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色不迷人人自迷 夙孽難免 空有道法法亦道 今生已非
靈鵑見只有鄧隱在此,先問道:「三姑呢?」
鄧隱準備了幾個理由,都說不出口,只得氣道:「我想和她親熱一下,她就走了。」
靈鵑笑道:「三姑表面和善,性情固執。因想把這段情孽變成美滿姻緣,他年同隱仙山,永為神仙美眷。便為姑父放棄天仙位業,也所心願。為此還和二姑爭論,幾乎反目。她以為姑父累世修為,不會不知此中利害。即或情不自禁,只要有一人拿定主意,便不致誤己誤人。」
鄧隱道:「妳三姑實在太也絕情,已是夫妻了,又怕什麼?」
靈鵑道:「三姑許是惟恐萬一防閑不密,兩敗俱傷,只好暫時躲開。她對姑父也是情深愛重,不是萬不得已,決不會就此斷絕。休看負氣遠走,定必難受萬分。我看姑父最好守在家中,靜修些日,等道心寧靜,魔難一過,必能重逢。只是萬勿外出,以免節外生枝。」
鄧隱道:「如今我孤家寡人,能去哪裡?」
靈鵑道:「我姊妹還有一個約會,必須離去,家中無人,還望姑父代為照看。今朝已代姑父備好許多飲食,經過禁制,雖是熱天,吃起來仍和新製成的一樣。三姑原奉師命,和姑父一齊行道,斷無不歸之理,只看姑父以後心性修為如何而已。」
鄧隱聞言,也頗愧悔。忙問:「你姊妹到何處去?何時再回?昨日就算是我罪過,現已知悔。此後決定努力前修,全照你三姑心意而行。但是家中無人,我便多好,她也無從知道。如見三姑,還望代我說上幾句好話。」
靈鵑笑道:「暗室虧心,神目如電,何況雙方都是有道之士。不必顧慮,是真是假,三姑自會知道。我姊妹自然願意雙方和美,不過此行另有去處,尚難見告。」
鄧隱見二女忙進忙出,似有什麼重要情事。始而心緒煩亂,不曾理會,以為二女當日不會就走。繼而一想,以二女口氣,似知愛妻下落,還想設詞探詢。
午飯時鄧隱見酒食分外豐美,鄧隱笑問:「何以豐盛如此?」
秋雁笑答:「此行耽擱頗久,姑父此去行道,要歷無數艱難辛苦。這等酒食恐難常有,我們做小輩的如何不盡心呢。」
鄧隱不知語有深意,心念愛妻,悔恨無及。情緒煩亂,勉強吃了幾杯悶酒,想等二女收拾完畢,再與談說。不料二女先在桌上只說了幾句類乎辭別的話,但似乎並無行意。
待二女撤去殘肴,不見人來。鄧隱等了一會,忙往探看,哪有人影。越想越覺可疑,以為姑侄三人暗中商定,棄他而去,心更悲憤。再細一尋視,二女似只帶走隨身衣服,無垢雙劍尚在。並還發現多了一枚玉玦嵌在牆上,玉質甚好,透明若晶。
鄧隱行法試探,玉玦並無寶光回應,以往從未見過,也不知有何用處。因愛妻的衣物、寶劍未令二女取走,神氣不似斷絕,他才略微放心。
鄧隱以前雖是色欲蒙心,畢竟累生修為,功力頗深。先還愁悶悲憤,及至平心靜氣地前後一想,覺著愛妻不特情深一往,並還一見鍾情,才有留居養傷之事。否則,以她性情為人和那好潔之癖,任換是誰,縱令無心傷人,於心不忍,也決不會早晚陪伴,清談無忌了。
再說此次為了婚事,愛妻連同胞姊妹也刻意疏遠。今天不過是見自己情熱太甚,萬一把握不住,誤了仙業不算,還遭慘禍,因而故作冷淡。如論情愛,愛妻除目光遠大外,並不在自己之下。那窺浴之行,確是十分下流,難怪有氣。鄧隱一時神智清明,越想越覺自己不對。
這日夜裏,鄧隱獨坐花間,仰視明星瑩瑩,銀河在天,顧影淒涼,苦憶愛妻。猛想起:「今夜正是七夕雙星佳會,我卻影只形單,孤棲在此。平日雖不能交頸親暱,但眼皮上供養,也足令人神馳。今不知愛妻何在,難道當真棄我如遺,沒有夫妻之情不成。」
正在積想成癡,愛極生疑,心中又有怨意,忽聽遠遠有人哭喊:「相公你在哪裏?」
鄧隱靜心一聽,正是書僮胡良,好似苦尋自己,為禁法所阻。隔溪哭喊,不能過來。
記得胡良雖有神女度去之言,大哥曾說峰旁古洞乃是魔窟,萬不能去。愛妻雖未攔阻,但說夫妻能否長久,全在自己;是否離她獨行,與另一女子相見,也在自己。聽口氣好似內中隱伏無限危機,令人難以釋懷。那神女素昧平生,為何要與自己相見?
這時胡良忽然來此悲哭,鄧隱又想到他父子恩義,心中一動,匆匆起身,撤去禁法。剛一飛起,便聽胡良哭喊救命之聲,由近而遠,似被對頭發覺尋來,將人擒去。
鄧隱知道這類左道妖邪心毒手狠,只要擒回,必受酷刑與煉魂之慘,休想活命。不由激動義憤,當時駕了劍遁,循聲追去。
遙望前面一道碧光,裹著胡良剛飛出不遠,鄧隱忙縱遁光急追。誰知碧光快得出奇,只在初尚見胡良人影閃了一閃,微聞悲號之聲甚慘。等到鄧隱發現追去,碧光已經飛遠。鄧隱不禁情急,忙催遁光朝前窮追。誰知越追越遠,眼看前面只剩豆大一點光華,宛如流星飛渡,朝前疾馳。
鄧隱正在急怒,忽見一道紅光,宛如正月裏的花炮,由前面峰上飛起。碧光似遇勁敵,立時掉頭向左。不料紅光比電還快,只聽一片密雷之聲。內中火花紛紛爆炸,化為大片火網,將碧光裹住,往下飛墮,胡良似被紅光救走。
鄧隱立即趕去,到後一看,乃是本山的鐵蓮峰。紅光落在峰腰平崖之上,收勢絕快,已早無蹤。只有一個山洞孤懸崖上,氣勢雄偉,洞門也頗高大整潔。
鄧隱心想:「此峰為舊遊之地,此洞尚是初見,怎和人工新開成的一樣?碧光邪氣甚厚,發紅光的既與為敵,決非妖邪。」
這一來已先有了成見,決計入探,認定洞主人是個法力極高的散仙。鄧隱舉步前行,見洞甚深,前途隱隱有光。微聞胡良向人謝恩,但未聽真。看那人紅光神速,有人登門,斷無不知之理。況有胡良在內,決可無慮,鄧隱便朝有光之處追去。因恐冒失,邊走邊向主人通誠求見,並喚胡良,均無回音。
那光老在前面,偏追不到。鄧隱一賭氣,便縱遁光前飛,晃眼飛入十來里,才到前面發光之處,乃是一片明如晶玉的洞壁。看去洞無歧路,已到盡頭。
鄧隱心正失望,忽聽簫管之聲悠揚娛耳,由不得使人心情陶醉。方想:「是何仙韶,如此好聽?」
忽聽胡良低聲求告,似說主人就在外面,請其放進。
又聽一女聲悄答:「放進不難,但你須守住他,不令亂走,否則吃罪不起。」說完,面前倏地一亮,壁上忽開一洞,立現奇景。
鄧隱由暗入明,只覺到處珠光寶氣,霞彩輝煌,便平日假想的天宮,也未必有此華麗。再定睛一看,迎面一條極其寬大的甬道,兩旁火樹銀花,霞光萬道。當中有兩列粗約好幾抱,高達七八丈的黃金寶柱,一直排列到底。寶柱金光耀眼,繁霞騰輝,看得人眼花撩亂,也數不清有多少根。
盡頭處又是一座圓洞,門前立著幾個少年男女,胡良也在其內,似朝自己迎來。
鄧隱心方一喜,忽聽一聲金鐘響過,樂聲立止。眾少年男女好似有什急事,如飛往圓門中趕去。胡良匆匆回顧,見到自己,連打手勢,先招後搖,又指了指門內。神情雖甚匆迫,面上滿是笑容。
鄧隱雖不知是何用意,料無妨害,忙即趕進。初意飛行神速,晃眼追上,略問幾句,令代求見。誰知飛到門內,少年男女已全走光,同時又是一片雷鳴過去。回顧身後,洞門已閉,前面又現出一片奇景。
那地方甚為廣大,四外種滿各色奇花。當中有一畝許方圓小池,仿佛整塊水晶,中用鬼斧神工修了一個水池。光鑒毛髮,晶瑩如鏡,中貯清泉,水深數尺,一碧澄泓。
鄧隱正由花樹之間繞過,忽聽遠遠花林中有個少女低聲急道:「這人怎會冒失走進?主人就要出浴,又無法叫他藏起,如何是好?」
隨聽另一少女嬌呼:「師主出浴,爾等迴避。」
鄧隱循聲一看,池前小殿平臺之上,有一年約二十左右的女子,緩步而出。鄧隱心中一驚,忙即藏往池旁樹石之後,朝前偷看。
那女子似比無垢還要美豔,生得長身玉立,骨肉亭勻。她身披一件白色輕紗,衣裳皆已脫去,玉體大半裸露在外,赤著玉雪雙足,由臺階上緩步往下走來。鄧隱甫見之下,只覺豔光照眼,心魂欲飛,全身血脈賁張,難以自持。
鄧隱心想:「主人必是一位有道散仙,自己無心誤入禁地,偏巧遇見女主人蘭湯試浴之際,如再偷覷春色,豈不更加觸怒?暫且閉目潛藏,等女主人浴後退往房內,見了胡良,問明主人姓名來歷,再行求見。看對方這高法力勢派,當能諒其不知之罪。」
鄧隱雖不想偷看,無如初見時,驚鴻一瞥,驟睹奇豔,覺著對方美如天仙,似比愛妻還要好看。由不得心神一蕩,待了一會,忍不住便偷看了一眼。
誰知食色天性,鄧隱又有夙孽糾纏,便能收束身心,強以道心毅力戰勝,尚且不免。何況當此天人交戰之際,稍一疏忽,便受搖動,不能自制。
鄧隱這頭一眼看過,立時眼花撩亂,六神無主。一顆心不住怦怦跳動,比起在紅霞溪偷窺無垢沐浴時還要刺激得多。
無垢雖是天生麗質,但平日幽嫻端重,不苟言笑。鄧隱對她於熱愛之中,還存有極大敬意。該處一樣花光瀲灩,水碧山清,均是天然景色。這裏卻是人工法力佈置而成,四圍花光如海,到處玉柱金庭,霞彩輝煌。那沐浴的池塘,又是晶玉所製。所有花樹,連同主人服用之物,全都充滿繁華香豔景色,相隔老遠,便聞到一陣陣的異香。氣候又是那等溫和,在在使人陶醉。
休說鄧隱原本夙孽纏身,兼以轉劫不久,道心未淨;便是修為多年的修道之士,除非真正玄門正宗,道力堅定,當此奇豔當前,也未必能夠自持。瞬息之間,鄧隱已臨成敗關頭,兩眼看過,渾身亢奮,再想閉目收心,直比登天還難了。
鄧隱索性放膽凝視,目光到處,見那女子生得長身玉立,骨肉停勻,通體柔肌如雪,穠纖合度。自腿以下,連同兩條玉臂,一齊裸露在外。上身只披著一片輕紗,粉彎雪股,玉乳酥胸,仍然隱約可睹。霧裏看花,更使人多生遐想,容易魂銷。
何況少女容華較無垢尤勝,再吃四圍花光和那窮極華麗的景物一陪襯,人是那麼風華蓋代,無論動止轉側,均具無上豐神。看時稍久,目迷神移,鄧隱早已把無垢忘到九霄雲外。眼前是濃豔銷魂,也更風流柔媚,令人熱血沸騰。
這時少女已緩步到了池前,俏生生臨水而立。一聲嬌呼,立有兩美鬟捧了香露、澡豆等沐浴用具,由花林中趕來,好似不曾想到左近藏有生人神氣。
鄧隱料知對方法嚴,那夥少年男女必和胡良交好,尚未告發。照此情勢,只要候到對方浴後回房,未被警覺,便可從容求見。
事已至此,樂得飽餐秀色,先享眼福,再作計較。真被發現,如蒙相諒,結一膩友,常共往還,固是絕妙。否則,佳人難得,看也要看個分明,連死也要死得風流盡興。正在胡思亂想,屏息潛藏,打定主意,繼續偷看下去。
眼看少女玉雪雙足,已然伸入水內,而又正向自己。滿擬輕紗一去,連那銷魂之處,也可一覽無遺。不料少女忽然左顧身後美鬟,低語了一聲。
鄧隱正看得心迷神馳,血脈賁張,難以自持之際。但見少女身隨側轉,所披輕紗也被美鬟揭去,下半身立刻沉入水內。
休說正面廬山,連那酥胸玉乳,也全未見。那被濺起來的水珠,在玉背上亂滾而下,越顯玉肌柔滑之妙。渴望了好一會,只看到一握纖腰,半邊雪股。
這時,少女入水以後,更是背向鄧隱,全身只有頭部雙肩微露在外。波光晃蕩中,只見柔腰微動,光影閃亂,更看不真。似這樣可望而不可即,局中人自是心癢難搔,神魂欲醉。其勢又不能走近前去,看她個飽。
此時鄧隱色心大動,已不再有理智,一心只想少時用什方法,去與玉人親近。正在心醉神迷之際,忽見一個垂髫美鬟,由斜刺裏花林中如飛駛來。
那丫鬟過時側顧自己,看了一眼,到池前朝少女低語了兩句。鄧隱方覺是去告發,事情要糟。想起這等行為實太卑鄙,休說修道的人,便是常人也不應如此輕狂。哪知少女聽了,只在水中回顧美鬟,嘴皮微動。鄧隱見她面無怒容,也未出水,心方略安。
忽然,少女玉臂微揚,伸手一彈,立有一蓬五色煙絲朝空飛起。待那彩煙到了頭上,立時反捲而下,一口彩鐘也似,連人帶水池一齊籠罩在內。
說也奇怪,那麼薄如輕絹一幢彩煙,人在裏面,由外望內,竟看不出絲毫影跡。只聽少女嬌柔戲水之聲,卻不見人,也不知自己蹤跡是否被其發現。對方如果知而不怒,事大有望。鄧隱想到這裏,不禁心花怒放,希望少時能夠親近,享受那玉軟香溫之樂。
鄧隱偶拿無垢與少女比較,猛然回憶前情,想起三位師長昔日訓示,以及前後經歷因果。鄧隱心中一驚,當時立即醒悟。覺著深山古洞之中,居然有此奇景,看女主人宮室服用如此華麗,窮極奢侈。正經修道之士,不應有這等光景。
即以自己而論,對方素昧平生,一個外人深入禁地。即便法令多鬆,所用侍婢和胡良多好交情,也不應事前不加阻止,事後又合謀一起,代為隱瞞。女主人再要知道此事,不以為忤,甚或故意勾引,使為入幕之賓,更是不合情理。
自己也曾累生修為,家有愛妻,將來合籍雙修,何等美滿。如何美色當前,便為所惑,不能自制?鄧隱念頭一轉,同時又想到胡良所說神女和那去處,正與任壽由臥眉峰旁去往魔宮的途向相同,心疑少女便是任壽前遇魔頭之女豔屍所化。
鄧隱正在心驚憂疑,越想越覺可慮,忽聽一陣輕雷隆隆響過,眼前倏地一暗。情知不妙,忙運玄功,取出法寶、飛劍,待要抵禦時,當地已被大片暗影籠罩。
這時,四外沉冥,宛如黑夜,所有花樹樓臺全數失蹤,什麼也看不見。身外卻又無什麼異兆,鄧隱先頗驚慌,打算衝逃出去。
繼一想:「對方法力甚高,人更美豔無比,雖疑魔女所鬧玄虛,到底還拿不定。還有胡良被碧光擒走,分明是此女所救。前見紅光和洞中景物,不帶一絲邪氣。萬一料得不對,稍微冒失,便樹強敵。何況窺人陰私,曲在自己,於理上先說不過。還是少安勿躁,挨到主人現身,見上一面。至多口頭認過,求恕不知之罪,好好退出,免動干戈。」
鄧隱心氣一沉,對方的雪膚花貌,絕世豐神,重又湧現眼前。儘管他深明利害,拿定主意,不論什麼天仙美女,也當虎狼毒蛇看待,不受搖惑。但對方的亭亭倩影,不知不覺深印心頭,仍恨不能見上一面,問明來歷,才稱心意。
鄧隱又待了一些時候,不見動靜,後來隱聞暗影中有兩少女嗤笑之聲。覺著長此相持,對方用意善惡難知,忍不住想要開口。
忽又聽身旁不遠有一少女低聲笑說:「這人分明是個呆蝦蟆,師主在此清修數百年,向不許野男子上門。方才都是胡良太不小心,閉洞稍遲,被他無意中闖了進來。師主出浴,事前不知,無法使其迴避。如去告發,胡良必受三斬之刑,想起怪可憐的。」
另一少女接口答道:「自來不知者不為罪,何況胡良是我們新結拜的小兄弟,人又極好。這呆子是他舊主人,看在他的份上,也應寬容。你既嫌他不知好歹,索性放走吧!」
前一少女笑道:「你當我愛留他嗎?不過想起師主玉潔冰清,卻被這無賴漢從頭到腳精赤赤看了個飽,實在氣他不過,還打算給他一點苦頭嚐嚐哩!」
鄧隱聽二女提到窺浴之事,不禁想起方才女主人蘭湯初試,玉體全呈,活色生香,在在使人魂銷心醉之景。又一想到此女美勝天人,通身玉雪也似,這浴後新裝,更不知如何儀態萬方,豔光照人。這一剎,整個人恨不得化身草木,把那眼皮供養個夠。
鄧隱正在回憶前情,心蕩神迷,遐想遄飛之際。猛聽一片輕雷過處,眼前電光亂閃,耀目難睜。驟出不意,方在驚疑,眼前倏地一花,當時天懸地轉,光影萬變,霞彩千重。鄧隱不知主何吉凶禍福,忙用玄功,身劍合一,防禦待變。
隨聽另一少女說:「茜紅,還不過來。」
那聲音妙曼婉轉,輕柔舒適,好似天籟仙樂,入耳即溶。
鄧隱一聽,頓時骨蘇筋鬆,心頭小鹿跳躍不停,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只惜面前彩霧重重,身上緊了一下,似被一股極大力量裹住,卻又溫柔潤滑。
茜紅道:「宮主有何吩咐?」
那少女說:「我元神復體不久,父王曾說,近日是成敗關頭,妳們怎可遠離?」
茜紅道:「我和綺綠在採花哩!那花叢中還有一隻呆蝦蟆,綺綠要把牠捉來。我知道宮主怕髒,打算把他趕走算了。」
少女嘆了一口氣,道:「唉!妳知道什麼?把他趕走能有什麼用?」
茜紅道:「那該怎麼辦?」
少女道:「若是有情,天南地北也散不了;若是無情,銅牆鐵壁也關不住。我如今已將血神經練成,要是他真肯來,與我一同修成不死之身,還怕什麼天劫地劫?」
茜紅道:「要是趕走了呢?」
少女微嗔道:「那就讓他永生面對一個石頭美人,心癢難搔,看得著吃不到!」
鄧隱自從一聽到少女的聲音,心裡一震。彷彿有個最親近的人,在那最遙遠的地方,委婉地呼喚著自己。隨即思潮洶湧,眼前幻影重重,群花簇擁中,風光綺旎,纏綿緋側。有兩個人呢喃低語,肌膚相親。那一刻,天長地久,兩情相許,盡歷萬劫也難顧,只羨鴛鴦不羨仙。
尤其是聽到少女所說石頭美人,心癢難搔這句話,更是道盡了鄧隱心頭恨事。愛妻樣樣都好,偏偏嚴守分際,防己如同防閑,一生一世,味同嚼蠟。這樣一位解語知心,如花似玉的女仙,若能比翼雙飛,輾轉嬌吁,朝夕相伴,豈非莫大幸事?
到底鄧隱累世修為,深知仙緣難遇,前兩生過於放縱,幾乎鬧到形神俱滅。師父一再警告,自己罪孽深重,今生再不自拔,大限必至。想到這裡,又不禁膽戰心寒。
那少女又嘆了一口氣道:「算了吧!看他那幅模樣,多倒人胃口。放著逍遙歲月不要,只想枯守寒衾,理他作什!」
茜紅道:「公主還是給他一個機會吧,如若他迷途知返呢?」
少女語帶哀怨,嘆道:「想我們兩生相聚,連理雙棲,如膠似漆。只為他那師兄絕情斷義,將他逼走。而我情癡過甚,為了等他,歷盡神魔鍊形之苦。可是郎心如鐵,他只顧修仙,竟置我於不顧。算了吧,我還是以身餵魔,神消魄散的好!」
鄧隱聽了,心神大震,前情往事,一一浮上心頭。
這才想起,少女正是他兩世情人,軟玉溫香,綺紅滿懷。夙孽原本魂牽夢繫,咫尺路遙,若不自求解脫,就如飛蛾投火。這一來,鄧隱顧不了一切,大叫一聲,狀似瘋狂,直向少女投去。
原來鐵蓮峰便是魔宮後洞,魔女為情孽糾纏,始終堅持要把鄧隱引入魔教,苦求老魔將魔宮移至此處。太元三仙明知其事,基於道法自然,無意干預。兼以福禍相依,有一害必有一利,此事亦恰為天劫之機,猶如棋局,一子定位,子子相從。
自從任壽在黑地獄中承諾後,老魔施展魔法救其愛女回生。魔女痛定思痛,修習血神經,又將胡良收到門下,命胡良假裝尋訪主人,藏身臥眉峰側,隔溪哭喊。
申無垢在時,因有禁法防護,一任胡良哭喊,始終難以傳達入內。
這次無垢一怒而去,原是忿於鄧隱得寸進尺,特意作態,予以警戒。其實人未走遠,只撤了禁法,躲在花房之中,只要鄧隱一聲呼喚,便可回來。
胡良哭喊之聲,因是魔法,僅鄧隱本人能聞。故而無垢見鄧隱形蹤可疑,也未現身,直跟蹤到他走進魔窟。待鄧隱入內後,無垢枯等了兩天,一直未見鄧隱出來,才知道不妙。
這時,無垢芳心大急,知道丈夫此關難過。她正欲去尋無妄,忽見瘋和尚飛來。
瘋和尚開口急道:「人算不如天算!祇恨我想方設法,偏生在最重要的關頭,又有要事纏身,晚來了一步。鄧隱目前已成魔女入幕之賓,二人即將煉成血魔,危害世間。今血神經中冊尚在任壽之手,魔女急需此經,必將唆使鄧隱來求。你若還想見他一面,可速去任壽處,遲恐不及了。」
無垢聞言,傷慟已極,早知如此,索性放棄仙業,與鄧隱做個平凡夫妻,也不致有今日。
瘋和尚嘆道:「賢侄休作此想,須知情關一念,甚難勘破。多少聖賢仙佛,為其所累,生生世世在痛苦煩惱中掙扎不休。欲關更是生死存亡關頭,一朝失足,恨成千古。一世人生萬劫難,男歡女愛,二三十年的光陰,彈指即過。過後白髮枯骨,千憐萬愛,俱都付之流水。
「鄧隱欲關難過,你之情關亦然。所幸你今日得入玄門正宗,較之兩位姊姊,成就大得許多。因元天老魔曾許以八十三年後歸還血神經,待血經一還,鄧隱大限已終。今後你們正邪分途,天各一方,只是夫妻一場,快去見最後一面吧!」
無垢聽了,心神俱裂,不禁痛哭出聲道:「此事承神僧成全,難道不能再施援手?」
瘋和尚道:「我雖能前知,但不幸自己也在數中,總以為你心志堅決,應可以熬過此劫。須知此事牽涉極大,遭劫者豈止你我?唯今之計,我只能助你脫離情擾,其餘已無能為力了。」
無垢知道,師父曾說得分明,鄧隱孽重,夫妻二人在今年之內,不可遠離。自己躲在花房,就是怕違師命,將兩個姪女遣開,也是為了隱匿觀察之便。怎知鄧隱一到晚間,一個人去到魔窟,自己還不及阻止,便自入洞,而且一去不歸!
現今錯已鑄成,後悔不及。想想鄧隱,雖是名義夫妻,究竟相處多年,情愫已生。今後涇渭分流,同是花前月下,卻是兩種情境,心中不禁悽楚悲涼,難以自己。
瘋和尚大喝:「你忘了本來面目麼?」
無垢聽了,心中一驚,自己本來心如止水,只想修仙成道。偏偏鄧隱闖來,就此深陷情網。其實,每當鄧隱圖謀不軌之際,真正可怕的,還是自己那蠢蠢欲動的春心。平日冷面秋霜的多般做作,與其說是阻止鄧隱,倒不如是防範自己。
瘋和尚知道無垢正陷入天人之戰,又道:「也罷,你既是貪戀紅塵,我和尚也省得費心,鄧隱之外尚有無數有才華的郎君,就此別過了。」
無垢忙跪倒在地,哭道:「請神僧見諒,弟子知錯。只是道淺魔高,前途茫茫,弟子一時不知應該如何是好。」
瘋和尚道:「蠢丫頭!眼前高山仰止,愁什麼前途?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