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入谷訪枯竹 翠浪因風花如雨 佈陣降鄧隱 魔雲如焰血似火
正在此時,血光大盛,一陣腥風隨著一隻斗大的血手,從上而下抓來。曾寧護身神光竟然阻擋不住,看看血手已到頭上,曾寧忙一掐仙訣,那蓮蓬突然放出萬道毫芒,大量碧雨射向上下四外光山血海之中,宛如萬雷怒鳴,紛紛爆炸。
猛聽一聲慘嚎,那血手向外爆散,晃眼與所有血光陰火,合成一片火海,奇亮若電,所有陰火魔光全被震散,立時消滅無蹤。
曾寧未容轉念,就這瞬息之間,手上翠玉蓮蓬化為一座青蓮,托在自己腳下,瞬間朝外飛去。飛行迅速,但身後厲嘯緊追不去。曾寧回身一看,只見千百團形碧螢的陰火,漫天而來。曾寧正準備放出飛劍,卻見山口去路飛來一個道裝少年,手持一個銀瓶,那螢光正往瓶口之中飛入,晃眼收盡。
曾寧見是師父好友李靜虛,心中大喜,忙上前行禮。
忽聽遠遠金鐘響動,隨著有人高呼:「李道友,一別三百年,想不到竟有這麼高法力。我也非本來面目。小女與小婿之事,與我無關。身有要事,無暇分身出迎,請來荒居一談如何?」
李靜虛笑答:「早知道友必有今日,可喜可賀。雖然晚到片時,卻借此了卻了小徒前生之孽。三日後定當來此拜訪,到時再領教吧。」
隨聽遠遠答道:「我與道友多年未見,本意挽留雲駕,盤桓半日,略盡地主之誼。不料道友事忙,我又閉宮煉丹,只此一日閒暇,緣慳一面,實為恨事。此別不知何年才得相見?適才由晶球中望見道友豐炬夷沖,宛如美玉明珠,內外瑩澈,自有光華,已是天仙之流。
「便我自與長眉碎石為約,本次天劫中因因果果,已有長眉攬去。待至一千年後,道友已然仙去,我在下一劫中,故人凋零,頗令人感慨呢!」
李靜虛笑道:「阿修羅教下,自古以來便多賢者,道友更是貴教中從古所無的高明之士。休說道友對貧道教誨良多,便是夙孽也得以消除不少。待貧道功行圓滿,到了那時,定必親趨貴宮,以謀最後一晤如何?」
神君笑道:「道友高義,足感盛情。請各自便,他年再候光臨吧。」說罷寂然。
李靜虛便向曾寧道:「我因赴大鵬頂踐約,向老魔借碧螢砂一用。老魔囑我在此等候,並授以收法。想不到魔女加害者是你,倒令我佔了便宜。」
曾寧道:「因鄧師叔血魔練成,弟子奉師命前往拜謁,不料得罪魔女,致有此災。」
李靜虛一驚,問道:「血魔?難道是那血神經?」
曾寧道:「正是。」
李靜虛想了想,點頭嘆道:「難怪老魔曾說,到末運之後,將是魔教天下。」
曾寧道:「據師尊說,老魔曾贈翠玉青蓮,用以剋制血魔,有何可慮?」
李靜虛道:「你有所不知,血神經是人間大患,血魔既成,即已永駐人間。本次千五百年群仙天劫,只是前因,其後道消魔長,只是已非你我所能知悉了。」
曾寧又問:「我輩修為原以除魔降妖為務,又怎能任其貽害人間?」
李靜虛道:「以我所知,世人作孽無度,老魔也是應運而生。在此劫中,我輩降妖除魔,何嘗不是又種孽因?因因果果,世道日益艱險,修道人不過自除三尸,了卻因果而已。」說畢便欲道別。
曾寧忙問:「道長何往?需弟子效勞否?」
靜虛見他滿腹熱望,不捨分離,略一尋思,笑答:「我往大鵬頂與哈哈老怪有約,現有碧螢砂,已穩操勝券。倒有一事相煩,不知你方便否?」
曾寧答:「敬請吩咐。」
靜虛道:「我有一孽徒,因犯本門戒律,已然兵解。我本擬帶去投生,方才適遇神尼心如,她已代我覓得一上好蘆舍,你只要代我暫守些時,待我事完再去即可。」
這神尼心如本名辛如玉,是旁門散仙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她以前雖是旁門,卻具極大法力神通。因其剛直任性,善善惡惡,專以意氣用事,所積善功雖多,無心之惡也不在少。
一般正教中的同道知她心性不惡,只是太剛愎任性,不去惹她,便可無事,無故並不害人。幾位法力最高的道友前輩,均想借著彼此相交,潛移默化,使其改變氣質,歸入正道,故多與她相識。無如此人性情古怪,天生孤傲。雖出身旁門,偏對左道妖邪輕視厭恨,平日直無一人來往。雖有幾個至交,也都各行其志,一任苦口勸說,神尼始終不肯舍舊從新,欲以旁門成道,一意孤行。
她和東溟大荒兩老、魔教二老、以及蒼虛老人,素稱宇間六怪。這幾個人全都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不料辛如玉在一次機緣下,偶遇一前輩神僧點化,當時醒悟。只三日夜靜坐,便領會得佛門真諦,神僧並與她授記,賜佛號心如。
心如由此發下宏願,欲以佛家降魔願力,掃蕩群邪,拯救群生。等到外功圓滿,便去東、北兩海,擇一無人荒島,虔修佛法,以證上乘功果。
這次李靜虛之徒秦漁犯過兵解,事為心如知道,正好途遇枯竹老人神游中土,善功圓滿,就要坐化,心如對老人說:「你每次坐化的法身,俱都藏之名山,並無用處,何妨送我,成全一個苦心向道的可憐人?」
枯竹一算,已知究裡,立刻慨然應諾,並說:「我的前孽更勝此人,命中該有金刀之厄。這具法身送與此人,代我消去一孽也好。」
李靜虛續道:「老人約定今夜子時坐化,小徒可借他法體重生。只是老人仇敵眾多,可能遭人暗算,須人在一旁照料,我此行勢將有所耽擱,你願代我去嗎?」
曾寧應了,李靜虛大喜,便告知了坐化的地點,即行別去。
那地方在大雪山以南,是個巨大的山谷,位置非常偏僻。曾寧依言飛到山頭,放眼一看,就這轉盼之間,原是一片童山絕壑,立變為叢林蓊鬱,千里喬木,億萬幽蘭,競散芳香。時天色已近黃昏,暝煙浮動,暮靄蒼茫,腳底亂山雜遝,四無人蹤,只聞草樹搖風,簌簌亂響。
曾寧往裡飛了一段,紅日西沉,明月東升,嬋魄初現,清輝未吐,大地上暗沉沉的。突見青光一閃,一叢脩竹,出現在一層妖煙邪霧之中,曾寧心中一動,知已有妖人到來。忙不迭,先將護身神光放起,再將青索拔在手中,向那煙霧衝去。
猛聽一人大呼:「道友快收法寶,否則有害!」
曾寧忙收了神光,又見青光連閃,一聲厲嘯,兩道黑煙倏忽向遙空飛去,面前立放光明。只見竹林中間,坐著一個青年,一見曾寧就說:「請進,你是李靜虛請來的道友吧?方才谷辰與七指神魔在此作難,我本打算跟他們周旋一陣,因見你來,才把他們趕走。」
曾寧聽了,心中一驚,谷辰與七指神魔神通廣大,居然一轉眼就被逐走。知道面前就是名震八荒的枯竹老人,忙向前請安道:「弟子曾寧,從長眉真人學道,因受李師伯之託,來此效力。」
那青年笑道:「我與令師神交已久,唯知他正全力修習九天先機,來日將為道門放一異彩。你可是他大弟子,號稱玄真子的麼?」
曾寧忙道:「此號祇是同道間之笑談,弟子不敢冒瀆。」
青年道:「那也由不得你,我不久即將坐化,方才兩妖是我故意引誘前來,吃我預先埋伏的太乙青靈神光和七粒巽風珠困住。此谷有青靈神光禁制,你用太清仙法就可開閉,三天之內應無大礙。我化後,你速將遺體護住,待李靜虛帶來他徒兒魂魄,再行復體即可,我這就去了。」
枯竹化後,曾寧用護身神光將青年遺蛻照定,便在一旁守候。
等了一天,已到晚間,尚不見極樂童子的蹤影。曾寧正煩急不耐,忽聽頭上啾啾之聲,如同鬼魅。抬頭一看,空中有一道濃密的黑煙,妖氣隱隱,旋迴不止,像是在尋找什麼。曾寧大驚,知是谷辰返回,不及細想,立將青索劍放出,一道青光,宛如神龍出海,直向黑煙衝去。
青光雖是矯捷,奈何那黑煙濃稠,瞬間展佈開來,把青光包裹在內。曾寧運用玄功,覺得吃力異常,正待另取法寶。又聽遙天傳來陣陣鶴唳,西南方天際忽然飛來兩隻仙鶴,銀羽翩躚,映月生輝,在明月碧霄之下,掠著雪白的山巔,飛鳴而來。
曾寧方看出鶴背上有人,那人揚手發出十來股五色光氣,將黑氣敵住。那黑氣不甘示弱,兩下互相抵緊,時進時退。雙方主人俱未出面,曾寧尚不知敵友,只得先把青索收回,以觀事態發展。
似這樣五色光氣與那股黑煙凌空相持了一陣,尚未分勝負。忽又聽遙空尖銳之聲,隨見一股血色紅光宛如長虹經天,帶著極淒厲的嘯聲,猛然劃空而至。曾寧剛剛看出那紅光十分厲害,立有一道金光追來,直射空中,將紅光敵住。
兩下裏才一接觸,金光抵著血色,便聽驚天價一聲大震。大蓬金花雷火忽然當空爆炸,紅光立被擊散,血雨萬縷,宛如天傾,四下飛射。
曾寧一見大驚,怕壞了那青年的遺蛻,正待設法。猛想到枯竹老人曾設下禁制,這一片方圓之地,空空蕩蕩地,顯然沒有被血雨波及。因見敵人法力太高,尤其先來兩個鶴背上人所發五色光氣從未見過,迎敵的金光不曾見人,也不知是哪位師長。曾寧知道不可造次,忙運玄功,取出法寶,防備萬一,以免負了李靜虛所托。
這時黑煙已被衝成數道,後來那道金光本由對面遙天空際直射過來,其長何止千丈。光中有雷火發出,向血光猛擊,但血光隨即凝固,絲毫不受影響。鶴背這人的五色光氣又反轉過來,晃眼之間,又與金光、紅光、黑煙纏成一團,絞挪翻騰,七彩斑斕,炫麗絕倫。
這山谷上空,好似無形中有什阻力托住,整個山頭,已被五顏六色佈滿。看去那光幕直似有質之物,離地十來丈,便結為一片煙霧。煙霧浮懸空際,絲絲下垂,緊而不散。後面血氣一任雷火猛擊,依然來之不已,其勢反更強盛。
眼看那千百丈的金光湧到,已然縮短成十丈長短。鶴背上人本來各由手上發出五股光氣,與紅光相持,快要迫近山谷前面不遠,忽似稍停了一會,如靈蛇一般,倒退回去。
那兩隻仙鶴飛行神速,竟出意料,銀翼微一招展,已飛出數十里外。先逃的一隻飛得更遠,已經只剩一個黑點。那紅光分出一道緊隨在後,竟會追它不上。
忽聽黑氣中有一巨人口音,厲聲大喝道:「原來老怪還邀有幫手,早晚再尋你們算賬。」說罷,一聲長嘯,帶著剩餘的黑煙,朝遙天空處激射過去。同時又是驚天動地一聲大震,數十百丈金光雷火當空爆炸,霹靂之聲上徹天閻,下撼山嶽。震得林木翻飛,狂風大作,土石崩射,聲勢驚人。
那正在遁逃的黑氣立被激散,大片妖煙邪霧中現出十幾個相貌醜怪,穿得非僧非道,披髮赤足,手持幡幢的男女妖人,各駕著一溜剛被震散的黑煙,正往四下驚竄。
緊跟著,環著當地忽又現出大半圈五色明霞,將眾妖人的去路擋住。先逃兩隻仙鶴突然飛回,鶴背上人雙手齊揚,各發出十股光氣,似想將前段黑煙擋住。不料黑煙中又發出數十團綠色火球,兩下裏一撞,霹靂連聲,紛紛爆炸,滿空妖光橫飛,碧螢如雨,月光之下,頓成奇觀。
前頭光氣吃那碧色雷火一擋,微一停頓。等到第二隻鶴背上人騎鶴追上,又發出十股光氣,合力迫擊。後段黑煙已帶著極淒厲的嘯聲,電也似急往前遁去,晃眼只剩一溜極細黑影,穿入遙天蒼旻杳靄之中,無蹤可尋。
後段黑氣雖遁,紅光陡然猛漲,將那道金光撐開。當空五色明霞再往中心收攏,又將金紅二色光球一齊裹住,合成一個數十丈方圓的彩球,其中圍著一干妖邪,高懸白嶺青天之中。
這時李靜虛已經到來,鶴背上人一個飛走,一個騎鶴回飛。二位道長落在谷口青靈神光之外,正在找尋門路。曾寧見了,連忙收了禁制,迎著李靜虛與那道長騎鶴進來。
李靜虛手指鶴背上人說道:「這位便是你師父的好友鐵鼓仙。」曾寧忙行了禮。靜虛又笑向對方說道:「我被哈哈老怪幾個妖孽纏得不能分身,所幸枯竹老人的禁法厲害,否則不等道長來救,谷辰那幾個妖孽就先已得手了。」
那鐵鼓仙生得圓頭扁臉,相貌奇古,腰懸革囊,背上掛著一面尺許方圓的鐵鼓。聞言笑道:「谷辰等妖孽倒不怎樣,這血光非同小可,不知是何方神聖?我們聯手,恐怕也不是敵手。」
李靜虛道:「據我看來,當是鄧隱的血魔,他定是發現曾寧在此,特來報仇。」
曾寧一聽是鄧隱,便說:「弟子有一翠玉蓮蓬,可制血魔。」隨著把蓮蓬取出,給二位仙長過目。
鐵鼓仙一見,便向李靜虛道:「既是如此,我師弟剛才受了血魔之傷,我須先回去救治。」
李靜虛方說:「多謝二位道友相助,改日再當奉拜。」一聲鶴唳,鐵鼓仙收了五色真氣,騎鶴飛走。晃眼高出雲天,宛如一點銀星凌空飛渡,轉瞬無蹤。
李靜虛也將飛劍撤回道:「這裡有枯竹的靈光防護,暫無妨礙,我且先將秦漁復體再說。」
這時五色真氣剛撤,那光球所圍妖煙邪霧中的僧道妖人無不大喜,正擬飛走。不料一片血光如血水突然掩來,立將那些妖邪淹沒,透身而過,不一會就由顯而淡,由淡化無。
妖邪盡死,那血光源源而來,排山倒海一般,層層疊疊緊壓在山谷上空。下面是一片青色淡光,如一個碩大的玻璃盅,中間盛著滿滿的血水,看去好不嚇人!忽聽遠遠天邊異聲大作,似有億萬惡鬼呼嘯潮湧而來。遙望雲天相接之處,已現出一線中雜血影的烏金色電光,不住閃動。
李靜虛不慌不忙,將秦漁的魂魄放出,施展仙法。往他口中塞了一粒丹藥,輕輕往那青年頭上一拍,那青年便緩緩甦醒。
靜虛道:「我為你這孽障費盡心力,今後造化如何,端看你自己了!」
秦漁死裡逃生,感激涕零,忙伏地叩拜道:「師恩浩蕩,弟子敢不肝腦塗地以報?」
李靜虛嘆口氣道:「只怕你夙孽未消,一見三千青絲,肝腦又化泥塗。」隨指曾寧道:「這位道友曾寧,是長眉真人大弟子,道法高強,今後隨時請示教益。」
曾寧忙起身謝過道:「師叔過獎了。」
正在說時,那血光中現出兩個人,是鄧隱與那魔女,但見魔女大呼:「李靜虛!快將我碧螢砂還來,若出半個不字,休怪我夫妻心狠手辣!」
曾寧忙將翠玉蓮蓬一揚,正打算扺禦。李靜虛將他止住,大聲對魔女道:「這砂是令尊送我的禮物,不相信可回去問個明白。」
魔女怒道:「胡說!這砂是我自己所煉,你不還來,就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李靜虛道:「怪不得,此砂火候不足,我方才與哈哈老怪對敵,一出手便被他消滅了一半!」
鄧隱獰笑道:「那你且看看我的厲害吧!」話未說完,鄧隱雙手前伸,化為兩隻丈許長的血掌,猛地向下抓來。不料那淡淡的青靈光威力極大,在血掌之下,只動了一動,立復原狀。
鄧隱大怒,張口一道血雷,叭的一聲大震,驚天動地,青光被炸穿一洞。同時,那些血光忽然凝聚,化為一朵畝許大的血蓮,光芒萬道,照耀長天。空中雲層吃寶光一映,各幻霞輝。蓮花中心,突又湧起一柄蓮蓬形的紅光,比電還亮,四外環繞著億萬火星,紛紛爆炸。
只聽大串霹靂之聲,青靈光早已紛飛無蹤,但見血光宛如狂濤般湧來。李靜虛忙放出一道金光,將三人罩在中間。那血雷仍在爆炸,一波接著一波,聲威猛烈。李靜虛心中一動,發覺飛劍受到血光腐蝕,定眼一看,大吃一驚。
李靜虛急對曾寧道:「我這飛劍百邪不侵,竟會受到血光腐蝕,快用翠玉蓮蓬!」
曾寧早有準備,正待施為。猛聽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上空無量的血光,吃億萬火星往上一炸,一片霞光閃過,滿空都是血焰,交織狂奔。另有二十來道五色光氣,或左或右,各長數百丈,由前面斜刺裏電射過來,直穿赤雲之中。
這時,四外天空更有數十百面大小雲旗突然湧現,微微招展。一時霞光萬丈,劍氣沖霄,星火疾飛,彩虹如電。加上那片血焰妖光,把天空星月一齊遮住。下面卻成了光怪陸離,霞彩輝煌的光明世界,合成從來未有的奇觀。緊接著,一道金光閃過,滿空血焰妖光,立時消散了一大片。遙聞鬼哭神號,與極淒厲的嘯聲怒吼互相應和,宛如潮湧。只見月輪高掛,清光大來,天地重返清寧,和先前一樣安靜。只有那數百面雲旗,佈滿天空,隱約中流光閃爍,煞是好看。
這原是同時發生,瞬息間事。曾寧正舉著翠玉蓮蓬,還未施為,猛瞥見面前站立三人,內中一人正是恩師長眉真人,另二人則是鄧隱和魔女,雙雙神智不清,怔立不語。
曾寧大喜呼:「師父!」
長眉真人把手一揮,先對李靜虛施禮道:「道友受驚了。」
李靜虛忙收了飛劍,發覺已有污損,心痛不已。忙答禮道:「多謝道友搭救,沒想到血魔如此厲害,貧道幾乎道行難保。」
長眉真人道:「這是阿修羅都天神煞,鄧隱怕翠玉蓮蓬破他血身,從老魔那裡盜來,混在血光中,道友一時未查,中了他的道兒。」
這時鄧隱神智略清,定目一看,已知究裡,不禁怒道:「任壽,我與你何仇?破我好事?」
長眉真人道:「二弟,我派曾寧來,原是好意,你又為何下此毒手?」
鄧隱憤憤道:「李靜虛賊道盜我妻碧螢神砂,曾寧與他串謀,焉能不管?」
李靜虛抗聲道:「此乃元天老祖與我交換之物,你妻只是一時借用,何以言盜?」
魔女也已清醒,見遭此大敗,更是難以服氣,恨恨地道:「我父只說玲瓏寶鼎是借來的,碧螢砂卻是我家故物!」
李靜虛道:「那寶鼎原是我所有,你父說要借用,暫以碧螢砂作押。我正欲去取,你父說你即將放出,囑我半途收去即可,否則你家故物,怎會那麼輕易失去?」
魔女怒不可遏,厲喝一聲:「賤狗賊!我不信你胡言亂語!」話未完,舉手欲發魔光。
長眉真人手一揮,魔女便被定住。真人隨向天一指道:「你在我六合旗門之中,切勿妄動,否則激發玄機,性命難保。」
魔女怒道:「任壽,鄧郎與我已成夫妻,你為何幫助外人?」
長眉真人笑問鄧隱道:「二弟,此話當真?」
鄧隱內心有愧,只得說:「我與申仙子只是名義夫妻,作不得數。」
長眉真人又道:「那你與恩師也只是名義上的師徒了?」
鄧隱憤然道:「我已改投元天老祖,與你恩盡義絕!」
長眉真人對魔女道:「二弟既如此說,那麼誰是外人?」
鄧隱怒道:「任壽!別叫我二弟!待我再煉十年,與你分個高低!」
長眉真人笑道:「可記得恩師曾對你說,你三世修為,寸功未立。恩師為你借得八十三年人壽,除非兵解,不論你所習為何,不立善功,此生壽命祇此。看在過去情誼,我也不與你為難,姑且放你回去。你一舉一動都在我掌握中,不要說那翠玉蓮蓬,這六合旗門就可以制你死命!」
鄧隱滿心以為,修成血魔,就可以稱霸天下,為所欲為。任壽所說,他並未放在心上,因為自己肉身已化,應與兵解無殊。只是眼前魔法被破,又受制於六合旗門,多談無益。
鄧隱便說:「既如此,我夫妻可以回去了?」
長眉真人嘆了口氣道:「你我原是傾蓋之交,雖知天意難違,但我仍會盡力助你。這次只是讓你知道,血魔練成,並不能稱霸天下。如若迷途知返,今後尚有機會,下次再犯我手中,就休怪我無情了。」
說罷,真人將六合旗門收了,鄧隱夫婦二話不說,一閃無蹤。
長眉真人又對李靜虛道:「目前只要能稍殺他氣焰,不令為惡,已是難能可貴。待數十年後,我會將他禁錮在無邊地獄裡,再過九百年,天劫將臨,那時放他出來,一見天日,便只剩下一天壽命。至時,我已化去,只有幾位弟子作主,尚祈道友協力,替我除此邪魔。」
李靜虛道:「道兄果知九百年後我尚在人間?」
長眉真人道:「道友道通天人,隨時可去,但情孽牽擾,怕放不下呢!」
李靜虛聽了,暗暗點頭,真人一語道破。自己修為本比長眉年淺,兼以情債難償,現下還有孽徒連累。九百年後能成正果,已是大大的安慰了。
李靜虛素知長眉真人得天獨厚,幾世修為,情債已清,始能虔心向道,成就過人。這時忽憶及一事,話到口邊,又了下來。
真人問道:「道友有何事要說?」
李靜虛見瞞不過,便道:「聞得有一陳紫芹仙子,是道兄舊識,不知今在何處?」
真人笑道:「陳仙子今生必成正果,只為前世一句戲言,她要陪我修煉些年。現正結廬於我洞外十里處,好在彼此靈台空明,互不相礙。」
李靜虛這才心服口服,贊道:「道兄果然令人佩服,在下望塵莫及。」
真人道:「道友過謙了,情之一字,本係心生,緣去自了。」
說罷,真人自帶曾寧回山而去。
自後,真人經常出山修積外功,於數百年間,濟世助人不遺餘力。真人本諸初衷,從不妄殺,最多只是對窮凶極惡者施以嚴懲。就算對一些累犯不改的妖魔,真人也一本慈悲為懷,實在不得已,便設一地牢,將之禁閉,待其自行悔悟。否則,機緣成熟,留此功德,自有後人處理。
真人的八大弟子中,以李維平與阮辰君願心最宏,夙孽最重,因子女四人尚在凡間,辰君放心不下。真人知道二人尚須轉生三世,且須閤家同修,故每次轉世人間,真人都命玄真子全力維持。不僅令其道行修為不斷,而且轉世消孽,內外功行並進,非毅力過人,難以為之。
維平夫妻兒女情長,第一世學道時便發下從來未有的千百萬善功宏願,欲冀全家夫妻子女同登仙業。因為每次轉世都是娶妻生子,中年方始得道。
生時法力靈性,又經仙法禁閉,所許宏願未完,轉劫永無止境。經歷多生,歲月漫漫,不知經了多少險阻艱難,仗著道力堅定,修積甚厚,才保無事。
這一世投身另一李家,他平日喜穿青衫,便搏得個青衫客的雅號。玄真子待他結婚生子後,一家團圓,再來傳授。維平夫婦一如往常,感情依然,素志不改。這次除了隨著轉世的四子女外,又增加了三個,只是這三個資質太差,且耽溺人間事務,維平也就任他們自行發展。
轉世之四子女中,李洪志行最堅。他另有師承,但以前孽未消,從小多災多病,最得父母鍾愛。為感父母深恩,曾經許下極大宏願:非俟父母成就仙業,決不獨自成道。已往歷劫三生,所投俱是前世父母,至時也隨同兵解。他發願之宏,與所受災厄苦難,簡直非人所能想像。
李洪每轉世一次,道力便累積一次,甫生便具法力智慧。無如道長魔高,願心太大,結局仍為邪魔仇敵圍困。最後終於以身殉道,應了他初生誓願,重去轉劫。特別的是,他每次生後,不滿十歲便獨自離家外出,尋訪那甘願為他遲卻多年證果的兩位恩師。待將前世恩師尋到後,他又孺慕心切,不捨離開父母。因向乃師請求,再承父母一年色笑,然後再返師門,領取前生留存的法寶,出外行道。
如按常理,他早長大成人。只因戀父母太甚,百計博取親歡,每生均是幼童示相,不肯長大,相貌也一點未變。一班仇敵妖邪,無不恨之刺骨,這麼一來,自然極易辨認。
其餘三個則累世轉劫,前因不昧,始終追隨父母同修。維平夫婦為此,寧願放棄天仙位業,也要一力維持當年閤宅歸真的宏願,最後全家歸隱於大理城外的點蒼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