歌伐木,易象同人,惟性情同二氣之甄陶,故朋友補五倫之缺陷。某等仗此心堅,恥其姓異,或籍東萊,或居粵嶺,既一海之遙通;或誇宦冑,式隸編氓,幸寸衷之吻合。羨關、張之同死,陋管、鮑之分金,刺血聯盟,指天設誓,有神不昧,尚鑒其忱!
  眾依次拜畢,焚了疏頭,各刺臂血,和熱酒分飲一杯,然後入席飲酒。馮剛道:「我們這許多人,日間不便行走,趁今夜醉飽,分作水陸二路,同至我家取齊,明晚進城行事。」
  又逵道:「橫豎是夜裏,何不一路同走,還鬧熱些。」馮剛道:「呂兄弟,你不曉得,這為首的罪魁,是鵝埠司牛藻,卻饒他不得。我們昨晚殺了他一家十三口,他今日得了信,自然連夜趕回,如今分了兩路,他就逃不去了。」又逵道:「好大哥,真個算得到!」馮剛道:「呂兄弟,你是認得我家的,你同尤、何、王、許四位,領著眾人走水路,我們五人走旱路,如何?」又逵道:「很好!」何武道:「小弟還有一事相煩:眾位哥哥,錢典史那廝也饒他不得,況且他家有數萬之富,拿來也充得糧草。」馮剛道:「也好,只是恐怕牛巡檢走過了。我們著三兩個把住街口,其餘都往錢家去來。」當晚,眾人酒醉飯飽,各拿兵器,一擁出門。這錢家有多大本領,不消半個時辰,殺個乾淨,搶個精光。其有鄰居聽得喧嚷,出來救護者,都被眾人嚇退。陸續到了街口,已交五鼓,牛巡檢卻還沒有回來,即分作兩路迎去。
  又逵等到了河邊,卻有三隻小船繫著,船上無人,就跳上了船,叫夥計們推著走。原來這鳳尾河二十餘裏,兩岸都是高山,這水不過一二尺深。使不得篷、搖不得櫓,又無從扯纖,所以只好推著走。一直走到渡頭,卻不見有牛巡檢的船隻,又逵等只道他從旱路去了。正要上岸,聽岸上人嚷道:「那不是有船來了麼!」何武遠遠望去,卻見十數個人擁著一乘轎子,轎中卻好正是老牛,便告訴了又逵,兩人便要到岸上去拿他。
  尤奇道:「這個使不得。此時天已大亮,來往人多,我們在此殺人,豈不招搖耳目?這馮大哥家就住不成了,怎好去救哥哥?
  不如權且寄下這顆狗頭,將來原是我們囊中之物。」又逵倒也罷了,這何武仇人相見,分外眼明,忿忿地怎放得過?尤奇等再三勸往上岸起程,只見一個差人走至轎前,不知說了些什麼,牛巡檢便叫:「快快拿來!」即擁上七八個人,來扯又逵、何武,二人便隨著差人來到轎前。牛巡檢問道:「你這小子是何阿武,那一個是何人,可是姚霍武一黨麼!」二人還未開口,那差人稟道:「老爺不必問得,前日小的去拿管氏,何武推了小的一交。這黑臉大漢同姚霍武一同坐在他家的。」牛巡檢道:「你這兩個該死的囚徒,既係盜黨,本司一家十三口,一定是你們殺害的了。快與我鎖著,回衙細審。」衙役正要鎖他,又逵兩手一推,紛紛跌去。何武便搶進轎裏,將牛巡檢一把抓出,挾了便走。尤奇等見勢頭不好,各拔刀向前。衙役們擁來,尤奇大喝一聲,砍翻兩個,又逵摜死一人,王大海也殺死了一個跟班。
  嚇得各店關門,觀看的眾人躲避。何武挾了牛巡檢,說道:「眾位走罷,不要理他了。」眾夥計扛著錢家的銀兩,又逵領路在前,尤奇等在後,一路往東而行。牛巡檢在何武腰間大喊救命,又有幾個差役,同著一班地方百姓追來。
  尤奇喝道:「我們奉軍門嶺秦大王之命,冤有頭,債有主,只要巡檢司牛藻一人,你們不要討死!」許震抽箭搭弓,射死了一個,方纔退去。
  走不到三里,已至馮剛家內。這馮剛原是有根基的人家,家中房子高大,後槽養著四五匹好馬,有十三四個家人,二十餘名莊客,七八個馬夫,弓箭刀槍,無一不備。
  眾人來至中廳,馮剛等已到多時了,大家相見。何武將牛巡檢放下,已挾得半死。馮剛問是何人,又逵道:「大哥難道不認得了?這位就是鵝埠司牛老爺,我們順路請來的。」何武將他剝得赤條條的綁在柱上。眾人坐下,將方纔的話細述一番。
  須臾,酒菜上來。何武拿著一把尖刀,指著牛巡檢喝道:「牛藻,你這狗男女,你在鵝埠詐人害人,我何老爺都不來管你,你為什麼得了錢典史三十兩銀子,就要誣我嫂子為奸?一連逼死二命,陷害姚二老爺,還要拿我?今日被我拿來,有何理說?」
  牛巡檢哼道:「總是我的不是,懊悔嫌遲,只求何老爺饒了我這條老命,自後洗心做官,便是天恩了。」何武道:「你誣我嫂子為奸,那知她貞烈自盡;你家大女兒與小子通姦,你可曉得麼?」牛巡檢道:「實在不知。」又逵跳起來道:「這樣髒龜,兄弟與他說什麼閑話,早些結果了他,與我們省口氣罷!」何武道:「牛藻,你須聽著,錢典史帶著許多花邊錢,在前途候你,你快趕一步尋他去吧。」將刀向他胸前一劃,鮮血斜噴,早已劈成兩半,心肝五臟淌將出來。馮剛叫人收拾過了。何武拜謝各人,然後入席飲酒。
  王大海道:「何兄弟大仇已報,只是姚哥哥的事,馮大哥作何商量?」馮剛道:「不要慌,我已著人進城打聽去了,待他回來,我們纔好陸續前去。只是救了姚哥哥出來,此處料想不可安身,還須商量一條長策。」尤奇道:「小弟也仔細想來,下海終非善計,既是秦、曹二兄在軍門嶺駐紮,我們何不逕去投他?」馮剛道:「此計亦不很妥。我們自然可去,據眾兄弟說,姚兄長何等英雄,他未必肯寄人籬下。我看這羊蹄嶺綿延四十餘裏,是海、陸二縣的咽喉要路,只須數百人守住,整萬人也飛不過去。我們翦其荊棘,驅其豺狼,盡可安身立命。」
  眾人道:「此計大妙,我們都聽大哥指揮。」馮剛道:「我是一勇之夫,武藝又不精熟,不過住在這個地方,熟悉情形,所以偶作此想,將來須要候姚兄長出來定奪。但是目下起手的人,也就很少,跟眾位來的不過十餘人,連我家中,還不過五十餘人,做得甚事?我也想來,這嶺西五六里路有個宏願寺,寺中住持大和尚叫作空花,也有十分本事,手下徒弟共有二百多僧,都是動得手的。這空花姦淫邪盜,無所不為,因他交結官府、出入衙門,人都沒法拿他。況且寺中大富,我們只要殺了空花,降了他徒弟,收了他錢糧,就可做得基業。」一席話說得眾人手舞足蹈。大家說道:「馮大哥直是一位上好軍師,我們拱聽號令。」過了下午,馮剛的家丁飛馬而回,走進來稟道:「海豐縣昨日接了牛巡檢一門殺死之信,將姚老爺打了一頓,仍舊寄監。今日又得了途中劫去巡檢、殺死家人衙役五名及錢典史舉家被殺之信,公羊生即吩咐四門嚴緊盤枴。因營裏巡海未回,城中兵少,大約兩三日內,就有官兵下鄉巡察的。」馮剛道:「眾兄弟不可稽遲,趁他兵馬不多,人心惶惑,我們纔好行事。」因叫又逵、何武、尤奇三人進獄,許震、王大海去殺守城兵卒,即守住城門,褚虎、穀深擋住文衙,自與戚光祖去擋武衙,韓普領眾家丁在城外接應:「二更爬城,三更動手,都于文廟取齊,一同殺出。口中都掛著軍門嶺旗號。不可亂殺平民。」眾人各遵了令,結束起程。
  下回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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