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義僕代主友捉奸
話說王倫又出令,說道:「田心合為思,法聰問張生:君瑞何處往?書房害相思。」賀世賴道:「禾日合為香,夫人問紅娘:鶯鶯何處去?花園降夜香。」駱宏勛道:「女幹合為奸,楊雄問時遷:石秀何處去?後房去捉奸。」又到任正千面前,任正千道:「愚兄還算輸。」又飲三大杯。駱宏勛道:「飲酒行令,原是大家同飲。既是任大哥不知文墨,再行字令就覺不雅了。」王倫同賀世賴見兩令不能贏駱宏勛,心中亦要改令,將計就計,說道:「駱賢弟之言有理!既是任大哥不擅文墨,我們也不行別令,揀極容易的玩吧,猜拳如何?」駱宏勛道:「這好。」於是挨次出拳,輪流猜去。看官,賀世賴、王倫二人是有暗計的,做十回,就要贏任、駱八回。三回五轉,天約起更,就把任正千、駱宏勛吃得爛醉如泥,還勉強應酬。賀世賴使個眼色,王倫會意,亦假醉起來,伏桌而臥。賀世賴也伏桌而臥。任正千、駱宏勛早已支撐不住,因有客在坐,不得不勉強勸飲,及見王、賀二人俱睡,也就由不得自己,將頭一低,盡皆睡著了。賀世賴耳邊聽得鼾聲如雷,又聽不見他二人說話,知是睡了。將頭一抬,看見任正千頭擱在桌邊睡著,駱宏勛背靠椅而臥。即站起身來,走出廳房,見門外站立著四個管家,伺候奉酒遞茶。賀世賴道:「你們這些痴子,還在這裏站著做什麼,放著那廂房裏不去?趕早吃杯酒去。」管家道:「那廂房裏款待王大爺跟來的人,吃酒的人多著呢。祇恐大爺呼喚,不敢遠離。」賀世賴道:「痴子,你看主客俱醉,皆已睡著,大約三更天方得醒來。如此光景,有那個喚你們?祇管放心去吃酒,有我在此。他們著睡醒了,我即來喚你們。」三四個家人聞得賀世賴如此說,滿心歡喜,說道:「多謝賀老爺!」一陣風的去了。賀世賴將管家支去,便悄悄徑直走進後邊,直到賀氏住房,竟無一人,心中歡喜。走進門來,見妹子一人,對燈而坐。賀世賴問道:「丫鬟們那裏去了?」賀氏道:「你先叫我將他們打發開去,我今叫他們各自睡去了。」賀世賴道:「這好。」一溜煙走出來,看任、駱正在睡著,將王倫捏了一把。王倫抬頭一看,賀世賴將手一招,王倫跟著就走,往裏邊行來。到了賀氏住房門首,賀世賴道:「大爺請進去,門下在二門等候,以速為妙,後會有期。」說罷,賀世賴出二門,廳後站立,以觀風聲。
且講王倫走進賀氏之房,賀氏站起身來,面帶笑容道:「請坐!」王倫在燈下觀見賀氏容貌,比桃花塢會見之時更俏十分,欲火那裏按捺得住。雙手將賀氏抱起來,進得紅紗帳中,寬衣解帶,這且不言。
且說余謙自知王倫、賀世賴來任大爺家吃酒,自有任府家人伺候﹔他乃是駱府家人,客居於此,無他甚事,遂自往街市上遊玩。那余謙雖係駱府家人,頗有英名,無人不交接他,一見如故。此日,自往街上遊玩,遂三三兩兩留他飲酒。擾過這一班纔散,又有那一班,一直飲了一日,到更深天氣方纔回來。東倒西歪,行到門首,任府門上人說道:「余大叔回來了!」余謙道聲:「有偏,得罪了!」看見門首兩乘轎子還在,問道:「酒席還未散麼?」門上人回道:「還未散哩。」余謙走上客廳一看,任大爺、駱大爺俱在睡,看王倫、賀世賴又不在席上。余謙道:「是了,想必是王倫要大解,不知道茅廁,賀世賴領他去了。我莫管他閑事,且往後邊睡覺去。」下得廳房,高一腳低一腳,一直奔後邊來。行到二門,賀世賴遠遠望見余謙,連忙躲在一邊,讓他過去。
事當湊巧,駱宏勛住的是任正千的後層房子,後邊去,必走任正千的住房而過。今日走到賀氏住房,正當二人雲雨之時,不能自禁,呼吸之聲聞於室外。余謙雖醉,心中明白,聞得此聲乃淫欲之聲。抬頭一看,房內並無燈光,自說道:「我方纔從廳上而來,看見大爺、任大爺盡在睡鄉,何人在內調戲?且住,任大爺尚未進房,並不該熄了燈火,其中必有原故。」自言自語,左思右想,想了一會,忽然想起賀世賴、王倫二人俱不在席上,說:「是了!王倫原是人面獸心,賀世賴乃見財如命,一定是王倫許他些財帛,賀世賴代妹牽馬,將二位爺灌醉,又將家人支開,他就引王倫進房,與他的妹子玩耍。不料我余謙進來,待我打開房門,進去捉奸。看這個匹夫逃往那裏去!」又想道:「做事不可魯莽,進去有人是好,倘若無人,為禍非小!盡他怎麼,非我駱家之事,管他作甚!」纔往後走幾步,又停步想道:「任大爺與我大爺如同胞骨肉之交,且平昔待我實是有禮,一旦有事,置之不管,乃無情之人也。」抬頭一望,房內並無燈火。復思量一會:「待我回至客廳,將大爺、任大爺喚醒,叫他們自進房來,有人無人,不干我事。」舉步又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住想道:「不妥,不妥,等我回到客廳,我素知任大爺睡覺如泥,及至叫醒他們,這奸夫淫婦好事已完,開門逃走。俗語說得好:『撒手不為奸。』任大爺進來,見房內無人,道我余謙無故誣他妻子為非,我家大爺再責我酒後妄為,叫我有口難分。」仍返回到賀氏房門口站住。
且說王倫是個色中餓鬼,賀氏是個淫婦班頭,意憐情濃,不能自禁,忘其奸偷之為,不覺淫聲出於戶外。那賀世賴在二門,觀見余謙東倒西歪而來,將身躲在一邊,讓他過去,還當他吃醉了,往後邊睡去。不意他到了賀氏房門前站著,不解他是何意思。說道:「爹爹媽媽!但願你這個時候且莫開門出來,撞著這太歲纔好。」
且說余謙站在賀氏房門口想道:「我且在此等著他,看你奸夫往那裏逃走?待任大爺酒醒,自然進來,好不妥當!」抬頭看見廊檐底下有張椅子,用手拿了放在賀氏房門外正中,自己坐下,遂大叫一聲:「我看你奸夫往那裏走!」這一聲大叫,嚇得房內床帳亂響,二門後「曖呀」一聲。正是:淫蕩子女驚碎膽,觀風男子暗落魂。畢竟不知房內因何亂響?二門後因何「曖呀」?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