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李國棟排難解紛 蘇萬魁急流勇退
飄然琴劍足艱辛,五嶺周遊寄此身。
留得青氈報知己,硯池潑去是陽春。
裕國通商古貨源,東南泉府列藩垣。
已知干沒非長策,小築花田晚灌園。
話說這廣糧廳署在歸德門外制府轅門右首。申公雖是個觀察降調,卻也不肯廢弛公事,捕盜盤鹽、海防水利諸務,極其勤慎。公事之暇,詩酒遣懷,署中高朋滿座,詩社聯標,這李匠山也不時興會。這日清早,申公出署,由督、撫、藩、臬處轉到運司署前,緣運司談了一會軍工廠船務,回衙已是已初光景。
這李匠山已等候好一會了。申公來到後堂,匠山領著蔭之、笑官上前相見。申公道:「賢侄師生濟濟,來得憑早。」匠山道:「有事懇求表叔,未免來得早些。」申公道:「匠山那有求人之事!」匠山道:「小侄無非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申公笑道:「吾侄為人作說客,為官乎,為私乎?」匠山也笑道:「侄兒為人作說客則為私,還要表叔為人作說客,然則為官也。」
便指著笑官道:「這蘇芳的父親萬魁,表叔向來認得的,近因赫關差新到,要他們代還京帳,昨日糟蹋了一頓,如今情願輸誠饋納三十萬兩之數。因表叔是赫公舊交,轉煩侄兒代懇。
想來排難解紛,亦仁人君子之事。」言畢,這笑官忙跪下叩頭道:「家父事在危急,望大老爺拯救,父子沒齒不忘報也!」
申公扶起道:「世兄請坐。尊公急難,自當竭力周全,只是我與先生都非望報之人,洋行百萬花邊,不足供吾儂一噱耳。」
匠山道:「表叔冰操,誠然一介不取,侄兒卻要索他幾瓶洋酒以遣秋興。」申公道:「這麼,我也當得分惠。」匠山叫笑官將三十萬兩銀票送上。申公道:「今日請我赴席,一搭兒說去就是。」這笑官又叩謝了。
匠山吩咐笑官先回,自已同蔭之到上房去請了表嬸的安,然後與幕友們閑談不題。
笑官出了糧署,叫轎夫抬到關部前,暗暗的告訴父親,即便進城去。一路上思量道:「我父親直怎不尋快活,天天戀著這個洋行弄銀子,今日整整送了這十餘萬,還不知怎樣心疼哩。
到底是看得銀子太重,外邊作對的很多,將來未知怎樣好。」
又想道:「我也不要多慮,趁先生不在,且進內房與溫姐姐頑耍,也算忙裏偷閑。」一頭想,已到門首,下了轎,走進書房。
溫、烏二生已上越秀山頑去了,笑官吩咐大家人蘇邦道:「你到關部前打聽老爺的事,再來回我。」又叫小子阿青回家去告訴太太奶奶們放心,遣開二人,自已卸了衣帽,穿上一件玉色珠羅衫,走出書房後門,過了西軒,進了花園。
此時五月初旬,綠樹當頭,紅榴照眼,他也不看景致,竟到惜花樓下。只見一個小丫頭,拿著幾枝茉莉花,叫道:「蘇相公,我家小姐請你穿的珠串子可曾有了?」笑官道:「小姐可在裏邊?」丫頭道:「大小姐在樓下,二小姐在三姨房內打牌。」原來這溫商名仲翁。乃浙紹人氏。正妻史氏生子春才,妾蕭氏生大女素馨,次妾任氏生次女蕙若。這惜花樓三間,便是二女的臥室。笑官十一二歲上走熟的,而且溫家夫婦要將次女許他,因年小未及議親,所以再不防閑了。
這素馨一十五歲,知書識字,因慕笑官美貌,聞得爹媽要將妹妹配他,頗有垂涎之意。屢屢的與笑官挑逗。笑官年紀雖小,卻也懂得風情,只因先生管束得嚴,還未能時刻往來,談笑入港。這日走到樓前,只見素馨斜靠妝臺,朦朧睡著,笑官忙向小丫頭搖手,潛步至他身後,將汗巾上的絲線搓了一搓,向素馨鼻中一消。這素馨」呀啐」一聲,打一個呵欠,纖腰往後一伸,這左手卻搭到笑官的臉上,說道:「妹妹不要頑,我還要睡哩。」笑官將頭一探,對著素馨道:「不是妹妹,倒是兄弟。」
素馨紅了臉,道:「兄弟,你幾時來的?」笑官道:「來了好一晌了。」小丫頭道:「他方纔來的。」素馨請他坐下,問道:「今日怎的有空兒進來?」笑官道:「今日同先生出城,我先到家,渴極了,進來要茶吃。」素馨道:「難道外邊沒有,可可的跑裏邊來要?」笑官道:「裏邊的好些。」素馨即叫丫頭去泡茶。又笑道:「一樣的茶,有甚好歹!」笑官道:「姐姐的東西,各樣都好。這桌上半碗茶,我先吃了罷。」素馨道:「是我吃殘的。」即伸手去奪碗。笑官早已一吸而乾,說道:「雖是姐姐吃殘,卻有點兒口脂香味。」素馨道:「你太頑皮,將來年紀大了,還好天天說頑話麼?」笑官道:「大了纔好頑呀。」素馨道:「前日聽見你家伯伯替你對親了,還好同我們頑麼?」笑官道:「那個我不依,必要姐姐這樣人對親纔好。」
素馨道:「不要噴蛆,我要打的!」笑官走近身來,猴著臉道:「但憑姐姐撿一處打。」素馨道:「諒你這皮臉也禁不起打,饒你罷。」笑官扯著他的手道:「不怕,我偏要你打一下。
姐姐這麼藕樣白、綿樣軟的嫩手。」擱在自己臉上,左手卻伸進素馨右邊袖裏。
這暑月天氣,只穿一件大袖羅衫,才伸手進去,已摸著這個光光滑滑、緊緊就就的小乳兒。素馨把身子一縮,道:「孩子家越發這般羅皂了!」笑官即放手,卻勾住他的肩膀說道:「好姐姐,我們那邊去頑頑罷。」素馨道:「不要說頑話,外邊有人來了。」這笑官將臉靠著香腮,正要度送,那丫頭茶已送到,素馨連忙推他坐好,問丫頭:「怎麼去了這些時候?」丫頭道:「他們都在姨娘房裏看鬥牌,這茶是才泡起來的。」素馨道:「太太沒有問什麼?」丫頭道:「太太問誰要茶,我說蘇相公從園中來要茶吃。太太說:『這孩子不讀書,又躲進來了。你叫他再坐一坐,我有話問他。』」素馨道:「兄弟,你到前頭去去再來罷。」笑官道:「我不愛去,他叫我坐坐,我就在這裏坐一天。」因對小丫頭說:「你到前頭去,看太太頑完牌我再去罷。」那丫頭真個去了。這笑官走到素馨身邊道:「好姐姐,你慧舌生蓮,香甜去處賞我嘗一嘗罷。」便像要攏上身的光景。
這素馨雖然心上愛他,卻怕有人撞見,說道:「這個只怕使不得。」因挽著他的手叫:「兄弟,我陪你前頭去,先生若不回來,晚上說話可好麼?」笑官再三的央告,先要親一親,素馨真個由他噙著櫻桃,試其嗚咂,又伸手去胸前細細的撫摩了一會兒。依他的愚見,畢竟要摸臍腹下去,素馨好意便肯。兩人攜手望前邊來。正是:
從此薄他瓊液味,陡然偷得女兒茶。
卻說溫商次妾任氏,乃是蕙若生母,這日大家在他房裏鬥混江。史氏輸了幾塊洋錢,正要換手,只見笑官同素馨走進,叫聲「伯母」,作一個揖。史氏道:「大相公,不要這樣文縐縐,快來替我翻本。」這兩位姨娘也都寒溫了。
史氏即扯笑官坐在蕭姨娘肩下。這蕙若卻立起身說道:「我身子困倦,不頑了。」史氏叫素馨補缺。蕙若說聲「少陪」,花搖柳擺的去了。史氏問笑官道:「大相公我聽得你們老爹受屈,怎樣了?」笑官道:「今日為著這事,同先生去張羅了半天,己有九分停妥了。多承記掛。」這裏三人入局,史氏旁觀,一會兒喊道:「不打熱張打生張,大小姐要賠了!」一會兒又說:「蕭姨娘,十成不鬥,心可在肝兒上?」又一會兒喝采道:「好個『喜相逢』,大相公打得很巧!」這蕭氏歪著身,斜著眼道:「大相公這樣巧法,只怕應了骨牌譜上一句:『貪花不滿三十』哩。」笑官掩著口笑,素馨卻以蓮勾暗躡其足。真是有趣:
賭博賭博,盛于閨閣。飽食暖衣,身無著落。男女雜坐,何惡不作!不論尊卑,暗中摸索。任他貞潔,釵橫履錯。戒之戒之,恐羞帷薄。
再說赫關部從到任以來,日日拜客請酒,督、撫、司、道已經請過,諸人也都回席,這日單請府、廳、州、縣。早上起來,坐了八人大轎,擺著全副執事,天字碼頭拜客,順道拜會申廣糧,卻未會面。
回署後,番禺縣馬公稟稱:「下午勘驗,不能赴席。」赫大人著人分頭邀請廣州府木公、佛山廳卜公、澳門廳鄧公、廣糧廳申公、南海縣錢公,又有外府州三位,是肇慶府上官益元、潮州府蔣施仁、嘉應縣時卜齊,共是八位。開桌四席,主人橫頭陪坐,梨園兩部承應。
午後,申公先到,赫公接進後堂坐下。赫公道:「今早學生專誠晉謁,師傅在運司處未回,足見貴衙門應酬甚繁,閑話也難湊巧。」申公道:「多謝壞光,有失迎迓。風塵俗吏,殊累人也。」赫公道:「前日匆匆,沒有詢及近況。世兄多少年紀了?」申公道:「目前景況不過『清貧』二字。小兒蔭之,年已十六,現在從師讀書。」赫公道:「師傅謫官,將來很可恢復。學生遇有便處,定當出力一謀。」申公道:「這仕途升降,久已不在心窩,只要不誤我的酒場詩社許多狂興就是了。今日卻有一俗事商酌,想來無不可言。」赫公道:「不知何事委辦?」申公道:「就是那洋商蘇萬魁的兒子,現與小兒同窗讀書,昨日再三懇告,說他的父親已自知罪,情願以而立之數納贖。准情酌理,似乎尚在矜全之列,不知鈞意若何?」赫公接口說道:「學生不曉得他與師傅有交,因他過于小覷關差,所以薄豚几下。既蒙臺命,怎敢不依?學生即叫人釋放便了。」
說畢,傳話出去,開釋眾洋商。申公也就將銀票遞過,赫公舉手稱謝,將票裝入一個貼身的火浣布小荷包裏面。外面已報廣、肇二府到了,赫公接進。須臾諸客到齊,歌舞生春,煙花弄景,直到二鼓將殘,眾人方散。赫公獨留申公至內書房,洗盞更酌,並叫家姬們淺斟低唱。正是:
酒人無力已頹然,紅袖殷勤勸席前。
不識華堂舊歌舞,白頭可肯說青年。
再表眾洋商放出班房,送了杜壟五十元金花邊、包進才一千兩細紋,這包進才曉得事已停妥,隨分笑納了。萬魁別了眾人,坐轎進城,先到李先生處致謝。此時匠山已回,諸學生也都在座,萬魁走進書房,叩謝匠山道:「若非先生肝膽照人,小弟焉有今日!」匠山道:「朋友理當,何必言謝。此事全仗吾兄之銀、家表叔之力,我何功之有?」萬魁道:「先生高懷峻品,小弟何敢多言,只好時時銘刻便了。但小弟尚有一事相商。」
匠山道:「破格之事,可一而不可再,吾兄還當自酌。」萬魁道:「小弟開這洋行,跟著眾人營運,如今衣食已自有餘,一個人當大家的奴纔,真犯不著,況且利害相隨,若不早求自全,正恐身命不保。」匠山大笑道:「吾兄何處得此見道之言,這赫關差看來倒是你的恩師了。如今怎樣商議?」萬魁道:「小弟愚見,意欲懇求先生向申公宛轉辭退洋商,若關部不依,拼著再丟幾兩銀子。先生以為何如?」匠山道:「急流勇退,大是名場要著。但是辭商一事,不便再求家表叔轉彎。就是辭退要有一個名色,才不是有心規避。」萬魁道:「還求先生指示。」
匠山沉吟一會道:「你橫豎打算丟銀子,何不趁關隴地震,城工例加捐本班先用,你是個從五品職銜,丟了萬數銀子,就可以出仕了。只是捐班出身,也同開洋行一般,上司一個詐袋,但到掣選時候,去不去由你自便。我們商量,先一面著人進京加捐,然後稟退商人,他再沒有不許你做官、硬派你為商的道理。這不是又光彩又穩當的事麼?」一席話說得萬魁色飛眉舞,說道:「先生高見,小弟茅塞頓開,敢不努力!」正說間,溫商回家,特地進來看萬魁,慰問一番,吩咐備酒壓驚。擺上一張紫檀圓桌,賓主師弟依次坐下。萬魁說起不做洋商及加捐之事。
溫商道:「這事甚好,只是仁兄恭喜出仕,我們就會少離多了。」
萬魁道:「那個真去做官,不過借此躲避耳。」那春才插口道:「蘇伯伯,不要做官!」匠山笑道:「春郎,你怎麼也曉得做官不好?」春才道:「前日我看見運司在門前過,這雄糾糾的皂班、惡刺刺的劊子手,我很有些怕他,如若做了官,不是天天要看他凶相麼?」溫商道:「可算呆話!」匠山道:「此話呆而不呆。這些狐假虎威、瞞官作弊的人,卻也可怕。」萬魁道:「據小弟愚見,不但不做官、不為商,要在鄉間擇一清淨地方,歸乎農圃以了此生。」匠山道:「此樂不可多得,蘇兄不要太受用了。」大家談笑暢飲了一回,萬魁起去。
明日,備了禮物叩謝申公。單收了洋酒點心、賀蘭羽毛布十匹,其餘禮物一併趙璧。萬魁過意不去,特地造了一張玻璃暖床、一頂大轎,著兒子送去,再三懇求,申公勉強受了。一面打發家人齎銀進京加捐,他在花田地方買了地基,起蓋房屋。
真是錢能通神,事無不妥。不止一日,家人報捐事畢,由鹽務千里馬上寄回部照。萬魁看過,因寫了一個稟帖,自己到關部投遞。這包進才送進稟帖,赫公看:具稟商人蘇萬魁為懇恩准退洋商事:商于嘉靖三年二月充當洋行經紀,五年八月遵太清宮齋壇例,捐納鹽提舉職銜。今因關隴地震,城工許一切軍民人等加捐先用。商向日維誠,觀光有志,已遣人進京加捐本職先用,領有部照。竊思役係辦公之人,官有致身之義;身充商戶,何能報效國家?惟有仰懇憲恩,俯賜柑核,開除洋行經紀姓名,另行僉點,俾得赴部候銓,則感戴二天,涓涘圖報矣。再,商子芳,年十四歲,係廣州番禺縣附生,例不應頂補,合併聲明。為此具稟。
這赫公是個爽快朋友,看完了,即提筆批了「仰即開缺另僉」六個字。進才回道:「這個,老爺且不要批准,他因前日吃了虧,是有心規避,還可以刁蹬些銀子。」赫公道:「我那管他有心無心,這洋商的缺,人家謀幹不到手,他不要就罷了,那個強他!況且朝廷城工緊項,正要富商踴躍,我們怎好阻撓?」
吩咐將原稟發出。萬魁在外邊正懷著鬼胎,一見此批,滿心歡喜,即忙回家。正是:
我今遊彼冥冥,弋者更何所慕。
眾商見萬魁告退,也就照他的樣式,退了幾個經紀人名字;要想充補的,因進才唆弄,掯勒多錢,也都不敢向前。有人題于海關照壁:
新來關部本姓赫,既愛花邊又貪色。
送了銀仔獻阿姑,十三洋行只剩七。
萬魁別了關部門前眾朋友,到布政司後街,叫轎夫先回,走進書房,向匠山說明此事。又道:「小弟已于花田覓一蝸居,不日就要移居了,小兒仍侍先生讀書。」匠山道:「蘇兄果然有此高致,定當奉送喬遷。」萬魁道:「那時定當叩請文軒,光輝蓬蓽。」拱手別去,跟著兩個家人步行回去。
打從倉邊街口經過,只見街上一簇人亂嚷,一個喊道:「怎麼,欠了飯錢還要打人麼?」一個說道:「俺銀錢一時不湊手,你領著眾人打我,難道打得出銀子來?」一個道:「他還這等嘴硬,兄弟們,大家動手!」這班爛仔都一齊上前。那人呵呵大笑道:「不要頑,你們廣東人,海面上也還溜亮,登了岸是不中用的!」這些人叫道:「他這侉子說我們是洋匪哩,快打他一個死!」眾人一擁上前,那人不慌不忙說:「不要來。」
兩手一架,眾爛仔東倒西歪,有的磕破頭,有的碰折手,有的說自己的人撞倒了他,有的說腳底下踹著石塊滑跌了,倒也好看。
萬魁向來看見遇難之人也不經意,因受了一番磨折,利名都淡,仁義頓生,即分開眾人,上前問道:「你們何故打鬧?」
一後生答道:「小人在這巷口開小飯店,這個客人從三月初三日歇在小店,一直吃到昨日,四個多月了。說明每日二錢銀子,共該二十四兩六錢。收過他四兩什麼元絲銀子,一副鋪蓋算了三兩二錢,幾件舊衣、一個箱子,共准了六兩九錢,共收過十四兩一錢。除元絲耗銀不算外,淨欠銀子十兩零五錢。小人連日問他討飯錢,他總說沒有,反要打人。世間有這個道理麼?」
那個客人也上前分說道:「俺姚霍武,山東萊州人氏。投親不遇,流落飯店,欠他幾兩飯錢是真。他領著多人打俺,爺看見的,俺不直打他。」那後生罵道:「你這山東強盜,眾人也打你不過,與你見番禺縣太爺去!」眾爛仔上前扯他。萬魁勸住,道:「何必如此!」即向家人口袋中取出十兩重紋銀五錠,送這客人,道:「這銀子還他餘欠,剩下的做盤費回鄉,不宜在此守困。」那人即忙拜謝道:「萍水相逢,怎叨原貺!請問爺高姓大名?」眾人道:「這是洋商蘇萬魁老爺。」那人道:「大名刻骨,會面有期!」舉手別去。
眾人從未見洋商有此種行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