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心如神尼徵高徒
  曉月禪師任推手

  這時曉月禪師雖因夙孽太重,一念之差,妄動貪嗔。但以真人法力無邊,除與眾同門貌合神離而外,並不敢於稍微放肆。先還恐怕滿腹私心,被真人看破。及見真人相待如常,以為不曾覺察。眼看沈琇雖因轉劫吃了大虧,師父對她反多憐愛,又賜她師徒好幾件法寶。不消兩三年,功力大進,便和自己竟成伯仲之間,法力較差的同門,反不如她。
  沈琇對於自己,又是意存輕鄙,望而遠避,非到不得已,難與對面。便是遇上,也只照例禮見,喊聲師兄,略拜即去,一言不發。有時當眾談論,一味尊崇齊氏夫妻,話多刺心。又不便公然計較,越想越恨,本就憤急,無可如何。
  沈琇師徒第三年便下山行道,想在恩師飛升以前,為本門多積一點善功。而且又眷懷師恩,每次下山辦完一件事,必要回山一行,本意是捨不得離開恩師。
  曉月禪師見她時常獨奉師命,下山修積,偏又積功甚多,幾乎無往不利。師父除說她疾惡太甚,樹敵太多,常加告誡而外,無一次不加獎勉。既覺師父偏心,又當她回山志在表功,本來積恨已深。
  這次眾弟子只玄真子、苦行頭陀奉派陪侍,餘人全奉命下山。
  恰值沈琇師徒與一妖人鬥法,一時疏忽,被其逃去。曉月禪師遇見,深知妖人乃東海散仙邱允之弟,必去投奔。乃兄雖也旁門成道,為人甚好,門徒眾多,教規甚嚴。所居呼龍島更是海外仙山,風景靈異。當沈琇轉劫那些年,邱允還曾想拜長眉真人為師,意甚虔誠。
  真人嫌他門徒太多,品類不齊,與乃弟時常暗中勾結,出外為惡,根骨福緣也都太差。雖然堅拒未允,對他本人卻頗嘉許。行時並還賜他一道靈符,以為將來轉劫之用。
  沈琇卻不知道此事,而邱允宮室華美,壯麗非常,不像正經修道之士所居。邱允也極好勝,只一動手,沈琇敗固吃虧,勝必多殺。
  曉月禪師知道,就算師父偏心,如沈琇殺伐過甚,必會加以責罰。便用巧言愚弄激將,暗示妖人之兄為邱允,其法力極高,無人能敵,且死有餘辜。
  沈琇因先逃妖人淫兇狠毒,本欲除害,再聽這等說法,果然上當。
  眇女在旁,本曾力勸不可造次,沈琇也料曉月不懷好意,但心想:「至多對方邪法厲害,自己帶有兩件師傳至寶,勝固可喜,敗了也能全身而退,何必示弱,求人相助?真要不行,再尋幾個交厚的同門相助不晚。」
  沈琇剛一尋到島上,正遇妖人約了同黨,在彼祭煉妖陣,越發怒從心起。那妖人原因乃兄訪友他出,先勾結門下惡徒,盜了一件法寶。仗著弟兄情厚,不致為此反目,竟在島上煉那妖陣。一時邪霧迷漫,高湧天半。只說遼海窮邊,無人得知,一演習成功,便往中土尋仇。
  不料到才兩三天,敵人便尋上門來。沈琇見邪法陰毒,因為孤身深入,惟恐失機,上來便用全力,劍、寶齊施,驟出不意,全島二百多個門人侍者傷亡大半,妖人也全伏誅。
  沈琇自覺此行痛快非常,還在得意。歸途又和軒轅老怪、九烈神君等幾個著名魔頭的門下相遇,連鬥了幾次法,均占上風,依然不知魔法厲害。還待窮追,忽奉真人千里傳聲,令用所傳法寶防身,隱形飛遁,立即回山,不許遲延。
  彼時她正與群邪一路惡鬥,已快被引到軒轅老怪所居魔宮前面,先還不欲隱形示怯,無如師命不敢違背,只得朝著妖徒去路大喝道:「我奉師命,有事回山,改日再尋爾等這夥妖孽,為世除害。」說完,剛一轉身飛起,便聽身後遙空中異聲大作,一片烏金色的妖雲魔光,夾著陰風鬼嘯,漫天蓋地,疾如奔馬,潮湧追來,晃眼被他迫上。如非防身法寶威力神妙,聞令回飛,早已取用,幾乎受了大傷,這才知道厲害。幸而身形寶光已先隱去,一見不妙,立縱劍遁,急忙回路飛馳。
  妖雲原是軒轅老怪門下大弟子五淫尊者所煉金烏神障,一名玄武烏煞羅喉血焰神罡,厲害非常。老怪師徒因為威名至大,無人敢惹。卻被兩個年輕醜女傷了兩人,一時憤極,已然布就羅網,等其投到。對頭忽似警覺,隱形遁去。妖人如何肯捨,立將元神合在一起,施展全力追來。
  雖因對方飛遁神速,不曾將人擒去,但那邪法厲害無比,稍微接觸,立有感應。料知仇敵在前,為防改變方向,妖雲展布越廣,天都遮黑了大半邊。
  只見黑煙滾滾,疾如奔馬,千萬點金花血焰,似電一般閃爍不停,陰風怒號,鬼嘯淒厲,聲勢猛惡,比起前在孤山所遇妖人,還要厲害十倍。
  沈琇師徒正在有些發慌,忽然一道金光由橫裏飛來,比電還快,只一閃,便成了其長無際的金虹,放過沈琇師徒,擋向妖雲前面。只聽一聲厲嘯,一直響到天邊,金光立隱,重返清明,僅剩妖人嘯聲晃蕩遙空。那奔山倒海一般的妖雲,早已退去,一閃不見。
  沈琇定睛一看,四外並無形跡,知有前輩師執暗中相助,仍往回飛。到了凝碧崖前,剛剛下降,便見玄真子和妙一真人並肩走來,面有愁容,也未想到自己身上。
  沈琇方問:「師父喚我何事?二位師兄可知道?」
  玄真子道:「你前日去往海外追殺妖人,不應不加考查,一到便即下手,以致傷亡太多。適才師父說你近一年來屢犯殺戒,屢戒不悛,這次反更變本加厲,大為震怒。聽那口氣,大是不妙,師妹還須留意才好。」
  沈琇心想:「此行雖未查問對方門人,所煉諸天六丁神煞乃左道中最陰毒的邪法,煉時必須殘殺許多生靈,任誰見了,也不放過。師父如問,也有話說。」
  沈琇隨口應諾,理直氣壯入洞,跪下聽命。見旁邊立著一個道人,與前殺妖人相貌相似,滿臉悲憤之容,無什邪氣。
  真人問道:「你知罪麼?」
  沈琇知師父素來寬厚,從無如此嚴厲神色,知道犯過不輕,哪裡還敢開口。
  真人便歷數她近年自恃驕狂,疾惡太甚,凡是左道,遇上便即窮追,不殺不止:「因你以前所殺雖皆窮凶,為防由此開端,妄肆殺戮,自毀前修,再三告誡,未加責罰。誰知始終不知悛悔,反而變本加厲,任性妄為。對方妖陣雖然狠毒,但是島上二三百人,即令妖人門下,豈無脅從在內?
  「為何一到便下毒手?本門教規最忌妄殺,現在島主人又前來訴冤。你凶心不改,罪孽已多,我門下哪有你這樣徒弟?本應封閉靈智、法力,追回法寶、飛劍,逐出門外,任你自受孽報。姑念累世相隨,事出無知,從寬發落,由此逐出師門,不許再來見我。
  「你徒眇女,雖也從你行兇,但她事由從師,自然不敢違背。事前又曾勸阻,理應未減,去留聽其自願。你師徒均是美質,只因本門法嚴,犯者無赦。你雖被逐,仙業並非無望,各自勉力虔修去吧。」
  沈琇明知師父春溫秋肅,恩威各得其分,一向言出法隨,照例不容寬假。既然說出這等絕決的話,勢在必行,已難挽回。
  再一回憶前生,本是人家棄嬰,由懷抱之中,蒙師長虎口救去,始而轉托同道女仙撫養。年才十歲,女仙坐化,由此長侍師門,隨同修煉,小小年紀,便得玄門正宗傳授。因為自己天性疾惡,樹敵太多,如非師父愛護解救,早已形神俱滅,墮入輪迴。
  而曉月禪師本名滅塵子,本係一得道散仙,後轉投橫山禪師學佛,更名曉月。禪師入寂後,將曉月推薦給真人,時真人前生諸弟子除原名曾寧的玄真子外,俱已轉劫重修。曉月氣量偏狹,自以為得道年久,兼以玄真子個性恬淡,無意繼承道統,曉月以為非己莫屬。
  及至妙一真人齊漱溟歷劫七世歸來,未幾得了長眉真人的真傳,道行反倒後來居上。長眉真人道法高深,早知曉月與眾弟子的因果,並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長眉真人臨去時,把眾弟子叫到面前,把道統傳與了玄真子與齊漱溟。
  真人對眾弟子道:「你等修行多世,應知三尸不除,正果難成。本就各有機緣,此番承繼道統,原看那人的根行厚薄、功夫深淺為標準。不過大劫未臨,人心未經考驗,各人又都身懷絕技,難免日後為非作歹,遺羞門戶。我走後,倘有不守清規者,我自有制裁之法。」
  真人說罷,取出一個石匣,又道:「這石匣內,有我煉魔時用的飛劍,交與齊漱溟掌管。無論門下何人,只要犯了清規,便由玄真子與齊漱溟調查確實,只須朝石匣跪倒默祝,這匣中之劍,便會凌空而起,去取那人的首級。如果你二人所聞非實,或顛倒是非,就是怎樣默祝,這石匣也不會開,甚或反害了自己。大家須要緊記。
  「兩百年後,峨嵋大興,第二代弟子分別轉世歸來,法寶神通遠勝往昔。同時妖邪鬼魔也一一孽滿待誅,待一千五百年群仙大劫,清濁頓分。自後三百六十年,進入末運,濁世滔滔,仙佛避位。人們追新求異,自由放縱,道德淪喪,是非不明。
  「為師當年與玄天老魔之約,本係定數,後虔修九天先機玄經,始知所以。元數及於各元,會數止於各會,運數及於運,世數合於世。為師一念之仁,承擔了四運之數,特此累積千萬善功,以期於各運中,得以調整時機之變化。凡此機宜,均書於柬帖中,齊漱溟修為嚴謹,可當此運之任。今將柬帖及新舊弟子名冊,收藏於石匣之中,至時逐一分發。」
  眾同門知道真人神算通天,今交由齊漱溟負責,事關重大,俱都來致賀。惟有曉月失望之極,滿心不快,強打笑顏,敷衍了一陣。後來越想越氣,再見沈琇到來,更是火上加油。乘此機會,狠狠在真人面前參了一本,以快心意。
  沈琇滿擬這次重返師門,永修仙業,不料中了曉月禪師陰謀暗算,鑄此大錯,誤犯教規。雖然師父行法太嚴,不念師徒情義,但自己粗心大意,也實有不對之處。想起師恩深厚,從此宮牆遠隔,不禁悲從中來,放聲大哭,跪伏地上,哀求不已。
  真人始而未理,最後說道:「你隨我多年,難道還不知我對門人平時雖甚寬厚,持法素嚴,向不循情寬縱麼?你自有你前途,求告無益,各自去吧。」
  沈琇畢竟性剛,知難挽回,萬分悲憤之餘,亢聲說道:「弟子實為那妖人邪法淫毒,積惡如山,到時又正值布那妖陣。心想正經修道之士,不會有那情景。加以地介海荒,弟子師徒二人,惟恐有失,貽羞師門。又有曉月師兄先入之言,一時疾惡貪功,致多殺傷。雖犯教規,實是無心之失。
  「本門法嚴,恩師不肯原情寬恕,弟子也不敢強求。至於徒兒閔眇女,全是奉命行事,事前還曾勸阻,與她無干。弟子見嫉群邪,樹敵眾多,在弟子固是除惡務盡,群邪也必不肯相容。況離師門,敵人更無忌憚,勢孤力弱,終必不保。眇女相隨受累,實是無辜,伏望師父恩憐,許其仍在門下,令拜荀師姊為師,使得勉修仙極,感恩不盡。」
  眇女本嚇得戰戰兢兢,跪伏在沈琇身後,一聽師父詞意剛直,方在代她膽寒。偶然偷覷真人,不但不怒,口角上反是含有一絲笑意,不由心中一動。
  眇女不等真人開口,忙即跪叩道:「孫兒誓隨恩師,出門待罪,等到功行稍可自贖,再求師祖開恩,恕其既往。伏望師祖恩允,永世銘感,無有盡期。」
  真人微笑道:「理應如此,念你忠義,特賜降龍寶珠二粒。只須一珠,任何海中精怪,決難加害。可隨你師,去見齊漱溟夫婦作別,我已先有吩咐,由他代為傳授。去吧。」
  沈琇還要開口求說,不令眇女同行,以免兩誤,真人座前忽起一片金霞,擋在前面。旁立道人未退,料還有事神遊,再說無效,只得強忍悲憤,拜辭出洞。
  當時負氣,本想就走,忽見妙一夫人走來。二人情感至厚,想起前事,越發酸心。
  沈琇暗忖:「師父行事,每在無意之中,微露仙機。所說降龍珠,必有大用,並且用時只消一粒,為何兩粒同賜?分明師徒合用無疑。再者,恩師師徒情分最厚,犯規乃無心之失,怎會如此心狠,連眇女也被連累?莫非有什要事,故意將我逐出,使我立功自見,並為本門立法不成?」想到這裏,悲懷略解。暗察妙一夫人,滿臉惋惜之容。料他夫婦最得恩師器重,必已早知此事,如可挽回,怎會這等惜別?心又一涼,忍不住淚流下來。
  妙一夫人便拉她師徒同往所居石室,殷殷婉勸道:「師妹不必愁苦,此後只要奮志修為,有了成就,縱然不在師門,一樣不負師恩栽培。你修道多年,如何這等著相?你和眇女成就定必遠大。但你為人疾惡太甚,以後遇事,還是放寬一些。」
  沈琇憤道:「我如非這些妖邪,怎會被逐出去?此後誓以全力與群邪拼個存亡,非為世人除害不可。」
  妙一夫人知她性情剛烈,不便再勸,隨將降龍珠取出傳授。
  沈琇見那寶珠約有兩寸圓徑,形如青灰色的玉球,乍看只形體特大,與常見寶珠不同。細一照看,內裏彩氣氤氳,光霞徐徐流轉,變幻不停。拿在手中微一撥動,隱聞到一股異香,知是一件異寶。妙一夫人再一說那妙用,心更驚奇。
  夫人道:「此珠專制各種精怪,寶主人功力越高,靈效越大。眇女雖然同受本門心法,到底還差,最好師妹先行煉過,再交與她自煉。一與本身元靈相合,便成第二元神。日後就遇群邪圍攻,你師徒各有一珠,至少可免許多苦難,不致傷害本身真靈。千萬不可輕視呢。」
  沈琇苦笑道:「師姊當我因為師父心腸稍硬,便敢忘卻深恩,負氣不受麼?」
  夫人早識未來之事,防其性剛負氣,以為此珠傳與眇女,她便不再同煉。聞言心定,立現喜容。
  眾同門也都得信,紛紛趕來,互相話別。沈琇見曉月禪師也隨了來,想起屢受陰謀捉弄,以師長之明,不會不知。卻只對自己一人處罰,並還這麼重,越想越有氣,待要發洩幾句。
  忽聽玄真子道:「師妹無須失意,師父雷霆雨露,皆是恩澤,此舉焉知不是玉汝于成?你自有你前途去處。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請仍返金鳳山舊居清修,以待機緣遇合吧。」
  髯仙李元化接口說道:「師妹雖不在此,同門情義,仍是一樣,只有更厚。以後如有什事,只管尋來便了。」
  沈琇見曉月禪師微笑不語,越發有氣。又以李元化和曉月禪師私交最厚,疑心奚落,冷笑道:「小妹不才,已拼以身殉道,誓與群邪相搏,甯甘百死,也不畏縮。我乃本門逐徒棄材,性又疾邪,除惡如同剪草,何敢再勞師兄弟姊妹為我任過?只是恩師不久成真,此後白雲在天,去德日遠,不知飛升之時,能否容我拜送,是個心事而已。」
  沈琇還待往下說時,瞥見妙一夫人以目示意,愛徒眇女又在身後扯了一下衣襟。心想:「此後除三五同門至好偶然相見而外,誓以獨力行道,決不要人幫助,也不再與餘人見面。前路方遙,事貴力行,空言何益?」隨向眾人辭別。
  眾中只曉月禪師一人見她神色不善,暗罵:「賤婢無禮,此後便是外人,如犯我手,休想活命。」憤然離去。餘均送了出來,一直送出飛雷徑後洞門外。
  沈琇再四堅辭,方各禮拜而別。沈琇師徒往金鳳山舊居飛去。
  沈琇以前想將守洞神犼帶往峨嵋,也因曉月禪師當眾力言仙府靈景奧區,素無獸蹄鳥跡。並且師長不久飛升,凝碧崖老楠巢須借白眉禪師駐錫,不如仍令守洞。沈琇知他遇事作梗,懶得再說,於是洞府也未封閉。經此一來,故居無恙,反省了不少的事。
  師徒兩人回到洞中,因為傷心激刺,性更剛烈。沈琇心想:「邪正不能並立,樹敵這麼多,我不尋他,他也尋我。此時沒有管頭,只要不為惡,便可任意所如。索性見一個,殺一個,縱不能盡誅群邪,到底也為本門宣揚德威,與那對頭看個樣兒。」
  主意打定,乘著仇敵尚未得信,先將洞門封閉,照師門心法勤修苦煉,並煉那兩粒寶珠。師徒心志俱都堅強,精進自不必說。連那守洞神犼,也增加了好些威力。
  二十年中,同門除妙一真人夫婦、白雲大師、餐霞大師四人而外,俱都避而不見。內中妙一夫人情分最厚,時往訪看。偶然回山,談起她的心志。
  不料,沈琇之言被曉月禪師聽去,想起前嫌,故意向外宣揚。一班妖邪本恨沈琇入骨,早已風聞被逐之事,想要尋她報仇。這一宣揚,越發證實,紛紛趕來尋仇。
  沈琇雖仗法力高強,未吃什虧,無如仇敵眾多,此去彼來,鬧得沈琇不勝其煩,終被激怒。往往不等敵人上門,先自尋去。殺戮既多,威名雖然大震,雙方仇恨也越深,結果把幾個著名妖邪首腦全都引了出來。師徒相依,孤立無援,又不願受人幫助。平常遇到極兇險的局面,幸仗妙一夫人等暗中將護。沈琇發覺以後,為爭昔日之氣,雖然不願,良友好心,不便明拒,只在暗中想盡方法隱避,老是獨往獨行。
  那幾個著名的妖邪全都神通廣大,心計周密。儘管對她恨極,因有兩次命人前往加害,每占上風,必有她的同門至好解救。心疑長眉真人必有用意,恐怕由此牽動,心存顧忌。又以多年威望,不出手則已,出手便須必勝,未敢造次。
  沈琇因此也得無事,僅經過幾次險難,也都逢凶化吉。
  這日,聞得長眉真人就要飛升,心想:「身雖被逐,師恩仍極深厚,此後除非修到天仙,永無再見之日。自己以前不合負氣,被逐這些年,從未前往參謁,也未露過悔意,托人求情。」
  沈琇越想越問不過心,萬分依戀之下,便往峨嵋趕去。因是棄徒,不敢齒於眾弟子之列,只在後洞門外通誠遙拜,跪伏待命,想等師父飛升時見上一面。
  哪知只聽傳言,時日不對,連跪伏了三日夜,不見真人仙雲飛起。心想:「自離師門,便未再見,無論如何,也要見上一面。」又見師門一些至交陸續到來,飛升之事一定無訛,決計無論跪多少天,也要候到師父飛升才罷,心更誠敬。
  明知好些師執同道由身側經過,只把雙目垂簾,虔心恭候,既不招呼,也不探詢。師徒二人恭恭敬敬跪到第六天上,真人方始飛升仙闕。
  沈琇見師父過時手指西方,目注自己,似在含笑點頭。仙雲電馭,瞬息直上天心,沒入蒼雯遝霜之中。看出恩師對己仍是昔年期愛神情,這些年來如往悔過苦求,未必不能原恕。偏生好勝負氣,以致從此違顏,人天永隔。
  沈琇方在悔恨,心中依戀。妙一夫人忽然飛來,見面便遞過一封柬帖和一件法寶。說起真人因她一意孤行,不知悔過,這多年來,雖經門人請求,不曾允准。教規謹嚴,師徒之分已絕,師徒之情猶在。
  此次飛升,眾同門各有法寶留賜,沈琇也得一份,寶名屠龍刀。柬帖現尚空白,到時自會現出形跡靈效。外附戒刀一柄,以備異日之用。
  沈琇聞言,心更悲痛,知道師恩至重,法寶雖好,不過留念。這張空白柬帖,定必關係他年成敗。重又望空下拜,跪謝深恩,感激涕零。
  妙一夫人溫言勸起,沈琇略敘別況和恩師去時情景,正要作別回山。玄真子、齊漱溟等舊同門和許多外來的平輩道友,都由洞中走出,與之敘闊,並請入洞聚談。
  沈琇因曉月禪師尚在洞內,兩生受罰,犯規被逐,多半由他而起。這次恩師將道統傳與妙一真人,曉月心正氣憤,入洞難免受他冷言譏嘲。再則此時也實無顏見他,便用婉言謝絕。眾人知她心意,也未相強。師徒二人便自辭別回山。
  過了不幾天,這日眇女去往山場,忽然發現一個相貌奇醜,滿頭癩瘡的小女花子,認出根骨甚佳,好似哪裏見過。回來一說,沈琇忽想起那年去往峨嵋,所遇女嬰眉間有一小紅痣,頗與前生定約的民女相似。彼時眼力相差太遠,急於見師,女嬰相貌醜怪,與民女前生迥乎不類,也未留意。
  沈琇二次回山,並未再往山場,心疑是那民女轉世。前生本曾許她,等自己轉劫再來,收她為徒。如何違約,使其失望?又想起女嬰見時痛哭求抱,急得暈死過去情景,越料十九是她。心念一動,留下神犼守洞,一同尋去。
  到後一問,才知醜女姓王,名叫癩姑。家甚寒苦,父母已死,被人收去為奴。因她膽大力大,淘氣頑皮,常受打罵,往往逃入深山,多日不歸。收養人家如不因她力大,肯受勞苦,早不想要。日久成習,也就任其去留,不以為意。問她何往,她也不說,只朝人打聽往金鳳山如何走法。
  沈琇再問生日,恰是民女死時。斷定不差,跟蹤往尋。癩姑已於前半日出走,照例不知去向。眇女原因昨日路過山場時偶然降落,無心路遇,因尚有事出山,和土人說了幾句話,便即飛走,匆匆不曾探詢。
  沈琇心想:「此女小小年紀,能走多遠?近年為防山民去往洞前,遇見妖人尋來鬥法,致遭波及,山路已由仙法隔斷,無可通行。此女苦志尋師,必在去金鳳山的路上尋找途徑,必能將她找到。」
  正在盤空查看,忽聽崖後女子哭聲甚急,正在狂喊沈琇前生姓名求救。過去一看,人在崖洞之中,已被邪法禁閉。剛破法入內,癩姑已然認出沈琇,撲抱上來,跪地大哭。對於眇女,卻只看去眼熟,說不出她姓名。
  沈琇知她和眇女以前未見幾次,故不相識。對於自己,卻是精誠專注,又得過一點初步傳授,剛被惡人逼死,便自投生。故此前因未昧,一見即知。
  再一問她別的事,果多遺忘,只前生所傳坐功尚還記得,但也不全。只知前生有一女仙,曾允轉世重來,收她為徒。出生不久,女仙果然尋來,偏為父母所阻,不能近身。生只數月,心中有話,說不出口,女仙也自走去,失望欲死。
  五歲父母雙亡,才想到師父也許嫌她年幼,於是按照前生所習坐功,避人修煉,又不時入山尋訪。不知怎的,金鳳山前生去過的,竟找不到,連去過的人也都迷路。心終不死,今日決計帶了乾糧,再往金鳳山尋去,不尋到地頭,寧死不回。
  哪知途中遇一美貌道姑,同了兩個怪人,說是要往金鳳山報仇。
  癩姑正苦無路,不合由林中趕出,向其打聽道路。道姑忽令拜她為師,癩姑聽出是沈琇對頭仇人,自更不肯。
  道姑發怒,將其封閉洞內。走時說,要佈置好了埋伏,再去金鳳山誘敵。因見對頭去時會飛,周身俱有電光,既恐師父打她不過,又防本身受害,所以哭喊。
  沈琇問完前話,忽聽破空之聲,沈琇剛飛身空中,便見守洞神犼負傷逃來,後有三妖人追趕。
  沈琇藏起癩姑,放過神犼,揚手一道金光,迎上前去,眇女也飛劍助戰。
  那道姑乃崆峒派有名人物,下餘二人均是軒轅老怪門下:一名紅羽神君菇合索畢,是個番人;一名萬靈童子茅壯,邪法甚高。此次原是奉命先來佈陣,乘著長眉真人飛升,無什顧忌,想將沈琇師徒煉化成灰,將生魂擒去,使其永受煉魂之慘。少時,幾個最厲害的妖邪首腦都要前來。
  沈琇哪知厲害,加以年來用功苦煉,法寶、飛劍無不神妙,近又得了師門至寶屠龍刀,威力更大。明見前面不遠方圓五里之內,全被邪氣籠罩,內中隱現數十百座大小旗門幡幢,邪法似甚厲害。依然自恃,不以為意,立意不令妖人生還。上來故用飛劍對敵,暗中運用全力,與屠龍刀合為一體。冷不防化成一彎金碧光華,朝為首妖人和那妖婦電也似急捲去。
  菇合索畢乃軒轅老怪第五弟子,邪法甚高,此刀本是他剋星。因敵人尚在陣外,一心只想移動妖陣,致其於死,心神已分。等到瞥見金碧精光耀目難睜,看出有異,想要逃避,已被刀光裹緊。只一絞,便已伏誅。妖婦也被刀光掃中,身成兩段。
  沈琇意猶未足,雙手齊揚,發出本門太乙神雷。兩道數十百丈金光雷火,一道打向妖婦身上,全身震成粉碎;一道便朝茅壯迎頭打去。
  當時滿空電掣雷轟,精芒雨射,震得天驚地動,山嶽崩頹,聲勢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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