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三仙懲巨惡 手足情深
  二俠拜蠻山 禽鳥恩重

  勿惡驚魂乍定,見乃弟在敵人拳腳交加之下,滿地翻滾,周身泥污。鼻青臉腫,頭上凸起好幾個大包,衣服也成粉碎,身上滿是青紫傷痕,越看越可憐。
  勿惡想起兄弟連救自己幾次,雖不和自己一心,手足之情到底深厚。從而激發天良,哭喊:「三位仙長,我兄弟並未冒犯,饒了他吧。」人卻不敢過去。
  朱梅冷笑道:「你這孽種,也配說話?我不打他,打你可好?」
  勿惡不敢還言,又無勇氣應聲相代,心頗悲痛。
  凌雪鴻好似看不過意,忽然搶前說道:「二弟,你氣已出,看我薄面,饒這可憐人吧。」
  白谷逸也說:「李道友久未晤面,難得今日閒暇,何苦為這逆種慪氣,我們走吧。」
  朱梅方始停手,先朝勿惡怒喝道:「如非你弟拼命護你,今日休想活命!大大便宜了你。再敢倚仗邪法,欺害善良,犯我三人手內,連死後殘魂也休想逃脫。」隨對魯孝道:「我素恨虛假,受不了自私自利的小人。你身為修道人,見你兄如此奸惡,怎能置身事外?他罪孽滔天,你母跟著受過!這筆帳該怎麼算?」說完,氣乎乎拉了白谷逸便要走去。
  凌雪鴻笑說:「你們兩個先走,我還有點事,隨後就來。」
  白、朱二人同聲笑說:「此舉頗增後孽,還是不多事的好呢。」
  說罷,金霞一閃,二人不見。雪鴻隨取一丸靈丹,令魯孝服下,說是受傷甚重,服後即愈。魯孝連忙跪謝,凌雪鴻已化一道金霞破空飛去。
  魯孝側顧勿惡,委頓地上,好生憐惜。不顧自身疼痛,一顛一拐,走將過去,將靈丹分成兩半,自吃半粒,想令勿惡同吃。
  勿惡自覺慚愧,但又周身奇痛難忍,不得不受,把牙一咬,接丹服下。山女早已逃走,勿惡越覺愧憤,正在暗打復仇主意。
  魯孝見他周身鱗傷,服藥以後,隔了一會,似稍見好。不時目射凶光,咬牙切齒,知其心中毒恨。想起師言,雖代愁急,但又不敢明勸。只得和他坐在一起,再三撫慰親熱,拿話暗點。並說娘久未見,師祖偏又不許上門,想什方法,同見娘去。
  勿惡知道師祖性情古怪,自己非改邪歸正,不許登門。怒答道:「兄弟,你雖手足情長,但我心性你應知道。娘一出山,早晚尋我兄弟,你無須藉口設詞,我決不聽。多說廢話,我心有氣,於你不利。以後見面,不要談起各人行為,免傷情分,反而不好。」
  魯孝見他凶睛怒突,聲色皆厲,分明陷溺已深,萬難挽救。心雖愁急,不敢勸說,淒然答道:「我是想娘太甚,巴不得能夠早見。哥哥不要多心,難得相遇,我們多玩一會如何?」
  說時,二人已行法把衣服整理清潔,傷痛也止。
  勿惡見魯孝滿臉真誠,想起自己一味兇惡逞強,全無手足情分,也實愧對。有心飛往柳湖,去殺朱人虎妻子,就便攝取百十生魂,但其弟定要勸阻,又傷和氣。勉強談了一會,天色也漸入夜。勿惡不願明去柳湖,被魯孝知道惹厭,假說要回玉龍山,隨即立起,作別要走。
  魯孝留他不住,又見勿惡迫今回山,心中生疑。表面順從,推說神吼姑茫早就飛空查看,毫無影跡,尋到就回山去。勿惡勉強應諾,隨同飛起,長嘯呼喚。
  找了一會,姑茫始終不見。魯孝因和姑茫久處,又受師傳仙法,人獸均有感應,早知姑茫故意隱藏,料有原因。推說姑茫必已回山,要找它去,飛出不遠,穿入天空密雲層中,重又隱身趕回。
  勿惡只當兄弟向不說謊,又見他飛去,正要趕往柳湖。忽聽姑茫嘯聲隱隱傳來,陡生惡念,欲用邪法異寶,強迫收為己有。循聲趕去,仍未尋見。
  往返略一耽延,魯孝也已趕回大鵬頂左近,才到便被姑茫暗中引去,用獸語相告。說先遇朱真人指點機宜,令告魯孝,先前那頓毒打,乃是為他減孽免災,並非真個厭惡。
  勿惡少時便往柳湖侵擾,令隨魯孝埋伏大鵬頂。等他過時,上前攔阻,雖不免一場虛驚,但有解救,並還可應劫難。
  魯孝正在盤算,勿惡忽縱妖遁飛來,忙即單人上前攔勸。勿惡見他去而復返,干預自己為惡,本來有氣。因有方才相救之德,心雖憤怒,開頭還不好意思發作。
  後來魯孝看出他不似從前,一言不發便下絕情。以為天良不曾喪盡,心中暗喜,膽子漸大,強攔去路,苦口勸說。
  勿惡幾次想用邪法遁走,將其拋下,均被搶前阻住。勿惡見他不知進退,頓發野性,便用邪法將魯孝迷倒,竟生惡念,想下毒手。幸而姑茫早得仙人指教,突然搶前,將人救下,噴出內丹護住全身。緊跟著,趙霖、王謹、平旋相繼趕到,將人救往柳湖。
  勿惡為平旋所持靈符、金劍和趙、王的玉鉤連驚退,收了邪法、異寶逃走。中途想起那一對玉鉤連,以前曾費不少心力,眼看到手,却被趙霖得去,越想越恨。又看出敵人法力有限,全仗法寶神奇,才占上風。於是施展邪法,飛往柳湖,準備斬盡殺絕,以消胸中惡氣。
  仗著飛遁神速,趙、王、平三人因救魯孝,稍微延誤,竟被搶在前面。勿惡邪法甚高,更擅隱形飛遁之術,到時發現上空設有玄門禁制,不能侵入,忙改地遁入內。
  勿惡自地底穿出,正施展冷焰收魂邪法,想下毒手。不料阮、李二人一上一下,突然出現,合力夾攻。阮徵法力固然高強,便李洪也是累生修為,身有至寶。勿惡自非其敵,見勢不佳,上空已被神光佈滿,仍由原路逃走。
  李洪雖奉父命不許誅殺,但實恨他不過。始而將預設地底的禁制撤開,縱其入內,等勿惡逃進,又故意放走。人一入地,立將埋伏發動,勿惡被困在內,上下不得。依了李洪,還要多給他吃點苦頭。阮徵見趙、王、平三人已同魯孝趕到,再三勸阻,方始放走。
  就這樣,李洪仍不肯捨,已然放走,又復窮追,勿惡隱形法先被破去。李洪曾得仙佛兩家真傳,飛遁比他更快,身形又隱,勿惡連個人影也未看見,連受戲侮打罵。直被追到玉龍山畔,李洪又警告了他幾句,方始回轉。阮徵也已尋來,一同回山復命。
  趙霖、王謹、平旋、魯孝四人回山之後,談了一陣。
  平旋隨說:「來時師父有命,說柳湖只當夜一場險難,過後無事。山女情癡、實是可憐,現離中秋會期還有三日,如有約會,不妨前往見上一面。」
  趙霖對於巧姑所約楊姑寨之行,本恐糾纏,不願前往,後經村眾力勸應以大局為重,方始應諾。平旋一到,得知嵩山二老和好些仙俠暗助,衡山白雀洞諸仙商談之言已全應驗。
  趙霖心中大喜,知道此行有勝無敗,仙業分明有望。山女巧姑那等情癡,人不見面尚且苦戀不已,再往赴約,必當有意於她。對方一片真誠熱愛,其勢不忍過於難堪,稍微敷衍,便成大累。想了又想,決計不去,平旋一再勸說,只以婉言謝絕。
  一晃便是中秋前夜,趙霖正準備在天明前起身飛到玉龍山。天約交午,再按拜山之禮,闖關過火。
  青鸞忽然飛來,因為上空禁網所隔,不能下降,盤空飛鳴,被眾人發現,迎上前去。
  青鸞背上還有一隻鸚鵡,見了趙霖,口吐人言,疾呼:「主人想你這情哥哥,今日眼都哭腫。你真心狠,為何回來不到楊姑寨去見她一面呢?」
  平旋覺它靈慧可愛,又見青鸞爪抓一信,連聲低鳴,料知有事。心憐山女情癡,忙即撤禁放下。取書一看,原來巧姑深知趙霖期前必回,而連日玉龍山又到了不少妖黨,能手甚多。本意想和情人見面,洩漏機密,指點拜山禮節走法,以便少去好些危機。不料苦盼不至,連命所養靈禽飛往楊姑寨探看,終無人影。
  巧姑想起,前日勿惡曾率歡姑出山閒遊,心疑是往柳湖行刺,自己無法分身,去也無用。心正愁急,忽接靈鶴歸報,說起勿惡挨打之事,跟著山女全家同時失蹤。勿惡深夜方回,神情似頗狼狽。到家便命月姑去擒歡姑家屬,不料已無蹤影。
  勿惡自稱歡姑中途行刺,已然擒住,被人救走。與敵人鬥了一整天,未分勝敗,鬧得柳湖也未能去。語多可疑,好似吃了大虧,連月姑也聽了出來。勿惡次早便托故離山,說是中秋準到。
  巧姑原因近日處境更險,月姑之師寨中著名妖巫麻神婆已來。若再派靈鳥出探,一被發現,命必難保。雖不怕死,終想生前再見情人一面,因此不敢冒失。心疑趙、王二人已回柳湖,趙霖對她情薄,不肯往見。眼看日期已近,心更悲苦。
  當日妖巫正煉邪法,設壇出神,巧姑才冒險修書,命青鸞、鸚鵡送信,就便查看人回也未。又說到趙霖楊姑寨失約,自己自找苦吃,雖然情人無意,她卻情癡更甚。實不願情人犯此奇險,特將入山途向、禮節禁忌,以及一切趨吉避凶之法,詳為告知。只要趙霖闖過那幾重關口,到達大寨與老人對面。如能允婚入贅,自然無事,但知這層決辦不到。
  乃父一向兇惡,情人方正剛直,豈有服低應諾之理?不過乃父天性好強,自居前輩,最主公平,對敵也許不令那幾個邪法最高的人出鬥。事雖吉凶難定,只要把當場所出難題應付過去,立可兩罷干戈,縱不化敵為友,也不至於加害。能夠雙方保全,固如心願,情人倘有不測,必以身殉。務望憐她命苦情癡,在見面時稍微給她一點親愛之情,死也瞑目。詞意淒苦,無限纏綿,癡情流露,哀豔絕倫。
  眾人看了,全都感動。鸚鵡又在叫道:「情哥哥,信,信。」
  平旋見趙霖雙眉緊皺,面有愁容,乘機勸道:「此女滿腹幽怨,有懷莫吐,萬分可憐,我已決計救她。神仙美眷,自古原多。日前所見白老前輩以及青衫老人,便是夫妻合籍,同修仙業。趙師兄便娶了她,有何妨礙?請在回信上稍加慰問,使解愁苦如何?」
  趙霖當著平旋,不便說出巧姑心癡情熱,一旦成婚,決難免於男女之愛;便自己佳麗當前,又是這等纏綿恩愛,日常相處,豈能忘情?除非狠心絕情,斬斷情絲,不見可欲,實難保無動於衷,將來修道必為延誤。隨寫一信交鳥帶去,平旋也不再提。
  一會將近黎明,為防萬一,柳湖上空仍用玄門禁制護住,四人一獸,方同起身。
  魯孝此行,志在感化勿惡。又因敵黨人多勢盛,各位師長不知何時才到。如由趙、王二人以禮拜山,雖較勢孤。但老人一向狂傲,必不屑於大舉出動,看是艱險,反倒無事。如今添了幫手,若略占上風,老人立被激怒,引出能手,更是難敵。四人到了中途,便照預計分手。
  魯孝帶了姑茫,先往玉龍山對面天馬峰頂埋伏,等趙、王二人已入大寨,再由空中飛降。平旋本與魯孝同行,忽說近處有一友人,趁著閒暇,欲往一見,到時再往大寨會合。
  趙、王二人見天已大明,晴空萬里,一片青蒼。只東方天際微有幾片曉霞紅影,襯托著那一輪剛升出地平面的紅日,光芒萬丈。照得大地上林木原野齊幻金輝,壯麗非常。
  玉龍山就在左近,相隔只十餘里。近山一帶,炊煙縷縷,曉霧初收,山人來往,宛如蟻陣,知道當日正逢墟集。二人忙按遁光,往下降落。
  因為時尚早,又因山墟正當山口,二人意欲由此步行入山,就便探詢一點敵情,乃信步往前走去。到了一看,才知中秋寨舞,寨主尚設有盛會。
  二人拜山之事,各處山民皆有耳聞,都說這兩個漢人膽子太大,簡直是送死。二人混在人叢之中偷聽,得知入山共分兩路:一條為各處山民入山朝拜赴會之用,一條專供拜山之人行走。
  山墟中原有漢客和走方郎中,內有兩個年老細心的,發現二人少年英俊,身佩寶劍,想起拜山的正是兩人一路,不由生疑。各用山語互一指點,眾山人把龍家寨主敬若天神,哪裏還敢招惹,當時驚散,不再開口。二人所到之處,全都紛紛驚避。二人知其怕事,便不再搭理。
  山口危崖腰上有一竹樓,甚是清潔高大。竹樓連枝而建,竹葉青鮮,仿佛新蓋不久,形勢也頗奇特。樓前平臺凸出,上坐二人:一個是寨主,一個是長髯道士。
  那樓離地約有四五丈,樓側恰有一條盤山道。道人相貌清奇,飄然有出塵之概,寨主對道人甚是恭敬。面前放著一個黃泥火爐,上設茶鐺名碗,茶煙嫋嫋,老遠便聞見茶香。
  趙霖首先心動,暗忖:「茶煙上升,風向又反,相隔這麼遠,如何聞到香味?」越想越覺可疑,反正為時尚早,崖腰有路可通,上下方便,朝王謹一努嘴,一同往上走去。越往上走,越覺茶香陣陣,清馨撲鼻,中間更雜蘭花香味。
  二人平日均有茶癖,不禁思飲。走近樓前,想起此地已是玉龍山境界。身是漢人,對方難保不存敵意,如何冒昧討茶?方要繞樓而過,
  寨主忽然起立出迎,笑問:「二位漢家客,可要吃上兩杯香茗?此去山頂甚遠,天也還早,坐上一會,再走正好。」
  二人見那寨主穿著一身裸著半臂的山裝,赤足藤鞋,頭戴藤兜。露出滿頭銀髮,面紅如火,一部絡腮鬍鬚,根根猥立,宛如銀針,兩眼精光四射。看年紀應在八十以上,神情動作卻甚輕健。對坐黃衣道人,白面黑鬚,清瞿高古,神態甚壯。手白如玉,指甲長約兩寸,春蔥也似,一望而知不是庸流。
  對方以禮來請,不便堅拒,又被茶香引誘,便同走上平臺,先向道人請教。
  道人微笑道:「貧道公孫壽,此是前居本山的山人,今為小徒的龍鐵子,昨日才回。因山中舊家過於嘈雜,不耐煩囂,暫在這裏蓋上兩間竹樓,想等他們鬧完,再搬回去。因知貧道素有茶癖,特意採來武夷山絕頂名茶紫珠蘭,又把新由太白山天池泉眼中的甘泉帶了些來,趁著無事,陪我茗飲。
  「此茶味在武夷鐵觀音之上,帶有蘭花香味。全山只此一株,產在武夷天旗峰絕頂暗洞之內。每年只有五月端午日,陽光正照洞中茶樹之上,芽頭剛舒,便須採取,否則便失靈效。那洞深達二十餘丈,其形如井,凡人不能上下。
  「那洞中長年陰晦淤濕,毒氣鬱蒸。此茶偏有避毒之功,含上一片,任他多厲害的瘴毒,全不能害。你二人吃完之後,可要帶上一兩片,到裏面去麼?」
  二人見公孫壽神情似傲,也未轉問姓名,心想:「此時最好不吐來意。」忙即謝諾。
  寨主已舉茶相敬,二人見茶色深紫,光影浮泛。還未到口,便覺異香馥鬱,聞之心清神爽。試入口一嘗,端的色香味三絕,甘留舌上。一會便覺身心輕快,氣爽神清,知非虛語。
  公孫壽把手微指,龍鐵子隨由身畔取出一個金瓶,中有茶葉五片。其長兩寸、形如人手、色作深紅,異香越發濃烈。分贈二人,各得一片,傳以用法。
  龍鐵子說:「這茶一經入口,無論中毒與否,全可轉危為安,家師和我尚有他事,二位如往玉龍山,請上路吧。」
  二人見寨主龍鐵子和那公孫道人全部不是庸流,所說的話和所贈的茶均似含有深意。道人自從見面談了兩句,未再開口,神態甚是莊嚴。主人已下逐客之令,只得告辭上路。
  那玉龍山大寨在後山深處半山腰上,共是上下兩寨。由山口起直達前寨,共有二十餘里小路。沿途多是峻嶺危崖,深溝大壑,溪澗縱橫。靠近寨前,有兩里來長一條山梁,地名蜈蚣背,最是奇險。
  此外還有許多險處,有的地方,山路就懸於參天峭壁之上。崖壁上下滿是綠油油的苔蘚,那路乃是天然石棧道,石作紅色。遠望宛如一條朱虹,盤亙在危崖腰上,紅綠相間,看去奇麗。但是山徑狹窄,中有半里多路,人不能並肩而行。最窄處,還不過尺,人須以背貼壁,摩崖而過。
  山崖下面便是又深又大的絕壑,終年暗霧沉冥,一眼望不到底。路又滑陡,稍微失足,休說性命,連屍骨也沒處找去。除滿壁青苔外,更無一株藤樹可供攀援。寨主連前帶後,共設下七重圍子。有的利用山險,有的派上厲害同黨和毒蛇猛獸把守。
  本來還命巧姑指揮所養猛惡禽鳥助威,巧姑自不肯用自己所養靈禽,去與情人作對,只好虛應故事。嗣又見寨主所約妖黨都是異派中的能手,斷定情人凶多吉少。忽聽鸚鵡、青鸞歸報,說有一姓平的仙子願為相助,使其如願,先頗心喜。後又想道:「情人回山多日,並未如約往楊姑寨相見,可見對我毫無情意。惟恐自己纏繞不休,故此不肯往楊姑寨去。分明旁人看了可憐,安慰自己。也許恐怕情人做得太狠,將自己激怒,反愛為仇,都不一定。似此勉強,有何意思?」
  巧姑越想心越冷,一時咬牙橫心,索性向寨主慨然自陳。說自己心愛趙霖,雖然不肯違背父命,私自行動,偏向敵人。但用所養靈禽傷害情人,卻甯死不為。話已實說,任憑處治。
  寨主始而聞言大怒,月姑、朱人虎再在一旁搬弄是非,百計進讒。氣得寨主把巧姑綁起,吊在樹上,用藤鞭毒打。巧姑雖不敢行法護身,所養靈鳥只知對主忠心,管什山主,齊聲怒嘯飛來。
  巧姑知道乃父法力甚高,這些忠義的靈禽如敢違抗,無異送死,偏又喝阻不住。為首鶴、鸞二仙禽見主人身上已挨了十幾下藤鞭,行刑的又是月姑,打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不由激動義憤。各將內丹噴出,率了大隊猛禽,待要拼命。
  巧姑身受慘痛,萬分悲痛之下,正急得無計可施。總算五行有救,妖人白老翁同魯勿惡師徒二人忽然飛到。勿惡早就看中巧姑美貌,彼時歡姑尚在,心無二用。又因巧姑乃山主之女,性情剛烈,見他便即遠避,方始暫息邪念。
  歡姑被白谷逸夫妻救走以後,勿惡早想到巧姑身上。無奈前往柳湖大敗而歸,雖然設詞掩飾,終是情虛,自覺慚愧。又忙著回山去向妖師求告,將所煉神魔一齊要來,以為報仇之計。這時剛到,見巧姑身受毒打,只說可以買好,便向寨主求情。
  寨主本愛巧姑,不過一時之怒。及見愛女身受殘酷,早已心軟。無如靈禽救主,群起拼命。所約能手均未在場,一班子女門人俱畏月姑凶威,被其暗中止住。無人敢於求情,鬧得寨主沒法下臺。月姑看出寨主心意漸軟,打得更急,立意想制妹子於死,不料勿惡師徒跑來。
  勿惡初意還想寨主這等盛怒,未必允情。只一不允,立將神魔放出,假意救護,強迫答應。誰知寨主巴不得借此下臺,聞言不特當時允諾。連罵都沒有罵,也不再強迫巧姑率領禽鳥出鬥。
  月姑知道經此一來,越發成仇,意欲在旁進讒。剛一開口,便吃寨主痛罵一頓。立命巧姑回房,用本山特製靈藥養傷。
  巧姑看出勿惡一雙鬼眼注定自己,心懷不善。暗罵:「妖賊,就是你惡貫未滿,我也不過兩三日的活命,已拼一死。只想面見情人,問他兩句話,便即自殺。任你狐群狗黨,用盡心機,有什用處?」當時連謝都未謝,強忍傷痛,向寨主要了些治傷靈藥,立由青鸞抱回。
  巧姑到了房中,方始行法止痛,醫治傷處,把所剩靈藥帶在身上。靜待時至,與情人相見。
  再說趙、王二人在山口崖上,辭別公孫師徒上路。入山不遠,遙望前面隱藏著一處山人部落,地勢也頗平坦。
  正談說間,忽聽身後有人說道:「二位漢客留步。」回頭一看,正是前見寨主龍鐵子。
  趙霖暗忖:「憑著近日功力,耳目甚靈,來人已到了身後,怎會毫無覺察?並且先在轉角上回望身後,是條直路,他師徒二人尚在崖上對坐,如何只一轉身,便到了身後?莫非這山人也是道術之士不成?」心中驚疑,忙問:「龍老先生,有何見教?」
  前面山墟中本有多人手持弓刀長矛蜂擁而來,不知怎的忽又退去。
  龍鐵子笑道:「此去入山,雖有兩條道路,內中一條乃赴會山人所行,二位漢客未必肯走。如由火燒崖那條路走,要經七重圍子方到大寨。其實,會劍術的人可以飛越過去,不過山頂有人眺望,只一飛起,便有能手來攻,這等走法,反倒可慮。最好步行,遇到險處,飛身縱過,只要不過分露出形跡。仿佛剛把劍術學會,雖能馭劍飛行,不能飛遠。
  「還有二位身旁寶光外映,此非尋常法寶,必是前古奇珍。不到大寨,遇到強敵,千萬不可施展。否則,你那幫手到得均晚,如被敵人發現,非但預有準備,不能當時除害。反使生心,詭計劫奪。一個不巧,失去至寶,人還受傷,豈不冤枉?
  「實不相瞞,玉龍山寨主並非外人,只因他多行不義,今日報應臨頭。最可惡的還是所約相助的一班左道邪惡,白、朱二老與各位道長雖想一網打盡,無如這些妖人均極機警,容易滑脫。各位道長又都有事耽延,須在天明前後方能趕到。因此你們此去不可冒失,如能只守不攻,先求無過。挨到三更以後,立可轉危為安了。」
  二人看出對方分明是異人,身又不帶邪氣,只奇怪寨主既是他的好友,為何反助外人?一面稱謝,並問來歷行輩。
  龍鐵子道:「我是世上最苦之人,但是如非本山主人,也不會遇見恩師,能有今日成就。身世來歷,暫難奉告,且休提它。不過令師、陶道友與青衫老人,我均有過數面之緣。二位來歷,我早知道,本來不想多口,因家師遙望山中強敵甚多,如今形勢已變。決不可露出你們懷中至寶和用劍遁飛行,越顯得是初學,無甚功力越好。」
  二人一聽,竟是師執之交,重又拜謝。
  龍鐵子道:「二位不必謝我,只請破寨之後,只誅首惡,少殺無法力的人,便足感盛情了。」
  二人方在謝諾,龍鐵子道聲「再見」,一片極強烈的銀光,電閃也似,略現即隱。再看,人已回到原處崖上。知是善意指點,好生驚奇。便照所說,再順山路前行。
  前面本是一處山墟,先前曾見山人擁出。以為拜山之事,眾人定已得信,不會不知,見時必有口舌。到後一看,當地乃是一處山窪,環崖均是山人所居竹樓茅舍。田野中耕牛尚在,山人卻是一個不見,靜悄悄的。除牲畜雞犬而外,寂無人聲,全不似有什敵意情景。
  趙霖覺著此行本定明白拜山,這山墟在山口以內,許是寨主同族。也許還是一道關口,莫如叫明再進。便尋了兩家,連聲喚人,自道來意。裏面終無回答,好似人全藏起。最後走到一家,發現窗中有山人探頭,見有人來,忽然縮退回去。
  二人一喊不應,便飛身縱上。入門一看,男女老少有八九人。見二人走上,俱都嚇得直抖。心更驚奇,便問為何害怕。
  內中有一山民已戰兢兢趕前跪下,雙手連搖,直喊:「漢家老爺,你請下去,不然,我們全家都沒命了。」
  趙霖問是何故,山民只是嚇得亂抖,不住哀求,也不說是什原故。
  王謹知道山俗古怪,各處禁忌不同,見有兩個婦女已嚇得哭了起來。山民又在哀求不已,看去可憐,便拉趙霖走下,隨口喝道:「我們本應山主之約,來此拜山,見你們正當路口,意欲令你們通報,並無惡意,為何這等害怕?」
  山民聞言,神氣始少緩和,但仍然不肯明言。等二人走出,方始掩向門後,低聲說道:「漢家老爺來意,我們知道。不過你們是老神祖的朋友,我們事在兩難,所以不敢答應。此去入山,路有兩條,漢家老爺走的一條,在西北山口以內。進去里把路,有人在那裏等候,有什話,和他說吧。」
  二人還想問他老神祖是誰,山民已退回去,把門關上。二人心疑所說老神祖便是那龍鐵子,只不知山人何故如此害怕。略一談說,仍往前走。
  前面共是兩條山口,一西一南。西面的兩崖對立,地勢平廣,甚是雄偉,裏面道路也甚寬坦。行約里許,谷徑忽似瓶頸一般縮小起來。二人見沿途小田頗多,也是空無一人,靜蕩蕩的。剛由那寬只數尺的谷徑通過,發現口外滿是叢林密莽,竹箐森列,雜草怒生,高過人肩,只當中一條能容兩三人並行的山路。前、左、右三面怪石奇峰,多半平地拔起,大小星羅,形勢十分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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