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對枰試藏珍 紫電青霜森劍氣 深宵尋異境 清溪明月豔桃花
任壽心中大喜,往前一探身,剛用右手把雙匣接住,猛覺身後奇亮。回顧紫、青雙劍,光芒大盛,暴長了好幾倍,正在向外掙扎。劍鋒伸縮不停,精芒電射,耀眼欲花。
任壽知道劍將還匣,時機已迫,忙用收法朝前一指。剛將匣口朝外,紫、青雙劍忽似驚虹電射,連掙兩掙,離峰而起,對準自己飛來。
任壽看出玉圭妙用,行法時雙手倒換,本是極快。一見飛劍來勢純熟,試用玉圭朝前一指,紅光二次飛起,雙劍竟被擋住。經此一來,知寶光能隨意伸縮,越發心定。便用寶光指住雙劍,任其緩緩飛來,手中劍匣往上一抬。方覺冷氣逼人,毛髮皆立,瑲瑲兩聲,寶光斂處,劍已入匣。
任壽再試用手握劍柄,往外微拔,地的一聲龍吟,那青索劍宛如一道碧電,出匣尺許。拔將出來再看,和常劍差不許多,只是形制奇古,寶光強烈。微一舞動,劍上芒尾立似靈蛇吐信,閃爍不停,最長時光芒竟達丈許以上,紫劍也是如此。
雙劍一柄頭作龍形,前有長鼻;一柄上盤青蛇,糾結如繩。試了幾次,收發均無異狀,並能由心運用,全如人意,後又試出握在手裏當兵器,也能一樣運用。
任壽方自狂喜,忽然想起:「此次好些遇合,全由鄧隱而來,當初又曾約定,無論是何法寶飛劍,俱都平分。恰好劍是雙的,再妙沒有,只不知他人在何處?如往臥眉峰尋那神僧,為何至今不見回轉?且喜法寶飛劍巧得到手,何不趕往尋他,大家高興?也顯得弟兄義氣。」
心念才動,便聽壁中風雷又起,四壁搖搖,似要崩塌神氣。如換旁人,必以為還有什麼奇遇,決不甘心就退。任壽卻是知足,雖聽風雷之聲與前聞相似,不特未生貪念,反覺得意不可再留。又忙著去尋鄧隱,便一手拿了翠峰,當時便退了出來。
任壽剛出內洞,猛覺身後霞光連閃,似有一股極大力量由後湧來。再也立足不住,未容回顧,便被逼出外洞,忙往洞側山徑跑去。剛到上面,便聽一片隆隆之聲響過,緊跟著山崩地裂,一聲大震。俯視身後,原洞已然合攏。
任壽不禁吃了一驚,暗幸方才未存貪念,否則豈不封閉在內,活活悶死?由此多了一層見識,覺著凡事命定,不可強求。該為我有,他人絕奪不去。否則,用盡心機,也是無用。
由於只顧忙著尋找鄧隱,也忘了回轉鄧家。路上雖曾想起,由早起進洞,時已申酉之交,歷時已久。並且當地乃去臥眉峰必由之路,方才洞中雷鳴電舞,那等猛烈的威勢,鄧隱如回,不會不知。再要聽說是去尋他,定必跟蹤來尋。一想不錯,依舊前行。
因曾服靈藥,也忘了饑渴,只覺身輕體健,心神爽快,並未留意,一路飛步前行。走了一段,覺著腹中疼痛,尋一僻處大解,下了許多污穢之物。起來再走,步履越發輕快,漸漸覺出稍微用力一縱,便是好幾丈遠近。以前雖也能夠縱過,卻沒這樣容易。試再加遠,也是輕輕一躍,毫不費力,便已飛過。
料知藥性發動,只大半日的工夫,便平空加了好些本領,越發高興。任壽本就心急,便飛一般往前馳去。一路躥山過澗,縱躍攀援,端的捷逾猿鳥,其行如飛。
正走在高興頭上,遙望前面,有一峰矗立,嵐光如帶。白雲繚繞,橫亙山腰,上面嘉木蔥蘢,形勢十分靈秀。細查附近景物,知道臥眉峰已將到達。便照鄧家老僕所說,往峰下趕去,快要到達,忽見大溪前橫。因值日前大雨之後,山洪暴發,遠近山水由此匯流,往老河口流去。所經正是溪面最寬之處,兩岸相隔竟達十餘丈。
任壽此時如在平地,並非不能縱過。只因初試身手,始終不知自己能縱多遠。又見溪流太猛,奔騰澎湃,聲若雷轟,看去聲勢驚人。拿不準能否縱過,惟恐萬一落在水中,好些不便。
任壽只得沿著溪流,往上走去。滿擬上流河面較窄,誰知溪水環山而流,地勢漸高,水面雖然較窄,兩邊危岸相隔只有更闊,越發不敢飛渡。
因聞鄧隱就在峰腰一帶尋人,一面沿岸急走,一面留神,往對面查看。但見空山寂寂,四無人蹤,時有麋鹿遊行,白鶴沖霄,飛鳴翔集。對岸洞壑玲瓏,花樹繁茂,側面崖壁上又掛著兩條瀑布,玉龍夭矯,飛舞而下,直墜溪中。
再俯視下面,水煙溟蒙中,飛濺起千重玉雪,億萬銀花,越顯景物清麗,仙景無殊。瀑布發源之處,正是盡頭,峭壁排空,削立百丈。上面苔滑如油,又肥又厚,細查形勢,簡直無路可上。
任壽方悔走錯了路,想要回身,猛聽見對崖唱歌之聲。其音宛如龍吟,與附近泉響松濤互相應和,合成一部極雄渾美妙的音樂,聽去十分娛耳。
任壽抬頭一看,對岸大片松林中,似有一人,口發狂歌,手舞足蹈,正在邊唱邊走。再一細看,那人竟是一個矮胖和尚,赤著雙腳,身穿一件破舊僧衣,又長又大,身後拖有一兩尺長。走起路來連跳帶舞,瘋瘋癲癲,神態十分滑稽。
那和尚所發歌聲,宛如黃鐘大呂,響振林樾,隔老遠便覺震耳。
任壽見瘋和尚似要繞林走去,連喊:「神僧老禪師留步,容弟子過來拜見。」
和尚並未理會,快要走往松林深處。任壽心正發急,一眼瞥見兩岸上下相隔雖有三四十丈,中心壑底長年受那激流沖刷,越淘越深。
兩岸本是石質,上面水寬,壑底溪流最窄處才只丈餘,並且均有斜坡。那形勢雖陡,憑著當日途中經歷,決能隨意上下,任壽暗笑自己:「真蠢,上面雖寬,由下面走,越過溪水,再上對岸,不是一樣?空自發急,有什用處?」
念頭一轉,立就斜坡急駛而下,越過溪水,再往對崖飛馳,趕進松林。遙望前面,和尚正往松林盡頭崖壁後轉去,因為僧衣長大,拖泥帶水,行動似頗遲緩,歌聲也剛住不久。知能追上,忙即趕去。及至轉過崖去一看,倏地眼前一花,神僧不知何往,面前卻現出一片奇景。
原來崖那面也是一道溪流,春波溶溶,清可見底,水流卻不甚急,漲將齊岸。來路這面,沿溪儘是垂楊高柳,對岸滿是桃花,比起初來桃花坡所見還要繁豔。
桃林深處,現出一幢精舍,四外繁花環繞,燦若雲錦。門前空出一片草地,淺草成茵,整齊如剪。桃林旁邊,放著幾件坐具,如琴几、玉墩、棋桌之類,多是羊脂白玉所制。景物清麗,從來少見,料是山中高士所居。
和尚到此已然不見,任壽決計過溪尋那人家一問。溪不甚寬,本可躍過。因覺當地主人不是庸流,冒昧登門,又是縱將過去,有失敬意,並還跡近賣弄。再一遙望溪水,蜿蜒如帶,上流頭似有朱欄橫跨水上。
任壽趕去一看,果是一橋,紅欄低亞,十分華美。一頭垂柳條條,低浮水面;一頭通著大片桃林。前見房舍,早被花樹擋住,這時重又出現。橋對面並有一條用五色石子砌成的花徑,寬約丈許,兩旁種滿草花,五色繽紛,甚是整齊好看,似與林中精舍相連。
任壽略一端詳,走過橋去。正順花林前行,忽見林中飛起一道銀光,宛如長虹貫日,破空直上,映著黃昏前的日華,比電還亮。那銀光剛到空中,好似發現生人登門,重又掉轉,朝自己頭上飛來。快要臨近,在離地十餘丈處略一盤旋,忽又升空往東南方飛去,隱聞光中有人笑語之聲。
經此一來,任壽越料當地乃仙人所居,更生敬意。忙把衣冠一整,正待前走,忽見前面花徑上走來一個肩挑花鋤的垂髫少女。前頭鋤柄上挑著一個平底花籃,中有幾枝桃花,花朵特大。隱聞異香,花也疏落落的,比起沿途所見桃花不同。
少女好似採花經過,忽見來了生人,面現驚疑之容。
任壽並不未因對方年幼而存輕視,見其立定,朝著自己上下打量。忙即躬身為禮,笑問道:「仙姑,此是何處?哪位仙長居此?可容塵凡下士登門拜見麼?」
任壽出身世家,人又謙和,先見和尚和當地靈景,本疑隱有仙人。又見方才那麼強烈的劍光,越發認定當地所居定是神仙中人,心有成見,辭色分外恭謹。
少女先頗驚奇,及見對方言動謙恭,尊之為仙,由不得笑了起來。任壽見她聞言也不回答,只管憨笑,方覺此女生得十分娟秀靈慧,怎的問話不答,一味憨笑?
忽聽桃林深處另一少女嬌呼:「二妹,怎還不來,和誰說話?難道這裏還有外人來麼?」
少女聞聲回答:「姊姊快來,你看這人是怎麼來的?」
又一垂髫少女由花林中走出,見了任壽,也是面帶驚疑之容。
前女道:「大姑剛走,此人想已早到,無論如何,也必看見。就說他能穿入禁地,大姑怎會置之不問,各自飛走?莫非又是那位老人家引來的不成?」
後一少女年似較長,自一見面,便緊盯任壽腰間所佩雙劍和手中法寶,聞言也未回答。
任壽來時,原將雙劍掛向腰間,玉圭藏向胸前。只那翠峰高約七寸,約有兩寸來粗,無處存放,始終拿在手上。本意山中無人,無關緊要。及見二女注視,想起前聽鄧隱說,這類前古至寶,在未拜見師父傳授用法以前,便得到手,也須小心保藏,不可炫弄。以防寶光劍氣上沖霄漢,被外人發現,起心劫奪。
這時見二女如此注視,同時又想起方才那道劍光。那劍光本已飛走,後重又回轉,朝自己頭上盤旋了一陣,方始飛去。如是左道妖邪,見自己毫無法力,且身懷重寶,定必下來,生心謀奪。自不會略微觀察,便自飛走了事。
任壽想到這裏,問道:「二位仙姑所說大姑,可是方才駕著一道銀光飛走的麼?」
先見少女聞言似更驚奇,同聲問道:「那正是我大姑,你怎認得?」
任壽道:「我只看到劍光,無緣得見本人。」
少女笑道:「原來你是無心至此,和我們鄧叔一樣,怪不得喊我仙姑呢。」
任壽一聽大喜道:「你說的鄧叔,莫非便是住在桃花坡的鄧隱?」
少女道:「正是,莫非你便是鄧叔新拜兄弟麼?」
任壽道:「是的,我正在找他。請問二位姑娘如何稱呼?」
少女道:「我名靈鵑,他叫秋雁。」
二女見任壽人甚和善,隨即談起。
原來此地是武當後山臥眉峰,為散仙申無垢隱居之所。申無垢有兩個姐姐,大姐申無妄與二姐申無咎,俱是散仙。因申無垢生就仙骨仙根,將來成就,應在兩位姊姊之上。但申無妄深恐其機緣未至,誤入旁門,便在此闢建房舍,令其隱居,以待良機。
申無垢最喜桃花,兩位姐姐特意在海內外搜尋了好幾百株異種,把方圓二百畝內全都種滿。其中一種名為長春桃,花開四季,終年不斷。每樹年結仙桃十二枚,其大如瓜。常人服了,可以長生不老,消災延壽。山居四圍均用仙法封禁,平日休說桃林,連那溪水也看不見。外人眼裏,只是一條絕壑,對岸不是怪石如林,便是雲霧堆滿。除卻常時往來本山與大姑交厚的瘋和尚外,從無外人登門。
前數日鄧隱不知怎會越過禁地,遊山來此,見桃花盛開,留連不去。申無垢見有野男子登門,一時緊張,將埋伏發動。等到來人受傷,毫未抗拒,方始警覺,將他放下,人已受了重傷。申無垢見鄧隱英俊豪爽,性情強毅,再四挽留他在此養傷。
任壽急道:「二弟傷勢如何?能否容我探視?」
靈鵑笑道:「若是鄧叔還在,我們早就帶你去了。」
秋雁接口道:「今日清早,三姑往他房內撫琴對談,瘋老前輩忽然走來,贈了兩粒丹藥,當時就將病治好。後來瘋老前輩談起,紫青雙劍已經出世。鄧叔一聽就急著要回去,我們三姑怎麼勸說都是無用,這陣子兩個人已經走了多時。」
任壽聞言,才知鄧隱曾在此養傷,現已回家,好生心喜。順口道:「二弟再等一會就好了,紫青雙劍被我無心得到,正拿來給他看呢!」
靈鵑一聽大驚:「紫青雙劍被你得到?真的?」
秋雁也說:「瘋老前輩說過,紫青一出,群魔披靡,能不能讓我們開開眼界?」
任壽笑答:「這雙劍寶光太強,不宜炫露。」
靈鵑說:「這裏禁制已全發動,寶光劍氣絕不至於被人發現,略試無妨。我姊妹只想一開眼界,便放你走如何?」
任壽道:「我也只剛剛到手,還不知用法。」
秋雁嗔道:「一個凡人,怎配得此至寶奇珍?我們也拿不準你深淺和所說真假,可是你不讓我們見識,也決回不去。不信,回頭再看,就知道了。」
任壽回望,身後白雲堆滿,來路已成了一片雲海,白茫茫上與天接,哪還分辨得出道路。再看前面,二女也已失蹤,全身立陷雲霧之中,
隨聽秋雁嬌笑道:「任叔莫怪,你和鄧叔是弟兄,我們小輩決不敢於無理,只不過想看此寶威力而已。聞說紫、青雙劍前古奇劍,一經合壁,多厲害的禁制也難阻擋。如果是真,這裡小小禁制,只請一試,自能衝過。」
任壽不知對方用意,也不知此舉是否可行,但因急於回去與鄧隱相見,迫於無奈,想了想,問道:「我一則不知此劍威力大小,二來目前不明方向,只恐無心出手傷人,或是毀傷主人靈景,能否請加指示一二?」
秋雁道:「不妨,這裡自有禁制防護,你要回去,只要轉向正後方即可。」
任壽做事穩重,為怕雙劍難以駕馭,便先把玉圭取出,手掐法訣,朝前一指。
立時,一股紅光飛射而出,前面白雲立被衝破了一條雲巷,雲煙飛揚中,發現溪水前橫。任壽滿擬雙劍無須取用,只將寶光指定前面,便可沖雲而過。
不料二女狡獪,靈鵑天性刁鑽,看出對方心意。一面把當地埋伏一齊發動,一面疾呼:「任叔,不將雙劍發出,莫要想走。再不取用,受驚莫怪。」
任壽正指寶光覓路前行,猛覺眼前一暗,緊跟著風雷水火之聲同時大作,四外茫茫,暗如深夜。黑影中現出大蓬雷火,無數金刀,排山倒海,狂湧而來,聲勢猛惡,甚是驚人。任壽畢竟初次經歷這等猛惡的場面,立時情急,更不暇再顧別的。
任壽初意二女志在觀劍,只要將劍取出,略一演習飛舞,便可脫身。卻不知雙劍果如所料,其罡煞之氣太重,在未與心靈相合以前,不脫手還不妨事,一經施為,便非見血不易回收。尤其對方發動禁制,成了敵意,威力更猛。
任壽因聽二女口氣,非觀全豹,不肯甘休,急於脫身。自己一手拿著翠峰,雙劍不能同時應用,急切間,索性連法寶帶飛劍全數施為。好在記得玉圭和翠峰均能制那雙劍,隨時可以將劍收回。便用左手持圭,右手端著翠峰,口中疾喊:「二位姑娘不要逼我,全取出來就是。」
任壽匆匆準備停當,如法施為,紫、青雙劍立化為兩道長虹,飛舞而出。那雷火金刀原本已經快要湧到面前,這時吃劍光往外一擋,竟如雪遇火,紛紛消滅。任壽見雙劍如此靈效,心中大喜,忙指劍光,往前掃去,試驗雙劍是否能將主人禁制破去。
忽聽二女同聲驚呼:「快收仙劍,莫傷我們。」
同時眼前一亮,金刀無影,雷火全消,連那雲霧也同散去。重又現出天光,一輪落山斜陽,正射在大片桃林之中,花光瀲灩,映射起無限霞輝,奇麗無濤。
任壽目光到處,瞥見二女各縱著一道銀色遁光,滿林飛逃,紫、青雙劍分追在後,相隔已不甚遠。劍光所過之處,那萬樹桃花稍被劍上芒尾掃中,便成粉碎。一時殘花亂落,宛如紅雨,映著斜陽,滿天飛舞,頓成奇觀。
任壽見狀大驚,忙以全力用寶光將劍光裹住,不令前進。誰知吃力異常,雖仗玉圭之力將其制住,也只進勢稍緩,仍是追逐不捨,始終收它不回。二女無奈,分頭逃走,雙劍也分兩路追趕。玉圭紅光雖也分成兩股,光力便弱。二女再如東西飛逃,任壽更是無法照顧。
任壽一面忙著回收,一面疾呼:「二位姑娘,快合為一路,免我照顧不到。」
二女先因事出強求,心疑任壽故意使其難堪,年輕好勝,不由愧憤交集。聞言回顧,見任壽也是手忙腳亂,滿臉惶急之容,方始相信。忙照所說,並在一起,向前飛逃。
總算雙方俱都機警,雙劍威力雖猛,畢竟此舉由於二女妄發埋伏,激動劍上罡煞之氣。事乃氣機相引,所生反應與劍主人心意違背,又被玉圭制住,要差不少威力。
任壽先因手持二寶,難於兼顧。等到二女會合以後,想到此劍既有靈性,又應為自己所有,決不能傷害主人。忙道:「兩位姑娘,快繞到我身後來!」
這時紫、青雙劍已被二女引往林中一座小峰之間,二人兩劍,走馬燈也似,環峰而馳,相隔本差不多。二女聞言,也立即掉轉方向,向任壽後方飛來。
任壽手掐劍訣,全力回收,又將玉圭寶光發出,攔向二女後方。雙劍果然回勢較緩,再被寶光一擋,便即停空而立,劍芒漸漸縮小。二女也已到任壽身後,嚇得花容失色,面紅氣喘。
任壽方覺僥倖,不曾傷人。却見那幢神峰幻出青霞,高達丈六,離地丈許,停空不動。比起洞中所見,要大數十倍。又不知道收縮之法,方才原是冒險發出,這麼大一幢寶光,心正為難,如何帶走?
二女驚魂乍定,見任壽所用飛劍、法寶如此神妙,俱都驚贊不置。
任壽心中愁急,更恐寶光劍氣太強,引來妖邪。急切間打不出主意,只得先收雙劍,看那神峰能否縮小,再作計較。立把心氣沉穩,運用真氣,先試收劍。只見紫青兩道光煞,精芒電射,伸縮不停,仿佛兩邊都在爭奪,那劍無所適從,竟不能如意收轉。
任壽初得奇珍,不知此中微妙,儘管平日剛毅鎮靜,到此地步,也自不免發愁。
正想再用玉圭一試,忽聽耳旁有人低語道:「雙劍煞氣太重,回去照你平日所習坐功,全神目注此劍,真氣吸引,不消多日,便能由心應用。倒是你這靈翠峰乃九天仙府至寶奇珍,不特能大能小,內中並有兩儀六合諸般妙用。
「此時一則不好攜帶,二則它那妙用不能全數發揮,不是被它自行飛走,無法尋蹤,便被強仇大敵乘隙奪去。不如由我暫借一用,彼此有益。我並將峰頂上所藏元磁真氣收下,分賦雙劍之上,使其以後便遇到兩極元磁真氣所煉之寶,也不能將它吸住。道友以為如何?」
任壽此時仙緣快要遇合,處處福至心靈,加以素來量大知機,一聽語音就在耳旁,四顧卻不見人,暗忖:「此人既有這麼高法力,如若生心劫奪,何必商量?況且照著玉圭上古仙人留書,此寶也決不會落向外人手中,樂得大方一些,或者還能交一好友。」
心念微動,任壽立時轉身,把手一拱,笑道:「多蒙仙長好意,悉隨尊便。只請現出仙容,使弟子稍微領教如何?」
隨聽耳旁人說:「道友太謙,樗散子對於道友,尚不肯以師長自命,何況於我?此時此地,不是你我良晤之所,不久自會相見。事不宜遲,請道友收劍便了。」
任壽因為收劍艱難,心正疑慮,聞言姑且二次回收。才一施為,雙劍光華突然暴長,劍尖上並有一股細如遊絲的光線十分剛勁,直射峰尖。兩下裏互相伸縮,也分不出由何方發出。時未容轉念,只聽一聲輕雷,帶著一蓬銀色火花,突自峰頂冒起。本是一大蓬向外激射,才一出現,只閃得一閃,忽分為二。火花被雙劍尖上光線裹住,一閃無蹤,劍立縮小回飛。
任壽伸手一招,雙劍便自投入匣內。同時一片金雲罩向那幢青霞之上,恰將翠峰裹住,連閃幾閃,一齊縮小,先往斜刺裏花林深處飛去,一閃不見。
隨聽破空之聲穿雲而來,宛如流星自空下瀉,落地現出一人。
任壽剛看出是前見和尚,一道金光已由右側湧起,當中好似裹著尺許長一幢青色霞影,其急如電,帶著風雷之聲,往東南方密雲層中破空飛去。
瘋和尚一見,滿臉都是憤怒之容,大喝:「難道我還不知此中因果,要你多管閒事?」隨說,大袖展處,滿地紅光,瘋和尚人已不見。再看前頭金光,早穿入遙天密雲之中。紅光後起,流星趕月一般,由後追去,晃眼相繼投入雲中不見。
忽聽耳旁又有人道:「這瘋和尚與我為弟兄之交,相識多年。此人因犯清規,現正受師嚴罰,難猶未滿。乘他被我同伴明河道友引走,我特意留下,和道友略說幾句。道友累世修積,今生成就極大,無論福緣功力,均在愚弟兄之上。
「瘋和尚不久即回,他回後,不妨隨意應付。此人除阿私所好外,對你十分看重,決無惡意。因此時愚兄弟不便露面,請朝西北方一看,便知形貌了。相見當不在遠,等將法寶奉還時,再作長談吧!」
任壽聞言忙照所說抬頭一看,果見西北方高空中現出一片霞光,中擁兩個老人,都是白髮童顏,慈眉善目,頷下各有一部銀髯,身材微胖。一個略微高些,手持一根朱紅色的拐杖,上掛葫蘆,形制古雅;另一個稍矮,腰懸長劍,左手端著那座小翠峰,望去和畫上仙人一樣。剛看出兩老人在朝自己微笑點頭,高的一個把手一揮,一片青色雲煙似風吹過,立同隱去。
二女自從寶劍收回,瘋和尚忽自空中飛墜,才一照面,立即大喝追去。因見任壽低頭尋思,面色不定。想起對方法寶、飛劍剛得到手,不合強迫人家演習,致失重寶,差一點沒有把小命送掉。越想越不好意思,二人各紅著一張臉,誰也羞於開口,呆在當地。
任壽側顧二女站在一旁,面有愧容,正要開口慰問。一道紅光自空飛墮,正是瘋和尚飛回,怒容已斂,笑嘻嘻手指任壽罵道:「你這傢伙,真沒出息,到手寶貝,又被人巧借了去。本來一人一半,這樣便成三條腿,看你如何分人?」
任壽聞言,慨然答道:「弟子如無鄧隱,無此仙緣遇合。即此已出於望外,如何還敢再起貪心?修道須仗自身修為,不在僥倖。至於法寶被二位老仙借去,那也是緣,何足道介。」
瘋和尚哈哈笑道:「你果然是好,無怪樗散子誇你,真有一點意思。既然這樣,我送你回去如何?」
二女在旁正朝瘋僧行禮,靈鵑道:「老前輩,這位任叔真好。我想三姑少時必回,意欲連老前輩一齊請到裏面,等我三姑回來吃上幾杯,再走如何?」
瘋和尚罵道:「放屁!不是你兩個淘氣,人家早已回家,怎會被天都、明河兩個老不死的趕來,把那最好的一件法寶借去?我還沒和你們算賬呢。別以為我瘋和尚只要有酒吃,便由你們擺佈!今天我老人家偏不吃酒!」
靈鵑笑道:「瘋老前輩如不賞臉,以後再犯饞癆,沒地方找酒,休怪我們小氣。」
瘋和尚笑罵道:「你兩個小鬼不要高興,此人將來也是你們剋星,到時就知厲害了。」
任壽原本急於回去,見瘋和尚不住和二女說笑,已然答應同行,不好意思再催,只得說道:「二位姑娘,我出來時久,恐我兄弟想念,改日還要登門拜訪,向三位仙姑領教呢!」
瘋和尚忽然大怒道:「你忙著回去,嫌她們討厭麼?」
任壽見他瘋瘋癲癲,也未理會。瘋和尚也不再理二女,拉了任壽,便往前跑,邊走邊說道:「人家談得好好的,正在高興頭上,偏要趕回惹厭!你這等心急,走起路來,如追我不上,該怎麼說法?」