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寶劍破神經 黑地獄逃惡鬼影
  金刀穿玉股 紅蓮花擁豔屍魂

  老人走到一座法壇前面,將壇上所立幡幢略一移動,便有一片血光閃過。光中有無數金刀火焰,宛似一蓬金蓮,剛向上冒起,卻是一閃即隱。
  跟著,壇中心又冒起一朵血紅蓮花,老人將那玉盤血塊藏向花中,蓮花立時合攏。老人似覺此舉關係重大,先往四外張望,又側耳聽了聽,面現喜容,然後走了下來,將旗幡左右移動,血蓮隨隱。這時,金刀烈火又閃了一下,一切恢復原狀,老人方始緩步往旁殿走去。
  老人走往西偏殿內,把手一揮,微聞一片哀號悲泣之聲。一陣黑風過處,由殿旁甬道小門內擁出一夥斷頭折足,五官殘廢,鳩形鵠面,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罪囚。其中男女老少、僧道俗家都有,為數不下五六百個。才一出現,便環跪地上,不住哀號求告。
  一鬼說:「以前無知冒犯,孽由自取,今已受苦難多年。神主當初曾允,只等所受罪孽一滿,便可投生轉世。多年來,我等除受煉魂之慘,並服苦役而外,一直未和神主見面。今將我等喚出,必是有了生機。還望神主大發慈悲,寬宥我等既往,一體釋放,感恩不盡。」
  任壽看出這夥人與前見惡鬼不同,無論如何看去,均是原形。料是受害的人,不知何故,被老魔頭擒來,在此受罪。左道煉魂之法,最是殘酷,任壽曾有所聞,不由氣往上撞。為了分辨善惡,任壽不斷用鐵環查看,竟試出鐵環神妙之處。
  那鐵環不特遠近均能透視,如放眼前,連對方說話也能聽出;只一拿開,便不聞不見。更妙的是,如將鐵環套在手中,自身立即隱去。任壽還待不信,再一取下,身體隨即復原。於是靈機一動,乾脆不拿下來,正好隱身看個分明。
  任壽暗忖:「老魔先藏之物,必關重要。現在寶環透視之下,不特門戶途徑全在眼底,連對方動作也是一覽無遺。好在老魔只有一人,下餘不是受他嚴刑禁制的惡鬼,便是受害的人。
  「自己毫無法力,深入重地,制勝艱難,如往法壇將所藏之物先得到手,也許能占上風。還有此壇許是邪法埋伏的樞紐,如能就手破去,也減好些危害。」
  先前那群被害者擁出的甬道盡頭之處,有一廣約畝許的地牢。裏面囚人,一半被老魔喚出,下餘還有數百個,多是僧道一流。有的用鐵鉤鉤穿腳心,倒掛梁上,頭卻衝下,離頭五六尺,燃著一蓬碧陰陰的怪火,不時向囚人五官七竅之內鑽進。
  囚人有的手足作大字形張開,一根長約尺許的鐵釘,將人倒釘牆上。有人則仰臥一塊大鐵板上,由下面冒起數十柄金刀,一一透身而過。其刀尖向上,將人紮得如同刺蝟也似,血焰更不時湧起。那些囚人全身已被金刀刺穿,再經血焰焚燒,晃眼之間,皮膚全焦,眼看要成灰炭。
  忽然一陣黑風,由牢頂所懸一架七葉風車上發出,吹向囚人身上。傷口立刻復原,那魔火金刀諸般毒刑又重新一一再現,折磨過程也如出一轍。任壽看去,覺著慘痛已極,地獄變相,也無如此殘忍虐毒。他心中憤極,決計破了法壇,拼冒奇險,也將這老魔頭除去。
  整座魔宮甚深,當中還有一層極其華美的宮殿。殿中有一玉榻,上面停著一具豔屍,赤身露體,一絲不掛,身旁四圍堆滿鮮花。這殿非常顯眼,只因玉榻上鋪著尺許厚的奇花異卉,四外又有繁花堆滿,人不近前,不易發現花下埋有一具屍體。
  那豔屍年約二十來歲,生得花容月貌,骨肉停勻,柔肌如雪,濃纖合度。她安穩閉目,平臥花上,看去似比申無垢還美。再與四圍的奇花映照,越覺光豔照人,不可逼視。
  任壽人素剛正,一見赤身美女,先不知已死,便把目光移向別處。但心疑老魔又鬧玄虛,再次環中觀察,才看出這美女雖然豔絕人間,睡相卻不似個生人,竟是一具女屍。
  任壽繼續前行,剛走不遠,偶然回顧老魔,正坐在偏殿上,朝著面前環跪的苦囚,含笑問答。突然,老魔似有什警覺,面容驟變,把手一揚。那些囚人忽然同聲哀號,紛紛跌倒,就地化作一團團的黑煙,潮水一般往原來甬道中滾去,轉瞬都盡。
  同時老魔身形一閃,忽化成一條紅影,當中裹著一個赤身血人飛起。先往前面飛去,到了先前任壽與群鬼糾纏之處,略一停頓,立往後宮飛來。飛時,老魔時左時右,神速異常,把來路一帶宮室全都走遍。
  老魔所過之處,揚手便是大蓬中雜億萬金針、比血還紅的火焰,狂濤一般隨手湧起,將那一帶全部佈滿。見無異兆,一閃便即收去。再到第二處,也是如此。
  似這樣,晃眼之間,便漸漸迫近任壽所在。
  任壽見自己所處位置,前後空曠,並無遮攔,老魔卻完全沒有看見。這才知道,鐵環果真具有隱形的功能,而且還能免於火焰之害,一時寬心大放。任壽便站在一排樑柱後,讓開老魔,待老魔過去,便跟在身後。這樣,一直尾隨到了末層法壇前面,任壽方始立定。
  老魔似因尋找不出敵人形跡,臉上露出惶急之容。待得到了壇前,老魔略一呆立,忽然恢復原形,仍是一個慈眉善目、滿臉笑容、鬚髮如銀的紅衣老人。
  緊跟著,老人張口一噴,立有一圈螢光飛起,大約丈許,懸向壇前。再把手朝上一揚,螢光由濃而淡,內裏現出無數人物影跡,如走馬燈一般,一幕接一幕,演變下去。
  任壽也向那螢光看去,先是一座崖洞,洞中有一長髯道人,長身鶴立,相貌奇偉,望之若仙。旁邊一僧一道:一是瘋和尚;另一道人正是日夜想望,急欲拜見的師父樗散子。
  瘋和尚似在和樗散子爭論,只是聽不出說什話語。
  忽然霞光一閃,由內而外,全數隱去。光影變滅之中,仿佛那入口正是任壽前月取蜂蜜的土洞。一會,便見瘋和尚駕著一道紅光,往臥眉峰下飛降。還未到地,面容忽變,一片金霞湧過,瘋和尚已無影無蹤。
  轉眼,瘋和尚又同任壽在峰旁現身,也是一片金光閃過,略現即隱。底下便是任壽入洞經過,直到將鐵環套在手上,人影又自隱去。
  看到任壽最初入宮城那一段,老魔注視圈中人影,神情十分緊張。及至看到任壽隱形不見,老魔不住口噴螢光,將手連揚,但其後不再出現別的影跡。
  老魔似頗憂惶,滿臉愁容,收了螢光。呆了一會,又似想起什事,先朝法壇周圍仔細查看了一陣,忽然一縱血光,往外飛去。
  老魔這一次去得更快,只一閃,便過了十好幾重宮殿。
  任壽知道良機一瞬,不可錯過,忙往法壇趕去。剛到壇前,老魔似因預兆不佳,心慌意亂,已然飛出老遠,忽然想起法壇要加禁制,重又回身追來。到了殿前,也未進門,只在殿外,手揚法訣連指。跟著揚手放出千百柄血焰金刀,將殿門護住,略現即隱。
  老魔跟著匆匆回飛,所過之處,沿途均有邪法施為。只見烈焰騰湧,刀箭橫飛,宛如潮水一般,隨生隨滅,往前湧去,隨同老魔所過之處,一閃不見。任壽原已到了壇前,見狀知道沿途佈滿埋伏,歸路已斷,今日之事,非存即亡,決無善罷。
  任壽無心再看,忙去壇前,一手握住鐵環放在左眼之上,學著老魔將幡幢移動。滿擬照本畫符,未必生效,誰知末一面魔幡剛剛拔起,忽聽風雷之聲,雜以鬼哭神號,突然大作。緊跟著,大片血光夾著億萬金刀火箭,突自壇上湧起,迎頭撲來。聲勢猛惡,萬難躲避。慌不迭待要拔劍抵禦,猛覺手中一震。
  就這危機一髮之間,鐵環忽化作一圈佛光,隨手飛起,晃眼暴長。恰將迎面飛來的金刀火焰一齊擋住,當時消滅。整座法壇,立在佛光籠罩之下。
  任壽知道寶環發生妙用,已將魔法破去,心中大喜,忙往壇上走去。
  定睛一看,前見蓮花已然湧出地面,只是當中蓮瓣合攏未開。花約五尺方圓,大得出奇。花瓣肥厚,比血還紅。近看肥膩膩的,並有一種腥香之味,恐其有毒,不敢用手去摸。花心中所藏之物,關係重要,先恐驚動老魔,不敢冒失。遲疑了一陣,只得將紫郢劍向前一指。
  任壽本擬將中心花瓣挑開,取那玉盤中所盛形似血肉之物。誰知紫、青雙劍專破邪法,紫光一閃,蓮瓣花心立時分裂。任壽知是一件異寶,惟恐砍碎,忙把仙劍收回,但已是無及。那朵紅蓮在佛光禁制之下,又被劍光一掃,魔法立破,化為一片暗赤深碧的煙霧,轉瞬化去,奇腥刺鼻。
  再看下面,只剩一柄形如翠玉的蓮蓬上面,托著一個玉匣,內裏殷紅如血,入手甚輕。映著佛光一照,上面現出「血神經」三個金書古篆,才知中藏一本道書。
  任壽以為神僧遇合之言指此,心中一喜。再看那翠玉蓮蓬,翠色晶瑩,寶光四射,情知又是一件寶物。伸手一拔,卻似生了根一般,用盡全力,也未拔起。
  任壽正在尋思,猛一眼瞥見手中玉匣光影閃變。定睛一看,原來那道書作正方形,書中許多符篆圖形,隱隱可見。書色本就殷紅如血,裏面更有不少血影閃動,和方才老魔搜尋全宮時形態一樣。才知此是一部魔經,並非正經修道之用。
  內裏好些赤身男女,春嬉如活,任壽越料不是好書。見那玉匣通體渾成,宛如整玉,便將仙劍二次拔出,朝那玉匣邊上稍微一砍。一片血焰飛過,玉匣中分為二,魔經立時出現。那魔經共有三冊,伸手一摸,非革非帛,非麻非絲,不知何物所製。
  那感覺肥膩膩的,直似一片肥肉,十分膩手,但又薄如輕絹,通體透明。薄薄一本,竟有百餘頁之多,只要定睛注視,全可透視到底。先未留意,待揭開一看,前半滿是符篆訣印,一字不識。後半全是春畫,旁邊也有古篆數行。全書血紅,獨此書中男女白如玉雪,活色生香,淫豔非常,不堪入目。
  任壽一時性起,用手一撕。誰知那麼薄的書篇,竟是堅韌非常,一篇也未撕下。一氣之下,用仙劍朝上冊砍去,紫光一閃,轟的一聲,飛起一蓬血焰,那匣瞬間毀去。任壽一驚,自忖除了一害,還打算將全書毀去。猛想到瘋和尚的鐵環可辨正邪,何不先看個明白?
  隨即用鐵環向中冊一罩,佛光閃處,往下一壓,恰將血書裹住,仍化作一枚鐵環。伸手接過一看,環中忽多了一枚紅珠,嵌在裏面,寶光四射,鮮豔非常。
  任壽一見有效,便再取下冊,也打算如法炮製。
  忽聽有人大喝:「道友且慢下手,否則便有千萬生靈遭殃,你不怕造孽麼?」
  任壽抬頭一看,正是前見老魔,仍是那慈眉善目,白髮紅顏的老人。這時氣急敗壞,立在法壇前面,雙手連搖,滿臉驚惶之容。
  任壽素來謹慎,見老魔神態和善,儀表非常,氣度十分高華。如非先前曾經見到過他的原形,以及惡鬼群囚身受之慘,絕想不到此是邪魔一流。
  老魔才一出現,先將手一指。由內到外,不下數十層埋伏禁制,突然一齊湧現,再把手一招,又全都收去。這時老魔面色已轉從容,含笑撫髯而立,靜待自己發話情景。
  任壽因見對方未存敵意,所說也不知真假,心中遲疑不決。
  老魔又笑道:「我知道友尚未入門,受人之愚而來,且稍安勿躁。我決無為敵之意,否則道友來時早墮浮沙煉獄中,任那瘋和尚多大神通,想要救你出困,也非容易了。
  「我本已算出前因,欲引道友來此,當面明言,使知我苦心。可惜本身法力淺薄,只知其一,不能盡悉原委,一時疏忽,好些不曾看出,致有此失。請道友暫釋為敵之念,容我一言如何?」
  任壽待人接物,一向謙和誠厚。雖然心有成見,因聽對方這等說法,所謂伸手不打笑面人,對方以禮來見,不好意思動武,便靜心聽了下去。
  老魔號元天老祖,實乃魔教中第一人物,魔法之高,不可思議。只因得道千年,深悉天機,知任壽仙福深厚,應運而生,將負責本次天劫之任。正邪雙方生滅存亡,本屬定數。但天機奧妙,於運行之中,環環相扣,其執行者,無非基於因果相循,累劫互生所致。
  老魔雖然神通廣大,但緣人在數中,不論如何推算,後事難知。唯因老魔主宰此無邊地獄,略知大概,待本次天劫過後,魔教當興。初時尚恐任壽一意孤行,倒果為因,就此惹出滔天大禍。若將世間規律倒反,不論正邪仙凡,永無寧日,將重歸混沌。
  是故老魔神態初頗驚慌,及見任壽靜聽不語,知有轉機,便道:「道友知此黑地獄否?」
  任壽正色道:「我實奉神僧之命來此,本身雖無法力。但我身有佛門至寶和紫、青雙劍,又具虔心毅力,向道堅誠,既敢來此,決無畏縮。黑地獄從無所聞,你只要不是邪魔窮凶,對於那些惡鬼和所囚的苦人說出一個道理,我便不與你為難。否則,任你多大神通,也必與你一拼,便為道殉身,也非所計了。」
  老魔立現歡喜感激之容,笑道:「道友果不愧是將來一派宗祖,即此寬厚膽勇,已非常人所及。尋常正教中人排除異己,一遇旁門,立時認為十惡不赦。實不相瞞,我出身魔教,得道已逾千年。我教宗法雖極殘忍陰毒,但我平生從未妄害一個好人。」
  任壽道:「那這些陰魂又是如何?即令窮凶惡極的妖魂厲魄,也無禁錮永年之理。」
  老魔道:「彼等天性凶惡之極,若未經洗鍊,一旦投生,又將造孽眾生。我禁之在此,實為替天行道,令世道平安許多。」
  任壽道:「道友既有神通,何不予以感化,造福眾生?」
  老魔笑道:「道友說得容易,世人爾虞我詐,因果相循,又有誰感化過誰來?」
  任壽聽了,深有同感,接口道:「我輩修道人所修何道?只要是有所應為,明知其不可為,也應竭力而為。」
  老魔道:「說得好!如果我有大難,道友願略施援手否?」
  任壽未加思索,慨然說道:「只要合人情、符天理,自無不從命。」
  老魔大喜道:「道友一言九鼎,十地花香。只是在道友未明真相前,我也無意取巧。待我將細情一一道來,道友再作定奪如何?」
  任壽道:「如此甚好,老人家請言。」

  原來老魔教下講究男女雙修,原本不禁婚嫁,唯用情極專。尤以所奉神魔,一經與本身元靈相合,生生世世如影隨形,永不分離。
  老魔藏有一部《血神經》,是魔教奇珍秘笈,其威力絕大。左道中人得去,練上半個甲子,立可橫行無忌,為所欲為,無論對方多高法力,也難傷他。
  此書共分上中下三冊,上冊是天魔秘笈,其文義深奧,識者不多;中冊是血神魔咒,煉成後,人即與血魔同體,神通廣大;下冊是血魔法典,總覽一應血神魔法。
  血神的修煉極難,要先受十年風雷水火之厄,待魔體已成,再吸收許多修道人的精血,故頗受正派仙俠所忌。修到一層境界,便他本身,也須先將自己的皮活剝下來。再用魔針刺體,魔火化煉,至少要受九年苦難。等到全身煉化,成了一條血影,方始成功。
  待血魔煉成,在對敵之時,也無須再用什法寶,只將血影朝對方一撲,立時透身而過。不論多高功力的修道之士,元神立被吸去,使其助長兇焰。那血影頂著對方肉身,再去害人,所傷越多,功力凶威也越強盛。其法端的厲害非常,陰毒無比。
  為此,一班左道妖邪百計千方,設法明偷暗盜,千百年來,難計其數。老魔為此,用盡苦心,設了八十四層禁制。內中盈虛消長,因人而施,生滅變化,也頗微妙。來者如非惡人,誤聽傳言,以為那是一部道書,來此盜取,即令失手,照樣可以從容退出。
  但如是妖邪淫凶之輩,一落禁網,便被魔體吸收,永無回生之望。餘者按各人為惡大小,氣機相感,發生反應,受那無邊苦孽,落入以惡制惡的黑地獄。所有凶魂厲魄,同在一牢,身受酷刑,各不相同,果報分明,絲毫不爽。
  妙的是,黑地獄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自作自受。若是惡行較輕,或有一善之積,氣機相循,到了孽難受完,仍有一線生機,自行脫出。否則不特永無脫身之望,早晚元氣消滅,殘魂化盡,連投生俱都無望。

  老魔平生只有一女,愛如掌珠。因為百多年前,老魔偶然他出,有兩左道妖人來此盜書,魔女與鬥不敵,魂魄被拘,被妖人所消滅。如非神壇禁制厲害,無法攻破,此書已被盜走。
  老魔為此痛不欲生,幸愛女屍體毫無傷損,便四出尋覓有根性的元神,運用魔法,使之復體。總算如願以償,攝得一個道力深厚的魂魄,先用淨魂大法將本性去掉。魔女復生後,老魔加意護持,漸漸將原魂修成元神。
  後有一位劍仙,因尾隨兩個著名的妖人,無意來到此洞。劍仙眼見妖人一到,破了禁制,就與魔女苦戰。魔女技不如人,劍仙義憤填膺,不顧一切加入戰團。所幸魔女及時點燃信香,老魔匆匆趕回,發動全宮禁制,將二妖人囚入黑地獄,永生難復。
  那救魔女劍仙,是一英俊少年,本和魔女具有夙緣。先為除妖而來,及見二妖人慘敗被擒,才知此間禁法厲害。劍仙臨走前,朝魔女看了兩眼,突地心神大震,忽然長歎一聲,掉頭而去。
  老魔先不知道雙方夙世情孽,業已糾纏三生。待那劍仙離去以後,老魔看出魔女改了常度,與平日神情大不相同。待默運玄機,細一推算,才知來人與魔女附體的魂魄,竟然是幾世夫妻。
  魔女固是一見鍾情,對方也為魔女傾倒,偏生所修道法,嚴禁情色,故不無負負。
  老魔知此事關係未來雙方成敗甚大,但因原魂夙孽前定,魔女情癡太甚,終日悲戚,非嫁對方不可。老魔善勸不聽,軟硬齊施,均無用處。舐犢情深,沒奈何,只得想好主意,委曲求全,和魔女約定,任其出山尋人。
  中間連經許多波折,那位劍仙一直躲避,但魔女緊追不捨。到得後來,那劍仙終被魔女感動,答應做一修行伴侶。魔女雖還不願,但情熱過甚,口頭應了。然而二人鎮日耳鬢廝磨,男歡女愛,一到緊要關頭,神為情迷,那還顧得許多。
  那劍仙乃玄門正宗,素禁情色,這時把持不住,失了元陽。先還豁了出去,雲雨翻飛,肆無忌憚。但神智一清,知道大錯鑄成,今世修為,已毀於一旦。
  劍仙痛定思痛,來個不告而別,決定向師門自首。由於元陽已失,今生修為無望,遂在師長監督下,自行兵解轉世。待魔女用魔法查出端倪,到處尋訪,卻看不出那散仙投生何地。魔女自是魂斷神傷,終日悲憤,欲以身殉。
  老魔憐女,想借此一劫,為雙方減去一點災孽。便用本教魔法,任愛女屍解,重新煉魂。唯因老魔只此一女,冰肌玉骨,風華絕世,凡間上好盧舍難覓。老魔想來想去,唯有用阿修羅淨魂大法,將愛女前孽除盡,再尋求固魂靈丹,令愛女元神復體,以保本來面目。
  為此,將愛女陳屍在本洞之中,旦夕用魔法淨滌元神,待難滿功成,再作復生之謀。
  只是老魔不知,魔女用情太專,竟與自己所修神魔許下大願,一心要與該劍仙成為佳偶。老魔弄巧成拙,時日一久,魔女元神已與神魔成為一體,淨魂大法變成魔女元神與神魔禁制之爭。神魔常時發難,魔女元神苦痛萬分,求生不得,求死更不可能。
  老魔空自著急,用盡神通,偏偏投鼠忌器,怕損害了愛女元神。最後唯一的方法,是將這部《血神經》練成,以血神駕馭神魔,再將之一舉消滅。否則,神魔永遠附體不去,不能解脫。而愛女在神魔主持之下,不由自主,早晚作孽過多,也必將同歸於盡。
  但老魔深知,此舉並非易事,愛女之元神必須先行凝煉,到時才能與神魔分離。事已至此,老魔只好忍受愛女的哀號,待其痛苦難滿,再練血神經以毒攻毒,抵禦神魔,使其一同消滅。為了守護此經,老魔在此多年,受累不少,並還樹了許多左道中的強敵。
  想不到,這時任壽突然來到,又有法力高強的後盾暗助。直到破了法壇,將書取走,老魔才警覺。但這時任壽已占機先,無意中竟將《血神經》上冊毀去。
  老魔白髮皤然,說到這裡,不禁老淚縱橫,嘆了一口氣道:「我魔法通玄,所向無敵,但若愛女無救,不死之生也只是永恆煉獄!」
  任壽聽了,五內俱感,不禁對老魔愧疚萬分,遂道:「令嬡專情如此,委實可敬,經既已毀去,若有在下效勞之處,自當竭力。」
  老魔慨然道:「此乃命數,道友來日自知,至時如能高抬貴手,感激不盡。」
  任壽不禁歉然,道:「如今大錯已鑄,該當如何補救?」
  老魔道:「幸而所破是那上、中兩冊,下冊尚在。小女非此不救還在其次,最厲害的是,三年後,小女本命元神便與神魔合為一體,助長凶威,天下蒼生將面臨浩劫。我痛女心切,自忖身雖魔教,俯仰天心,行善從不後人。如蒙道友明察,將那下冊神經發還,不特永感大德,而且無形中使我父女泯去惡念,也是極大功德。」
  任壽雖然同情老魔,但對血神經卻視同蛇蠍,一時難以決定。
  老魔又慨然道:「道友如若不信,少時我將小女元神所受苦難,用法光照將下來,便知真相了。還有道友已然受人愚弄,又恃紫、青雙劍威力,也許不肯應允。其實我已是不死之身,任何法寶飛劍也不能傷我,我這魔宮你更無法脫身。如以為言過其實,不妨先試一下。」
  任壽為了深入虎穴,看出情勢兇險,儘管對方辭色謙和,不帶絲毫惡意,終有戒心。聞言未及回答,老魔話剛說完,忽化作前見紅影,朝紫郢劍上飛撲過去,接連三次,都是透身而過。
  任壽驟出不意,還疑有變。只因對方來勢萬分神速,未容動手防禦,老魔已由分而合,斬斷了三次,顯然絲毫無傷。
  紅影收處,老魔重又復原。笑道:「道友你看如何?」
  老魔說罷,張口一噴,壇前螢光重又出現。一片煙光閃過,內中出現一座神壇,比當時所見要大得多。當中也是一朵紅蓮花,中坐妙齡美女,正是前見豔屍,盤坐其上。
  少女周身釘著許多金針金刀之類,蓮花瓣上更有層層血焰烈火冒起,將少女包圍在內,面容慘痛已極。花後立著一個周身灰白,長才三尺的人影,笑嘻嘻手指少女,神態並不甚凶猛。
  任壽心疑幻象,忙取鐵環向前一看,環中心本來嵌著一粒紅珠,無法取出,以為未必能夠看見。及至放在眼前往裏一看,紅珠毫無影響,看到的仍和先前一樣。
  只見少女坐在無數魔刀之上,刀由腿股間向上穿出,再化為倒鬚鉤刺,反捲而下,將少女皮肉鉤住。上面更有無數飛刀飛叉,頻頻朝人亂刺,伸縮不已。少女頭臉身上,更扎滿了無數金針,人差不多成了刺蝟。
  少女本來容光美豔,望之若仙,環外看去,身受尚無如此厲害。及用寶環一看,那一身細皮嫩肉,已是鮮血淋漓,遍體鱗傷。少女早就忍苦不過,人坐花上,雙手亂舞亂擋,想避那些刀箭針叉。下面更有烈火血焰焚燒,下半身已然燒焦腐爛。正在哀聲慘號,神情苦痛已極,令人不忍入目,
  少女急喊:「爹爹,女兒為了一念情癡,鑄此大錯。萬不料受此折磨苦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神魔每日酷刑威逼,說女兒所許願心限期將滿,逼著與之合體。女兒實在禁受不住,望乞爹爹念在父女之情,速用神經將神魔制住,使其同時消滅,女兒也得脫難回生,感恩不盡。女兒以前不聽良言,現已知悔,請爹爹饒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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