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真容投飛落崖下 假扮貴人和番邦
詞云:
天上鳥飛兔走,人間古往今來,沉吟遙指數英才,多少興亡成敗。歌樓瞬息淒慘,舞榭轉眼荒苔,萬般回首化塵埃,唯有青山不改。
話說那眾士卒,將翠環扮作貴人,一路上不敢停留,星夜趕程,一路無辭。忽一日已至番國,士卒啟奏,狼主宣召朝見。
不一時到了朝門,翠環與眾女子一同朝見。那國王見了中原這般年輕的女子,連魂魄都飛落,身體酥麻,急忙傳旨,將貴人送入後宮。留幾名女子使喚,其餘的女子,分給那得意的臣下,又賞賜了護送的士卒、婦女。當時駕轉後宮,少不得貴人迎接參拜。自古道:「富人多淫。」見了這般千嬌百媚的佳人,哪管他們朝朝歡樂,夜夜笙歌。那翠環到那時候,倒也死心塌地了。眾官府見國王十分歡喜,那時人人都不敢說是假的,就是翠環她也不敢提假字。所以後來年深日久,無人曉得。按下不提。
再說杏元小姐,當時跳下深潭,二目緊閉,魂魄俱無,自知必死。豈知昭君娘娘使神將保護,她身纔跳落崖時,忽見一朵紅雲,托起杏元的身軀。只聽得耳邊說道:「吾乃力士,奉娘娘的法旨,在此等候多時,今送貞烈進關。」只聽得耳旁呼呼響,如騰雲的一般。不一時,風微止,足墜地下。半空中,神將吩咐道:「此乃烈女安身之處,吾就回旨去也!」不言神將已去。再說小姐悠悠醒來,睜眼看時,乃是一座花園,但不知是何人家,又不識路徑,不敢移步,只得坐在地下一塊石上,嗚嗚啼哭。
看書的,你道是誰家的花園?乃是河北大名府鄒家的花園。這位老爺姓鄒,名再第,字伯符,乃是科甲出身,官居河南道御史,現任在京。夫人鄭氏,年已四十以外,膝下無兒。所生一位小姐,性情聰明智慧,能通經史,又兼孝道,因夫人常有小疾,故此每晚在花園祝告天地,保佑父母身體健帶。
這晚小姐燒香已畢,使女收拾了香案,手執燈籠,正欲回走,忽聽太湖石邊,隱隱有哭泣之聲。遂立住腳,仔細聽了一會,那小姐道:「這花園夜靜,這哭聲從何而來?」春香丫環說道:「四野無人,莫非是鬼?」小姐道:「這花園離住宅不遠,如何有鬼?」于是叫一個大膽的丫環尋看。她來到太湖石邊,將燈籠一照,便喊道,「不好了!是一個老狐狸精,他頭上有兩根花尾,身上花花綠綠。」小姐聽說,嚇得轉身就走。
丫環執著燈,不顧高低,跑進內室。夫人一見丫環慌慌張張的,夫人問道:「為何這等慌張?」春香道:「夫人,不好了!花園中有一個老狐狸精,在那裏學人啼哭。」夫人道:「胡說!」那雲英小姐定一定神,便說道:「果然花園內有一個老狐狸精啼哭。」夫人聽說,就叫丫環喚起僕婦,各執棍棒燈籠、火把,保護夫人、小姐,一同奔至花園中而來。夫人、小姐步入亭上,眾家人齊奔花園而來。到太湖石邊,正欲動手,只見杏元小姐道:「列位,我不是鬼怪,我乃是落難的女子。我出來便了。」
眾人見她如此說話,又大家站立,閃開一旁,卻也防備,各將棍棒保護著身子,各將火把、燈籠執起。喝道:「快些,快些出來。」只見走出一個外國打扮的女子,眾人看見,連忙回稟夫人。夫人說道:「我說不是狐狸。我等良善之家,哪有狐狸之理!既然如此,可領她進來見我。」那家人慌忙去對杏元小姐說道:「我家夫人在灸丹亭上,叫你去呢!」杏元小姐想道:「這家人口稱夫人,必是官宦之家。也罷!我去看看,如何道理。」于是跟了家人,往亭子上來。那些家人僕婦,看見杏元小姐這樣打扮,都指手劃腳,笑作一堆,上前來看。
杏元小姐低頭含羞,來到夫人跟前,深深下拜,說道:「落難女子叩見夫人。」那夫人見她禮數端莊,不是貧賤之家,倒象個大家風範,便也站起身來說道:「請起。」于是命丫環扶起。杏元小姐站起身來,又向雲英小姐說道:「請上容難女一拜。」那雲英小姐連忙也還禮。拜罷起身。夫人見盈盈幼女,體度端方,心中倒也歡喜。于是吩咐眾家人:「你們各自去罷,照應門戶罷!」眾人都退,夫人又向小姐說道:「我想此處夜靜寒冷,何不大家回轉內室再談吧!」小姐道:「是」。即叫丫環掌燈,一同到內室。
夫人命丫環設了座位,向杏元小姐說道:「請坐。」杏元小姐方纔告坐。于是坐下,夫人問道:「尊姓大名,家住何方?因何番邦打扮?因何得到我家花園?請細細說與老身知道。」
杏元小姐含淚開言,說道:「夫人呀!落難女子原籍徽州,移住揚州,姓汪,名月英。父親日升,乃現任運使。難女好好在家學習女工,不料被地方官員將奴家名字開投上司,要我隨陳家杏元小姐去和北番。奴家雖住幽室,頗知禮、義、廉、恥四字,豈可輕廢?因受逼迫,出于無奈,母女分離,隨眾出關。看著昭君娘娘盡節之地,觸目傷徨,故而投崖自盡多蒙昭君娘娘大顯威靈,著神將將難女送至貴府花園。此乃難女實言,不敢半句虛詞。」鄒夫人聽了這番言語道:「可憐我兒,見了廉恥之節,神聖都來護佑的。」既是富貴家閨女,又被神人送至我家,你暫且住幾日,老身著人尋你父親,說你這一番備細,少不得你父親前來接你。」杏元小姐說:「多蒙夫人一片好意,找尋奴家父親,但恐傳揚開去,奴家就有欺君之罪。」夫人對雲英小姐說道:「好一個有見識的女子。」又向著杏元小姐說:「既然如此,也是天緣湊巧。我家老爺在京官拜副都御史,老身鄭氏,膝下無兒,今年四十五歲,只生此女,名喚雲英。既是你不願回去,可拜我名下,做個義女,早晚和我女兒做些女工針黹。待和番的事情平服了,再慢慢訪你家父親,著人送你回去。你意下何如?」
杏元小姐見如此說,便站起身來說道:「蒙夫人垂愛,只是難女家世卑微,恐有玷軔夫人。」雲英小姐也站起身來說道:「既是家母這樣說,小姐不必推辭,從權拜了罷!」于是,杏元小姐走上前來說道:「母親請上,待孩兒叩見。」夫人大喜,只得受了兩禮。于是,叫丫環扶起,又與雲英小姐敘了年齡,卻是杏元小姐長一歲,站立左邊,雲英小姐站立右邊,二人對拜一拜。從此稱呼月英姐姐,雲英妹妹。
夫人吩咐雲英將自己的衣服與杏元小姐更換。又治備了酒餚。
母女三人,談講多時,已交三更,方纔各自去安寢。次日又吩咐合府家人,勿得在外面泄漏。
不言杏元小姐安居鄒府,少不得後有交待。撥轉文詞,再言黨公與梅璧、春生三人在邊關,將近住了數日。那日黨公對二人說道:「二位賢侄,老夫要進京繳旨。你二人可收拾回歸故里,報信與家下。」二生答應:「正是。」那秦金打聽得黨公要進京繳旨,少不得要備餞行酒席,鐀送程儀。
那黨公收了餞行酒席,程儀一概不收。次日辭過秦金,便率領僕從眾人,取路回京繳旨。三人在路無詞。那日正行之間,有報馬到來請黨公,又有緹騎在後,嚇得黨公面如土色,不知如何原故,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