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恩愛全憑花容月貌 是非不過我詐爾虞
二人還未到地,便看出下面乃是一片微帶梯形的平崖,每隔十餘丈便升高丈許,直達崖下,成一斜坡。上與崖頂山堂相連,梯崖共是四層。
頭三層上各有許多身材高大手執戈矛刀劍的壯漢,分為兩行互相對立。末了一層,地勢最寬,左邊便是那條瀑布的轉角之處。因有大片突崖和左側環立著的峰巒遮住,先前不曾發現。料知山人雖然仇視自己,卻頗看重,竟以迎接貴賓之禮相待。
二人本通山俗,忙把遁光後退,到了第一層崖前落下,再同走上。正在從容上行,對面月光下忽然跑來三個山人,見了二人,各用山禮下拜。
二人見這三人都是身高七尺,頭戴花冠,上插鳥羽,手執長矛。上身半裸,腰圍獸皮,胸前掛著一串花球和一個上繪白骨骷髏的小銅盾,相貌十分威武。知是地位較高的酋長,忙以山禮答拜。
山人先是沉著一張醜臉,及至拜罷起立,朝二人身後一看,面上忽然微現喜容。為首一人低聲說道:「漢客真個神人,白天連破我玉龍山六層圍子。方才久候不來,只當巧姑姑拼死救你,放了逃走。老山主早該升座,為了等你夫妻,適才傳令,吩咐少停再燃神火。
「不料漢客竟是有信實的英雄好漢,你們已中百花瘴毒,本想至多只有一人來此,居然二人全到。巧姑姑不見,莫非你已受她癡情感動,情願入贅本山了麼?如我料得不差,我向老山主稟告,你立時便是我們小主,無窮享受。你意如何?」
趙霖笑道:「不錯,我是受了巧姑癡情熱愛的感動,現已答應娶她為妻。她雖中了蠱毒,我也有救她之法。但和你們山主定約另是一事,入贅二字,再也休提。請代我通報吧。」
山人聽了頭幾句,本是喜極,及聽到末兩句,面容驟變。倏地轉身,朝崖下拜,低聲急喊:「這兩個漢客實在強橫,巧姑姑不曾隨來,不是自殺,便是後到。好在漢客已來,不算失約,望老山主看巧姑姑可憐,免她這場苦難。等到殺了這兩個漢人,尋到巧姑姑,問明再說吧。」
二人看出巧姑深得眾心。這三個山人均是有地位的酋長,料他們平日定必凶橫蠻野,殘忍非常,竟會聯合代她求恩。
忽然之間,三個山人同向後驚退。同時崖前一片碧光湧處,現出一個老年酋長,身材高大、滿頭白髮、面如朱砂、獅鼻闊口;頭戴花冠,腰圍獸皮,身穿一件大紅披風,長拖身後,腰間拖掛著一把又長又大的腰刀。一雙龍目,凶光若電,注定自己,按刀而立,滿臉均是怒容。
兩旁山人紛紛歡呼下拜,那白髮老人原隨大片碧光湧現,閃得一閃,忽又隱去。
三人立時回身,對二人道:「你看老山主居然離座親來迎接,實無殺你們之心。你們偏不知好歹,負他美意,何苦來呢?此時還來得及,否則你二人縱然學會飛劍,決非他的對手。平白送命,還害我巧姑姑慘死,豈不冤枉?」
趙霖原想延挨時候,以待大援,聞言笑答:「這個不勞費心,請領路吧。」
為首山人隨喝道:「那我們的巧姑姑呢?」
趙霖怒道:「可告老山主,巧姑隨我往見兩位仙人,剛求得靈藥。不料被妖人魯勿惡邪法攝走,遍尋不見。巧姑貞烈智勇,必不屈服,此時情勢,卻甚危險。教他速向妖人理論,免受慘辱。」
忽見一道遁光橫山飛來,落地一看,正是魯孝,面帶愁急之容,對二人道:「你們見我哥哥麼?」
趙霖想起前事,怒答:「令兄將巧姑攝走藏起,遍找不見。此時眾妖人多在山堂,他卻不知去向。」
魯孝把牙一咬,長歎一聲,忽駕遁光飛走。山民因他不是應約而來,隨意飛空來去。齊聲怒吼,鏢弩刀矛,一齊並舉,殺了上去。同時山堂上又飛出一道血焰妖光向空斜射,無奈人已飛遠,蹤影皆無。
趙、王二人見魯孝去處正是平旋所去危崖之下,心想:「巧姑也必遇救在彼,所以平旋那等說法。只奇怪來時平旋還說勿惡人在山堂看山女寨舞,如何不見?」
三人已來引導同行,兩旁山民也各分行排列。二人一過,各舉刀矛搖晃,揚手為禮,二人也揚手回答。剛到崖前,便聽上面皮鼓砰砰,響震全山。
二人知是人皮戰鼓,勝敗存亡,本是意料中事,只付之一笑,神色自如,從容往上走去。
待上了崖頂,見山堂平臺前面大片平地,左邊便是那條玉龍飛瀑。這一鄰近,越顯得銀花飛舞,玉濺珠噴。再加滿地繁花疏林高樹一陪襯,景更雄麗。
這時,台前數十面人皮戰鼓砰砰連聲,一片殺伐之聲。千百個山民作大半環立在寶座之後,一個個刀矛並舉,精光映月。又都生得獰惡高大,聲勢猛惡,甚是驚人。
二人胸有成竹,全未在意。遙望寨主已經歸座,兩旁座位上勿惡仍然不見。上首一個身材矮瘦的白衣妖人盤坐椅上,自腿以下全被衣服遮住,內中大半空虛,好似沒有腿腳神氣。聞說妖人白老翁和鬼手真人這兩個妖孽,都是生具畸形:一個短手,一個短足。所煉邪法各有專長,隨身神魔尤為厲害。料是平日所聞白老翁無疑,久聞他心黑手狠,殘忍非常,就許驟不及防,猛下毒手。
趙、王二人正互相暗示,各自戒備。忽見眼前紅光一閃,先由寶座前面金鼎中飛起兩點火星,飛高數丈,突然爆炸,化為兩幢火塔,矗立平臺左右。
鼎中隨又冒起一股綠煙,粗如人臂,筆直上升,高約兩丈。頂尖上波的一聲,忽然點燃,化為一片華蓋形的火光,赤陰陰的,照得滿台都是暗紅顏色,知道邪法神火已經點燃。
那兩幢火光飛起,到了空中展布開來,化為兩片丈許方圓的火雲,將二人罩住,卻不下落。
趙霖早已暗中戒備,先不理睬,到了台前,大聲喝道:「我二人去年與你女兒月姑訂約,來此過火拜山,今已到此。她是起禍根苗,為何不見?鬧這玄虛,欺人做什?」說罷,手朝胸前一按,貼身暗藏的那面玉塊立化為一幢白光,將二人罩住,往上一衝,上面火雲立被沖散。此是青衫老人昔年禦魔防身之寶,自經二人仙法重煉,威力越大。
寨主看出此寶來歷,心中微驚,把手一招,兩片火雲立化綠煙,往鼎中投進。獰笑一聲,喝道:「怪不得你二人如此膽大。以為有此法寶防身,便能逃出我的百獸大陣麼?」
趙霖還未及答,忽聽山女嬌罵:「該萬死的漢狗!今日教你知道我玉龍山的厲害。」
聲到人到,一道碧光血焰,已由平臺盡頭樓閣之上飛墜,正是月姑同了朱人虎一同飛落。
人虎前用惡蠱暗害趙、王二人,不料害人未成,反害自身,鬧得夫妻二人遍體鱗傷。月姑花容月貌又為李洪仙法所毀,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肉,均被金蠶惡蠱的殘屍碎肉深嵌入內,粘附一起,醜惡異常。雖經治癒,已是滿面傷疤,並還腥穢難聞。
人虎以色為重,平日愛畏月姑,一半還是為她美貌。及見如此醜惡,性又好潔,見此已是難耐。月姑偏不知趣,反認為雙方情愛深厚,既成夫妻,不應以容貌美醜轉移愛憎。對於人虎越發情熱不算,還要強迫人虎格外愛她。稍不遂意,就怪人虎變心,連打帶咬,凌辱楚毒,事後又復後悔心疼,抱著人虎痛哭,跪地求饒並要人虎也打她咬她,狀類瘋狂,無所不至。
人虎畏之如虎,心雖萬分厭惡,胸頭作惡,偏又不敢顯露分毫。勉強捏著鼻子,屏氣敷衍。說不出的痛苦煩惱,只是無計可施,由不得悔恨起來。
這時人虎見了趙、王二人,雖然隨同月姑發威,心中仍是內疚。月姑卻是恨極二人,以為對方是起禍根苗,如非二人定約拜山,自己便不會用陰謀暗算。索性將他用惡蠱害死,也還消恨,不料毒計陰謀未成,反被那隱形幼童將惡蠱神婆殺死,並用法力將自己的容貌毀去。
見當夜丈夫相待,好些勉強,就算心還未變。到底一個翩翩公子,一個絕色佳人,全變成了鬼怪模樣,日夕相對,無形中也要減卻不少情趣。現在臉上滿是血疤,五顏六色,腥穢異常,連自己也覺噁心,如何能怪丈夫?表面雖說雙方情愛由此加濃,心卻痛苦萬分。
這還是仗有父親、師長法力、靈藥解救,否則單那奇痛麻癢就難忍受,真比死還痛苦。偏又捨不得丈夫,不肯尋死。多半天的工夫已經如此,天長地久怎麼過法?因此把二人恨如切骨,直欲碎屍萬段,銼骨揚灰,才能消恨。
月姑平日馭下刻薄,全山山人敢怒而不敢言,一旦自己受此重傷,一定認為報應。當此寨舞盛會,對對情侶翩躚起舞,情歌相答,人人志得意滿,快樂非常。自己如在人前走動,豈不被怨家指說快意?只得藏在樓上憑窗下望,見下面蘆笙吹動,豔侶如雲。
如非日間受此重創,身是山主愛女,又配有朱人虎這樣如意郎君。遇到這等每年一度的盛會,定必格外修飾,同了情人歌舞明月之下,使此絕代容華,在珠圍翠繞之中,去與花月爭妍。如今鬧得一身傷痕,自慚形穢,不能再向人前出現,豈不痛心?
月姑正在咬牙切齒,毒口咒罵之際,忽見仇人在山前降落。滿擬趙霖不知禮法禁忌,只要恃強亂闖,兩旁山民必起為難。稍傷一兩個人,平臺上所約幫手立時發難夾攻,將其粉碎。哪知仇人竟是內行,遁光並不直向崖上飛落,全按山俗行事。
最氣人是寨主並還親在崖前現身,先前見妹子一去不歸,限期已過,連催老父行法收蠱,逼令來投,將其殘殺。老父不允,反說巧姑決不失信,不是情人中毒太重,忙於解救,尚未復原。便是仇人忘恩負義,各自逃走,巧姑無法復命,不得不跟蹤追去。
如今寨主又去迎接仇人,全以貴賓之禮相待。分明是見對方少年英俊,膽勇過人,生了愛心。不恃減去仇視,反倒委曲求全。只要仇人稍一輸口,不背山規,非但化仇為友,並還成了翁婿至親。一個不巧,仇報不成,任用陰謀毒計,費盡心機,反倒促成妹子的婚姻。自己這一對夫妻滿身傷穢,仇人卻是女貌郎才,成了佳偶。
妹子待人寬厚,素為全山山人愛戴,以後這雙新夫婦無論走到何處,都受人歡呼禮敬,爭先逢迎。她手下又養有不少仙禽,閑來比翼同飛,翱翔雲表。倦遊歸來,又在月下談心,花前起舞,互相恩愛,著意溫存。端的樂事無窮,令人豔羨,萬口爭傳,永留佳話。相形之下,自有苦難言,人生乏味。月姑不由妒火中燒,恨不得當時飛身下去,活生生將仇人咬成粉碎,才稱心意。
無奈山規嚴厲,當此良辰佳節,只要來人不犯禁忌,來者是客。皆大歡喜,一體同樂,共相歌舞。哪怕會後把人斬成肉泥,事前也以賓禮相待,不容輕起殺機。雖然對方定此殺身之約,若不低頭屈服,終成仇敵。但也要在神火燃起,賓主問答之後,如果此前冒失出手,便犯重條。
因此月姑只得強行忍耐,把師傳邪法異寶準備停當,把面紗放下來罩住頭臉。
月姑本就躍躍欲試,引滿待發,及見仇人來到台前,始終倔強,旁若無人。而寨主明知對方不肯屈服,卻仍有愛才之心,那兩片火雲已然升起,罩向二人頭上,仍是隨同前進,停空不落,也未發出威力。又見敵人還未上臺對面,先就出語譏嘲。同時胸前又升出一幢寶光將全身護住,當頭火雲立被衝破,回入寶鼎之內,比起前在大鵬頂所見防身寶光,加倍強烈。
月姑好容易等到寨主已然變臉,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立時帶了朱人虎同由樓上飛墜。一開口便咬牙切齒,惡狠狠指定趙霖厲聲咒罵,暴跳如狂。
趙、王二人見山女月姑穿著一身翠羽織成的短裝,右臂全裸,左臂卻只手露在外,頭上籠著面紗。隱約見裏面雖然傷痕累累,斑點甚多,畢竟身材婀娜,玉膚雪映,纖腰豐乳,圓臀削肩,處處動人情思。本是一個美人胎子,月光之下依舊豐神綽約,仿佛豔絕,和巧姑恰是伯仲之間。只是腥穢難聞,不時有一股臭氣隨風吹來,令人難耐。
人虎因是男子,未戴面紗,所受創傷雖沒月姑的多,也是遍體斑痕,腥穢撲鼻。穿的又是一身山裝,看去十分醜怪,哪似以前儒雅俊美的風度?知其大難將臨,難於避免。雖是自作之孽,如非山女再三相迫,弟兄三人常在一起,縱不能同修仙業,何致有此結果。
趙霖想起女人禍水,好好一個英俊少年,鬧得身敗名裂。不由遷怒月姑,心中痛恨。又見她戳指暴跳,咒罵惡毒,咬牙切齒,凶厲如狂之狀,趙霖忽發怒火。本來還想按照山規,等其發作完畢,然後從容與之理論,以便多挨一點時候,竟會忍耐不住。
趙霖脫口罵道:「你這無恥潑賤,喪盡天良。自來婚姻之事,出於自願,何況人虎義弟已有妻子,因你強迫嫁他,害得他陷身邪教,轉眼身敗名裂,玉石俱焚。你父因違天都、明河二長老的遺訓,結交妖邪,多行不義,伏魔真人早就奉命行誅。
「因你父近年頗知斂跡,本想看在昔年同門之誼,暫時姑容,以觀後效。也因你這起禍根由,少時便有殺身滅族之禍。如不是你淫凶無恥,何至於此?我與巧姑已有婚約,且蒙寨主允諾相聚,但卻勾結勿惡,將她擄走,下落不明。我只問你,你待將你妹妹怎樣?」
趙霖說時,月姑已氣得周身亂抖,早想動手發難,無奈山規難犯,照例要聽來人先說。等趙霖說完,方怒喝道:「你這該萬死的漢狗!話說完了麼?」
趙霖答道:「似你這樣喪盡天良,全無人理的潑賤,我還與你有什話說?」隨向上走,到了金鼎前面,把手朝上一拱,大聲說道:「龍老山主,今日之事,全由你女月姑而起。你如知道利害輕重,速將百獸惡陣收去,看在我妻巧姑分上,或者還能為你稍出點力。你自身即便不保,你這許多子女或能促全;否則便有滅族之禍,你也連元神也保不住了。」
寨主兩道濃眉往上一揚,冷笑一聲,喝道:「無知小狗,少發狂言。我本看你少年英俊,膽勇過人,意欲委曲求全,你竟不知好歹。我只問你是否降服,別無話說。」
趙霖也因恨極月姑,勾動怒火,頓忘厲害,抗聲答道:「我如怕你,怎會來此?有何本領,只管施為,看你能奈我何?」
寨主聞言,獰笑答道:「今日且教你見識見識。」手朝金鼎一指,先前那道神火本是一股粗如人臂的綠煙筆直上升,上面托著丈許大一片傘形火光,停立鼎中。忽然綠煙轉成深紅,叭叭連聲,炸音起處,化為火雨,向空飛射,直上雲空。再向四面展布,化為一座其大無比的穹鼎形光幕。光幕看去薄薄一層,殷紅如血,展布甚廣。等到結成以後,電也似疾閃得一閃,往下飛來。
趙、王二人知道厲害,忙即飛身縱起,口中大喝:「無知老頭,少時教你知道報應!」
二人飛起,剛到台口,眼前一紅,那片血影已經上身。二人未來以前,便聽師長說起此陣厲害,日前巧姑又曾警告,並傳趨避之法。
不料寨主天性兇惡,一經激怒,便成死仇,非拼不可。用心更是毒辣,他此時已恨不得把二人楚毒凌虐個夠,並連愛女巧姑也已遷怒,欲加殘殺。二人驟出不意,瞥見血幕往下飛墜。因方才當空火雲被寶光衝破,邪法不過如此,未怎在意,不料比前厲害。
那籠罩全山的血幕下降之時,來勢比電還疾,下面男女山人本全在籠罩之中。眼看透身而過,並無所覺,轉瞬之間,自己卻被包住。當時頭腦微暈,打了一個冷顫,不禁大驚。
幸而身有至寶防護,不曾上身,心靈上已有了警兆。料知不妙,忙掐靈訣,按照師傳,朝胸前一指,身外寶光突轉強烈。同時運用玄功,鎮攝心神,雖未受害,但那血光紅影已然緊附寶光以外,連人帶寶全被膠住,行動不得。上下四外更有極強大的壓力,迫得人十分難受。只得耐心守候,暗以全力抵禦。
寨主見二人被血光困住,獰笑罵道:「無知小狗,竟敢對老夫無禮!今日是本山中秋佳節的寨舞盛會,你們漢人百年難遇,且教你們見識見識。」說罷,突把面色一沉,轉向上首盤坐的白衣妖人問道:「你那徒弟魯勿惡今在何處?這兩個小狗所說,可有此事?」
白老翁聞言淡淡地答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已答應我徒兒的婚事,方才為何又將你女許嫁小賊。你自反復無常,怎能怪我徒兒搶先下手?我看此女元神凝固,根骨甚好,正好代我鎮壓主幡。反正你女必死,更不會嫁我徒兒,莫如把她生魂借我一用,尋她做什?」
寨主因白老翁師徒本非知交,經一友人引來,彼此性情不投。勿惡這次重來,把妖師所煉神魔巧言要去,比他本人所煉凶威更盛。日前聽說勿惡逼好山女歡姑,殘殺全家之事,又曾向自己強迫求婚,越發憤恨,只為用人之際,強行忍耐。
這時一聽愛女竟被勿惡攝走,心中大怒,恰巧所煉百獸惡陣必不可少的兩個助手已在當夜飛到:一是麻冠道人司太虛,一是金盆仙子魏赤霞,均是能手,比白老翁師徒邪法更高。
不僅惡陣相助有人,並還可以抵禦白、朱二矮等強敵,意欲向白老翁要人,乘機翻臉。好便罷,不好連他師徒一齊除去。及聽這等答話,正要發作。
旁立月姑、朱人虎,自從寨主放出血光將趙、王二人罩住,知無倖免。一見雙方爭論,月姑因勿惡攝走巧姑本是自己陰謀指使,惟恐白老翁叫破,與她不利,正待勸解。
白老翁本來端坐在旁,辭色冷靜,神態陰沉。忽似有什警兆,碧光一閃,人便無蹤。同時聞得遠遠霹靂之聲,一會便有兩道遁光飛來,現出一個麻冠野服,胸飄長髯的道人,還有一個手托金盆,穿著一身淡紅色羅衣的妙年道姑。
寨主忙即起立,笑呼:「二位道友,為何去了這些時候才回?神火已燃,靜候駕臨了。」
來者正是麻冠道人司太虛和金盆仙子魏赤霞,還禮落座。
司太虛笑道:「適見為時尚早,附近山中有一老友,同往拜訪。路遇睡尼潘度的門人魯瑾,談了一陣,所以來晚片時。那兩個妖孽師徒,如何不見?」
寨主略述前事,怒猶未息,說是就要行法,使巧姑來投。
魏赤霞笑道:「適才來時,曾見一道碧光,頗似妖徒魯勿惡在大竹峰附近降落。遙望峰下神魔飛舞中,大片神雷突然爆發,又見老妖飛去,他師徒的神魔必被敵人除去無疑。今日形勢十分險惡,被困這兩個少年不過附帶文章,是個火藥引子,白、朱二矮和姜庶之外,恐還有別的強敵要來。妖孽師徒雖是可惡,最好權忍一時,不可計較。否則敵人未到,先自內鬥,何苦來呢?」
寨主聞言點頭,面色稍微轉和。隨把手一揮,台下人皮戰鼓一起停止。臺上環侍的男女山人各自手持樂器和鳥羽長尾所制的舞扇從容走出,排成行列,樂歌並作。四外花林中千百隊情侶聞得樂聲,紛紛出現,就在台下互相歌唱,舞蹈起來。
這時,晴空萬里,碧霄湛湛。玉龍山高出天漢,白雲片片,浮沉在各處峰巒腰上,亮如銀雪,冉冉飛揚。因是天空雲淨,不著纖翳,顯得中秋皓月分外光明,整座玉龍山浸在月光之中,直成了水晶世界。地既廣大,景更清麗雄奇,大片山崖,到處都是疏密相間的松竹花林。
更有一道玉龍飛瀑,蜿蜒流走於山崖廣原之上,水煙溟漾,猶如飄蕩的冰紈銀綃。松風稷稷,流水湯湯,花影娟娟,笙蕭細細。泉響松濤與山女情歌之聲相與應和,高唱入雲。
山民都是年輕力壯,身佩刀劍,頭插長羽,通體錦衣獸裙,一色鮮明。女的更是花冠金環,酥胸半裸,皓腕輕揮,上面珠圍翠繞,錦簇花團。下面只是半截紗籠緊束腰際,其白如霜,露出兩條玉腿,一雙白足。隨同男的情歌舞蹈,不時秋波送媚,玉靨生春。眉梢眼角,顯露出無限風情,十分熱烈。
凡敢在人前賣弄精神,歡笑歌舞的,多是男強女豔,一時之選。
月光底下看去,更覺柔肌映月,玉臂清寒,貌比花嬌,柔情勝水。想來桂殿寒宮,仙娃起舞,不過如斯。看去眼花撩亂,應接不暇。那情歌之聲,更是柔豔曼妙,聞之心醉。
趙、王二人雖聞山人中秋寨舞,數玉龍山美女最多,景最清妙。但不許漢人入境,犯者必死,僅聽傳聞,從無一人身歷其境。想不到果有這等奇觀,勝況更勝耳聞。本來想挨時間,仗著寶光防身,邪法不能侵害,早晚救兵必到。樂得觀看一會,相機應付,便不再說話。
看了半個時辰,台下情侶忽然成對成雙,舞上平臺。一對接一對魚貫而行,右上左下,再回到原處,聚成一個大圓圈,舞蹈越急。
寨主一聲令下,立有好些壯漢由花林中擁出,每八人一起,抬著一隻剛烤熟的整只牛羊。
另有兩人成對捧著各種燒熟牲禽,在台前環繞歌舞了一陣。先由一夥壯漢抬了牛羊豬鹿和許多生熟野味擁上臺去,另有一隊身著華麗短裝的壯漢,各捲著三尺方圓的酒盆擁到臺上,朝寨主和旁坐諸人半跪呈上。眾人便拔出佩刀,各隨所喜將肉割下。
旁立山人立用半尺方圓的銀盃取酒敬奉,除寨主和後來道裝男女略微應點而外,餘人便大吃大喝起來。緊跟著鼓聲又起,台前牛羊牲禽野味立時分散,眾男女山人也歡呼追逐而去,晃眼都盡。只有酒香肉香尚未消滅,殘花珠鈿,狼藉滿地。
寨主忽由座上起立,手指趙、王二人方要發話。忽聽破空之聲,只見三道不同色的遁光自空飛瀉,直落台口。寨主和臺上諸人見來人是正教門下,知是仇敵。剛有兩人起立待要出手,來人已經現身,共是四個少女,巧姑也在其內。
寨主剛呆得一呆,內一年紀最輕的少女先朝巧姑笑道:「你雖有孝心,無如你父惡貫滿盈,枉用心機,平白吃苦,有什用呢?」
趙、王二人見發話的正是平旋,同來兩紅衣少女卻未見過。巧姑滿面淚容,衣履多半破碎,人已狼狽不堪,好生憐惜,
趙霖道:「巧妹,可是魯勿惡那畜生欺負你麼?」
巧姑匆匆看了一眼,便朝寨主身前撲去,哭喊:「爹爹快收陣法,準備逃走,稍遲就來不及了。」
寨主怒容滿面,伸手一把抓起巧姑,厲聲怒喝:「不孝畜生,去死在你情人面前,休來見我。」順手一甩,人便甩出老遠,落在趙霖面前,跌暈過去。
趙霖悲憤情急,正要喝罵。
平旋同兩女伴已全激怒,同聲清叱:「無知老頭,死到臨頭,還不知道善惡利害。你女兒孝心好意,來此相勸,這等殘忍做什?」
月姑巴不得殘殺妹子,見狀正在快心,一見三女發話,一拉朱人虎,雙雙飛縱出去,怒喝:「狗丫頭,敢來我玉龍山撒野,今日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月姑把手一揚,一股血焰飛叉首先向前射去。
平旋一道金光迎著飛叉,只一絞,叉便兩斷。同來紅衣少女也把一青一白兩道劍光飛出,
忽聽一幼童口音大喝:「邪法厲害,劍光不可離身。」
旁坐一個身材矮胖,相貌癡肥的山民,正是日間蜈蚣背放百花瘴的妖巫秋端公。本在一手端著銀盃,一手持刀割肉大嚼,忽然一聲怪笑,把手中刀朝背上所掛黑葫蘆口一拍。往外一甩,立有一股彩煙朝三女頭上射過去。
趙、王二人認得彩煙是百花毒瘴,忙喝:「三位師姊留意,此是妖巫毒瘴。」
就在這雙方動手,光煙電射,時機不容一瞬之際。忽由斜刺裏飛來一片金霞擋在劍光前面,只一閃,便將毒瘴彩煙裹住。妖巫大驚,剛回手想發背上飛叉,那片金霞也電卷而來,連人帶葫蘆一起罩住。
妖巫因習邪法走火坐僵,不能隨意行動,往來均用一片邪煙擁護,比起禦遁飛行自然慢得多。除那多年凝煉的百花毒瘴惡毒污穢而外,別的法寶俱是尋常,如何能是李洪敵手。一見金霞照眼,想要逃遁,已經無及,一聲慘嗥過處,連人帶那葫蘆妖叉全成粉碎。
寨主和旁坐諸妖人看出不妙,紛紛發動,想要應援。無如金霞來勢萬分神速,等眾妖人邪法異寶紛紛出動,那片金霞已裹著殘餘的彩煙騰空而起。只聽光團中一片連珠霹靂之聲,其疾如電,晃眼無蹤。寨主那麼高邪法,竟未追上。再看同來三少女,已然身劍合一,似要遁走,不禁大怒,方要發動妖陣,
魏赤霞忙喝:「山主且慢,待我問明來歷再說。」
旁坐兩妖人已飛身趕上,各施邪法異寶,與三女鬥在一起。
平旋恨極月姑人虎,本是假敗誘敵。月姑自恃人多勢盛,以為寨主和所約同黨個個法力高強,決不會使自己吃虧,為報斷叉之仇,也跟蹤追去。本意由二妖人去與三女對敵,自己冷不防暗放新煉成的飛針制敵死命。不料惡貫滿盈,又心急了些,剛一離地飛起,內一紅衣少女見她追上,把手一揚,立有一團酒杯大的銀光電射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