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苦志戀檀郎 月明有恨傳青鳥 癡情憐倩女 劍遁如虹上玉山
趙霖大驚道:「什麼大難?」
平旋道:「快走,路上再告訴你。」
說罷,三人急駕遁光而起。平旋隨即問道:「知道勿惡是誰吧?」
趙霖道:「是魯師弟的哥哥嗎?」
平旋道:「是的,他與妖人勾結,打算到柳湖大肆殺戳,攝取魂魄以煉妖法。」
魯孝之母魯瑾前生原係散仙,因有夙緣,與百禽道人之異獸門徒有染。及經轉世後,夢該異獸而孕,生有二子,勿惡為魯孝之兄。
出生時百禽道人公冶黃到來,賜了兩枚金靈蕷。
道人並謂初出生的大兒,乃是惡質,生性偏激,易淪於左道。為了警戒於未來,特命名勿惡。次兒稟性純孝,故名一個孝字。
兩兒因金靈蕷之功效,成長甚速,一滿周歲,便如十五六歲常童,此後卻不再長。二子生具伏獸之能,身輕力健,又都孝母。日子一久,魯瑾便將百禽道人的話忘得乾乾淨淨。
及至二兒長到十餘歲,魯孝拜在陶泗門下,魯瑾則遇到前師睡尼潘度,家中留下勿惡一人。勿惡不甘寂寞,私自出走,被白老翁收歸門下。
這次為了趙王二人拜山之事,龍家寨主知道非同小可,特四出邀請幫手。白老翁便派了魯勿惡來應寨主約會,勿惡一到,就與朱人虎相遇,人虎口巧,又善恭維。勿惡覺著此人有趣,雙方甚是投機。
山女原甚敏慧,月姑見勿惡對她目光不定,大有垂涎之意。恐其生出淫心,特意選了一個山女歡姑,配與為妻。歡姑貌甚美豔,但已有情人,迫於小主淫威,如若違命,自己與情人全家性命難保。莫奈何委屈忍受,本就恨在心裏。
偏生山民情重,見愛人被迫嫁與妖人,心中恨極。表面強勸歡姑允諾,抱頭痛哭了半日別去。暗中藉故與自己家屬爭鬥,照著寨規脫去親族關係,還抽了一頓荊條。次日便帶毒刀、吹弩埋伏道旁,等勿惡走過,假說傷重求治。
忽惡信以為真,剛用靈丹、邪法將傷醫好。山民突然發難,手口並用,連毒藥吹弩和手中毒刀一齊施為。勿惡枉有一身邪法,因見主人對他十分禮敬,萬沒想到有人行刺,驟不及防。
山民只有蠻力,毒刀雖是白砍,勿惡不曾受傷,那吹弩比繡花針還細,奇毒無比。吹筒含在口中朝外一噴,便是百十根作一蓬,暴雨也似向人頭面上射去。來勢既猛,相隔又近,山民死生早置度外,發得又狠又準。勿惡天生異稟,又煉了多年邪法,尋常暗器刀箭本不能傷。無如毒針太細,常人一經刺中毛孔,不出百步,必死無疑。如被射中雙目等容易見血之處,死得更快。
勿惡百忙中覺出對方行刺,急切間施展妖法,知中箭毒,忙把氣血閉住。急切間不顧醫治,當時怒火上沖,急欲洩憤。不料山民抱著必死之志而來,一見仇人未倒,怒吼一聲,早已回刀自殺。方在恨上加恨,山女忽然亡命般跑來,抱著死屍大哭,欲以身殉。
勿惡極愛歡姑,只當是她親人。見她又想拔刀尋死,立刻上前摟抱勸解。
月姑趕來,歡姑說出真情,也決定拼死殉情。因吃勿惡抱住,不能自殺,便亂抓亂咬。月姑喝止不住,想要殺害。勿惡偏是不捨,反恐歡姑尋死,用邪法將其迷住。
山女心神昏迷,自然就範,不再掙扎。勿惡自將傷毒醫好,嫌她發呆無甚情趣。無奈山女死志已決,邪法一撤,立時哭喊咒罵求死,狀類瘋狂。勿惡那等兇暴的人,竟拿她無可如何。
後來還是月姑令勿惡行法將其制住,使她不能行動,心卻明白,也能答話。再傳令將她全家親屬十餘口召來,先將她兄嫂殺死示威。如再倔強不肯順從,便用毒刑全數處死。
歡姑先仍不為所動,後見兄嫂姊弟死了好幾個,快要殺她最心愛的小妹、侄兒,父母也上了刑具,哭聲震天,慘不忍聞。旁立隨侍男女山人見月姑如此狠毒,勿惡更用邪法將死人魂魄攝去,當眾使受煉魂之慘,才知厲害兇殘,慘無人理。
勿惡再一威嚇,說是如果不從,死後所受更慘。歡姑見父母哀號,知強不過,方始獰笑一聲,要勿惡允她釋放生魂,醫好傷痛,雙方折箭為誓,永不傷她親族,才肯順從。勿惡居然應諾,由此對歡姑百計順從,愛若性命,不僅將受傷的人醫好,並還各送了一些丹藥。
勿惡為煉邪法,要攝取多人生魂,便與月姑商議,擬去柳湖。
月姑是求之不得,但為拜山之事,山人早已定下規矩,嚴禁事前有所騷擾。既是勿惡前往,可少好些顧忌,心中甚喜,連蛇獸也任其差遣。加上朱人虎自習妖法以來,天良雖然喪盡,但仍常為柳湖的家人親友煩惱。
於是,在月姑慫恿下,勿惡便率了蛇獸,和一干玉龍山人,浩浩蕩蕩,向柳湖進發。
平旋本來不知此事,因在衡山算計前與趙、王二人約期將近,正在盼望,女仙凌雪鴻忽然飛來。和金姥姥密談了一陣,便喚平旋進去,指示機宜,告以前事,令即起身。
金姥姥並說勿惡之母醜仙人魯瑾,曾向嵩山二老及凌、金二女仙再三求告。說乃子雖然陷身邪教,並非無可挽救,萬望憐念,看她薄面,到時饒其一命。
平旋領了師示和所傳法寶、靈符飛來,中途遇見青衫老人之子李洪同洪璟、阮徵。
李洪說起忽惡已經動身,玉龍山山人多會邪法,養有惡蠱。山女歡姑更是左近榴花寨主蔡姑婆的義女,為報深仇,假說恨極朱人虎,想看勿惡殺人,令帶同行,中途又說要往榴花寨訪一姊妹。勿惡惟恐不得她的歡心,特別陪她前往。為此耽延了半日,不然此時已然到達。
說畢,三人已抵柳湖,先尋一僻靜處落下,趕回村中,將情況向村中長老略事稟報。長老們驚恐萬分,不知如何是好。趙、王二人更知勿惡厲害,又礙著魯孝情面,轉而向平旋問計。
平旋答說:「無礙,我雖未必是他對手,但有師傳法寶、靈符在此。不過除他也難,除非另有機緣,否則只能將他驚走了事。」
趙、王二人把玉鉤連取出來叫平旋觀看。
平旋喜道:「我聽師父說,這是古仙人壺公遺留的前古奇珍。有此至寶,便我不來,也無敗理。」
趙霖道:「來時奉師密令,非將玉龍山圍子衝破,玉鉤連不可妄用。」
平旋道:「即使此寶不用,也能應付。只由我和二位師兄應敵,免有誤傷。」
正在說時,遙聞空中傳來異聲,但是聽去極遠。
平旋驚道:「這廝來了,我三人最好迎頭趕去,免得不知邪法底細,致令村人多受虛驚。」
三人隨同飛去,平旋揚手便是一片金霞,罩在柳湖上空,一閃不見。平旋笑道:「家師靈符已將全湖護住,縱令邪法厲害,也難作怪了。」
柳湖三面叢山,一面森林。異聲本由水洞危崖那面飛來,金霞隱現極快,離地又低,被山擋住。估量敵人決看不見,便同迎上前去。
三人飛到危崖上空,方覺敵人破空之聲已早聽出,如何還不見到?
當晚雖近中秋,因值天陰,暗雲密佈,星月無光。大地上黑沉沉靜蕩蕩的,稍微隔遠便難發現。細聽破空之聲,是在大鵬頂那一面,不知何故中途停住。時起時輟,但又不見飛來,心中奇怪。
定睛一看,原來遠遠有一道灰白色的妖光和一道青光糾纏不捨。白光一飛,青光便飛上前攔阻;白光回鬥,青光又復逃去;白光前飛,青光又再追攔。
似這樣追逐糾纏了好幾次,漸追漸近。霧氣甚濃,看不甚真。方想這兩道遁光一邪一正,何事糾纏?又非真鬥。正指點觀察,待要迎上,白光忽然大盛,光中又飛起大片碧螢星雨。青光似出不意,兩下裏才一接觸,忽聽厲嘯一聲,青光立似隕星下瀉,往側飛墜。
白光正指碧螢追去,同時又飛起一道斧形寶光,往下急降。斜刺裏忽冒起大蓬紫焰,將那斧光、碧螢一齊托住,青光也便落地。
趙、王二人一聽嘯聲,正是魯孝,紫焰乃神吼姑茫所噴內丹。料知勿惡來此行兇,途遇魯孝攔阻,翻臉為仇。想起行時師父之言,魯孝已為所傷無疑。不由激動義憤,忙縱遁光,飛身趕去。相隔不遠,晃眼飛到,臨近一看,魯孝已然中邪,受傷下落。
勿惡見寶斧、妖光為神獸內丹所阻,又將壺公洞所得兩柄神戈飛起。避開正面,由左右兩側往下追殺,口中厲聲怒罵,要將人獸一齊殺死。
趙霖、王謹見魯孝身處危境,二人為友情急,也沒招呼平旋,急縱遁光飛去。
勿惡見有敵人,揚手一指,兩柄神戈先自飛起,將二人劍光敵住。緊跟著,又是一片挾有好些惡鬼影子的碧光朝二人撲去。還未近身,二入便覺陰風透骨,頭腦昏昏。如非身帶玉玦,隨著心念一動,各飛起一片銀光將身護住,幾乎暈倒。
二人不禁大驚,情急之下,頓忘師誡,各把玉鉤連化成兩彎亮若銀電的交尾精虹飛將出去。迎著妖光鬼影一絞,便聽一片慘嗥鬼嘯之聲。
勿惡見狀,忙即回收,已被絞滅一半。
時平旋也已飛到,將手一揚,一聲驚天價大震,數十百丈金光雷火直朝勿惡打去。緊跟著又放出一枝金箭,夾著霹靂之聲,朝前飛射。
勿惡神戈本非玉鉤連之敵,再見來勢如此猛惡,幾面夾攻,又吃神雷將護身妖光震散,如非飛遁神速,不死必受重傷。急切間摸不準敵人深淺,又為平旋太乙神雷先聲所奪,知非對手,不敢戀戰。急得怒吼一聲,收轉法寶妖光,只一閃,便隱遁飛去,
平旋朝空大喝道:「無知妖孽,如不看你母親情面,今日早教你形神皆滅。如敢犯我柳湖一草一木,休想活命!」
隨聽勿惡遠遠怒吼道:「那玉鉤連應是我的,現被你們偷來。趁早還我便罷,否則休看你們厲害,早晚踏平柳湖,雞犬不留!」
趙霖大怒,想要循聲追去。平旋深知勿惡邪法高強,長於隱遁,決追不上,反露馬腳,忙大聲攔道:「二位師兄,理他做什?此時除他雖極容易,已然答應他娘,只好放過。除非他再三纏繞,自去送死,那也無法。我們先救人吧。」
三人到地一看,魯孝通身冷戰,人已昏迷不醒。姑茫正將內丹化作一股紫焰,罩向魯孝頭上。
趙霖急問:「可有救法?」
平旋答說:「此是邪法寒毒之氣。總算道基堅固,元神未被攝走。又有神獸拼耗丹元,捨命相救,才得保命。現在神獸正噴內丹,吸收陰寒邪毒之氣,不如等他醒來再走。」
三人待有頓飯光景,魯孝方始漸漸醒轉,
魯孝見了三人,張口便問:「我哥哥呢?」
趙霖答說:「此非人類,已逃走了,你還問他做什?」
魯孝歎道:「我也知他不好,但他若死,娘會傷心。但盼他能回頭才好。」隨說:「好冷。」
平旋忙將身帶靈丹取出與他服下,魯孝仍覺周身冰冷。趙、王二人因他災難已驗,再往柳湖便無妨礙,便將魯孝扶上獸背。二人隨請平旋坐向獸頸,一同騎上,往柳湖飛回。
快到柳湖上空,瞥見下面金霞高湧,內有無數鬼影,往來衝突。
四人一齊往下飛降,還未到地,忽聽殷殷雷鳴,似海水一般湧過,一股五色星光突在金霞之下出現。平旋不知底細,正在愁急,鬼影忽被星砂裹去,一片慘嗥聲中,便全消滅。
這才看出來人竟是救星,等到穿光飛下,星光已隱。微聞破空之聲由下而上,朝來路飛去。那麼神奇的太清禁制,竟未看出金霞有絲毫閃動,人便飛走,料是正教中能手無疑。只不知敵人怎會侵入,大是驚奇。
等飛向宗祠,向眾香老一問,才知三人走後不久,忽聽鬼聲啾啾,起自地底。這時正有幾個膽大村民見三人飛走,無什動靜,心想有仙人在,當不妨事,出外探看。
左近崖上有一少年喝道:「妖人現用冷焰搜魂由地中來犯,你們還不回去,想找死麼?」
眾人剛一回轉,便聽雷聲。才知勿惡真個凶狡,竟由地底暗算。
原來魯孝前送趙、王二人,並未回山,一心惦記乃兄勿惡安危,意圖補救。暗忖:「照師伯、師父日常所說,分明哥哥要往柳湖擾鬧,所以不令自己前去。我只在中途等候,必能遇上。如能勸他改邪歸正,了卻我娘心事,並還不致往柳湖傷我良友,豈非快事?倘能如願,便受一點危難,又有何妨?況且吉凶數定,憑著師傳法力和神獸姑茫相助,也不至於送命。」
魯孝便在大鵬頂左近擇一山頂停下,和姑茫商議,分頭飛空查看,如發現勿惡,立即迎頭勸阻。一直候到申初,空中並無影跡,斷定事應當時,惟恐錯過。他素重信義,己然答應趙、王二人不往柳湖,未便食言,心又愁急,於是越飛越遠。
正飛空尋覓間,忽見前面亂山中有一山人部落,先未在意。後見山凹中有不少桃樹,結實肥大,欲往採吃。本意採上數十個,尋到姑茫同吃,採完就走。
剛採了十幾個,忽聽崖後有山女說話,竟提到勿惡的名字,心中一動。同時兩山女由崖後轉來,內中一個正是勿惡強逼成婚的山女歡姑,同了榴花寨主的愛女金娘,正在邊走邊哭,訴說心事。
魯孝隱在一旁,留神靜聽,得知歡姑為報情人、家屬之仇,來向寨主藍仙娘求取惡蠱,意圖報仇之後,再行自殺殉情。金娘知道勿惡神通廣大,雖然約定在離此二十里的山前等候,準備夜入柳湖,去殺人虎妻子。但是此人邪法甚高,就許暗中掩來,如被聽去,立是一場大禍。
金娘道:「不要說了,免得被他聽去,遭了毒手。」
歡姑答說:「勿惡愛我如命,就被發現,也不妨事。我正求死不得,怕他何來?」
金娘隨又談到惡蠱用法:「只須在飲食內稍下分厘,任他真個仙人,也無生理。這還是因其邪法太高,恐被驚覺,否則乘著歡會之際,將神蠱放出,也可致其死命。現將神蠱與蠱粉一齊帶去,相機行事,必能成功。但是事須縝密,不可累我。」
歡姑應諾,辭色甚是悲壯。
魯孝一聽蠱毒如此厲害,雖知勿惡咎由自取,心終偏向。但山女報仇原是本分,不能怪人。正想不出兩全之策,忽聽一聲「格格」怪笑,甚是耳熟。定睛一看,一片彩煙飛動中,勿惡倏地現身,只一照面,揚手一片碧光鬼影,便將金娘罩住。
歡姑知道事泄,哭喊:「要殺殺我,與她何干?」
勿惡獰笑道:「你是我的心肝美人,想死如何能夠?照你對我行為,早晚必死我手,還要受那煉魂之慘。連你父母家人,一個也休想活命。但我此時正在心愛頭上,等我快活夠了之後,你就想活,也辦不到。此女助你害我,焉能活命?快快將那妖蠱獻出,少受好些活罪。」
說時,金娘已被碧光中的惡鬼緊附身上,制得花容慘變,痛苦非常,悲號之聲,慘不忍聞。
魯孝實在看不下去,但知乃兄惡性,盛怒之下,出去勸說,必不肯聽,徒傷感情,正在進退兩難。歡姑自從金娘受制,再三哭喊,欲以身代。勿惡起初理都不理,後來似見金娘貌美,忽然變計,揚手收去碧光鬼影。金娘脫困,剛想逃走,吃勿惡飛撲上前,一把抱住,便要強姦。
金娘不從,拼命強掙,口中咒罵,雙手連抓帶打。
勿惡大怒,喝道:「狗山女,敢和我強、等我快活之後,再將你化為肉泥,煉你生魂。」說罷,將手一指,金娘立時通體全裸,一絲不掛,人也如醉如癡。勿惡朝著歡姑詭笑道:「這女人就是你將來的榜樣。我先快活一陣,再用飛刀砍為肉泥,將生魂收去祭煉法寶,教你知道厲害。」
歡姑急怒交加,滿臉悲憤,口喝一聲:「我與你這妖賊拼了!」隨說,揚手飛起一條兩尺來長形似蜈蚣的紅影,朝勿惡飛去。
勿惡揚手一道碧光,先將蜈蚣罩住。獰笑道:「這類惡蟲,豈能害我?我先不殺它,等到事完,再用此蠱嚼吃這山女與你看。」
勿惡話言未了,叭的一聲,臉上早中了一巴掌,當時打跌老遠。隨聽有人笑罵道:「該死畜生!如此凶淫,今日遇見我夫妻,休想活命。」
人影一晃,現出一個身材矮小,年約五十的黃衣老頭和一道裝美婦。
二人剛一現身,少婦揚手飛起一片金霞,照向山女身上,邪法立解。隨對二女道:「你們將衣服穿上,等我除了妖人再說。」
勿惡冷不防吃了這一掌,打得半邊臉腫起老高,兩太陽穴直冒金星,空有一身邪法,並無用處。又見來人神態和常人差不許多,也不想想,自己生具異稟,身堅似鐵,豈是常人所能打跌?暴怒之下,哪知利害輕重,厲吼一聲,由地縱起,將手一指,先是幾道灰白色的妖光朝老頭、少婦飛去。
少婦方要伸手,老頭嘴皮微動,便即停住。二人被妖光圍住,但是言笑自若,若無其事。勿惡依舊不知厲害,見所發飛刀無功,反更暴怒,又將大片碧光放起,中現好些惡鬼影子,飛舞上前。
老頭哈哈笑道:「你這不孝畜生,累得你娘為你耽誤仙業,還敢在我夫妻面前放肆行兇。休說你這小妖孽,便你妖師白老翁,遇上我也休想活命。」
煙光中惡鬼本是伸爪前撲,神態獰惡已極,整個山凹已全在碧光籠罩之下。老頭也未用什麼法寶、飛劍抵禦,始終不加理會。勿惡方覺敵人不是庸手,神情可疑。又聽口氣不妙,正待收回,另施邪法,不料竟收不回來,心中驚疑。
勿惡定睛一看,那些惡鬼乍看似在飛舞抓撲,實則是在奮力掙扎。好似暗中被人禁住,不能脫身神氣,勿惡才知厲害。於是奮力回收,想將飛叉放出,還未出手。
耳聽少婦在煙光中喝道:「這類妖孽,容他不得。我還要回開元寺,早些打發了吧。」
老頭話也說完,袍袖微展,先是一線奇亮如電的金光,由碧光中激射而出。晃眼展布,化為一片金霞,反照下來,將碧光鬼影一齊兜住,勢子比電還疾。
勿惡看出那是太清玄門有無形劍氣,方才膽寒。少婦將手微揚,霹靂一聲,數十百丈金光雷火隨手暴發,外層金霞再往裏一收。只聽鬼嘯慘號之聲,所有妖光鬼影全數消滅,無影無蹤。
勿惡心膽皆裂,哪裡還敢戀戰,一縱妖光,便想逃遁。剛一飛起,眼前人影一晃,面上又中了一掌,打落下來。一看又是那矮老頭,慌不迭又往側面飛逃。仍是原樣,身剛離地,老頭便在面前現身,又吃了一掌重的。
似這樣,無論逃向何方,都是如此,一任邪法高強,飛遁神速,均無效用,到處被老頭擋住,每打必中,決躲不脫。
一會工夫,勿惡便被打得昏頭轉向,耳鳴心跳,周身痛楚,空自急怒交加,無計可施,但又不甘屈服。
少婦喝道:「我凌雪鴻,向來不容惡人在我手下漏網。似你這等不孝不悌的忤逆之子,更是神人共憤,罪不容誅!如不念在你娘再三向我苦求,早已形神俱滅。既是如此淫凶強傲,情理難容。」隨說,將手一揚,一道金紅色的刀光剛朝空飛起。
忽然叭叭連響,勿惡面前人影一閃,又多出了一個瘦矮老頭,才一出現,也未和人說話,便打了勿惡幾個大嘴巴。勿惡因為逃便挨打,除卻聽人擺佈,毫無辦法。
勿惡又見飛刀神異,飛舞半空,把崖凹一帶山石林木全映成了金紅顏色。光影閃變,瑞彩騰輝,精光射目,不可逼視。身子已在刀光籠罩之下,知是佛門煉魔之寶,往下一落,形神皆滅。儘管天性兇橫,當此危機一髮之間,也不由膽落魂飛,震驚失措。
勿惡正待開口喊饒命,忽見兄弟魯孝突由斜刺裏趕來,往敵人身前撲地拜倒。未及開口,矮老頭已將飛刀止住,不令下落,跟著說笑起來。知有生機,惡性又萌,話到口邊縮住。
勿惡心想:「反正難逃,兄弟本是正教門下,許與敵人相識,來此求饒,有他在場,十九無事,弄巧當時放走,連苦頭也不會再吃,樂得強硬到底。」心正尋思,那矮老頭又揚手打來,看去瘦小,打也更重。料與敵人一路,先前吃過大虧,強敵尚在對面,不敢還手。躲又躲不了,負痛情急,正在亂跳亂吼。
魯孝縱身趕來,搶在前面,朝老頭跪下,大聲疾喊:「老仙長,可是嵩山朱真人麼?求看家母薄面,饒了弟子的哥哥吧。」
原來先後來這男女三人,正是嵩山二矮追雲叟白谷逸、凌雪鴻夫婦同矮叟朱梅。
魯孝曾聽師長說過相貌,但因白、凌夫婦先來,尚未十分拿定。見二人一到,便將山女救走,破了邪法,制住勿惡,當時本要趕出求情,
忽聽耳旁有人低語道:「你兄罪惡太重,我受你母重托,必須給他吃點苦頭,或能保全一時。你不可就出現,我夫婦也決不殺他,放心好了。」
魯孝聽出言中之意,似想勸勸勿惡,心中驚喜。又因乃兄委實淫惡窮凶,直無人理,借此懲治也好,萬一改邪歸正,豈非極妙?便藏在一旁,不曾出見。
後見勿惡連受重打,已在心痛。又見凌雪鴻放起般若刀,一時情急,往前趕去。剛跪在地,未及求說,朱梅忽然現身,下手特重。打得乃兄滿地滾跳疾喊,宛如籠中之鼠,任人凌虐,狼狽已極。魯孝實在心痛,忙又翻身搶向前去,求告討饒。
哪知朱梅性情更怪,正打得起勁,忽見魯孝跪求,便用腳亂踢。魯孝被他連踢了幾下,雖覺疼痛異常,因見朱梅腳踢自己,並未停手,依然把勿惡打個不休。而且不知怎的,勿惡老在他的面前,不知逃避,竟疼得慘叫起來。
魯孝心更不忍,一時情急無計,便縱身朝勿惡撲去,一把抱住,大聲哭喊:「這二位仙長,許是嵩山白、朱二仙,哥哥你快認錯,改邪歸正吧。」一面不住哀求:「仙長饒我哥哥,弟子情願代他挨打。」朱梅直如未聞。
因勿惡被魯孝護住,朱梅便將二人一齊亂打。魯孝早聽師父說過這兩人的神通,一味忍痛,哭喊不休,福至心靈,竟未倔強。朱梅打法甚是巧妙,一任魯孝攔擋維護,抽空便給勿惡一下重的。有兩次,勿惡幾乎疼暈過去。
不多一會,魯孝也被打得周身疼痛,支援不住。勿惡更不必說,後見兄弟為他挨打,不由激動天良,心想:「逃決逃不掉,照此下去,定被打死,連兄弟也受重傷。」
勿惡念頭一轉,打算假意降伏,試他一下。
凌雪鴻走來,笑對朱梅道:「二弟,他兄弟並無過惡,你打得他遍體是傷,何苦來呢?」
朱梅怒道:「大嫂,我最恨人和我裝矮子,有話好說,跪地做什?我未答應饒這畜生,他偏搶前維護。我打不成這孽種,只好拿他出氣了。」
說時,白谷逸也已走過來,笑說:「朱矮子不講理,不能因為逆子該死,便傷好人。」
朱梅怒道:「這類忤逆畜生,不打他一頓,惡氣難消。既這等說,我將他們分開,打個樣兒出來,與他見識見識。」隨說,把手一指,弟兄二人便已分開。
魯孝覺著前面似被什麼東西擋住,力大無窮,怎麼也衝不過去,空自著急,無計可施。勿惡全仗魯孝擋護,少挨好些毒打。及被法力分開,萬分驚惶之下,待往一旁閃避,身上又中了兩下。痛徹心肺,再也禁受不住,翻身栽倒,伏地不起。周身皮骨似均碎裂,方覺凶多吉少。
魯孝見兄重傷倒地,越發悲痛愁急,重又跪地哭求。剛喊:「仙長饒命!」
朱梅忽捨勿惡,過來怒喝道:「你真想替他挨打麼?我就打你一頓,看是真假。」
魯孝忙答:「弟子甘代受責,只求饒我哥哥。」
朱梅已一腳把魯孝踢了個大筋斗。緊跟著手腳齊用,連打帶踢。
魯孝和先前勿惡一樣,疼得滿地亂滾,覺著對方手腳中在身上比鐵還堅。為示誠敬,出於心願,也不敢用仙法防身。索性停嘴,連饒也不求,任憑毒打,一味咬牙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