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禦邪除凶 萬頃煙波飛血雨 臨危遇救 千重雷火擁金蓮
原來黑女久經大敵,人甚穩練,早知妖巫人雖受制,邪法尚在。只因鬼母教規,對方只一降伏,除非再有什不利於己的動作,不能就下辣手。料定妖巫不是自己敵手,必向旁人肆毒。
再聽敵人邪法傳音口氣和哭喊之聲,知妖巫來時已有準備,必在元神逃去以前,猛下殺手,再用邪教中解體分身之法,將元神逃去。
黑女表面和沈、徐諸人說笑問答,暗中原在戒備。一見妖巫發動,揚手一片碧光,先將血光網去。左手指處,妖婦身纏光線立如電閃靈蛇也似微一閃動,未容落地分屍,先似包餛飩一般,將全身束緊,橫倒地上,不能言動。
妖巫邪法已然發動,不料弄巧成拙,受了大制。當時四體欲裂,加上光線深嵌入骨,奇痛難禁。另一面,同黨連喚元神未回,疑她怕死,為本教丟人,不住行法攝神催迫。兩下夾攻,成了雙層苦痛,任是鐵人也難承受,疼得凶睛怒凸,淚汗交流,心神都顫。先還倔強苦熬,不肯服輸。後實忍受不住這等活罪,方始掙扎著哀告求饒。
妖巫顫聲道:「大仙慈悲,給我一個痛快吧!」
黑女冷笑道:「我本不喜見此慘狀,無如你師長同黨正在行法,攝你元神。徐家婆媳與你何仇?只因迫她們為你掩蔽,以便行使邪法,她們婉言相拒。你便要下毒手,用那五鬼分屍之法殺她婆媳,用新死人的血肉害人。這等傷天害理,在我眼裏如何能容?」
妖巫知道絕了指望,立時破口大罵,語極淫穢,不堪入耳。
徐祥鵝素孝,一聽妖巫先前竟要害他祖母、親娘,早就怒火中燒。沈琇又是一個疾惡如仇的性情,出身大家,從未聽過這等下流淫穢之語,立被激怒。二人年紀都輕,無什閱歷。聽不幾句,雙方不約而同,一聲怒喝,各把飛劍、飛針電射而出。
黑女和眇女正在敘談上次和三妖婦對敵之事,一時疏忽,未將妖巫的口禁閉,更沒料到二人會同時動手。見狀大驚,連忙喝止,已是無及。劍光過處,妖巫屍橫就地,斬為兩段,身上光線也自斷裂。
黑女忙將殘餘光線收回,看出二人飛劍、法寶神奇。沈琇所發飛針,出手便是一根金色精光,打中妖巫頭上,立裂兩片。知道對頭行法正亟,按理妖巫一死,殘屍便成對方法物,立起為祟,決無如此太平。定是此針靈效,妖巫元神已為所傷,也說不定。
於是黑女笑向二人道:「敵人邪法甚是兇狠陰毒,平日橫行江湖,無惡不作。羅亮、蕭原兩老賊更是陰險毒辣,以前羅賊吃過魏師兄的虧,因知家師難惹,不敢尋仇。這次應了許泰之請,本定暗中相助,不明出面。許賊偏要借他名望,威嚇敵人,故意洩露出去,被魏師兄和我得信尋來。
「羅亮老賊本不欲人知,一到便想用他本門秘煉的血花熬火,將這裏的人一網打盡。後見本門獨有的碧磷箭,知魏師兄在此,宿仇相遇,意欲延到明天,必是另有圖謀。」
眇女本是行家,說道:「我師父雖斬了妖巫,這殘屍卻難毀滅。若用兵器去砍,血肉橫飛,越砍越多,怕後患無窮呢!」
黑女道:「本來妖魂殘肢,全可為祟,人被撲中,如影附形,不死不休。好在沈仙姑飛針非同尋常,適才一針,正中妖巫頭上,她那元神就不消滅,也必受了重傷,事情似可無慮。不過老賊詭詐非常,邪法又多,不可不防。現時死屍還不能移動,腥血污穢,看去惹厭。諸位不宜再坐下去,請到裏屋小坐,晚飯後早點安歇吧。」
眇女見黑女說時暗使眼色示意,便在旁隨聲附和。室共兩層,外面三明兩暗,地甚寬敞,內層還有五間。黑女說完,隨請眾人入內。等都到了裏面,才打手勢,只把徐氏婆媳和隨侍道徒安頓在內,令沈、徐、眇女三人不要開口。揚手一片碧光閃過,連自己帶三人身形一同隱去,輕悄悄再一同走向室外,同向室角坐定,屏息觀變。
沈、徐二人坐在室內,直到入夜,毫無動靜。二人又是氣悶,又是腹饑,幾次想要開口,均吃眇女阻止。眇女深知,對方有了這好法物,就算妖巫元神已滅,仍可害人,怎會不用?為恐師父與徐祥二人不慎誤蹈危機,眇女緊緊拉著沈琇不動。
二人忍饑等候,不覺又是半個時辰過去。正在無聊,忽見黑女手指陳屍之處,令眾觀看。二人見殘屍狼藉,污血滿地。室中無人,又未點燈,只憑空中光網下映,滿室綠陰陰的,景甚淒厲陰森。猛瞥見一溜黑煙,由屍側地底冒起,剛出地面,忽又縮入地內,神速已極。
二人回顧黑女,一手已掐著法訣相待。黑女一面搖手示意,令沈、徐二人各自戒備,聽她號令行事。二人知有妖人由地底來犯,此是初步試探,精神立振,各自靜悄悄目注地上,蓄勢相待。又候了不多一會,黑煙重又冒出地上,仍是一現即隱。似這樣接連三次過去,室外法臺上,雙方叫陣喝罵之聲又起。
黑煙似已覺出敵人均在法台之上,室中無人,始全出現。先是一溜黑煙鑽出地面,略微盤旋轉側,忽然凝聚成一個手持黑紅二色權杖,三尺來高的小黑人,朝妖巫死屍頭上擊了一下。跟著便見妖巫元神由頭上緩緩升起,也化做一個小黑人。只是神情疲乏,軟弱無力,好似受過重傷神氣。
頭一個小黑人神情本極強橫,及見妖巫這等神氣,方始息怒。小黑人便用手勢命令妖巫由地行逃遁,隨朝死屍將手連劃,妖巫死屍便即斷裂。小黑人再用權杖一照,殘屍重又合攏,朝地一指。妖巫立化一溜黑煙,往地底鑽去,小黑人便撲向妖巫殘屍之上不見。
眇女看出小黑人乃對方妖黨元神幻化來此,欲借妖巫殘屍為害。及見妖巫生魂為太乙神針所傷,又極膽怯,妖黨逞能自恃,怒令妖巫生魂速回,自將元神附在死屍之上,代行毒計。眇女知道這類邪法甚為陰毒,又係準備而來,難於破解;斷定那小黑人決非庸手。
黑女本來一手指地,另一手忽然舉起揚了一下,但未見有什法寶煙光之類飛出。
另一旁,死屍連發了幾次響聲,不見有人出視,意似不耐,漸漸試探著欠身而起。先前妖巫本被飛劍斬為兩段,又中了一太乙針,頭裂兩半。起時兩段殘屍已然合攏,只是看去吃力異常,兩片頭殼也仍分裂未合。連作了幾次勢,那具周身血污,帶著兩片頭殼的殘屍方始緩緩由地坐起。那頭殼有一半片連頭搭向肩上,頭漿迸裂,眼珠也突出在外。室中無燈,吃窗外碧光一映,陰森森的,越顯獰厲,看去怖人。
死屍坐起以後,似想將兩片頭殼合攏一起,手才扶將上去,倏地縮轉。看神氣直似無心中觸了痛處,疼得將手連甩,立即停歇。跟著全身緩緩立起,雙手扶著腰間中斷之處,先用半邊臉朝窗外看了一看,輕悄悄轉身,似要往內室門中走去。
這時沈琇已看出黑女法力,又悔先前冒失,誤斬妖巫,幾乎惹下亂子。看眇女又連打手勢,已然決計不再妄動。料定黑女還有安排,儘管全身緊張,還不怎樣。
轉是眇女、徐祥鵝二人,一個是深知邪法厲害,發難神速,惟恐失閃;一個是雖在仙人門下,無什經驗,第一次見到這等駭人場面,又關心祖母、親娘安危,心中急得七上八下。
眇女雖承家學,對於鬼母朱櫻門下,終不深悉,奇怪黑女怎到此時還無動作。那死屍好似越往前走越難,尤其那兩半頭殼搖搖欲墜,仿佛苦痛已極,不能再耐,離門才只一半,重又退了回來。退時更緩,雙手緊扶腰間,穩住勢子,緩緩回移。好容易回到原處坐倒,屍首重裂兩段。
一溜黑煙過處,小黑人重由屍上躍起,行動如飛。向窗外法台略一張望,便往內室門側掩去。
忽聽黑女疾呼:「道友且慢,妖鬼已然落網了。」
眼前倏地一亮,碧光突現。由內室門起,直到死屍前面,合為一個光網。恰將小黑人兩頭隔斷,籠罩在內。
小黑人本意是去往室中窺探,覷便傷人,忽聽有人呼叱,立即警覺飛回。哪知黑女早就準備,先發埋伏,然後出聲,光網已經籠向身上。死屍就在眼前,偏衝撲不出去。碧光厲害,不敢挨近。知道上當,立化黑煙,往地便鑽。
沈、徐三人見黑煙入地,方疑必逃。誰知那碧色光網竟有一半預埋地底,一晃升出地面,不特小黑人未被逃走,連先逃妖魂也在其內。同似凍蠅鑽窗,在裏面左衝右突,往來亂竄。碧磷如雨,立射奇光,轉眼縮小到酒杯大小,兩黑人已化做一團黑氣。
黑女伸手一招,便往袖中飛回不見。隨向三人道:「我本意來敵強弱難料,更不知有無別的伎倆。適見飛針、飛劍威力甚大,欲煩相助。我又慎重了些,卻累沈仙姑和二位道友久等。妖魂已滅,殘屍不能為害,由我移去掩埋,以免惹厭。酒飯,知客料早備好,請至裏面飲用,我尚有事,恕不奉陪了。」
三人本就饑渴,便不再客套。到了裏間一看,主人已設盛筵相待,葷素全備,徐氏婆媳也還未吃。剛同入座,黃虯忽來稱謝作陪。沈琇知他主持法台,關係重要,謙謝令去。
黃虯笑答:「無妨。我這面又來了些幫手,還有魏皓與黑小姑在台上相助,有什警兆,立可趕去,何況未必。我也腹饑,正好來陪諸位嘉客。」
眾人見他這等說法,只得罷了。黃虯執禮既恭,人又溫文爾雅,沈、徐、眇女三人俱都喜他。席終分坐,黃虯早命人搭好床鋪,請眾人分別歇息,然後辭去。
天色方明,徐祥鵝見尚無動靜,他惦記那條船有無損毀,意欲飛往湖邊探看。
沈琇與眇女也已起身,三人俱覺廟裡靜得出奇,彷彿人都出去了似的。明明大敵當前,怎會如此,與其等著納悶,倒不如出外弄明白。
忽聽臺上黑女道:「今日尤南旺率眾來犯,黃師叔恐擾仙姑休息,已先出迎了。師叔吩咐,如見一頭插黃骨簪、身材矮胖、咧著一大口黃牙的,便是尤南旺。仙姑遇上,須要小心。既要前往,請即起身,少時料難相見。只盼異日仙姑道成,別忘了我這天生苦命人吧。」
沈琇師徒見她說時面容淒苦,似有難言之隱。因惦記著黃虯等人安危,早想趕去,聞言一面應諾,便即起身趕出。
三人到了廟外,遙望湖上,已被一片煙霧佈滿。眇女忙拉沈琇,沿著廟牆林樹,繞向前去。
忽聽一個陌生的聲音在頭上低喚:「師叔,往這裏來。」
上面是一突立地上的石筍,高約兩丈,廣約丈許,石頂平闊,卻不見人。三人忙由下面繞將過去一看,在一片淡淡的霧影中,閃出一個年約十四五的幼童。三人認得,正是湖中所見,那大排上喂鴉愚弄馬二的侍童。
幼童一見沈琇就拜,並道:「弟子岳雯拜見沈師叔。」
沈琇不便受禮,問道:「你是何人,為何稱我師叔?」
岳雯道:「家師是衡山追雲叟,家叔玉洞真人,單名一個韞字,皆與師叔前生甚是熟稔。師叔目前靈智未復,可能記不清楚。」
沈琇這才還了禮,說:「我正待赴川投師,不料有此耽擱。」
岳雯又對徐祥鵝道:「道友想必是風火道人吳道長門人徐師兄了。」
祥鵝見岳雯與自己年歲相若,但功力已是不凡,頗為心儀,忙道:「正是,白師伯我曾在家師處見過。」同時介紹眇女道:「這位是沈師叔的高弟閔姑娘。」
岳雯道:「此地說話不便,請隨我來。」隨帶三人往石頂飛去,到了上面才說:「家叔昨天忽接一位老前輩飛劍傳書,說沈師叔轉世不久,驟遇這等妖邪,恐有閃失。為此家叔便留了心,昨晚鬥法時,黃虯施展鬼母朱櫻所傳移形代禁之法,被人看破,引來鬼母一個仇人,甚是厲害。恐三位不知厲害,冒然上前,為邪法所傷。
「家叔特意命我來此等候,轉告沈師叔與師兄,此石已有家叔靈符禁制,最好呆在石上旁觀到底,不要遠離。我尚有他事,恕不奉陪了。」說完隨即遞過一道靈符,交給沈琇,如遇危急,可以防身。說完,匆匆飛去。
待了一會,湖上煙霧妖光越來越盛,碧螢血焰,飛舞如潮,也分不出哪一面取勝。中間更雜著一片殷雷之聲,爆音繁密,宛如萬鼓齊鳴,但是響聲不大,仿佛由湖底山腳下隱隱傳來。
雙方人物均在濃霧籠罩之下,一點也看不見。
沈琇命眇女行法查看,哪知與以前兩次不同,仍是一無所見。似這樣待有個把時辰過去,忽見霧影中有一股黑氣,粗約十丈,由斜對孤山的神鴉港那一面狂濤也似橫湖急湧而來。
這一面碧色雲光早已加盛,宛如一條翠虹,在煙籠霧約之中朝前直射。當頭碧螢箭雨,不住亂爆,如正月裏的花炮一樣,敵住對面一片血焰妖光。
雙方此進彼退,時往時來,相持不下。過不多久,碧光吃黑氣猛衝過來,立時相形見絀。始而還在勉強抵禦,無如那黑氣越往後越濃,逐漸加強,幾成實質。仿佛一股極濃厚的膠漆,墨龍也似向這邊直衝。
那道翠虹前頭的萬點碧螢,衝向黑氣頭上。隨著螢雨爆射中,當頭黑氣雖被衝散了些,並無用處。終於變成一面突突前進,一面後退,難再支持。末了黑氣忽然暴長數倍,只一下便越過近岸數十丈長一段湖面,直衝到孤山腳下。
剎時前面山腳濃霧忽消,一片紅黃二色的光華飛起,現出前面坡岸上一座法台。
臺上幡幢林列,黃虯披髮仗劍,當先而立。身旁站著魏皓、秦老,另外還有四人:兩個道裝,兩個俗家,秦老左臂已然斷去。
那黑氣已快衝到台前,相隔只兩三丈。吃秦老斷臂上發出一片血光,連同黃虯面前香爐中湧起的一道黃光,暫時阻住,不令衝進。
可是黑氣看去威勢絕大,一點不受搖動。黃虯左手拿著半截人的手臂,右手拿著一柄尺多長的月牙形小刀,頭上鮮血淋漓,滿面俱是愁忿之容。
三人本覺黃虯人好,與別的左道中人迥乎不同,昨晚又曾答應相助。見他危機緊迫,已快臨頭,血流被面,狼狽憂急之狀。
旁立數人,除秦老自斷一臂、拼死助戰,魏皓所發碧光、不敵收回外,俱都面面相覷,束手無策,神色多半倉皇。內一道人比較鎮靜,但也無什作為。眼看黑氣更盛,紅黃光華漸往台前移退,知道黃虯等必敗無疑。
沈琇想起黃、魏諸人對於自己師徒三人那等敬禮,如今坐視危亡,不加援救,實在問心不安。眇女因有仙人警告,比較拿穩,還在遲疑。沈、徐二人,一個天生義俠心性,一個情切父仇,這面形勢已甚危急,受人之托,如何袖手旁觀?
忽聽廟中法臺上黑女遠遠疾呼道:「邪法厲害,黃師叔他們危險萬分,沈仙姑再不出手,不特我們要遭慘敗,全山生靈都不能活命了。」
三人聞言,立時激動義氣,正要趕去。
猛見黃虯低語了兩句,秦老臉色一狠,將頭一點。黃虯左手一揚,便將斷臂朝前面黑氣打去。一聲爆炸,斷臂立即粉碎,化為一團血雲,將黑氣撞退了兩丈。緊跟著左手回挽頭上長髮,右手舉刀一割,切下大把斷髮,往前一撒;同時咬破舌頭,一口鮮血噴將出去。
那斷髮化成千萬根尺多長的血色火箭,帶著無數的火星,猛射出去。那黑氣已是凝結愈固,一任黃虯施為,絲毫衝它不動。但火箭一發,竟衝了進去,一片雷音過處,箭上火團紛紛爆炸,黑氣立被衝散了一小段。
三人早已奮不顧身,飛身趕去。剛要到達,忽聽隔湖神鴉港那面一聲厲嘯,由遠而近,宛如一枝響箭,橫空飛渡。
說時遲,那時快,那怪聲橫湖飛來,神速無比。只見前面黑氣之中,突然出現一個妖人。生得尖頭突睛、闊口連腮、白牙森列、身材矮胖、通體通紅;上下赤裸,只腰上圍著一條深紅色的短裙,看去簡直是個剝了皮的血人。再吃四外濃密的黑氣一陪襯,便夜叉惡鬼,也無此獰惡醜怪。
那妖人剛由黑氣中現身,手舞足蹈,朝黃虯等人猛撲而來。
妖人一手拿著一個死人骷髏,略一搖晃,骷髏兩眼首先發出兩點豆大的綠光。隨由口裏噴出一股灰白色的妖煙,迎著那些火箭,才一接觸,火光便自消滅。另一隻手掌上發出漩渦也似,由小而大,一圈接一圈的白影,正連人往黃虯台前撲到。
黃虯見狀,面色慘變,咬牙切齒,回刀便要往自己手上砍去。
猛聽空中有人喝道:「妖孽敢爾!」語聲未畢,百丈銀虹已自空中飛射下來,擋在黃虯前面,連妖人帶黑氣全被罩住。
那血紅色的妖人本在兇焰高張,得意洋洋,以為成功在即。萬沒有想到來了對頭剋星,銀虹到處,邪法全破,手上骷髏立被震碎。妖人知道不妙,血手一招,那橫亙湖上,長達數百丈的黑氣,立即猛縮回去,變成丈許長一幢黑煙。妖人在銀虹光中掙了兩掙,猛然掙出光外,帶著黑煙,騰空而起,往西南方天空中逃去,晃眼飛出老遠。
妖人剛一脫身,銀虹忽然不見,也未追趕。眼看妖人只剩拳大一點紅影,就要竄向遙空雲層之中逃去。猛又聽一聲輕雷過處,西南方天邊現出一蓬五彩明霞,橫張空際,擋住妖人去路。妖人飛星般或左或右,略一衝突,便吃那一片明霞彩網兜住。
緊跟著網中金光電閃,宛如雨雹,一片風雷之聲響過,連妖人帶霞光雷火,全都不見。依舊雲白天青,日耀當空,湖上濃霧也全消散。
這原是同時發生,瞬息間事,妖人來得迅速,消滅得也更快。
三人正在此刻趕到,除眇女因發現周、葉二人,又知妖人厲害,存有戒心而外。沈、徐二人,初生牛犢不怕虎,又都激於義憤。一見黃虯舉刀斷手,不由著急,不等走到,各把飛針、飛劍發將出去,恰與空中銀虹相繼發動。銀虹來勢稍快,已先將妖人罩住。
二人年輕好奇,只見銀虹飛墮,妖人遁走,霧散雲消,面前現出大片碧波。目光到處,瞥見湖面上駛來一個木排,上有好些妖人。那排寬約三丈,長約七丈,由湖面上駛來,其速如飛,先有黑氣遮掩,誰也不曾發現,已離山腳只七八丈。
排上當頭一個披髮赤足、手執桃木劍的黑衣妖巫,身前設有一座香案。案前凌空飛懸著五隻大雄雞,離雞頭尺許,又各懸著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左側躺著五人,頭前各有一盞點著七個燈頭的油碗,身上撒了好些米豆五穀之類,裝得和新死的人一樣。右側散立著幾個奇形怪狀,裝束詭異的巫師。
沈、徐二人一見木排,便知來了敵黨。將手一指,空中飛劍、飛針一齊朝下猛射。金光到處,香案後的妖巫驟不及防,欲逃不及。
妖巫左膀先被打斷,再被飛劍趕上一絞,首先伏誅。案前五隻雄雞也被劍光略微掃中,全數了賬。五把鋼刀也成粉屑,一同墜地。
雄雞一死,左側五人倏地慘號一聲,連身蹦起,再倒下去,七孔流血而死。
沈、徐二人知道這些左道妖邪橫行多年,害人甚多,一見殺得這等容易,那形如鬼怪的一個強敵又已消滅。越發把事看易,正想全數除去。
祥鵝心念父仇,還在急喊:「師叔且慢。師姊快看,仇人可在排上,我不認得,還要親手殺他祭靈。」
黃虯連聲疾呼:「仙姑、道友快到這裏來。」
眇女也疾喊:「師父、師兄快走。」
就這微一停頓,晃眼之間,猛瞥見死巫身後還有三個錦墩,上坐三人。當中一個妖人,身材矮胖,大頭圓臉,豬眼塌鼻,一張闊口,滿口黃板牙;頭上短髮稀疏,橫插著一根尺許長的金黃骨簪,穿著大半截黃麻短衫;左手拿著一個小鐵缽,裝束得非僧非道的妖人。
道人見針、劍光飛來,排上連死六人。兩道濃眉往上一豎,凶睛怒瞪,臉色驟轉獰厲。也未起身閃避,隨手在鐵缽內抓起一把東西,向空撒去。把手一揮,一片黑煙冒過,木排由隱而現。同時排上跳起兩條形如鬼怪,周身發火的人影,似要離排朝岸上撲來。
中坐妖人便是尤南旺,邪法甚高。本是想由黑氣掩護,暗中偷襲,來攝黃虯等人生魂,一網打盡。不料所約的妖人也有私心,意欲搶先下手,由黑氣中親身趕來,也是想把生魂攝走。
尤南旺又不敢得罪此人,方在不快,忽然銀虹飛墜,妖人當時伏誅,死得那等快法。知道來了正派中的能手,形勢大變,凶多吉少,有心逃走。
無奈木排上準備下好些邪法,急切間難於解消。有的邪法害人不成,如不另借鎮物替代,還要反害行法的人。尤南旺素性剛狠,面子難丟,抬頭一看,空中敵人已早飛走,好似專為除那血翁子而來。他心神略定,凶心又起。因邪煙全消,也不再作掩蔽,仍然行法,催排前進。
尤南旺雖然立意與敵一拼,因見空中那人法力太高,來去突兀,心中不無疑慮。又以有力同黨有三四個,不到緊急,無須自己出手。正向空中查看,心神略分,沈、徐二人才得連傷六個妖黨。再想下手,已是不能,何況邪法已然發動,有了防備。
沈、徐二人殺得興起,哪裡肯退,一見排上一片紅影,各指飛針、飛劍殺去。誰知那紅影有形無質,針、劍光一穿即過,但是隨分隨合,仍然飛舞。總算二人所用俱是仙府奇珍,神物利器,一陣亂絞亂射,紅影終於由濃而淡,以至消滅。正想指揮針、劍再殺排上妖人,不料又有兩條紅影飛起,與前一樣,一會便消滅了好幾個。
因眇女和臺上均未再喊,二人始終不曾留意,正奇怪那紅影怎會去了一個,又來一個。
祥鵝忽然失聲說道:「怎的又有一個木排?」
沈琇低頭一看,果然是個木排,與先前所見一般無二。已然駛近山腳不過丈許遠近,停在水面上,與黃虯等上下對敵,雙方神色均甚緊張。再看前面,哪有木排蹤跡,前面紅影仍在與飛針、飛劍相持。
這時尤南旺正由手中鐵缽內發出一股極濃厚的黑氣,中雜無數血紅色的飛針,朝上直射。被黃、魏二人一片碧色螢光合力抵住,互相時進時退,相持不下。
尤南旺身側兩妖巫:一個面前凌空懸著十來個畫有人形的木片,左手掐著法訣,右手拿著一柄明晃晃的牛耳尖刀;右一妖巫身前放一木板,上面釘著五個雄雞頭,每個連頸長只四寸,雞身早已斬斷。看去雞冠高昂,顧盼自如,神態仍與活雞相似,也是一手掐訣,另一手拿著幾根纏有紅絲的鐵釘。
妖人各把目光,注定臺上七人,連眼皮也不眨一下。
這面七人除黃、魏二人各指一股碧色螢光,抵住那道黑氣而外。秦老赤著上身,斷臂傷口已合。胸前釘著十幾根長釘,右手掐著法訣,目注敵人,兩眼通紅,似要冒出火來。餘下四人長衣已脫,也是赤著上半身,頭髮披散,一手掐訣,一手持著尺許長的刀劍之類,全神貫注在敵人身上。
雙方神情均極緊張,本都是伺隙而動,只等敵人稍微鬆懈,立即下手。
徐祥鵝話說完,沈琇跟蹤上臺,黃虯心神一分:又是一個初出茅廬,不知厲害的。
木排上三妖巫巴不得敵人這樣,見狀大喜。旁坐兩妖巫,一個朝著身前所懸木片揚刀便砍,一個手持鐵釘便朝雞頭上釘去。
說時遲,那時快,魏、秦二人見狀,喊聲:「不好!」魏皓忙即揚手飛起一片墨雲,想將法台暫行護住。秦老回手去拔胸前鐵釘,拼著受苦,想要破解,已經無及。只聽喔的一聲極洪厲的雞啼,跟著哧的一聲,一片血光突然湧現。臺上便有兩人,一個從頭劈為兩半,一個腦漿迸裂,屍橫就地。
黃虯一見大怒,口中急喚:「沈仙姑、徐道友,速用飛劍、法寶防身,我與這夥妖人拼了。」說完,咬破舌尖,張口一噴,立有大片血雲飛起,將法台罩住。魏皓一聲怒吼,把左肩一搖,身後所插短篙尖上立有一股墨綠色的奇光由血雲中穿出,朝木排上妖巫射去。
尤南旺哈哈笑道:「無知鼠輩,以為有了兩件鬼母所傳的法寶,便可橫行,穩占上風麼?卻不知你祖老子尤南旺早就安排好了羅網,至多逃得你們為首三個鼠輩。這還是你祖老子開籠放鳥,不肯斬盡殺絕,饒你三人狗命。像秦老和所約的幾個狗崽,連同兩個小狗男女,休想逃我毒手。」
說時,似聞黑女急嘯之聲,由廟中隱隱傳來。黃、魏二人面色立轉驚惶。
尤南旺話也說完,隨聽空中有一女子聲音接口喝道:「只怕無此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