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惹禍逃災遇世兄
話說駱大爺見寨門大開,走出一個十六七歲大漢,又帶了三四十個莊漢,各持長棍分列左右,眾人各執兵器呆立。駱宏勛不知何故,遂令余謙各掣出兵器在手。又停片時,裏邊又走出一人,有丈二身軀,黑面紅髮,年紀約有十六七歲,手拿一條熟銅大棍,大聲叫道:「駱宏勛我的兒!你來了麼?小爺等你多時了。」走過護莊橋,舉棍照駱大爺就打。駱大爺將身往旁一閃,那棍落在地下,打了有三尺餘深。那大漢見棍落空,反起棍來又分頂一棍,駱大爺往後一退,棍又落在地下,亦打有三尺多深。駱宏勛暗想道:「倘躲不及撞在棍上,即為齏粉!還不下手,等待何時?」那大漢見兩棍落空,躁得暴跳如雷,分頂打去,他又躲閃。這一棍腰下打去,看他往何處去躲避?遂將棍平打去,照腰打去。駱大爺見他平腰打來,想道:「兩旁無處躲避﹔後退,棍長又退不出,不如向他懷中而進,即打在身上,亦不大狠!」遂一個箭步躥進大漢懷中,手中之劍照心一刺,那大漢「曖晴」一聲,便倒臥塵埃,全然不動彈。祇聽寨門兩旁那些大漢大叫一聲:「不好了!小爺被駱宏勛刺死,快報與九爺知道!」駱宏勛知是巴九之子,自悔道:「早知是巴家之子,他夫妻知道,豈肯干休!強龍不壓地頭蛇。」余謙道:「既刺死了,速速商議。我主僕二人,怎能敵他一莊之眾?速上馬奔花家寨要緊!花老爹雖不在家,花奶奶自然在家。」駱宏勛道:「此言有理!」各解韁繩,急登上馬,加鞭而行。
看官:巴九之子巴結,素日並未與駱宏勛會面,有何仇恨?今日舉棍傷他是何原故?他與花碧蓮同年,一十六歲。生來身大腰粗,黑面紅髮,有千斤膂力,就是其性有些痴呆。巴氏九雄祇有此一子,因新年往姑娘家拜節,見表妹花碧蓮,回家告訴父母,欲要聘花碧蓮為妻。巴氏夫妻亦愛甥女生得人品俊俏,武藝精湛。巴九邀八位哥哥與花振芳面講﹔其母馬金定相約八位嫂嫂,在花奶奶面前懇求親事。花振芳看妻弟之情,花奶奶亦看弟婦之面,皆不可一時間回絕,心中有三分應允之意。惟有花碧蓮立誓不嫁這呆貨,是以未諧親事。花老見女兒成人該當婚配,若在寨內選一英雄招贅,又恐呆貨看見吃醋,故帶著女兒遠方擇婿,及盜了駱太太、桂小姐來,料親事必妥。巴九夫妻在家談論道:「駱宏勛不日即來。」誰知被這呆貨聽去,瞞著父母要暗將駱宏勛弄死,遂將寨內之人揀選大漢三四十個,著二十個立在莊路上,著二十個立在穿莊路上,日日等候。今日這呆子正在大門河旁,忽見苦水舖店內之人來,問道:「來此何幹?」那人不知就裏,說道:「駱姑爺昨晚至店,今日欲進老寨。小的領路,前來討鑰匙開寨門。」這呆子好不利害,恐那人走漏消息,照耳門一掌,那人嗚呼哀哉。遂著人到越莊路上喚回那二十個人來,已半日工夫纔開寨門。從來說:「大漢必呆。」他所揀選之四十個人都有些呆﹔若有一個伶俐者,駱宏勛刺死巴結之時,祇著一個人入寨內報信,餘者前來圍住,駱宏勛主僕怎能得脫?幸虧是些呆子,四十個人同進寨內報信,他主僕無有攔阻,所以逃脫。巴九夫婦聽得兒子被駱宏勛刺死,大哭一聲:「痛死我也!」哭了一場,說道:「這廝不能遠去,分付鳴鑼,速齊嘍羅,四路分進,拿住碎屍萬段,代吾兒報仇!」
且說駱宏勛、余謙二人奔逃,忽聽得鑼聲響亮。余謙道:「大爺速走些,聽鑼聲響亮,必是巴九齊人追趕我等!」駱大爺道:「路甚崎嶇,且是不知南北東西,向何處而走?」余謙道:「先曾聽得那引路之人說道:無上梢樹,即是生路,我們祇看無梢之樹行走,自然脫身。」余謙在前,駱大爺道:「諒必是的。」漸漸不聞鑼聲響亮,駱大爺道:「就此走遠了!」方纔放心。那巴九夫妻各持槍刀,率領眾人,分作四隊,料駱宏勛仍往苦水舖逃走,四隊向南追趕。駱大爺主僕不認得路徑向北奔,奔入花家寨,所以聽得鑼聲漸漸遠了。卻說駱大爺雖然聽得鑼聲漸遠,而實在不知向西北走纔是花家寨正路,他主僕早不分東西南北,走一陣又向西行一程,自未時在巴家寨起身,坐在馬上不住加鞭,走至。日落時,約略走了有五十里﹔總不見到老寨,明知又走錯了路徑,二人腹中又餓,余謙道:「我們已離巴家有五七十里之遙,諒他一時也趕不上我們。看前邊可有賣飯之家,吃點再走,」駱大爺道:「我肚中也甚是饑餓。」二人加鞭奔馳,行到黑影已上,總未看見一個人來往。
正行之間,對面也來了一匹馬,馬上坐著一個人。後隨一人步行,至對面已經過去,那人轉過馬頭,問道:「前面騎馬者,莫非余謙麼?」駱宏勛同余謙聽此一聲,又驚又喜,喜的是呼名而問,必是平日相識。驚的是離巴家不遠,恐是巴家有人追趕前來。遂問道:「臺駕何人?」那個人細看,叫道:「這一位好像世弟駱宏勛?」駱宏勛聞他以世弟相稱,答道:「正是駱宏勛!」那人遂跳下馬來,駱宏勛主僕亦下了馬。駱宏勛忙問道:「大哥是誰?」那人道。「吾乃胡璉也。向在揚州從師學藝,在府一住三年,世弟尚小,輕易不往前來,所會甚少。余謙到廳提茶送水,認得甚熟﹔彼時甚小,而體態面目終未大變,我還有些認得。」駱宏勛、余謙彼時七八歲,諸事記得,仔細一看,分毫不差,正是世兄胡璉。搶步上前見禮,胡璉道:「近聞世弟與花振芳聯姻,不久即來招贅。愚兄蓄意至花家寨相會,不料途中相逢。但不知你主僕奔馳,欲往何處?」駱宏勛將花老設謀,將母、妻盜至山東,揚州奔喪與欒家打擂臺,蒙鮑自安相勸,恐小弟在家內與欒家結仇,叫我再往山東花家老寨拜見母親,並帶議招贅之事說了一遍。胡璉道:「倒未知師母大人駕已來此,有失迎接!今世弟走錯路徑了,花家寨在正南,你今走向西北了。」駱大爺道:「路本不熟,又因路上惹下一禍來,忙迫之中,錯而又錯。」胡璉忙問道:「世弟惹下什麼禍來?」駱宏勛又將路過巴家寨,刺死巴九之子,前後說了一遍。胡璉大驚道:「此禍真非小!巴氏九人,祇此一子,今被你刺死,豈肯干休!且巴家九弟婦馬金定,武藝精通無比。作速同我回家,商議一個主意要緊!」駱宏勛主僕猶如孤鳥無棲,一見世兄,如見父母一般,連聲道:「是!」遂上了牲口同行。
來了有二里之遙,到了一個莊院,下了牲口,走進門來,至客廳見禮獻茶。說道:「苦水舖至此,一路並無飯店,想世弟腹中饑餓。」分忖道:「速備酒飯。」駱宏勛道:「多謝世兄費心也!」不一時,酒飯捧出,胡璉相陪,人坐對飲。余謙別房另有酒飯款待。飲了數杯之後,駱宏勛告止,胡璉道:「也罷!世弟途路辛苦,亦不敢勸你多飲。」駱宏勛纔吃了一碗飯,將纔動箸,胡璉大叫一聲:「不好了!」說道:「你有萬世不孝之罵名!」駱宏勛放下碗箸,連忙站起身來,問道:「世兄怎樣講?」胡璉愁眉皺額,跌腳捶胸。祇因。素日授業恩情重,今朝關心皺兩眉。不知胡璉說出什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