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排幫恩仇 三代興衰 邪教喜惡 一言成敗
這時,妖婦天花娘羅五姑罵道:「賊禿驢,不要臉,和老娘們在一起,不打個招呼,就放冷箭嗎?幾根棺材釘,也要拿出現世,沒的給你師父丟人。再不收回去,獻點新鮮玩意出來,老娘要解裹腳帶捆你了。」
沈琇見這妖婦一臉橫肉,滿布麻子,生相奇醜。又粗又蠢,聲如狼嗥,甚是刺耳。下面卻裹就一雙三寸小腳,衣飾又極妖豔華美。先未言動,不曾留意到她。妖婦這時口中發話,好似有心賣弄。
她那比胖腿小得多的一雙驢蹄般的小腳,故意做出俏生生,嬌怯不耐久立之狀。連腰身帶那寬厚幾及二尺的屁股,亂扭了好幾下。說到末句要解裹腳布捆和尚,更把穿著繡鞋,方圓大小僅有三寸的小腳,朝和尚抬了一抬。眉眼亂動,神情越發醜怪,令人見了忍不住要笑。
眇女知道,今晚雙方全都不弱,情勢險惡,遠出來時預料。尤可怕的是雙方全是妖邪,如被發覺,必無生理。恐沈琇笑出聲來,不住搖手乞告,又指令看。
沈琇經她指點,才看出丐婦面前多了一片煙霧,將對方飛針阻住,不能穿過傷人。妖煙稀薄,又是淡綠色,針光純碧而亮,不定睛注視,絕看不出。和尚好似愧忿交加,伸手連指,五根飛針也隨同飛躍,上下左右,分合前攻。
可是無論飛針縱橫擊刺,飛向何方,全被妖煙擋住。丐婦自更得意,跳足亂罵不已。和尚反倒住口不再還罵,也不理天花娘,一面指針前攻,一面注視敵人動靜,態甚莊重。下餘雙方各有兩人仍作旁觀,不言不動。丐婦卻是忍耐不住,伸手入口,擬張口去咬,乘機偷襲。
右坐形似僵屍的黑女最是陰沉,自從敵人出現,手先和胖老頭一樣,縮向袖內,從此目注敵人,形如木偶。這時忽然冷笑,喝道:「騷母狗莫狂,先還你一點報應。」同時右手突伸,往地面上一掌砍了下去,動作極快。
這是鬼母門下最狠毒的移形代禁之法,黑女手砍地面,丐婦這裏猛覺奇痛徹骨,臂上著了一下重手。跟著慘叫一聲,卡嚓一響,一條右臂竟然離肩數寸左右平空折斷,墜落在地。
十三娘等三妖婦上來輕敵太甚,對方老謀深算,上來便做出怯場無奈之狀。又以準備嚴密,一切埋伏隱而不露。一時疏忽,不曾留心,沒料對方出手如此神速陰辣。
十三娘專對胖老頭,又是有名的風流寡婦,笑面夜叉。她神態照例從容,下手越毒,越不發火。這一見丐婦驟中暗算,痛暈慘嗥,人將暈倒。笑罵道:「二妹子,怎沒出息,丟了一點零碎東西,也要這等猴急樣兒?這裏又沒偷兒撿便宜,還怕丟東西麼?」
十三娘口說著話,人也走過,揚手先朝丐婦一拍,跟著便想拾那斷臂,作法與她接上。哪知因想先給丐婦止痛,又慢了一步。就這一轉身,胖老頭一聲不響,手伸袖外一彈。叭的又是一響,那條斷臂立即粉裂,碎骨爛肉連同血點四下紛飛,宛如雨射。
這一來,三妖婦立被激怒,十三娘表面上仍是不顯,只回眸朝胖老頭媚笑了一笑,嬌聲俏罵道:「胖冬瓜真乖,想不到老娘活了多半世,今天還走眼呢。既愛撿小便宜,都送與你吧,碎肉比整的好吃呢。」隨說,十三娘手早朝地上微微一揮,那正往四下飛濺的粉碎血肉,立似一窩蜂飛起。化為一蓬火雨,先朝胖老頭當頭罩去。
同時,天花娘、劉家婆覺出對方不是易與,自己這一面不合輕敵太甚,以致吃了大虧。就算結局能勝,丐婦一條右臂已被裂為肉泥,再也不能復原,人是丟定了。不由又氣又急,各自喝罵動手,場上立時熱鬧起來。
四妖婦來時,本是一字排開,自胖老頭揭發丐婦罪狀,天、劉二妖婦便捨丐婦,立向左側。十三娘對敵時,最喜賣弄風騷,又知敵人近年得了師傳,法力愈高,口氣神情雖似膽怯,不可不防。便借說笑,點醒二妖婦,又往前走了兩步。
天花娘會意,借著與和尚動手,閃向丐婦身前,本意為她擋橫保護,不料會中黑女暗算。不由大怒,立刻抬手朝黑女一揚。和尚見她分神,正合心意,右手一指,前發飛釘光華暴長,威力驟盛。
妖婦這類邪法,最重心神主馭,似此強敵當前,更忌神散。那阻擋飛針的妖煙立即衝動,幾被乘隙衝過,射向身上。心中一驚,不顧再傷黑女,百忙中把口一張,先噴出一口黑氣,將全身護住。同時右手就勢轉向和尚一揚,立有無數尺許長的箭形黑影向和尚飛去。
劉家婆因自己專對黑女,竟有此事發生,情急更甚。上來破口大罵,便下毒手。頭搖處,滿頭花白長髮先自披散。同時由腰間麻布袋內取出一把剪刀和一把五寸長的薄竹片,另有三柄七寸來長的小鋼叉。三樣東西,除飛叉明光錚亮,映月生輝,稍微異樣外,下餘剪刀、竹片,均不起眼。取時動作卻是甚快,出手先把三柄小叉朝自己頭上釘去,連叉頭深深插向右額角內,只露出半截五寸來長的叉杆在外。入骨二寸,並無點血流出。
如非眼見,直與天然生成相似,這時胖老頭等三幢護身法火重又出現,光焰更亮,照得滿林碧陰陰的,到處通明。
沈琇天生目力,相隔又不甚遠,看去逼真。乍見這類從來未有的怪事,自覺新奇,不由看出了神,眇女滿臉憂疑竟未覺察。
那劉家婆插完飛叉,左手揚處,七根竹片隨即飛起,凌空直立空中。緊跟著又把剪刀釘向左手背上,二次手伸袋內,取出一柄小刀,先朝對坐黑女面上遙遙一晃,待要朝面前懸空直立的竹片上砍去。
她這裏兩次伸手施為,動作雖極敏速,無如黑女也非弱者,又早得了胖老頭以靜制動的暗示。一面下手,欲使丐婦支解慘死。一面仍打定不求有功,先求無過的主意。始終留意,全神貫注對方動作,並不急於收功。
黑女一見丐婦被自己行法斷去一臂,又吃胖老頭合用代形解體禁制將斷臂震成粉碎,對方縱然邪法甚高,也無法補救。斷定三妖婦那等狂傲,丟此大人,定必激怒,以殺手相向。便不照預定向丐婦再下毒手,也不起身對敵,只把護身法火放起,並還加強威力,以防不測。
劉家婆成名多年,邪法雖高,這一暴怒,無形中已經吃了氣浮的虧。
黑女穩練異常,明見敵人當面施為,三叉已插向前額,並不離開禁圈本位,毫未上當,正以全力小心戒備。知道妖婆邪法另有專長,也是披麻教中頭等人物,不在妖婦么十三娘以下。此後鬥法,一步緊似一步,非到對拼死活,分個強存弱亡不可。
這類邪教中的借物代形禁制之術,原是鬼母朱櫻門中獨擅勝場之作。雖然雙方門道不同,但決不能侵害自己。黑女料定對方一向以老賣老,狂傲自負,驟遭失挫,急怒攻心。不假思索,一出手,便把三種看家本領全使出來,本想不等賣弄,搶先破去。
黑女手伸袖內,暗中準備,也不還口叫破,仍然不動聲色,靜靜地望著敵人。說時遲,那時快,黑女心念動處,劉家婆手中小刀已朝當中竹片,咬牙切齒猛砍下去。那直立空中的竹片,相隔行法人約有三尺,與人差不多高,做大半圓形參差排列,高低不等。
這類邪法非常厲害,對方如非敵手,這裏一刀雖是虛砍,竹片一樣應手立裂,敵人也當時由頭自腹裂為兩半而死。就是行家,事前如無防備和預設的法物做替身,只要被那妖術邪法祭煉過的斬魂刀朝頭臉上晃過,或被攝了神去,占了機先。一任法力高強與之相等,連砍七刀也禁不住。除非到時自知不行,不等砍完,立即降伏;或是拼著殘廢,把四肢捨去一條,方能免死,否則極少倖免。
不過也有一件短處:行法之前必須先行佈置,預有成約,暗中佈陣待敵,自是得心應手;如是狹路相逢,或在途中突然與人對敵,一任動作多麼老練敏捷,終不如對方法寶飛劍來勢神速。一個應付失措,邪法未及施為,人已身首異處。再說,不是預知熟計,先有佈置,也容易被對方見機逃走。並且害人不成,本身也有害處。所以各邪教中凡是精此法的,輕易不肯妄用。
劉家婆因是此道中的能手,為防敵人先下殺手,或被逃脫,特地煉了一種防身之法和兩件應變禦敵的法物。加上披麻教特有的全身解數,平日惡行雖多,因是專與邪教火拼,互相復仇。對於平常人不去招惹,除非有什麼值得的希圖,並不無故欺人。蹤跡往來,多在木排和各省的大水碼頭上,近十多年更家居賣老,無事不大出門,因此幸逃正教仙俠誅戮。
這些妖徒平日名震兩湖長江一帶,妖婆也以此自滿,驕狂已極。除么十三娘至好姊妹外,誰也不曾放在眼裏。老來失風,如何不氣。萬分恨怒之下,只顧行使最毒辣的手法,不料上手便錯,又吃大虧。
么十三娘兇橫狂傲雖然更勝,人卻機智得多,又極自私。早知妖山四惡門下多習此法,鬼母所傳更較高明,此舉無異班門弄斧。只因敵人不是易與,發覺已晚,丐婦斷臂搶救不及,不比天、劉二妖黨可以一時疏忽之言推諉。自覺丟人最甚,既想同黨小受挫折,分任其咎,免得日後被人譏議。又想借此激發怒火,使出死力,與敵拼命,明明在旁窺見,故作不知。
劉家婆自在夢中,滿擬對方法力多高,也難禁此七煞分屍之厄。哪知一刀下去,所砍竹片雖然裂為兩片,敵人只覷定自己微微冷笑,毫未覺意。不禁怒火越旺,略一定神,二次舉刀又砍,仍是竹片分裂,人卻無恙。連砍幾刀,俱是如此。
到第五次砍時,黑女忽發話冷笑道:「無恥老賊婆,你急心瘋了麼?薄得和草紙一樣的幾塊竹片,也值把吃奶的力氣全使出來?招呼閃了腰中風。我還想留你這條狗命,多看一會活把戲呢。我為你代勞,你再換點新鮮的與我看如何?」
劉家婆到底久經大敵,知道照此施為,對方就有準備,也應現出一點狼狽強忍之狀,怎會若無其事?難道那護身法火竟有如此奇效?心中不解。又在百忙中偷覷側面兩對,已互有勝負,聲勢也較火熾。不似自己被敵人視若兒戲,毫不理睬。
正自愧忿,聽出對方大有就勢反擊之意。末兩句話剛一入耳,覺出不妙,敵人已經發動。黑女手隨聲出,早把大、中二指朝未裂兩竹片遠遠彈來,竹片立有一根居中斷裂。
幸是劉家婆手疾眼快,見勢不佳,立把左手背所釘剪刀就勢剪一片皮肉下來,慌不迭隨手往竹片叢中擲去。這差不多與對方同時發動,本身又有多年煉就的功力。雖未慘死,防禦仍稍慢了一步,就這相差瞬息之間,已中了一下重的。
劉家婆當時只覺胸腹上有千斤重力打到,身子似要齊腰折斷。剪上血肉擲出,方始停歇。餘痛猶在,痛得周身直冒涼氣,冷汗如淋,口裏發甜,兩眼漆黑,金星亂迸。
如換稍差一點的人,就這一下,立被齊腰打折,再無能手在旁搶救,休想活命。又知敵人必還要二次反擊,威勢較前更要猛烈難當。縱有預防解破,事前沒料到對方功力比己更高,方才氣餒情虛。劉家婆慌不迭把舌尖咬破,含了一口鮮血意欲拼著再受一點苦痛,擋過這第二次毒手,再與敵人拼命。
么十三娘早在暗中留意相待,見狀,知她苦頭吃足,格外想要賣弄。一面仍和胖老頭鬥法,一面斜睨黑女俏罵道:「喲!看不出你這活僵屍,還有點鬼門道呢。你等著吧,我把胖冬瓜抱回成親時,決捨不得丟你孤孤單單,或驢或馬,定代你找個好老公如何?」
十三娘口說著話,手一招,那些已裂未裂的竹片齊朝手上飛去。接著又道:「老姊子越老越小氣,帶著見面禮,不捨送人。這小黑鬼剛由土裏鑽出來,你偏把做棺材釘的材料送她,人家怎肯接受?就不捨你那頭上三根金釵,變個樣兒打發也好,你拿去吧。」跟著手一揚,那些散竹片便聚成一把飛回。
劉家婆還當十三娘機智,從旁解圍,忙一把接住。
黑女罵道:「賊淫婦,不須做那騷形怪樣,老賊婆也不必害怕。你們平日兇橫,好話不聽,我師兄妹今夜立意看看你們和騷母狗到底有什門道,敢於如此狂傲。既吃不住,我就停手,不等你們原形畢現,不取你們的狗命,放心好了。」
劉家婆沒料對方故意奚落,使其難堪,並未再擊。平白多丟好些人,越想越氣,情急之下,決拼老命,挽回顏面。又以竹片收回,不再作法自斃,回手絞下一縷頭髮,先將竹片紮緊,以防萬一。同時把頭連搖,那三柄小鋼叉立化為三股叉形血焰,朝黑女飛去。
另外兩對敵人也早出手,一時焰光如織,電舞虹飛,五光十色,煙霧蒸騰,好看已極。
黑女識得此叉厲害,雖不是沒有破法,一則獨力較難,要耗好些精血。二則中坐胖老頭恨極鄔二娘殺弟之仇,又憤十三娘等三妖婦狂妄驕橫,好話不聽,欺人太甚。立意當著她面,照原定處治仇人的預計,將鄔二娘粉身碎骨,索性丟她一個大人。無如對方邪法頗高,已有防備,再要下手便難,必須乘隙而動。
鬼母門下,尊卑行次甚嚴,胖老頭是師兄,又是復仇主體,必須照他暗示相持。到了時機,師兄妹三人冷不防合力同下殺手,以圖一舉成功。能一網打盡更好,就有一兩個妖婦漏網,已然結仇,也非所計。
黑女見三叉飛來,知她還待行法,便加功施為。反正不能攻破護身法火,樂得裝大方,不去理睬,到真厲害時再說。一面暗中準備防禦之策,抽空再對鄔二娘下一殺手。
這時,只禍首鄔二娘斷去一臂,看出形勢不妙。即或所約幫手能占上風,無如機密已泄,十三娘淫凶險詐,心意難測。自己不合貪淫,傷了她的妹子,縱有用己之處,也許暫緩一時,等把獨擅勝場玄牝吐吞的絕技學去,焉知其不反顏相向?即令不死,也必難當,老想逃走。
鄔二娘怕眇女恨她刺骨,萬一反常失信,借此報仇,並不照先前吩咐辦事。待暗號一發,沒有回應,在場諸人全都內行,當時警覺,仇人不消說,連三妖婦也必激怒。那時,不等仇人下手,先將自己禁住,不論少時誰勝誰負,均必受盡酷毒,身遭慘死。陰手已聽眇女強勸解去,照她今晚溜走情景,多半尋那富家少女報信指點。一個弄巧成拙,連想殺那少女出氣,並報失約之仇,都辦不到。
鄔二娘越想越害怕,心寒膽怯,幾次想發暗號,俱都不敢妄動。偷眼回望,隔牆土山上面靜悄悄的,看不出一點跡兆。枉自惶急萬分,舉棋不定,自知不敵,已然收手。
雙方除劉家婆與黑女做一對外,下餘男女四妖人已全出手,各自施展邪法異寶,惡鬥起來。戰場上鬼火橫飛,碧瑩如雨,焰光交織,熱鬧非常。
中坐胖老頭雖是邪教,因鬼母朱櫻在妖山四惡中除所習不正,兇橫自大外,無故永不傷人。惡行最少,規條又嚴,尤其近年自知劫運將臨,對於兩代門人約束更緊。
胖老頭真名叫魏皓,外號神篙師,乃鬼母的大徒孫。本是木商,在小一輩中最為謹慎持重。為報殺弟之仇,多年處心積慮,知道妖婦奸夫甚多,又是妖山四惡中黑七煞的門下,到處都有同黨照應。披麻教黨徒甚多,頗有能者,與其餘三惡均有勾連。所以魏皓行事非常審慎,不願結怨,先禮後兵。及見對方驕橫,口說著話,暗中早有成算,除由黑女斷去仇人一臂,一直都在準備。好在法火護身,不怕暗算。先借鬥法將敵人絆住,分去心神,一面加強施為,待機一擊。
三妖婦兇橫多年,輕看了對頭。不料惡貫滿盈,上來受挫,激動怒火,全恨不能和人拼命。
神篙師魏皓再遲遲不發揮全力,表面上好似兩不相下,對方也不再施殺手。相持一久,怒火越旺,頓忘退路。內中十三娘獨鬥魏皓,心恨不能把仇人生吃下去,表面仍是賣弄風騷。嬌聲笑罵,先是揚手將十八顆赤紅如血的火球打去。
魏皓知是披麻教中最污穢陰毒的赤月珠,來破護身法火,一發十八珠,專攻自己一人,必是打著擒賊擒王的主意。法火若被妖火爆散,血焰邪氣得隙即入,全數隨以攻進。一珠所化血焰上身,已經難當,何況如此之多。自己雖有防禦之策,另兩同門正與另兩妖婦鬥法,各不相下。
黑女最工心計,老想挨到自己發令,同時下手,不願耗損精血。遇到那麼厲害的陰叉,一味運用法火防禦,只守不攻,看似行險,實則無害。二師弟卻是性暴心粗,對敵一味猛進,正與天花娘苦鬥,心無二用。一個不巧,被對面妖婦看出破綻,乘隙將這妖珠分出幾粒打去,卻是可慮。
魏皓念頭一轉,氣壯心橫,借著法火閃爍掩蔽,暗將舌尖咬破。默運本門真傳,噴出一口旁門道家最耗精血,輕易不肯用的真火。
真火發出時只是薄薄一片淡紅影子,晃眼散佈在法火內,將全身又包上一層。一面誘使敵人上當,一面發出暗令,通知左右兩輔戒備,再待一會,乘機猛下殺手。
妖婦也是久經大敵的人物,又看出對方不是好吃果子,已然留心,本不易於上當。恰巧敵人施為之際,另一旁天花娘連施法寶,剛占一點上風。不料和尚因先發飛釘,殺敵未成,反吃毀去,痛惜情急,竟把師門至寶輕易不准使用的五雷天方鏨使將出來。
和尚揚手五股赤陰陰的火光,中間裹住尺多長一根方頭鏨形的碧色精光,照準天花娘所發的一片網形黑煙打去,勢極神速。兩下裏才一接觸,立有五雷同時爆發,那破飛釘的黑色煙網立被震散,五股赤光也自分裂。化為一蓬大雨,隨著碧光,朝前射去。
總算天花娘應變還快,先前吃虧有了戒心,一見妖網破去,知道抵禦不及,慌不迭隨手放出一個替身,人化一溜黑煙,往旁遁去。那替身直和妖婦一樣,發時煙光閃變,直看不出妖婦逃走。等到碧光下擊,煙光四射,人已不見,地上只多著一些木屑。
和尚見狀,一指飛鏨,正待朝鄔二娘擊去,一團灰白煙光忽由斜刺裏飛來,將鏨敵住。天花娘也自現形飛回,大罵:「老娘精通玄功變化,禿驢能奈我何?」雙方重又鬥在一起。
十三娘聞雷回顧,未免疏神。再加那十八團妖光又是暗赤色,正在法火之外上下飛舞,紅綠相間。急切間自更容易相混,以致不曾看出。一見敵人面色惶急,嘴皮亂動,護身法火不住閃變,好似難於抵禦之狀。不知魏皓有心做作,以為此寶自經妖師秘傳,取勝了多年。如非看出敵人厲害,不曾出手,照此十八粒全數發出,連今夜不過第三次,自必難當。
十三娘故意嬌聲媚笑道:「胖冬瓜,這是你老娘怕你長不大,特意送你這十八粒赤月珠。你如套在胖頭上,包你快活得想成仙,怎還和老娘客氣,不領情呢?胖心肝,乖乖收了吧。」說罷,猛施全力,一口真氣向前啐去,妖珠立向法火猛衝。本來再衝不進,便自爆發,化為一片血花烈焰,將人包沒,煉成白灰而死。那法火似受不住妖珠猛衝,蒼著起伏波動了兩三次,倏地分裂,十八團珠光立似一窩蜂般湧入。
十三娘方自心喜,以為成功在即,不料那幢綠陰陰的法火光幢忽又由分而合。忙定睛一看,妖珠竟被包在綠色光幢之內,已然爆裂。化為一片血焰,將敵人通身包沒,映得外層法火光幢分外晶瑩。綠裏透紅,色彩奇麗,人卻未倒。
十三娘心中奇怪,仍疑敵人法力尚高,已然被困,正在奮力強抗。心雖驚奇,仍自媚笑道:「胖冬瓜,乖兒子,老娘疼你,給你一個血胞胎,好受用麼?」說時,似聞光中冷笑之聲。心方一動,伸手一拔頭髮上插著的一把小金篦。忽見光中血焰發出熊熊燃燒之聲,顏色也由濃而淡,晃眼之間又復紅如烈火,只不似先前暗赤之色。再細一看,原來敵人貼身還有一層烈火,已將血焰燒化殆盡,現出本質。外層又被法火碧光阻住,連一點殘餘也收不回。
平生至寶一旦毀滅,十三娘方知敵人真個厲害。平日雖善賣弄風情,以示談笑應敵,決不在意,見此情勢,也由不得痛惜忿恨,難再作態矜持。剛把滿口銀牙一錯,惡狠狠話到口邊,又復縮住,只把媚眼一瞪,說了句:「胖冬瓜,你好!」忽見對面光幢一分,一片烈火迎面撲來,知道厲害,又不欲和別人一樣示弱逃遁。忙把頭上金篦梳了一下,往前一甩,立有一團濃煙迎將上去,準備暫擋來勢再說。
哪知魏皓志在先報弟仇,底下再相機行事,乘她慌亂之際,立照預計,一聲暗號,猛施殺手。同黨三人,各自伸手,朝地面上暗設的代形禁制砍去。滿擬三妖婦倒有兩個自顧不暇,此手一下,妖婦鄔二娘四肢必斷其三。
哪知他這裏手才下落,忽聽一聲雞啼,一溜黑煙過處,妖婦已經遁去。
魏皓大驚,立時雙手向四處一揮,一片慘碧光華電射飛起,佈滿空中,人也縱起一片綠色慘光,飛身追去。
原來妖婦鄔二娘旁觀者清,早看出三妖婦不是敵人對手。及見赤月珠飛出,不如預期厲害,越發憂疑。暗忖:「此珠再如無功,非遭慘敗不可。反正是死,還不如死中求活,姑照預計發一暗號試試。」主意才定,血焰已被仇人法火包沒,燃化起來。再看另兩對,天花娘已被和尚五雷天方鏨殺得手忙腳亂,連失了好幾件法寶,幾乎受傷。
黑女本在法火光幢之內,只守不攻,這時也已出手,發出一道交尾碧光,將叉敵住。劉家婆雖然尚無敗意,但是上來便吃人虧,可知不濟。仇敵好整以暇,必有殺手,再不冒險一拼,萬無生路,忙將暗號發出。恰巧雙方同時發動。
魏皓蓄仇多年,一見有人助妖婦脫難,三人全都砍空,自是不容。怒火上頭,惟恐仇人逃去,頓忘師誡,猛施殺手,捨了場上三妖婦,縱身追去。
隔牆花園土山上埋伏的眇女,初到時發一暗號與鄔二娘。因沈琇說,先在土山上眺望牆外,並無動靜,只當妖婦已然接到暗號,不知被另一敵人搶前接去。如非此人跟著便被三妖婦趕來,將她困住,當時便是不了。
眇女以為隱秘未泄,還在暗幸。及至林中雙方妖邪出現,方始看出形勢兇險,不同小可。單是自己還可,有了沈琇在側,卻是可慮,偏又不肯聽勸,心中強忍愁急。一則生性太強,言出必行;又以日前遇見指點自己的女仙語氣,終局好似無害,恩主並因此得有奇遇。想到這裏,心又略放。
嗣見雙方鬥法猛烈,對頭法力之高固出意料,與妖婦所說不同。臨事稍微疏忽,必被波及。便妖婦所約救兵,也因仇人說出罪惡,生了嫌怨。
么十三娘雖是姨母,無如此人淫凶陰毒,六親不認,犯了她忌,斷無生理。就算仍念骨肉之情,一被發覺,必將自己帶走。好容易累生苦修,元靈未昧,熬得孽消難滿,不久即可改投正教,如何能隨她去?不論她心意善惡,均不可惹。待丐婦斷去一臂,狼狽異常,只要不將暗號發動,便不算違約背信。
沈琇膽大異常,因與眇女多生師徒,憐愛太重。正看雙方鬥法,有興頭上,偶一回顧,眇女滿面憂急之容,便掩近身側,意欲慰問。
眇女也在外望,一見沈琇過來,心中一驚。恐她出聲,又無法說,急得雙手連搖。
這時沈琇已到了身旁,順手扶竿而立。眇女正面向沈琇,沒看牆外。偏巧妖婦發出暗號,竿上立冒火光,振動起來。沈琇手疾眼快,一見竿動火發,立即隨手往外甩去。
那本是妖婦設的替身,並可借著死雞血光遁走。做夢也沒想到,沈琇將竿甩掉,只見竿頭上起了三道血光。雄雞一聲急叫,雞便慘死。
接著一溜黑煙斜射上來,其速如箭,迎著半段殘雞的鮮紅血光一閃,一片碧光往自己這面飛越過來。猛聽胖老頭厲聲大喝:「何人大膽,助此淫凶?」
眇女早知闖禍,情急萬分,立挺身迎上,口喝:「我是閔烈之女眇女,手下留情。」
碧光到處,胖老頭也已飛起空中,鬚髮皆赤,甚是忿激。眇女見對方不理,立志捨身救主。忙喝:「事情是我做的,與這位小姐無干。」
眇女不但不退,反由臉上發出灰黃二色的煙光,連身往上撞去。
那暗碧光華乃鬼母所煉獨門碧磷砂,一沾人身,休想活命。第二代門人只傳了魏皓一人,甚是珍秘,到手從未用過,鬼母也因此看重他些。先對三妖婦均未取用,因見仇人逃走,情急暴怒。知道黑七煞門下最精化血飛遁之法,事前並還無須行法,只消對敵之前,與一同黨約好。不論牲禽,綁上一個備用,到時不濟,即可藉以代死逃走。
魏皓一則恐迫不上,二則心想仇人同黨必非善良,忘了隔牆人家。此砂乃千百年古墓陰磷與赤屍之氣所煉,能由心靈運用,神速無比。仇人逃路已被看出,必須此寶始可追上。憤極遷怒,本想連助仇的人齊下毒手。
耳聽下面亂喊,先未在意。及至目光到處,瞥見土山上立著日裏所見女子,另一瘦小眇女孩帶起煙光,往上迎來。心方一動,碧光下壓,勢已無及。追仇心切,方想事已鑄錯,一面急收,一面仍自前追。
本來眇女必死,沈琇也未必能保。眇女眼看碧光迎面,胖老頭的人影已自頭上飛過,二女情勢危急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