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層層關卡 蜈蚣蛇蠍競出 陣陣柔情 鸚鵡鸞鳳齊飛
趙霖方對王謹說:「這裏怎會無人防守,與山人所說不同。」
忽聽腦後風生,左右兩旁刀光人影,紛紛閃動,知有人埋伏。
二人因是初來,不願傷人,忙即縱身一躍,並暗用法力防身,往前面空地上飛縱過去。隨聽眾人吶喊之聲,一個身材高大,手持長矛的壯漢,已隨同飛縱過來,來勢絕快。
趙、王二人料知這便是頭層關口,待要迎禦,山人已經停手收式。埋伏兩側草莽中的一夥山人各持刀槍,如飛趕來,身後和兩旁又有不少山人同時出現,各用刀矛鏢弩將二人團團圍住。
二人雖已學會仙法,見眾人來勢又猛又急,矯捷如飛,也頗心驚。暗忖:「自己如非學會飛劍法術,只憑本身武功,休說拜山去見寨主,便是這夥猛惡的凶徒也難對付。」因對方雖將自己圍住,並未動手,便暗用仙法抵禦,以防眾人暴起發難,鏢弩有毒,為其所傷。
為首頭目已先開口問道:「你們是拜山的那兩個漢人麼?」
趙霖答說:「正是。」
山人冷笑道:「就憑你們兩人,也敢來此拜門?如非老山主有令,我這頭關,你們先過不去。」
趙霖懶得和這些山人多說廢話,聞言喝道:「你們有什本領,只管施展,否則我們要往前走了。」
那山人乃玉龍山把守頭關的為首頭目,最是強悍凶蠻,當時激怒,喝道:「漢狗,你敢來我玉龍山撒野?如非老山主有命,早把你紮成刺蝟一樣。就此放過,情理難容。現在也不殺你們,先叫你們嘗點厲害,只要闖得過,便放你們走。」
一聲呼哨,眾人立即轟雷也似暴跳起來,那埋伏兩旁草地裏的山人也紛紛出現,潮水一般湧到。
二人定睛一看,那些山人全都赤著大半身,腰圍獸皮短裙;身穿黃麻布的半臂、周身刺滿花紋、頭插鳥羽、頸戴銅環。前排的各持長矛腰刀,後頭的各持梭鏢弓矢。將二人圍住,喊殺之聲,震動山野,相隔約在兩丈以外,卻不上前。
二人知道此舉意在威嚇,只要膽大,朝前硬衝,並非不能通過。但是傷人不得,只要有一個見血,立時群起拼命。並有一定界限,如能飛越過去,一出重圍,縱多傷亡,也可無事。因恨山人兇橫,又想雙方仇怨已成,反正不能善罷,索性給他一點厲害。
趙霖喝道:「我等趙霖、王謹去年定約,來此拜山。本想以禮求見,爾等倚眾行兇,欺人太甚。雖不值與你們計較,無如你們把我們攔住,說不得只好突圍而進。自來刀槍無眼,你們要小心了。」說罷,不俟答言,雙雙把手一揮。
二人因守龍鐵子之誡,不願多殺傷人,身帶雖是飛劍法寶,暫時不宜使用,上來先是空手往前走去。等到對面山民砍殺上來,倏地一聲大喝,雙足一點,飛向山民之中,就勢奪了敵人刀矛,往前殺去。
為首山民不知二人暗用法術防身,不是尋常兵器所能傷害。一見所到之處,山人紛紛受傷敗退,如入無人之境,不禁大怒,頓犯凶威,剛要發令。二人也正打算不露形跡,給他吃點苦頭。忽聽呼呼風響,一片碧雲由後山電馳飛來,剛認出是巧姑坐下青鸞,已經飛到當場。
鸚鵡在鳥背上嬌呼道:「龍二牛不許動手,快放這兩個漢客進去,你們打他們不過的。」隨又喚道:「漢家客呀,你們真沒良心。前面還有六重圍子,一個比一個厲害。蜈蚣背前面那一關,秋端公設有蠱陣,你們聞見桂花香,非死不可。巧姑姑今天傷心極了,誰都不幫。你們要把她氣死,我們都和你們拼命。趁早投降,答應親事,大家都好。」
說時,青鸞載著鸚鵡,在眾人頭上盤空疾飛,飛行甚低,且飛且叫。等鸚鵡把話說完,青鸞忽然一聲長嘯,往山外衝霄飛去,晃眼不見。
眾山民人自從二鳥一到,便各自停手。內有數十個性急的壯漢因恨敵人,鏢弩已先出手,吃青鸞兩翅微扇,還未飛到二人面前,便一起打落,自己人反有幾個受了誤傷。
為首山民也早發令,閃開道路,忍氣停手。
二人見眾山人紛紛怒視,也不去理他們。料知前途隱伏危機,蜈蚣背前蠱陣更是凶毒。二鳥必奉主人之命,先行警告,令己留意。等把那片野地走完,前面乃是一座危崖,把路阻住,那崖上下削立,高約百丈。方想暗運真氣,假作攀援,躡空踏壁而上。忽聽上面有人發話,抬頭一看,乃是一個身著紅衣的寨主,相貌醜惡,說話卻通情理。
那寨主開口便間:「兩漢客可是拜山的麼?明人不做暗事。今日共為你們設有七層圍子,你們只要衝得過去,見到山主,命便保住一半。頭層你們已過來,不必說了。由二層起,一層比一層厲害。你們可上來看看,如覺不是對手,只要不過這崖,答應投降,還來得及。崖高如不能上,我放雲梯下去。」
二人見這山人腰插紅旗,手執竹筒,對著嘴朝下說話,聽得甚真。隨答:「無須雲梯,自會上去。」忙運真氣,踏壁而上,一晃到頂。
山人見面笑道:「你們兩個漢客會法術麼?」
二人料被看破,含糊答了兩句。
山人笑道:「有法術也無用,我們這裏會法術的人多呢。你們往崖那面看,量力而行吧。」
二人正往崖那面走,山人追將過來,塞一紙團在趙霖手內,又使一眼色,喝道:「你要留神細看,莫要自誤,送了性命。我名忙於,本來服侍巧姑,因犯山規,幾乎送命。現奉月姑之命,專喂這些神蟒。你如下去,休想活命,還是投降的好。」
趙霖料有原因,故意喝道:「我二人原知玉龍山的厲害,既然來此,吉凶生死早置度外,不必多言。」
二人還未到崖口,先就聞到奇腥,耳聽崖下噓噓亂響,雜以吹竹之聲。低頭一看,原來崖那面是又陡又滑的斜坡,比來路那面更深。崖底是個數十畝方圓的天然石坑,四面均是危崖環繞。只對面崖底,有一個丈許方圓的石洞,外有鐵門關閉。
坑中盤踞著不少毒蟲大蟒,比起前在大鵬頂所見為數更多。一個個形態醜惡,目射凶光,五色斑斕,奇形怪狀。那蟒最小的也有三四丈長。
下餘毒蟲如蜈蚣、蠍子、壁虎之類,也都長達兩三尺以上。周身皮鱗,閃閃放光,不是口噴毒氣,便是長信吞吐,宛如火焰,端的猛惡已極。
那些毒物一見上面有人,一起將頭昂起。兩腮怒鼓,張牙舞爪,吐信噴煙,都是蓄威待發神氣。內中兩條大蟒、一條蜈蚣,竟順斜坡飛躥上來,似要攫人而噬,眼看相隔只有數丈。
兩人雖然胸有成竹,因身旁法寶飛劍暫時不能運用,見此猛惡形勢,也頗驚心。方要縱身下去,那山人忽將兩人攔住,拔出腰間紅旗,向下一揮,厲聲喝道:「你們忙什麼?人家還沒有看明白呢。再說,你們太多,應該一個對一人,也不應一起亂來。還不下去,等人尋你們,再鬥不遲。」
趙霖見他說時,目光朝前遙望,乘著一攔,搶向身前,回手指了一下。當時醒悟,知令先看紙條,又料前面高山上定必有人眺望。忙乘山人發話之際,暗將手中紙團打開一看,乃是巧姑所寫,大只三寸,內包兩丸靈藥,上寫蠅頭小字。
趙霖看完驚喜不置,敵人虛實已知大概。想起巧姑深情,由不得又生出一點感動。便照所說,把紙團咽入腹內,事關機密,不便聲張。剛將靈藥暗中分與王謹,令其暗吃下去,
山人把話說完,轉身笑道:「來時月姑曾說,你兩人身邊帶有法寶,下面蟲蟒傷不了你們。但是寶光一起,便有人來會你們,那樣死得更早。還不如憑著真實本領,休說得勝,只要由蟲蟒口中脫出。打開鐵門,通行過去,便算過關,那些蟲蟒也不會再追你們。我這人最是公平,已然發令,不許它們夾攻,以多欺少。你們若自信得過,就下去吧。」
趙霖因恐藥性尚未發動,故意延挨,又問了幾句。山人似知趙霖心意,也未再催,反笑問道:「我勸你們如知厲害,最好投降,免傷和氣。」
趙霖笑答:「我們天明前起身,趕到此地,有點力乏,想歇一會再下,並非害怕。好在約會是在夜間,為時尚早。如不耐煩,我們闖進鐵門,到了前面休息,也是一樣。」
山人故意冷笑道:「你倒說得容易。實不相瞞,除了老山主的靈藥,能得一半粒吞下去,只兩三句話的工夫,便即生效而外。你們到了下面,立時中毒,還想活麼?」
趙霖聽出藥已生效,又覺服藥之後,心身越發輕快,料知無妨,也冷笑道:「口說無用,你且發令,看這些凶毒之物可能傷我?」隨拉王謹道:「三弟留意,下面均是凶毒之物,可將呼吸閉住,免致中毒。」
王謹早看見趙霖手中紙條,聞言會意,笑答:「雖然離夜間尚早,早到總好。我們只要將氣閉住,決可無礙。」
說罷,兩人把手一揚,暗將罡氣運足,一同飛身往下縱去。耳聽山人在上面揮旗發令,所說多是土語,意思是不許蟲蟒齊上,人已到地。
那些蟲蟒本來紛紛作勢,朝人進攻,有的已然向上飛撲。自從山人連聲呼斥,好似怕那紅旗,各自掉頭,四下分散,分別盤踞地上。不住鼓腮發威,磨舌吐信,環成一大圈,將來人圍在中心,卻不發難。
等人落地,先是兩條四五丈長的大蟒箭一般分朝兩人當頭躥到,猛張血口便咬。來勢又猛又快,看去兇惡已極。兩人原有準備,一見兩蟒分頭躥到,一面暗運罡氣護身,一面施展師傳心法。身形一閃,避開來勢,跟著一掌,照準蟒的七寸砍去。
那蟒本來動作如風,靈活異常,無如兩人本領已非昔比,動作更快。蟒又驕敵,來勢極猛,一下撲空。待要反身噴毒,回尾掃來,兩人鐵掌已然分頭砍中。
趙霖所鬥之蟒,功候稍淺,所用又是道家罡氣,斷鐵如腐,那蟒自禁不住。口中毒煙剛剛噴出,後半身似轉風車一般,朝人急轉過來,頭頸已被一掌砍斷。負痛情急,待要拼命。趙霖早相好地勢,不等蟒纏上身,早拔地縱起,往鐵門那面縱去。
當地本盤踞著好些毒蟲,見人飛起,紛紛飛身撲來。趙霖縱時,已先料到,身到空中,忽又暗運真力,往前拔高三四丈,直落門前。那些毒蟲一下撲空,正趕上那蟒痛極昏迷,報仇心急,一尾巴掃將過來。臨死凶威,分外猛烈,那些毒蟲正好迎上來,竟被打落了好些。
內中幾條大蜈蚣,本是蟒的剋星,何況性已通靈,功候較深。只因主人訓練,不許自相殘殺,平時暫時相安,全由強制。一旦遭了誤傷,不知蟒已將死,全都激怒。也顧不得再追敵人,反朝那蟒飛撲過去,一口咬定不放。
這面王謹所鬥的蟒較大,雖然一掌砍中,蟒頭未斷。負痛情急,凶威更甚,連被噴中兩口毒煙。如非事前有備,又服有靈藥,王謹早遭慘死。正鬥之間,一眼瞥見趙霖飛越數十丈,脫出重圍,到了鐵門前面。
那蟒隨人飛舞,尚在猛迫不已。雖又挨了一掌,但已知道防備,再想傷它要害,已非容易。雖有道家罡氣防身,靈藥禦毒,但那樹一般粗的鱗尾飛舞若電,如被打中,也是難當。同時另外三條大蟒知道趙霖是乃主的仇敵,一見脫圍,竟不聽山人的喝止,各自搖頭擺尾,夭矯欲起,朝人躥去。
這原是瞬息間事,眼看百十條蟲蟒紛紛欲起,情勢危急。如用法寶飛劍,事更兇險。總算五行有救,那蟒的長尾向人亂掃時,一不留神,正掃在那條死蟒身上。蟒身恰伏著三條大蜈蚣,無意之中又受了一點誤傷,全部憤怒,發了凶威本性,不顧主人罪責,齊朝活蟒飛撲。物性相克,那蟒驚急,不由往側一閃。
王謹立時乘機往鐵門前飛縱過去,說時遲,那時快,還未落地,趙霖百忙中已將鐵門拉開。因巧姑密告,說鐵門以內是條甬道,內中還有厲害埋伏。必須兩人一起,前後照應,方能通過。
趙霖見王謹脫圍而來,方喊:「三弟斷後,快隨我走!」猛聽空中連聲嬌叱,隨聽山人哭喊饒命。緊跟著一片血光閃過,所有毒蟲大蟒一起掉頭,飛撲過來,其疾如箭。
趙霖聽出月姑趕到,暗道:「不好!」王謹也已落地。忙往洞中鑽進,回手把門帶上。那些蟲蟒也已趕到,怒嘯如潮,口中毒煙紛朝門孔中射進。
月姑發令攻門,緊跟著一道血焰射向門上。卡嚓一聲大震,鐵門粉碎,崖石塌倒下來。碎石塵沙飛湧中,當頭一條大蟒已急躥進來。趙霖百忙中瞥見前途又有幾點星光閃動,似是獸目。
如此兩頭夾攻,似乎非用法寶飛劍,不能抵禦。一時急怒交加,正待施為,忽聽遠遠傳來吹角之聲,另有一人落向對崖,大聲喝止。月姑也在呼喝,蟲蟒忽全退去。
趙霖知道洞中危機四伏,除月姑所伏各種猛獸外,並有毒弩毒刀陷阱之類。雖然不怕,到底謹慎些好。便令王謹斷後,以背相向,一同前進。方想先見星光分明是獸目,如何一閃不見?
野獸吼嘯之聲由近而遠,互相應和,似往前面撤去。心方奇怪,眼前忽有一蓬寒星射到,乃是壁中埋伏的毒弩。因有罡氣護身,不畏受傷,也就聽之。
二人初意照巧姑來信,因月姑狠毒,立意要想兩人慘死,沿途加了許多花樣,以為所伏猛獸決不會退。哪知走了一陣,除遇到十多處刀弩毒鏢而外,一隻野獸也未遇上。一會便將那一里多長,寬窄不一的山洞甬道走完。
剛一出洞,便有兩個山人迎住,神情更較和善,並還備有酒食茶水。兩人知道山俗如此,拜山的人雖是仇敵,但所過關口越多,越認為是英雄好漢,生出敬意。儘管以死相拼,事前相待卻甚恭敬。因而也不作客套,接過便吃。見洞孔是條狹長彎曲的山谷,右側轉角上一片紅光,好似生有一堆大火。
山人說道:「兩位漢家客,吃完歇上一會,要請去過火了。」
龍家人過火之禮,最為隆重,非有深仇大恨,誓不兩立,輕易不使用。兩人也只聽說,尚未見過,以為是由火堆上步行過去,也未在意。
兩山人卻愛兩人英雄,當他漢人不知厲害,一面留坐待茶,一面笑問:「漢家客可知本山拜火山規麼?」
趙霖雖因修道心切,不肯接受巧姑情愛,畢竟人非草木,不能無動於衷。這刻正想起,來時已然決計不再受她好意,如何又服她贈送的藥?再一想到,自己屢次對她薄情太甚,她仍始終癡心,實是可憐。心正想事,聞言脫口答道:「我們既然到此,哪怕刀山火海,也要試它一試,管什山規?」
山人本覺二人少年英雄,心生敬佩。不便明助,龍家山規與別族不同,照例可由來人探詢。意欲乘機點醒,使其知難而退,或有準備。
一聽這等答法,老大不快,冷笑道:「既然如此,請就走吧。」
王謹笑問:「我有一盟兄朱人虎,現在山中招贅。我們別無他意,只想見到一面,可以麼?」
山人怒道:「這漢家人,與你們二位不同。漫說此時不能出見,他也不肯再見你們。」
原來朱人虎的行為,全山之民俱都知道。雖是月姑之夫,不得不對他恭敬,心中卻均鄙薄,看他不起。人虎也看出山人輕視,假借月姑勢力,專一作威作福,山人稍有違忤,立加鞭打。近更學會邪法,那蟲蟒惡獸,已能隨意指揮。鬧得山民恨之入骨,畏若惡鬼,無可如何。
當日山人又知人虎喪盡天良,設下惡計。前途關口,由他把守,欲誘趙、王二人上當。因陰謀凶毒,所以山人這等說法。
二人不知就裏,以為是方才趙霖答話不善所致,隨同起身。剛順山路走到左轉角上,覺著左側歧徑上火光大盛,將那一帶山谷全部映成了紅色,定睛一看,不禁大驚。
原來當地乃是一條葫蘆形的山谷,盡頭處是一大洞。洞中滿是烈火,更無縫隙。火焰熊熊,由洞口外順著崖石往上亂竄,老遠便聽呼呼之聲。火勢奇猛,宛如一座三丈方圓的洪爐口。人須由內衝過,照理休說是人,便是一塊精鐵,到了裏面也要熔化。
二人雖然學會法術,卻從未試過。又看出火勢猛烈,中有黑光血焰閃動,邪氣隱隱。照此情勢,便用飛劍法寶防身,也未必能夠安然通過,何況不可用。如非來時師父預示先機,知道先凶後吉,決可無慮。氣憤頭上,直想禦劍飛行,直撲後山,與敵人一拼了。
趙霖方在憤怒,王謹遙望火洞內綠光一閃,由火中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山人,連所穿獸皮均未燒焦。手上拿著一柄丈許長的鋼叉,叉尖上烈焰朵朵,閃滅不停,意似在彼待敵。方要硬著頭皮試他一試,表面鎮靜,心中驚疑。
忽聽身後有人低語道:「呆子,聽那寨主的話做什?反正破臉,早晚一拼,不會冷不防用玉玦防身衝過去麼?真要膽小或故意示弱,我給你們引走守洞山人。等你們通過火洞,立時收起,誰看得出?」
二人一聽是個幼童口音,甚是耳熟。方想稱謝,詢問姓名。
幼童又說道:「你們看不見我,不要說話,今晚大寨自會見面。你們過了火洞,不要走得太急,前途還有三個關口,算好時間,戌初到達大寨,不要太早到了。」
二人暗中查看,並不見人,也未再聽發話。那火洞相隔還有一里多路,二人因聽隱形人指教,故意延挨,一路說笑,從容前行,若無其事。
火洞原是寨主心愛妖徒孟查把守,此人天性猛惡,又恃有一身邪法。一見敵人走來,立即趕出。因為見對方行走甚慢,心中不耐,方要喝問,猛覺身後被人打了一下。
妖徒四顧無人,心粗氣暴,以為是洞口迸裂的山石,先未在意。剛指兩人怒吼得一聲,身後又挨了一下。回看仍是無人,情知有異。正在留神查看,面上忽然被人打了一掌。這樣一來,有了戒心,忙舉手中叉順勢一舞,竟打了個空。料定有人暗算,暗用邪法準備。緊跟著連前帶後,又挨了兩下,打得一次比一次重。妖徒立時怒火上升。將叉一揮,便有大股血焰四下飛射。滿擬敵人相隔這麼近,必為妖火所傷,哪知毫無動靜。
妖徒瞪著一雙凶睛四下張望,忽聽左側崖坡上有一幼童口音拍手笑道:「方才路過,只當失火野燒,誰知妖人鬧鬼。看他張牙舞爪,氣憤不過,想打他幾下。妖叉厲害,還是走吧。」
說時,妖人早把妖叉一晃,發出大股血焰,朝那發聲之處射去。谷中危崖多是前傾,只幼童發話處有一斜坡,大只丈許。不知怎的,血焰竟會射他不中,幼童仍說之不已。
隨又聽一人接口道:「六弟走吧,這類蠢豬笨狗,逗他做什?」
山人聞言,越發大怒。聽說敵人要走,一時情急,把手一揚,一股血焰連叉飛出,晃眼暴長,朝那發聲之處飛去。初意妖叉隨人心意殺敵,其疾如電,順著語聲追殺,決無不中之理。誰知叉光到處,只聽喳的一聲,敵人無蹤。那叉不知怎的,竟會刺穿崖石,深陷石內,只露小半截叉柄在外,妖光全滅。連招兩次,未收回來,不禁急怒交加,又驚又疑。
妖徒忙趕過去,雙手握叉,行法猛拔,那叉好似陷得太緊,急切間拔不出來。情急之下,不暇再顧來人,更恐隱形敵人暗算,十分惶急。
趙、王兩人見妖人無故將叉亂舞,血焰橫飛,跟著叉陷石內,追將過去。知是時機,連忙飛步趕去。妖人正握叉柄猛拔,背向外面。
兩人到了洞口,便覺烈火逼人,奇熱如焚。回顧妖人不曾發現,忙把懷中玉玦一按,身劍合一。駕著劍遁,一片銀光擁著兩道青光,立時穿火而入。耳聽洞外已有人喝道:「無知狗賊,為何擅離職守?我兩人自往過火,有什邪法,只管使來。」
兩人聽出口音更熟,急切間想不出何人暗助。知道是代自己發話掩護,便不再開口。又見洞中火勢奇猛,雖在法寶飛劍防身之下,仍是烤炙難耐。
同時又發現烈火之外,還有一幢幢碧光血焰,四下林立,有的倒懸如幕,只未發動。知是邪法埋伏,必須繞越過去。耳聽妖人喝罵之聲,料已被人絆住,不敢怠慢。幸那火洞長只一二十丈,飛行神速,晃眼通過。眼前一暗,已到出口,忙把法寶飛劍收去。
再看前面,乃是一條暗谷,其形如筒,高達百丈,兩面危崖近頂處幾乎合攏。除身後火洞一段外,前途一片黑暗,只頂上微現出一線天光。上下均是怪石森列,宛如暗影中立著許多鬼物,吃洞口火光遠照過來,越顯得鬼影縱橫,陰森可怖。
兩人均料前途必有兇險,各自戒備前行。快將谷徑走完,前面出口已現天光。忽聽飛鳥展翅之聲,一點碗大黑影忽自崖頂飛墜。到了兩人頭上,由口裏落下一物,隨即展翅飛去。
拾起一看,又是一個小紙團,上寫當地夜叉谷,乃是一個寨中妖巫主持。設有不少邪法,均在那些形如惡鬼的怪石之上。並有千萬毒蟲,有的細如蚊蟻,飛撲如雨,各具奇毒。
這還不說,最厲害的是紅龍壁和蜈蚣背兩處,朱人虎就埋伏在紅龍壁的盡頭。雖未探出是何陰謀,定必兇險異常,務要留意。現在山頂眺望等信;但盼無事,能見一面。萬一後兩處通不過,情人一死,自己立即自殺云云。
滿紙均是哀豔之詞,纏綿徘側,一往情深,令人不忍卒讀。雖未署名,知是巧姑來書。
王謹便勸趙霖道:「此女真個多情,大哥就是向道心堅,不肯娶她,見時也應稍微溫存安慰才好。」
趙霖苦笑道:「人非草木,我豈不知?無如她忒情癡,修道人一落情網,必誤仙業,只好橫心,使其絕望而已。她來信說得這裏何等兇險,怎倒不見動靜?」忽聽有人嗤笑之聲,由下而上,似往崖頂飛走,只看不出一點形跡,料又是那隱形異人。
二人正往前走,忽見黑影裏坐著一個女妖巫,看年紀約在六七十歲。披髮紋身,頭頸手足均帶金環,瞪著一雙凶睛,半身赤裸,盤膝而坐。左手拿著一柄月牙形的快刀,作出向前投擲之勢。右手拿著一塊三角形的銅牌。神態獰惡,醜怪已極。
妖巫好似正在發動邪法,被人制住,宛如泥塑木雕,不能轉動,身上鮮血下流。近前再看,原來妖巫胸已洞穿,兩膀被人齊肘斬斷,只未分裂下墜。快到谷口,又發現兩個相貌醜惡的年輕妖巫,屍橫在地,滿地鮮血。才知谷中埋伏被那異人破去,妖巫師徒也被殺死,故未發難。
谷外山徑比較平坦,路只一條,也未見人。這時只是申初,因時尚早,正打算觀玩風景。緩步走去,山徑一轉,遙望前面,現出一座高峰。平地突起,刺天直上,下臨絕壑,通體佈滿苔蘚,黛色如染。
只半山危壁之上,現出一條極窄的棧道,石色深赤。看去果像一條紅龍,蜿蜒盤旋於青峰翠壁之間。日光斜照其上,嵐光欲活,氣象萬千,越顯雄麗。知已到達紅龍壁,這時趙霖已被巧姑癡情感動,便照所說走法,暗中留意,提氣輕身,順路前行。
眼看那條棧道已將走完一半,勢雖高險,並難自己不倒。但來書所說假路、翻板等埋伏奇險,一處也未遇到。方覺巧姑不是有意討好,言之過甚,便是被人虛聲恫嚇,本無其事。猛覺腳底一軟,所行之處忽然中斷,往下墜落。
當時兩人正行在那參天峭壁之上,腳底僅有尺許左右一條天然石棧,下臨千丈絕壑。霧氣蒸騰,暗沉沉一眼望不到底,山風又大。常人休說寄身其上,看去都覺目眩心驚,哪再禁得起腳底石棧突然中斷。
兩人雖能躡空、附壁而行,因正回頭說笑。驟出不意,也甚失驚,連忙飛身往前縱去。哪知腳踏之處,挨著便斷,仿佛虛設浮閣,一碰就倒。料知敵人想引自己劍遁飛行,以便來攻。因此留神戒備,暗運罡氣,不令雙足踏向石地。看去似在施展踏雪無痕草上飛的輕功向前疾馳,實則只在地上微微一沾,便即過去。
只聽一串裂石之聲,所過之處,腳底石棧雪崩也似紛紛斷落,墜入壑底。半晌方聽巨石落地轟隆之聲,隱隱上傳,估計少說也有千百丈深。如非煉就仙法,不必見到敵人和遇到危險,就走這一條紅龍壁,也早一落千丈,粉身碎骨,萬無生理。想起前事,方在暗幸,前行石棧已不再斷落。
二人繞向峰後,微一轉折,由一形似山洞的峰凹中走出,忽然柳暗花明,山清水秀。雖是中秋天氣,因南疆山中氣候溫和,四時如春。當地又是兩條入口交會之處,全山之民多喜種植花木,奇花甚多。只見沿途地勢平曠,微微往上傾斜。到處丹桂飄香,繁花滿地,蒼松翠竹,飛流瀑泉,綿亙不斷。
端的花光滿眼,山容如繡,直似春秋美景同時呈現。加上鳥聲關關,如奏笙簧,時見翠羽彩禽,飛鳴往來於花樹之間,與松風竹籟,相互應和,彙成一部清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